张家仙湖

有的记忆，沉淀于心底，成了一首吟唱不止的欢歌。——题记

一

一路蜿蜒，一路说笑。过了标示着黄柏界的路牌后，向左往上拐有一条新修的村级公路。这里弯道虽多，却走得很平稳，但我也真正体会到了那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

从下往上看，好像有很高的山，一旦真的上来，才发现这是一片丘陵地带：最高的山峰也不过三百米，山上树木葱茏，空气格外清新；道路两旁是农田，田地的庄稼一片崭新的绿，纤尘不染，有如出浴的少女；偶尔也看到一丛丛低矮的灌木，在风中摇摆着肥胖的身姿；三三两两的楼房，式样各不相同，只是都镶着各色琉璃瓦，仿佛昔日的皇宫；最原始的家畜——牛羊，在志得意满地叫唤着自己的子孙，鸡们则在“咕哒咕哒”的歌声中，成群结队地回到了自己的窝……

路边的美景唤起了我对这个地方极大的兴致，我明知这里不是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可在我眼里，它比世外桃源更美更新，也许是因为她离我最近，也许是因为她的神秘让我好奇。

下了车，才发现从湖的正面看去，是一个大大的多边形，极像一只长着许多角的长颈鹿，面积好几百平米，短短的尾巴向另一个小小山岔自然延伸。

太阳还未下山，西斜的阳光照射在湖面上，形成一条长长的白练，湖面也随之闪着粼粼波光。湖中有一两个小游艇，三五个孩子在那上面划行，还有穿着救生衣的大人小孩子在湖里游泳。尽管如此，除了湖边有些许浑浊外，湖中心却是很澄清，很明净。岸边的水草随风飘摇，似沉浸在美好的梦中。

看到这情景，我问随行的朋友，像这样的湖，应该还算普通。独特的地方，就是西斜的太阳射在湖中的那条彩练，还有湖边那些奇奇怪怪的石头。朋友说，这并不特别，所有的湖都一样，只是你没有在意。到这里，只是因为听别人说有点特别，所以你就故意找点别样的，结果找不到，才以为这是特别之处。实际并非如此，当你把思维放开，把视野放大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真正的风景并不仅仅在这里。

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身。”原来，看风景也应如此。那么，真正的风景在哪儿？

朋友说，不急，待会带你去看那个尾巴吧。

绕过几条田垅，走向那个小小的山坳，终于发现了一个比正面更大的湖。

这湖真有点像连体婴儿。我自语。

不仅仅有这个，后面还有得你看的。我大为惊讶。

朋友解释说：“这湖就这点奇异：一个连着一个，看到那些水了吗？”

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右边的石缝中渗出几股水。朋友说，这水是那边的湖里流过来的。而那边湖里的水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每个岩石的缝隙里，似乎都能出水，所以，这湖，无论气候怎么干旱，它却四季不干。这里面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说是湖里藏着龙，这龙能喷水，自然就不会干啦。并且当地的人们还有鼻子有眼地讲，有一年抽过一次水，就是抽不干。最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这水抽干了，却什么都没看见。但一夜之间，水又满了。

越传越神，越传越玄。于是，这湖的名字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张家湖，改成了张家仙湖。

湖的正对面是一带远山，湖面并不像正面那湖一样平展如镜，也不像正面的湖一样，只有岸边才有石头。这整个湖，面积比前面那个还要大；湖对岸有山有塔有葱茏的树木，山与树与塔清晰地倒映水中；水面明净如镜，形成山浮水，塔搅水，水映山，水拥塔的奇观；山脚的岩石重重叠叠，立体感极强，如断层，如片岩，如折叠的时光。

扫视湖的周围，矗立着一些形状各异的嶙峋怪石：有的单兵独立，静思默想；有的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有的搂搂抱抱，亲昵异常；有的却是犬牙交互，似在打斗……简单的几个词语，真的难以将它们刻画得穷形尽相。

右边角上，有一群岩石很有情景性：前方的一尊很像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从正面看去，像是正在威严地训话，抑或在仰望苍天，祈求上苍给予他希望和力量；从侧面看上去，却又像是低头沉思，思考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寻求一个很难很难的决策。在他身后的一群石头似千帆待发，尤其是紧跟他身后的那条战船：有扬起的风帆，有整齐排列的士兵，还身着铠甲，正在等待着将军的命令；此船的后面，有一些散乱的船只和人群，他们似乎是送别的人群……整个场景看上去，整齐划一，散而不乱；情景交融，有庄严肃穆的，有依依惜别的，还有虔诚祈祷的。神态各异，神形毕现。

中间几个：有的像卧着的牛，有尖尖的角，有平伏着的身子，还有一条向上翘着的小尾巴，双腿蜷作一团，像个打坐的老和尚；有的则像一只蹲着青蛙，昂着的头上，有鼓鼓的突出的双眼，好像在遥望远方，又像是在盯着什么东西，正要扑过去的神态；还有一块是最平坦的，这块石头离岸也最近，我脱了鞋跳到它上面，表面很光滑，踩上去很舒服……

我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相机，要将这美好的一切永远贮存在我的记忆里；朋友们也摆着各种姿势，说是要在这里留下美好的回忆。

远山在夕照中也很迷人，特别那湖中的倒影让我联想起与阳朔那段美丽邂逅。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现在看来，只是桂林的山水被人发现得早而已，如果我们这湖能够早点发现，能够有文人墨客留下些许文字和点滴感慨的话，那么这里也将成为人们眼里难得的风景。

人，流连于一切美景中时，常常容易忽略时间。我在尽情地展读这湖时，太阳已完全隐没于西山了。朋友们都催我回去，担心晚上看不清而踩着蛇，可此时，我还只看了两个湖，其它的还没来得及看呢。

朋友笑我这人好奇怪：请我来的时候，还不愿意；到这里，却又赖着不想走了。

是啊，人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真的是没有止境的，我喜欢这样的环境，喜欢这原生态的一切，不想回到那个嘈杂，喧闹，尘土灰扬的小镇的怀抱。在这里与青山对话，同天地共眠，哦，我在梦中都会笑醒的。

三

口中说道回家的朋友，其实也是不想回去的。

只是留不住太阳的脚步。这样，我们就回到了临湖的山庄，开始了热闹的晚餐。

隔镇上不是太远，人们都认为很多的菜应该是从镇上购买的。朋友否定，我也知道这地广人稀的地儿，大多的人们都很勤劳，根本没必要到外面去采购。况且眼下来这里的游客也并不多，一天就是那么一二桌人，都是一些教师、县级领导等等较为风雅的人士。

一上桌，我就发现了一种久违的菜——地衣。这是在下雨后，潮湿的地方才有的这菜，还是小时候吃过的。那时，只要是打雷下雨过后，第二天一起床就可以到路边捡到，只是怎么做的早已忘了，今天在这里看到这种菜，真像见到了久违的朋友一般的高兴。还有些朋友记得它的方言是叫雷公屎，说是打雷的日子才有的。而且这种菜我们在张家界旅游时，也带过一袋回来作为礼物送给双方的父母，哪知一拿出来，婆婆就念叨开了：这是么子菜哟，不就是雷公屎吗？以前我们这地方还没搞城镇建设时，只要落下一场雨，遍地都是。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这里的真是遍地都是资源。

地衣上来后，紧接着就是暑粉煎的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粑粑，这东西煎成二面黄，油光发亮，又香又好看，真正的绿色食品；端上的韭菜炒鸡蛋，青青的韭菜衬着黄橙橙的鸡蛋，又香又抢眼，绝对让你流口水；然后就是家常豆角，炒过后鲜绿鲜绿的，一点也没变色，就那么一长条一长条地在盘子里卧着；鲜鱼煮出的浓浓的、白色的汤，铺上一层浅浅的紫苏，高贵典雅，鱼中湖中刚钓上来的，紫苏也是自家屋子旁种着的，都绝对新鲜；还有那种很小很甜的虾米，是湖边用一种特有的工具从河里和湖边捞上来的，用青椒炒炒，放上大蒜、姜，又香又甜又脆，令人回味无穷……

满满的一桌子，让我们这些馋鬼一扫而光。我们开心极了，想起那苏轼“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而今的我们，真的想象着在这个地方住下来了。

“我得在这买块地皮，否则，再过几年，这儿的地皮都涨价了，我就坐失良机了。”从广州回来休假的熊博士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里话。

月亮戴着面纱，露出了她羞答答的脸，我们本准备走了。却发现了又一奇异的景色：湖水随着月色的变幻而不停地变幻着，一会又像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一会像个平静、娴淑的少妇，一会又像个顽皮的小子，在肆意地挑逗，那湖禁不往春心荡漾。

湖面的光也随之发生变化：一会是明晃晃的一圈，象是小孩子的呼啦圈在快速地转动；一会又形成一个个跳跃的细碎的光波，象是小鱼儿在湖面欢跃；过一会又变成了一条银白色的飘带，随风在那里柔柔地舞动着，好似仙女在舞蹈……

人们说，这湖边的居民其实就是远古祖先蚩尤的后裔。这湖中的神其实就是我们这伟大的祖先，这湖中的月亮仙子就是我们祖先的妻子。

蚩尤，中国上古时代九黎族的首领。有兄弟八十一人（另一说七十一人)，骁勇善战，势力强大。后在部落战争时，在涿鹿之战中被黄帝率领的部落联盟击败，一说被杀。因蚩尤做五兵一词，传统上蚩尤被当作兵器之神（兵主）受到了崇拜。

据说祖先败了后，其后裔南迁，有一支就迁到了这里，包括湖中的那些情景性的石头，还保留着当年进发时的样子。后来他那勤劳的妻子就变成了月亮，照亮了九州，可以在每天晚上都出来看望自己分散在各处的儿女。我这才知道先前所有的比喻都是错误的，其实，最真实的，还是那深深的母爱蕴含其中的浓浓的母子情深。

这故事听来既美好，又辛酸。我们的祖先是多么不容易啊。

看着，听着，也感慨着。月亮渐渐升到了湖中央，我们告别了湖，随着月亮的脚步，踏上了归程。

有一种感动，来自我们的眼睛；有一种感动，却发自我们的内心。

我的家乡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它不仅留给我无限遐想，而且还让我有了美丽的向往。

回来的路上，虽然看不清路边的一草一木，虽然听不懂蛙们的絮语但是，但我知道，自然界的每一个生灵都有它们的梦想，也都拥有自己的天堂。

我就有这样的遐想中，收捡着今天的点点滴滴：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这儿的人，都是我身边不可缺少的风景。

至于多年以后，她在我心底的记忆会不会如此清晰，那就让时光来给出答案吧。

（本文写于2009年9月8日，后被中国文艺出版社收录入《中国优秀散文集》第1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