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的故事

记忆深处，书包是儿时随身必带的宝贝。简单的两块布，再在中间搭一根带子，缝合起来，就构成了我儿时的第一个书包。至今想来，那东西极像哄哄孩子随身携带糖果的味道，而我，却很知足。

只是那时，书包其实很少拥抱糖果的。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书包时，里面也没有零食之类，而是捡了一本外公读过的老书，仿佛记得掉了封面且里面也被撕掉了不少的《封神演义》；还有一本就是被大表哥读完了，且画了很多图片，也记了一些笔记的小学课本。至于课本上的字，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了。不过，最令我自豪和骄傲的，是拥有一个崭新的本子和一支笔，那是用自己积攒的零花钱买的。

那时的我，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第一次背着书包跟在大表哥的屁股后面去学校。尽管我刚出生的第一天就住在学校（当然，那时自己是无法感受的，是父母后来告诉我的），但随着父亲改行到政府部门工作，我就对学校充满了无限向往。每当看到比我大一点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时，我便想着法子捣乱，不是得罪了同龄人，就是被院子里的家长告状。外婆是不会把我怎样的，她一向惯着我；父亲每天要下乡，早出晚归，留给我的似乎从来都是一个背影，有时连背影都只能在梦里见到。至于母亲，简直把我当成洪水猛兽，是绝对不会让我在她面前晃悠的，甚至多年以后，母亲还用饱含鄙视和嫌弃的口吻，对我家那个小不点说：“你爸爸的家人肯定最不喜欢的就是你妈了……”

被母亲如此嫌弃和鄙视，也并非没有道理。使外婆最后下定决心让表哥带我去学校陪读的，是跟同院的客人一起游戏，我们叫“冲米”。就是两个人背靠背，把对方背起来，也没什么规则，就是每人一次为一个来回。刚开始，我们两个都背得很好：两个人背对背，伸出两臂，勾起对方双臂挽住；再背起对方，像虾子一样微微弓背，让对方的下半身稍稍翘起，这样子很像两只背靠背的小虾；让对方翘到适当的高度，然后恢复原状，放下……每次放下，她都格格地笑了。旁边的孩子看到我们如此开心，也都玩了起来。

就在他们也玩得忘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游戏简单而又枯燥，而且一点都不像“冲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人想出这么丑的名字，于是更是觉得没味道，总想着该添点什么才过瘾，至少应该更刺激点吧。

脑海里这么想着，心里也就不怎么安分了。突然灵光一现，轮到我背她时，我便暗暗用力背起，然后再使劲将她从我头顶甩了过去……

只听见“啪啪”两声巨响，我知道她双脚落地了，只是我的双手仍紧紧挽着她的手。不过，可能是出乎意外的变化让她吓坏了吧。当我觉得可以稳稳当当松开她的手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其实，在外婆院子里，我们两个都是尊贵的客人。但我从小就到处游荡，游荡到哪里，哪里就有我的江湖，哪里就是我的家。所以我一点都不见外，更没想过自己是外人。看到那么经不起吓的孩子，我内心深处充满了鄙视。可她的表兄弟们看不得我这么狂，他们早就忍了我很久了，但因为我是客人的缘故，他们不怎么跟我计较。现在有了把柄，他们自己不敢把我怎样，却转身去叫大人来评理。在他们去叫大人的同时，我对着那小客人很快说道：“真是没劲，就这么一下下还哭。”便留下他们，甩手回到了外婆屋子里，并把门关好。

当然，不一会他们带着大人到外婆家来敲门时，肯定得吃闭门羹。外婆从外面回来后，他们自然也向外婆告了状。外婆没有骂我，只是问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开门，我一一如实交代。外婆表扬我聪明，说我该顽皮时顽皮，该示弱时便决不逞强，并且还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别人抢走我似的。

可母亲回来听到这件事后，态度截然相反，她狠狠地训了我一阵后，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为我做了她这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这熊孩子，还不送到学校去，真会上房揭瓦了。

当时外婆还是强烈反对的，说我年龄太小，会被人欺负的。母亲却恶狠狠地说：“她不去欺负别人，我就阿弥陀佛了！”外婆反对无效，学校却因为我年龄太小，而且又是学期中，肯定跟不上班，被拒收了。母亲一招不行，又使出一招，说是只当旁听生，让我受点约束，懂点规矩，不然的话，她没时间管我，外婆又一味惯着我，如果还大点，只怕没人能管得住的。老师开玩笑说：妹几服家娘，伢几服学堂。等长大了，肯定有人管得了的啊。

玩笑归玩笑，学还是要上的。母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所以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和软磨硬泡的功力，老师终于首肯我跟着那大表哥一起上学，但不必参加他们的考试。为了隆重起见，母亲特意为我缝制了一个崭新的书包。

书包的布料虽不是自己选的，但一点都不土气。因为那时大多数孩子没有书包，随便一个什么袋子，能够装下几本书，一支笔就足够，也没什么本子，更没有课外书之类；即便有几个有书包的，不是捡了哥哥姐姐的，缝缝补补很破旧的那种，就是几块破布拼凑而成的。母亲给我缝制的书包由两块灰色的咔叽布组成，中间的那根带着是我红色灯芯绒衣服剩下的，看上去非常符合新四军帽子的色彩搭配。书包缝好的刹那，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那时，我才觉得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给了我比同龄人更早的学习机会，更为我缝制了世界上最美的书包。闻着那新鲜的味道，我的鼻孔里，脑海里甚至胸腔里，全都弥漫着书香的气息。

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一定不再淘气，一定要好好念书，一定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也是从那一刻起，那个书包陪伴我整整五年。这五年，我时读时停，当了两年旁听生后正式转正。而这两年的时间，我的书包也面目全非，除了背书，偶尔也背“逃学”到山里摘来的山货，诸如三月泡，金樱子，板栗等等丰富多彩的野果；偶尔也帮妈妈背点正经的蔬菜，诸如只有外婆家才有的高笋（茭白）、芋头之类的时令小菜，就是很少背书，更别说笔记本作业本了。但这也并不妨碍我对书包的喜欢，更不妨碍我对学习的热爱，这种热情一直持续到读完小学三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