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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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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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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下春暖花开

又是一季春暖花开!幼年时,曾听人说过:只要曾种下过的,都能生长、繁衍,直至绿树成荫、繁花似锦。

于是,我种过许多东西,特别是当我对钱有了些许认知后,也开始种钱。可记忆深处对于钱的真正认知,最先还得从《一块银元》说起。

这个故事发生在解放前。那是一个黑暗的年代,一个本就贫苦的农家,因奶奶的病雪上加霜。无奈之下,只得向地主借钱治病。从数字来看,当时所借的钱并不很多,只有一块银元。然而,正是这一块银元,让这个贫困的家庭坠入了地狱,将一个含苞的花骨朵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因家里凑不起一块银元,地主将小男孩的姐姐抓去抵债。当小男孩再次见到姐姐时,那个衣着鲜亮的姐姐却早已被灌了水银,要给地主的老婆陪葬去了……

这个悲惨的故事,将人的冷漠暴露无遗,把人性的残忍演绎到了极致。彼时,我平凡而又快乐的日子被撕裂了,我对人性真诚善良美好的认知也完全被颠覆了,我听到自己那颗小小的心“咔嚓”“咔嚓”破碎的声音。我感觉到了做人之险,特 别是作为一个小女孩。我为自己身为女孩感到悲哀!我随时都以一种质疑的目光看待每一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即使面对自己的家人,我也觉得他们看我的眼光不再纯净,担心他们有朝一日把我卖了。“即便只有一块钱,也足够我们全家一个月的油盐柴米。”这是奶奶的原话。

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一直熬到上学。那时家里太穷,弟弟们也相继上学,我的学费永远都得拖到最后才交,且不能一次性交清。这样,我便想方设法地种钱,但没有哪一次是成功的。因为每次种下一分或两分钱后,过段时间去挖开看看:钱虽在,不过还是原来自己种下的那点钱,既没有生根,也没有发芽,想想更不可能“成荫”了。 

       可学校里,每过一段时间,高大威猛、声音洪亮的学校总务主任就会将拖欠学费的名单在学生大会上念一遍。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像罪犯接受批判一般,低着头,内心非常复杂:一方面怨家里实在太穷,那么一点学费也要拖欠;另一方面又怨学校总务主任不给我们这些贫困生半点面子,当着全校那么多同学直接点名。尽管我明明知道家里将余下的学费一次性结清也不现实,尽管每次念到所欠费用都会比之前少一点点,我内心的惶恐仍有增无减:担心因欠费而面临辍学,更担心我因此而早早被家人卖掉……这种忐忑与惶恐一直持续到那个学期最后一次学生大会,学校除了提醒我们学期结束的注意事项,终于再也没有点到我的名字。

明明记得上次的名单里,说我还欠着一块钱没有结清呢。那次放学回家后的第一时间,我赶紧将这一消息告诉母亲,催她早点结清,不然我将颜面尽失。但因“一块银元”的阴影还在困扰着我,我从来都不敢以此威胁母亲说自己不读书了。可母亲偏偏不管不顾,她大声吼我:“怕失面子,不读就是!反正还有那么多女孩子都没进过学堂门!”

母亲毅然决然的气势把我吓坏了,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水,无论怎样都控制不住,我生怕再说下去母亲真的不让我上学了。所以,当学校不再念我的名字,也不再叫我回家催促家长来结账时,我整个人忽然变得轻松了,我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一向自卑孤僻、不敢在同学面前抬头的我,平生第一次昂首挺胸地从同学面前从容走过。

母亲也不再提及让我放弃读书的事。这样,我又过了一个愉快的寒假。

春寒料峭之时,我们又迎来了新的学期。当我再一次怀着忧郁的心情回到学校的怀抱,有个曾跟我一样欠账的同学走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我们欠的那点学费是谁替我们交的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家里人啊。”

在当时我的潜意识里,钱这种东西,除了自己最亲的人,别人是不会给你的,更何况我所欠的不是一分两分,而是一块钱啊!在那“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年代,一块钱,实在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不是呢。我妈妈巴不得我因拖欠学费而不读书了。我们的欠费都是班主任李老师替我们交清的。”另一个女生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愕然!一个老师一个月工资多少,我不知道;但瘦弱的李老师家庭负担有多重,我们是知道的。他下有三个比我们还小的孩子,上有一个年近耄耋、体弱多病的奶奶和年老体衰的父母,老婆既没工作,也没手艺,只能靠上天的恩赐和老师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

这么想来,李老师一家似乎比我们中任何一家都困难,他一年到头从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又哪来钱给我们结清学费呢?除非从他自己口里省出来……在这个寒冷的春天里,我的心倏然被激活了,体内那些忧郁的细胞瞬间欢呼着,雀跃着,仿佛要挣脱那小小身躯的束缚。

我突然跑到李老师面前,看着曾经那么矮小瘦弱的李老师,似乎瞬间变得高大起来,强壮起来,甚至比我们学校总务主任更高更大更强壮,我得抬头仰视才行。

我高高地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的老师,喘着粗气连声喊道:“李老师,李老师,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含着泪望着眼前这个即使新春也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衣服的老师,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他几位也跟在我身后,跑到老师面前,像我一样,恭恭敬敬地向老师鞠躬!

刚开始,老师看到我鞠躬,还忙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直到看到陆续跑来的几位做着同样的动作,才猛然醒悟。他伸出温暖的双手,摸摸这个,抚抚那个,温和地笑着说:“千万别这样!千万别这样!”

“老师,我长大……赚了钱……就还您!”我激动得有点话不成句,词不达意。

“嘿嘿,是要还的啊。老师这钱可是一颗非常有用的种子,用得好的话,能够生出很多钱来,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钱钱’。”老师眼睛眨呀眨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我们茫然地看了看老师,难道老师的钱跟别人的钱不一样吗?明明我种的钱什么也没有生出来啊!

      老师看着懵懂的我们,微笑着伸出那双温暖的手,抚了抚我们的头,轻轻地说:“以后别管欠多少学费,只要努力浇灌老师播下的那颗种子,有朝一日肯定会梦想成真的。”

听了这话,我们似懂非懂地望着老师,脑袋比鸡啄米还点得快,同时使劲地“嗯嗯”着,仿佛下定了决心。

从那以后,我不再种钱,也终于走出了“一块银元”的阴影,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

当我终于完成了学业,像李老师一样站在三尺讲台,我就会想起当年李老师偷偷为我结清学费的事,也会记起他曾说过的那翻话。这时,记忆中的老师仿佛如影随形地跟在我身边,影响着我的一言一行。偶尔,我看到某些孩子缺少学习用品,第二天一早,他或者她就会发现自己的课桌上会突然出现了崭新的书、笔或者本子;偶尔,我听到某位老师意外生病或者家庭困难,我会默默地寄去了自己刚到手的一点稿费,以尽绵薄之力……

我也学会了尊重每一个幼小的生命,学会了用自己宽大的胸怀去拥抱那些孤独的心灵;我还充分利用休息时间,收捡生活和工作中的点点滴滴,用文字滋养着每一颗渴望温暖,需要抚慰的灵魂。

此后,《尘香》与《柳影随风》两本近40万字的散文集就这么诞生了,我所引领的名师工作室3000多成员无私奉献的近30万字的《创生的语境》也就这么诞生;我的生活随笔或教育思考陆续刊登于全国50多家报刊杂志;我指导或点评过的学生习作陆续刊登于全国30多家教育期刊……

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懂得了老师种下的是什么。他不仅让我的尘世香飘四溢了,而且在我们所有学子的我心中遍洒光芒,种下了永恒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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