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蛋连载

第52节

军法处执行人员反绑了李茂绪。李茂绪也是条汉子，此时已是没了眼泪，一副俯首待毙的关键时刻。

“这就要枪毙啊？”人群中一个老汉惊呼了一声:“不就是一头驴吗？”

围观的几十位村民这下傻眼了。刚才还对打死驴的军人心存怨气，为驴伤感，一看要枪毙人，大伙的心情忽地就向人倾斜了。

“长官，刀下留人啊！咋说人命也比驴名金贵啊！”那个呼叫的老汉哭喊着带头跪下了，霎时间，在场的村民几乎全跪下了。哀求刀下留人的声音响成一片。

孙蔚如连忙扶起老者，又请村民们站起来说话。

孙蔚如大声地对村民说:“乡亲们，我的马官犯了罪，我先向大伙请个假。驴死了一定会得到赔偿的。乡亲们说的对着哩，人命比驴命金贵。可我带的是一支军队，军队就有军队铁的纪律，谁犯了军纪就得依军法处置，包括我这个军团长。军法上就有不得侵害百姓财物的条款，他把老百姓的驴都打死了，能不军法从事吗？军队要打仗，要打败鬼子，靠什么？靠的是老百姓的支持啊！他跟我多年，今天要处决他，我咋能不心痛！可军法不容情啊！乡亲们听说过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吧？军法如山啊，乡亲们！”

在场的村民沉默了。

第53节

孙蔚如对李茂绪说:“兄弟，走好。家里的事不用操心，有我呢！”说完，手一挥，转身走了。

忽然，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一声呐喊:“孙司令，下辈子我还要给你喂马！”

孙蔚如脚步骤停，以手遮面……

执行人员押着李茂绪往村外走，不少村民也跟了过去。就在这时，村民中唯一一个不曾给孙蔚如下跪求情的人，却突然

向着孙蔚如抱拳施礼:“将军留步，可否听老朽一言？”

孙蔚如回头望去，见此人年纪在七十开外，长髯垂胸，目光炯炯，一副仙风道骨，知道必是山中隐居之高人，忙打躬还礼:“老先生有何见教，树棠洗耳恭听。”

长髯老人也不再谦虚，手指着拥向村外的人群，正色说道:“既如此，那就请将军刀下留人，容老朽啰嗦几句，将军再行定夺不迟。”

孙蔚如稍事沉吟，站在他身后的军法处立即小声对一名下属说:“发啥瓷呢？快去让停下呀……”

那名下属快步向村外赶去。

长髯老人向前几步，神态沉稳地对孙蔚如说:“军团长纪律严明，体恤百姓，此情堪赞！然，恕老朽不敬，此事过也！子曰‘过犹不及’，凡事都要讲个度方好。将军主张兵附于民，甚好！可战乱岁月，民也要依附于兵的保护啊！方才听那壮士呐喊，说来生还为将军喂马，真乃忠勇侠义之义士也！当今倭寇犯境，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将军何必让一侠士去为一头畜生抵命呢？”

孙蔚如刚想说话，那老人却伸手拦住，曰:“我知道将军想说什么，将军此举意在让民众服膺，然否？可将军方才已经看到，众多村民皆跪地为壮士求情，将军若杀了那壮士，岂不冷了百姓之心！此谓`过犹不及’也！请将军三思！”

说完，那老人捋了捋胸前长髯，再次抱拳施礼，不等孙蔚如表态，便飘然而去。

“高人！”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孙蔚如心中暗自惊叹……

军法处长悄声问:“军团长，李茂绪该如何处置？”

孙蔚如答曰:“饶他一命，令其军营为兵。以军团名义发一告示，向民众道歉。赔偿加倍……”

事后，房东姚成泰告诉孙蔚如，那老人的先祖曾在明朝为官。老人往日在太原赋闲，太原沦陷后，回到村里躲避战乱，不料，日寇又兵犯晋南……

刘政委说:“孙的这一做法深得民心。在百姓中也颇有威望。”

到了刘政委家的门口，那门起先开了一个缝，继而“吱扭”一声打开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从里面跑了出来。

“大，你回来了！”孩子喜出望外的扑向刘政委怀里。

第54节

孩子拉着刘政委进了家门。

妻子正在院子里砍柴。看到丈夫回来了，莞尔一笑:“回来了？”

刘政委笑着说:“还有一帮子人呢。”

严三拉了一下四爷爷的衣襟:“哥，这村子被鬼子祸害的不轻啊！来的路上，好多房屋都被烧毁了。”

“不少村民都遇害了。”刘政委气愤的说:“我们一定要小鬼子血债血偿！”

入夜，他们围在一起开会。刘政委说:“接上级指示，得送22名中共党员和进步人士过黄河去延安，上级把这项无比光荣的任务交给我们来完成。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第二天夜里，天阴的很重。天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闷热而干燥，士兵们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湿得能拧出水来。

紧贴黄河的是一个半岛似的关口，先期送中共党员多从此处过河。

站在黄河边，听黄河咆哮的涛声惊心动魄，让人突然感到一种悲壮与雄辉。涛声是远古的呼唤，五千年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伴着不息的涛声谱就:英雄泪，壮士血，金戈铁马，强敌胡笳，旌旗长缨，鼓角号炮，风萧萧，雨萧萧，雾茫茫，雪茫茫，长河落日，青山忠骨，江山易帜，岁月更迭，大浪淘沙，豪强梦灭……黄河涛声忠实地见证了五千年变幻的历史风云。

第55节

他们来到河边，早有人等在那里。四爷爷他们也上了船。

黑黝黝的河道上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十几条木船在河面上颠簸起伏，浊浪排空，时而将木船抛上浪尖，时而又沉入波底。

严三和四爷爷李大同乘一船。看到这壮阔的渡河场面和在波涛中的上下闪烁的光点，他们不由的心潮澎拜。

忽然，夜空中远远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声音由东向西，越来越近。

船上的人们有些慌乱。此刻，船行中流，若飞机扔下炸弹，该如何抵挡？

刘政委从容自若，他悄声对李大说“传令，渡河船只立即熄灭灯火。”

“熄灭灯火！”

“熄灭灯火！”

十几条渡河船只瞬间熄灭了灯火，河面上霎时漆黑一片。涛声淹没了他们的呼吸声，午夜的黄河只有风涛的呼啸。

突然，离渡河船队不远处的河面上，亮起了一束束灯光，在灯光的映照下，河面上似乎有船只在漂浮。这边船上的人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声。不知那是何人的船只，又是何人夜间渡河。

四爷爷低声说:“这又是哪里来的人啊？”

严三着急的说:“快熄灯啊，要不成靶子了！”

敌机已经飞到了黄河上空，炸弹嗷嗷地落了下来。只见那几条亮着灯光的船只发出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响声，灯火熄灭了，小船破碎了。

这边熄灯的船只毫发未损。

后来四爷爷他们才知道，这是刘政委他们事先设计的防御措施。他们发现，在夜里，黄河上空经常出现敌人的飞机，显然这是敌人对黄河的空中封锁。为了顺利完成护送任务，避免护送过程中战士们的流血牺牲，他们就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护送船只下水之前，先将几只空船放过去停在河的对岸。驾船的护送队员先躲在船上，一旦出现敌机，这边的船只全部熄火，那边的队员在船上点起火把后迅速离去。这样，鬼子的飞机炸毁的只是几只空船。待敌机飞走后我护送船队再全速前进。

敌机果然中计，在空中朝着有火光的地方扔下炸弹后便扬长而去。

弄清了这个玄机以后，护送队员们不由对刘政委肃然起敬。护送队伍在黎明前全部度过了黄河，在河岸集结整齐。

这时，阴沉沉的天空猝然滚过一声沉雷。

大雨滂沱。

烟雨迷蒙中，护送队员们与去延安的同志挥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