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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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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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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参赛作品——肇事逃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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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逃逸者

作者——凌云燕

电话:13488708752

一、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他却永远不能忘记。特别是近几年,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他反倒更加的摆脱不掉了。这是他的一块“心病”。因为这块心病,他老早就放弃了原来已经熟练了的司机工作,同时也等于放弃了很多挣钱的机会。在这么大的运输厂里,后勤工作是费力不讨好儿的差事,更何况是伺候他原来的那帮哥们儿。

他了解他们,一个个全是臭脾气,有事儿没事儿都爱跟伺候他们的这帮后勤人员发火。他们自认为自己是厂子里的爷,是车老大,运输厂就是靠他们来支撑的。就觉得了不起,走路都横着膀子,跟他原来没什么两样。

冲着原来一起混的面子,他们虽然没有找过他的别扭,但自从换上这份工作自己也还是觉得比他们矮了三分。可他宁可这样,也不想再开车了!图的就是心理上的轻松。他的脾气其实早不像从前了,自从出了那件事他不但改变了脾气,也改变了性格。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三十岁之前,他跟他的这帮哥们儿一样,抽烟、喝酒、打老婆。可那是八十年代初,车豁子正吃香呢。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司机的工作已经不算什么工作了。可他的那帮哥们儿的性格已经是生就的骨头长就的筋无法改变了。只有他改变了自己。

他从十八岁起,因为他父亲因公出了点儿工伤的缘故,就被分配到这个单位来了,不到二十岁他就开上了车。十多年的驾龄,要说也算是个老司机了,工作中他从没出过任何事故,他相信自己的技术。就是酒后驾驶,他的车也会像绵羊一样听他的指挥。就因为没出现过任何事故,他才没在乎过自己的行为,也从没想过要改变自己。

三十二岁的那一年秋天,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为了一个朋友的私事他悄悄的开出了自己的车,这车是单位的,因为在工作中他天天开着,像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样了解这部车,所以他认为是自己的。

那年代,所有的司机都是一样,他们早已把自己所开的车当成了自己的。而且爱护它,有空儿他们就会侍弄它,一点儿毛病都不让它们出。这一点儿司机们比谁都清楚“车就是自己生命”。

老司机爱车如命,单位职工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领导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们比较宽容。这宽容其实助长了他们的私心,它们被利用了。业余时间为他们增加了不少的收入。

他开出了车,并且和朋友一起吃了饭、喝了酒。他并没有喝多,头脑清醒的很,他对那一夜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也许因为他记忆得太清楚,他才不能怨天尤人而只能责怪自己。

当然责怪自己也已经是事发以后的事情了。事发以后的很多日子里,他不是在自责而是在后怕,他怕事情败露,怕负法律责任。一度他在担惊受怕中煎熬。那时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要尽快的摆脱掉这倒霉的事情。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事情并没有败露,他确信,肇事逃逸成功了。

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他并没有高兴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自责,这成了他的心病,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成了他的包袱。再就成了“魔”,这“魔”不依不饶的纠缠着他,让他经常有即将崩溃的感觉。

二、

市中心的那条马路很宽,交通管制也很严格,是很少出现交通事故的。特别是近几年拖拉机和农村的马车都被禁止了,那条路的路况就更加的好了起来。他常常是因为一些私事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车走这条路,道路畅通极了。况且这天又下着蒙蒙细雨,路上的车辆就更稀少了。他加大油门,挂高了档,他要用最高的速度开过去。速度是很快了,可他并没有开出这条路。

在根本不可能的地方他出了事,撞了一辆马车。他踩了刹车,可汽车还是拐出去十来米才停下来。同样马车上的女人也被汽车的惯性撞出去十来米。赶车的男人也趴在了离马车三、四米外的地方,大概已经昏迷了。

拉车的白马虽然清醒但已被压在了车辕下,它在不停的挣扎着。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事实,因为马车是不可以走这条路的,他怎么会撞到马车?他的脑子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一切真实地发生了。

赶车的男人终于醒过来了,他浑身是血的坐了起来,同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声。哭声终于唤醒了站在汽车边儿上正在发呆的他。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跑”。肇事后逃逸是卑鄙的。以他的性格不应该这样。他历来是敢做敢当的。

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又一次以非常无奈的心情向痛哭着的男人望去,赶车的男人还在那里大声的哭着,声音有些怪异,那一动不动匍匐在远处的女人,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对身边车辕下那拼命挣扎着的马他也是无动于衷的。

他肯定受了伤,但听他的哭声就知道他伤的并不重。难道他在等人,等证人的出现。他立刻想到了后果:“给活着的人看病,给死了的人理赔,弄不好还要坐牢或开除公职。”这可怕的后果哪一样都会摧毁他的家庭,摧毁他的人生。他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快跑”这两个字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慌忙的向四下里望去,细雨还在沙沙地下着,四周安静极了。不但没有行人、车辆,就连路灯都变得有些昏暗了。真是天赐良机,他果断的向自己停着的车跑去。

那男人是清醒的,因为他还在哭。他的方位也正好对着他的车,他想那男人一定会追过来,追过来他或许就逃脱不了,或许就会有一场“战争”,但他必须得逃。他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块都在做着那男人抓他的准备。

奇怪的是直到他上了自己的车,那男人都无动于衷,也没有一点要行动的表示。这反倒让他那急于逃逸的心情冷静了下来,出于好奇,他重又从自己的车上跳了下来,朝那男人走去。

三、

借着昏暗的路灯光,他察看了男人的伤势,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张痴呆傻愣的脸。他终于明白了,他撞的是一个傻子。他的心立刻踏实下来,可为了证明这傻子的智商到底有多高,他又问了傻子几个问题:

“咳,别哭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傻子看了他一眼,仍然咧着嘴哭哭啼啼,也不回答。

他又问:

“你怎么坐在这儿啊?也不穿雨衣,正下雨呢!”

那傻子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泪水和血水说:

“我回家……!我要回家!我找我妈……!”

他就又问:

“你家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家?”

那傻子就随便地指了一下说:

“那儿……!我媳……妇那儿……!”

他松了一口气,一切变得简单了,他重又回到自己的车上去,可这回他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要准备一下,他准备自己把事情处理掉。

他从自己的车上拿来了晚上和朋友一起在饭店里吃剩下的食物,又走回到那男人身边的时候,他就从那半只烧鸡的身上撕下来一块肉塞在了正哭着的傻男人嘴里,这效果出奇的灵,那傻男人马上停止了哭声。并且伸手向他要那些吃的东西。

他开始发号施令了,用这些美食做诱饵,他说:

“傻子,我帮你把马车套好吧?套好马车你好回家去!”

那马虽然受了伤,马屁股上的口子虽然还在流血,可它终于还是支撑着站起来架住了马车。傻男人虽然浑身是伤,身上的血水虽然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但他还是瘸拉、瘸拉地在他的指挥下完成了“工作”。他终于把好吃的东西全部递给了他。一天都没吃东西的傻男人如获至宝一样,就靠在自己的马车上尽情的享受美食去了。

在完成了这一切以后,他才向趴在远处的那个女人走去。那女人一动不动已经好长时间了,他预感这女人伤的不轻或者已经死了。可此时他一点逃跑的意识也没有了。他要处理好这件事决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把女人翻了过来,女人的脸已经变形了,口和鼻子还在流血可身上却没有伤,他知道这是最致命的现象了,女人肯定是“内伤”,他把手向女人的鼻子伸去,女人居然还有很轻微的气息,他抱起女人向自己的汽车走去,他要挽救她,他必须挽救她的生命,这是他的责任。

可当他即将实施这计划的时候,那女人的两腿间忽然流出了大量的热血。他是结了婚的男人,他知道这血意味着什么,他畏惧了,最终他把女人放在了马车上。这回他并没有再试试女人是否还有气,而是果断的从自己的车上卸下了一个备用的轮胎,扔在了马车上。

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他身上全部的钱,只有六十多块,这是他这些日子给朋友帮忙挣来的。他递给了傻男人。他说:

“你的女人受伤了,带上这钱,再把这个轮胎卖了给你的女人看病去吧。”

傻男人已经把好吃的东西都消灭掉了,同时他也忘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傻呵呵的看着车上的轮胎,自己的女人和手里的钱,终于乐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

“有钱……了,……生……孩子……回家。”

他听出来了,傻男人断断、续续说的是郊区大平县的口音。他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女人正怀着孩子如今她流产了,有可能比这更坏。可他终究搞不明白,这么远的路,一个傻子怎么就把马车赶到市中心的这条马路上来了呢?他觉得这是“命运”,下雨却是“天意”,这么知名的道路在这段里竟然没碰到警察,这么长时间也没人路过,就更是“天意”。做完这一切,他尽快的把傻男人打发走了。雨还在哗哗地下着,好像更大了。

傻男人赶上马车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他也带着庆幸坐在了自己的车上。这事从头到尾处理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可老天帮忙,这半小时却是夜静更深的时候。同时天一直在下着雨。他的全身早湿透了,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有几辆汽车开过来了,从刚刚发生过事故的地方开过去了。他更加的庆幸自己。这些车如果出现在几分钟之前,一定会给他带来麻烦,可目前什么麻烦也没有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聪明的头脑,有这么果断的能力。是这场事故,让他认识了自己的潜力。他开着车迅速的逃离了现场。

四、

离开了事故现场,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是刚刚跟洪水、猛兽搏斗完的勇士一样,自豪感立刻取代了他的恐惧,他像凯旋而归一样把汽车轻松的开走了。

自豪感一时鼓励着他重新办完了朋友的事,并且还检查了车辆。当这辆解放牌卡车重新回到车队的时候,天还不到三点钟。看门人虚掩着大铁门,早就睡熟了。他庆幸自己刚刚干了一场人不知鬼不觉的行动。雨已经停了。他甚至连车都不用清洗。这雨给他带来的生机,却给另一个家庭带来了灾难。

刚刚下过秋雨的黎明是寒冷的,但他却不觉得冷。反而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大路上仍然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急匆匆的响着,他真的很着急,因为他的衣服上还沾有血迹,刚刚还用自己的手套擦了车座。他不可能彻底轻松,只有回到家里,他才会彻底摆脱掉刚刚发生的一切。

从单位到家里的路很快就走完了,看到自家院子门口亮着的那盏路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悄悄的走进厨房,擦了身子洗了头,并把那身潮糊糊的脏衣服泡在了洗衣盆里,并换了几次清水。到此夜间发生的事情才算彻底的跟他告别了。他再也不用去想它们,再也不用去担心它们了。精神完全松弛的时候他变得瘫软了。他马上走进卧室躺在妻子的身边睡着了。

六点钟的时候,妻子把他从噩梦中叫醒。可他刚坐起来马上又倒了下去,头昏沉沉的,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病了,正在发烧。

他的身体一直是强壮的,长这么大他都不记得自己曾到医院去看过病。如果有个头疼,脑热,他只需在单位的医务室里要点儿药吃几次就扛过去了。可今天他烧得很厉害,想爬起来都办不到。是他妻子坚持非要带他到医院去的,当然也是他妻子给他的单位打的电话。很快单位就派车来了,他就被送进了离家并不很远的医院里去。

说来真是冤家路窄,他刚刚被司机和妻子扶上二楼的内科诊区,就看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的几个人了,这几个人之所以那么显眼,是因为他们穿了与常人不一样的衣服。这衣服永远都会是最醒目的。因此,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天天开车,天天从他们的身边过来过去,他们就是司机们最不爱打交道的人——交通警察。

可比警察更让他害怕的还是他们旁边坐着的那个人——赶车的傻男人。尽管他身上好多地方都缠着绷带,胳膊上涂着药,可他却永远认得他那张傻脸,认得出他那双痴呆傻愣的眼睛。他忽然产生了错觉,“一定是傻男人带着警察来抓他了。”顿时他瘫软了下去。

他妻子和单位司机赶快蹲下去架住了他的身子,他妻子着急地对身边的司机说:“王师傅,不好了,看来他要昏迷!快!您快去叫一下医生吧!”这声音虽然不大,但他差点真的昏过去。

他很想向妻子交待点儿什么可司机就在身边,他脑子乱极了。平时他对妻子和儿子都缺乏耐心,如今想来要弥补怕也来不及了。

看看身边的妻子,为了拖他而累的气喘吁吁,他想站起来可又力不从心。终于他被扶到长椅上靠坐下来。司机赶快跑到前面去找医生,他就想借机会跟妻子说句话。谁想刚一抬头就有一个警察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了,还朝他身上扫了一眼,那一刻他真的差点儿本能地跪下去,想要跟妻子说的话也被吓了回去。

可这事并没有发生。他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就匆匆的从他的身边过去了。他紧张的扫了一眼他们,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他。他稍稍的松了口气,让自己过于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他终于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了。他终于瘫软在廊椅上,彻底的喘了一口长气,又是一身大汗。

刚刚有些松弛的神经又被不远处他们的对话拉紧了。

“王队来了!”其中一个小警察指着走廊的一头儿说。

几个警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那个被称作王队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别出声,都坐下。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的跟前来压低声音问:

“听说是张晓发现的案子?事故很严重吗?”看来他是刚刚接到电话马上赶过来的。

“是的,肇事逃逸一死一伤。”一个警察站起来回答。

另一个警察也站起来回答:“报告王队,今天张晓执勤,他是在和平街路口发现马车和事故的,那时这个有点智障的男人正坐在马车上大哭。”说罢他指了一下坐在一边的傻男人。

“哦,勘察现场的人员出去了吗?有什么发现吗?”

那个刚才汇报案情的警察继续回答:“已经出去了,好像还没找到第一现场。昨天的雨太大了!”王队又指了一下傻男人问。“他没什么致命伤吧?”

“没有,只是一点儿轻伤。”另一个警察回答。

“那你们现在就带他去队里吧!”王队继续命令。

“是!我们这就带他过去做笔录。”说着他挠了挠头迟疑地嘟哝:“就怕这个男人说不清楚!”

王队又转过头来问身边的另一个警察说:

“钢子,是谁在跟他的住地联系?他的家找到了吗?”

叫刚子的警察赶快答:

“找到了,是大平县的土沟村。队里正在和他们村儿联系呢!”

“那尸体也存放好了吧?”王队又问。

“是的,正等着法医的验尸报告呢。不过,这儿的医生说她正怀着孕,但已经流产了。”还是刚子的回答。

“肇事逃逸,两条人命!千刀万剐都不多余!”

王队自言自语。

刚子又说:“竟然没留下什么线索!”

“不是有一个备胎吗?”跟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警察说。

“备胎有什么用,那是一个新备胎。指纹都被大雨洗净了!”刚子回答。

……,

后来他们的对话他再也没有听清,只有两句话在深深的撕扯着他的脑袋:

“肇事逃逸,两条人命!千刀万剐都不多余!”

“不是还有个备胎吗!”

直到他们带着那个傻男人走了,他仍陷落在这两句话里。极度紧张的时刻虽然过去了,但他的心里却系上了一个揪心的疙瘩。他已经是一个罪人了!一个害死两条人命的罪人了。所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被抓住,没有被抓住他就要好好的活下去。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想跟妻子说点什么的想法彻底没有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给傻子一个备胎,难道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他断定如果出事肯定出在那个备胎上。他情不自禁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举动有些反常,立刻吸引了司机和周围人的注意,他只好自言自语的搪塞过去:

“这儿的蚊子可真多,大白天就跑到人的脸上来了。”

这时妻子正在招手叫他,司机马上搀扶着他向诊疗室走去。他病的确实很重,已经有了肺炎的先兆。医生给他开了三天的点滴,并且要求他卧床休息。司机先走了,带走了他的假条。妻子请假陪护着他。

输液真的是管用,他只输了一天就感觉见效了。但他心烦意乱,惦记着那个备胎,惦记着交通队会很快查到厂子去,第二天他就坚持着上班去了。

他并不是那种很热爱本职工作的人,也不是那种以厂为家的人。虽然他并没有请过病假,但他的工作态度一向是比较散漫的。因此带病坚持工作就显得有些反常。对他的反常别说是妻子,就是单位的领导也不理解。明明是要休三天病假的,可为什么只休了一天就来上班了。一时,让领导的心里生出了愧疚,以为他根本就是个好同志是自己没有很好的注意他。

他的车,已经由后备司机开了一天了,还准备再开两天,等他病好了重新上班的时候再还给他。可他来了,比那个替他开车的司机来的还早。来了他就开始检查他的车,尤其是那个备胎。他能不早来吗,那个备胎已经折磨他一宿了。

他们小队的车拉的都是傻大黑粗的货物,路段一般也不怎么好走,危险性也比较大。车和人的安全全凭司机的经验,他始终觉得,车就像战士胯下的军马,你只有好好的伺候它,它才能好好的服待你。所以他的车保养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从来不放心检修工的工作,因此从来都是跟检修工一起来维护自己的车子。

厂子里司机的习惯大概一样,最不愿意让别人动自己的车。他如果在家休病假,别人肯定要替他开车,半路上如果再暴了胎,那备胎是一定会被发现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凡是交通肇事逃逸,他们这样大型的运输公司是逃不出例行检查的。备胎没有了,他就不可能再隐瞒下去,就会去伏法。当然伏法比起两条人命来他是罪有应得。但他下有孩子,上有父母,为了他们他不能去。

非常幸运,他的车没出一点儿毛病。也没人发现车底下挂着的备胎没有了,这事真的过去了。当然他一开上自己的车,这备胎的事就跟没发生没什么两样了。它还会正常的挂在那儿。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对他这样的一个老司机来说真是易如反掌。

他随便找来一个旧轮胎到库房换了个新的,偷偷地又挂在了汽车的下面。他亲眼看着库管在出账的备注栏里记下了某年、某月、某日董某某报废轮胎一个。然后他又亲眼看着库管把它扔在了废轮胎堆里。这些废轮胎是定期回收的。他真的放心了。

一场虚惊暂时过去了,他开始收听广播,收听小道消息,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例行检查也已经过去了,甚至没有人想多问他一点儿问题,他真的平安无事了。

半年以后他开始恢复元气,像原来一样的过日子。所不同的是他戒了酒,还有就是他再也没有开过夜车。就连家里人用车,太阳落山以后他也是绝对不干的。

因为不再喝酒,不再开夜车,家里自然少了很多“外快”,但也少了他的酒疯脾气。那一年年终他终于被评上了先进。妻子除了高兴之外也觉得丈夫有些可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自己。可他守口如瓶,尽管他在梦里常常的纠缠着那两条人命,甚至于那头马。

当先进工作者的证书和奖金到手以后,他向领导正式提出了不再开车的请求。谁也不知道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再适应这份工作了。因为这工作有时候会加班加点到天黑。可天一黑下来,他就会看见那辆摇摇晃晃的马车在不远处行驶。

太阳落山,黑色的夜幕是他的“魔咒”,他就会精神恍惚,就会想起很多更可怕的东西。他患了“恐夜症”了,也患了“幻觉症”。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病,但他就是患了。这病对心理专家也许有研究价值,可他决不会去找他们。这是他自己的秘密。一个天知、地知、当事人傻子都不知道的秘密。

六、

从此,他的家庭变得和睦,日子变得安分守己。在平凡与忙碌中时间被消耗掉了。转眼,他的儿子已经十九岁了。时间就像流水一样在把河里的卵石打磨光滑的同时也抹掉了人们的很多记忆。可怕的事情也会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他的“恐夜症”慢慢的好了。但他知道在他记忆的深处真的还有那个可怕的阴影,但对他的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

十九岁的儿子复读一年后只考上了大专,但他们夫妻仍然很知足。他们两个人都没什么文化,从孩子上小学他们就没有能力辅导他,全靠他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即使是考上大专他也觉得孩子不容易。况且,在儿子身上他们并没有花太多的钱,没有请过家教,没有上过各种类型的辅导班,当然,更没有上过交赞助费的学校。因此他们知足,他们在为自己的孩子骄傲。

儿子就要过十九岁的生日了,这个生日是他迈入大学校门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因此他想叫儿子留下印象,他买了蛋糕。至于他们自己,过生日最多吃碗长寿面再卧俩个鸡蛋就行了。

高大、英俊的儿子成人了,在这一天里他得到了特权。他得到了父亲的特许,可以请三到五个同学来家里聚会,儿子是懂事的,他只请了三个同学,可六个人小餐桌就已经满满的了。小屋儿也顿时变得拥挤。孩子们唧唧喳喳打破了平常的安静,家也热闹了。

他们从课堂上的知识开始高谈阔论,接着就是体育、政治、社会现象,但当其中的一个孩子在发表议论的时候,他的精神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他听出来了那是郊区大平县的口音。

他对大平县是敏感的,这么多年,凡是遇到大平县的人,他都要情不自禁的打听、打听,他想知道土沟村的那个傻子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可谁都说不清楚,他又不敢细问。哪儿有那么巧的事,遇到土沟村的人不容易。今天他又忍不住了,他坐到了孩子们的跟前去。他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对自己的儿子说:

“宝信,你也不给爸介绍介绍,你的同学都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

儿子宝信就说:

“刚才您跟我妈一直在厨房忙着,我就没打搅您。”

然后他就一一地给爸爸作了介绍。那孩子果然是大平县的人。

他冲着那个孩子问:

“你是大平县的人?”

那孩子就腼腆的回答:

“是的,我是大平县的人。我们那儿口音重。一般人都能听得出来。”

他又接着问:

“你的家在县城,还是在城郊?”

那孩子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小声地说:

“我家在山里。”

他有些紧张,同时也来了精神,自顾自的问了下去:

“你们家离土沟村儿远吗?”

那孩子其实是不太原意提起他家乡的,因为那地方太穷,说起来怕人家瞧不起。可主人一个劲儿地问,那孩子只得一一的回答下去。

他仍低着头说:

“不远,只有几里地。”

他心里说:终于找到一个知道土沟村的人了。其实是他心里藏了很多年的那条“魔虫”在作怪。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它该出来的时候了。

他又问: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那孩子就说:

“我是那儿的姥姥家,倒是有一窝子亲戚在土沟村儿。不知您问谁?”

孩子已经抬起头来。看来他准备面对他没完没了的问题了。

因为宝信的爸爸只对大平县感兴趣,其他孩子只得悄悄的溜到一边儿看电视去了。

“你姥姥家就在那儿?那你可是经常去?”

那孩子就说:

“我小时候就长在那村儿,成天住在我姥姥家里!”

他更加的好奇,因此他问:

“那么有个赶车的傻子,个儿不太高,顶多一米六几……不……我说的是十多年前他曾经赶过马车。你认识吗?”

显然,他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那孩子就问:

“他叫什么?村里有几个赶车拉粪的车把式,都不太机灵。”

他当然不知道他叫什么,甚至于他姓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含含糊糊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我说的这是早些年的事。反正个儿不太高,顶多一米六五,……现在大概有四、五十多岁了。”

那孩子说:

“不知道您说的是谁?早些年我二姥爷家的傻舅儿也一直在村里赶马车。他叫孙有财,今年就差不多这个年龄了。您说的是这个人吗?”

为了把话题深入下去,他赶忙说:

“对对对,我记得就是姓孙。”

那孩子就说:

“我姥姥他们村儿差不多都姓孙,姓孙的可是个大家族呢!”

他只得又说:

“对对,好像是叫有财。他是我们家的远亲,早就不走动了。因此详细情况我都说不清了。”

他在打马虎眼。因为妻子和儿子已经注意他了。

这会轮到那个山里孩子感兴趣了。他问:

“您跟我二老爷沾亲,还是跟我二姥姥那边儿沾亲呀?”

饭早已摆在桌儿上了,还有蛋糕、蜡烛。一个很不错的生日聚会。可那孩子却分了心。他想知道宝信他们家跟自己是不是也会有点儿亲戚关系,要那样就好了。

他当然会失望,他们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他说:

“我跟你二姥姥那边儿沾点亲。她是我大姨父的表妹。一直没来往,不知道她老人家还好吧?”

他随口瞎说的亲戚哪儿也不挨哪儿!让人想都想不明白。他斜了妻子一眼,因为妻子正在瞪着吃惊的眼睛看着他。

过生日的气氛很热闹,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再注意他。只有这孩子的注意力却始终被他拉扯着,而没办法参与同学们的谈论,他跟这孩子的对话仍在继续。

这孩子说:

“我二姥姥早死了,难道您不知道吗?我傻舅妈出事那年她就死了。”

一口蛋糕噎在他的嗓子眼儿里。他傻在那儿了。

半天他才醒过闷儿来赶紧追问:

“怎么出的事?出什么事儿了?”

知道跟自己不沾亲,那孩子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食物上去了。

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已经过去十好几年了,那时候我还小,都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让车撞死了。”

他脱口而出:

“当时她是不是怀着孩子?嗷!……我好像听说过这事儿。”

他显然失言了。

妻子也愣在那儿了,她说:

“那儿还真有你们家亲戚呀?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可他并没搭理她。他在集中精力听那孩子说话呢。

那孩子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含含糊糊的回答:

“好像是,听我二老爷说过,我傻舅妈怀着孩子,要是活着那孩子也有十好几岁了。还是个男孩儿呢!我二姥姥就是因为这个没出世的孙子才死的。您想啊,傻舅娶了个傻舅妈,我二老爷可就指望这个孙子传宗接代呢!”听见这话,他赶快找个理由出去了。

七、

事情终于被证实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上天安排来惩罚他的。不然不会那么凑巧。回来后,他再也没说话。精神恍惚的吃了一顿饭。十几年前的往事忽然一下就像昨天才刚发生过似的又来纠缠他了。

儿子的生日早就过去了,也早就到新学校报到了,可那段事情却没有过去。那孩子的突然出现分明拉近了历史的距离。那事像刚刚发生过一样不依不饶地折磨着他。他满脑子都是一个相同的问题:

“原来自己害死了三条人命,怪不得上天会派这孩子来他家提醒他呢。天意,真是天意,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呀!到了他该自首的时候了。”

当然他也往回想。

“那孩子总是太小,并没有发现他的秘密,如果他不说那孩子的出现就等于零。”可他每回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自己有不对头的地方。

“天命难为,那孩子既然出现了,自己就不能置之不理。那样会违背天意,会得到其他形式的报应。他绝不能叫这个祸事转嫁于家人。”这些年他很迷信,对儿子和媳妇的安全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他坚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他想去自首,一定要自首。他真的打定了主意。但自首其实并不能赎罪。土沟村的那位老人和他的傻儿子多年来正承受着生活的磨难。他想要先看看他们,当面告诉那个老人自己就是杀害他家人的“凶手”。

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夜,又是一个不能入眠的夜晚。但这个夜晚却不同于以往,他终于想把一切都告诉妻子了。秘密藏得太久一样会变质,也会把心脏沤烂的。

窗外是哗哗的雨声,同时他也能听得见心脏的狂欢。妻子已经躺下睡了,他却依然坐在她的旁边发呆。终于他推了她一把说:

“你醒醒,我得跟说件事儿!”

妻就睁开朦胧的睡眼问:

“什么事啊?还等不了明天!”

他就叹了口气回答:

“不是等不了是我不想再等了!我怕到了明天我又改变主意!就现在!因为我快崩溃了!”

妻子赶快柔柔眼睛坐起来,吃惊地看着他问:

“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事就要崩溃了?”

这些年妻子已经接受了他性格上的变化,也接受了他们之间不和谐的性生活。只是心里企盼着他千万别生病,只要他健健康康的他什么样她都接受。

他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才原原本本地跟她交代了一切!

她抱着双膝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好半天才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心中的秘密原来就是沉重的大山,只有说出来才能搬开它。他忽然感觉轻松了好多。

事情像他计划的那样,妻子同意了一切。关键时刻她为他分担了痛苦。

自从他们结婚,就是忙忙碌碌的。从来没有利用休假出过远门儿。今年这个“十一黄金周”却是个例外,他们三口人终于要到大平县、土沟村“认亲”去了。并带上了家里的全部积蓄——三万块钱。

三万块钱对三条人命来说,简直没法儿相比。但这三万块钱却是他们夫妻多年的心血,是他们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也是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来的极限了。他们已经决定在自首之前把这些留给老人和傻子,用以改善他们目前的生活状况。这也是他们唯一能赎罪的办法了。但他们心里很清楚,此行究竟是福是祸是难以预料的。

也许山里人野蛮、愚昧,根本就不通情达理,会对他们挥拳动武或不等他回城里去自首就强压着他去投案了。那样他会很被动,但他们也必须去面对。“脚上的茧子,自己走的。”他无怨无悔。

       八、

坐在开往山里的长途汽车上,他精神虽然有些紧张,但身心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头脑也格外的清醒。透过车窗的玻璃向远山望去,虽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了,但原野仍是满目清秀的。树叶在秋的陶冶中已经改变了颜色,沉红、墨绿、金黄交融地点缀着群山,使群山更加的丰富多彩了。他忽然发现山野原来是这样的美好,可他居然从来没有欣赏过。为了这心头的孽债,他的神经已被自己禁锢了十多年了,他其实早就是一个囚徒了。他要悔过自新,重新获得自由。

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傻子还是那么傻,还是记不清事情。而傻子的父亲却已经有些老态龙钟了。提起那一年的灾难——他的儿媳,未出世的孙子,他的妻子,还有生产队的那头老马。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们都不存在了。

老人当年也只有五十多岁,但经历了如此的打击,他很快就衰老了。他说:

“那是一场噩梦,永远也睡不醒的噩梦。一个丧尽天良的人把我们的家毁了,把我们的生活打烂了。”

老人真不记得妻子曾有过山外头的亲戚,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他们的施舍。也不肯接那三万块钱。老人一个劲地追问:“大兄弟,你把我绕糊涂了,你倒是跟我说清楚,你跟我家里的到底算是怎么个亲戚啊?”因为是无中生有,他真的说不清。

没办法,他不得不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这一切。老人顿时愤怒极了,看得出,他的眼睛都在冒火。年轻时他肯定是个血气方钢的汉子。如果是在当年,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可如今他老了,家破人亡、五脏俱焚的那一刻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他冷冷地看着他,又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忽然他转过身蹲在院子的角落,低着头叼起了自己的旱烟袋,他一袋接一袋的抽烟,很快那墙角儿里就形成了一团烟雾,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了。他只得隔着烟雾,看着他模糊不清的影子,听着他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时间变得漫长了。他一动都不敢动,他们全家也一动都不敢动,他心里想: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只能听天由命了!”

终于一阵山风吹来,墙角儿的烟雾散去了,老人那一度变了型的脸又恢复了正常。他的怒火终于被那呛人的老旱烟压下去了。当他再一次把烟灰磕在他身边的石头上的时候,一切已经灰飞烟灭了。他说:

“走,到后山上坟去吧!我陪你们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会原谅你们的!”

老人给了他一个机会,能让他这个罪人在荒郊野外的坟茔上,当面对他害死的人们忏悔。他是多么的大度呀!他没有逃避责任,承认了一切。他说回城后就去自首,他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老人终于被感动了,回去的时候老人带他先去找了村干部,让村干部们联名为他写下了一张“不追究责任的请愿书”。最后老人自己也签了字,村干部们又为他盖了村里的公章。老人对村干部们说了:

“我已经原谅他了,我的家人也原谅他了。我已经认他做了我的干儿子,就不能让他再入狱了。你们要为我做主我的晚年还要靠他呢!”

他感动的哭了,妻子、儿子都感动的哭了。他们真的当着村干部们的面儿磕头认下了这个干爹。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了。

        九、

老人只收下了两千块钱,他说:

“当着村干部们的面儿,我把你认作了我的干儿子。那是为了给你开证明,为了救你。你千万别当真。”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想抢着说点儿什么,可还是被老人用手势阻止了。老人接着自己的话头儿说: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我们的日子也已经过到这个地步了,再把你搭进去也不顶用。你也有一家子人要顶门立户,往后也得一天天地过日子。你已经来了这一趟,我看事情就算了结了,回家好好儿过日子吧!……对!还有这钱,你大老远带过来,我要是一分不收,也对不起你们这一片心意。我收下一些,意思到了就行了。”

老人终于把话说完了。他从来没想到深山沟儿里的人会如此的宽容,也从来不敢想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竟会有大海一样的胸怀。他的妻子和儿子早已被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看得出,老人说完了这些话,就已经把他们当作陌路之人了。他根本就没有指望他们养老送终的意思。他虽然为他们做到了仁至义尽。那是因为这个城里人还算有良心,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从来跟城市就没有任何关系,那件事以后,他对城市人有了戒心。如今,他已经老了,就更不想跟山外边儿的人有任何关系了。封闭的环境,封闭的日子,造就了他没有太多欲望的性格。他只指望自己的儿子,儿子虽然傻,但在他的指挥下,种得了那三亩山坡地。只要有粮食他们这一老一傻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总之,他觉得此行来对了。如果不是那个男孩儿唤醒了他的良知,在老人还健在的时候得到了他的原谅,那么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老人虽然不需要他来照顾他的晚年,甚至在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还嘱咐:

“以后不要再来了!你不是我的儿子,看见你我会伤心的!”这老人是有骨气的汉子,他是不想依靠任何人的。

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良心的男人,为老人养老送终他是做得到的。不过,这几年孝敬这位老人的事,要先由妻子和儿子来做,他要先去自首。至于土沟村干部给他开的信起不起作用,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只有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活明白了。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有道理的。不然你活的就不踏实。除非你本分做人,即不杀人,也不欠债。不然,谁敢保证你不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呢!不会在夜里作噩梦呢!

犯罪伏法,对很多人来说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但对他来说,却是一种解脱。他带上妻子为他收拾的极其简单的行李,在第二天的清晨,身心轻松的向交通大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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