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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雨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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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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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衣巾落竹花

刺竹,每节皆有刺,因之得名。其数十茎丛生,高可数丈,可以做围墙。花白而小,凑近细闻,有淡淡的清香。

我村四围曾都是刺竹,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东,一西。从外面看不到村庄的房屋。村里年长者说,以前盗贼猖狂,以之御贼。《酉阳杂俎》里有类似的记载:“南夷种以为城,猝不可攻。”

读小学那时,经常会听到那个在外面做渔网生意的堂哥愤愤地说:“样村坛得发达,刺布轩掩朵,见个屋都见无朵,样村坛得发达。”(这样村庄怎能发达,刺竹遮蔽着,想见个房子都见不着,这样的村庄怎能发达。)

读周汝昌讲解唐诗宋词的《千秋一寸心》时,读到苏轼《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我很是喜欢。周老说枣花形状屑细,但落在衣巾上却“簌簌”有声,可见其质之重,使人如见其花,如闻其声。枣花我没见过,就更不用说“簌簌衣巾落枣花”之情景了。不过“簌簌衣巾”之事倒经历过。

一九九四那年春天,我读六年级。刺竹开花了,在一夜之间。白而小的竹花,白了整个村庄,白了每个村落,也白了我们的记忆。没见过竹花的我们,甚是感到新奇和惊讶。往刺竹底下一站,微风吹来,就有簌簌衣巾落竹花之感。村里年长者说,竹子开花六十年,然后打竹米而死。《山海经》有云:“竹生花,其年便枯。”

竹子用一甲子时间去积蓄,然后开花结果了却此生。伟大如斯。

那时应该是五六月,我还没有毕业,天气也炎热起来。母亲戴着草帽,用箩筐挑着扫把和彩条布,叫我拿着长长的竹竿,跟着她到村西头我家那丛刺竹敲打竹米。村庄很小,很快我们就来到刺竹下,穗穗的竹米,沉甸甸的缀在竹枝上,压得竹茎都弯了腰。我们在地上铺开了彩条布,开始敲打起竹米来。矮小瘦削的母亲拿起长长的竹竿,在竹枝上来回敲打。竹米就簌簌地落在衣身上,好像下着雨。母亲叫我用扫把把落在彩条布上的竹米扫成一堆。不久我就觉得无聊了,从裤袋里拿出杈子枪打小鸟去了,留下母亲一个人敲打竹米。

那时,我对打小鸟更感兴趣。

我家有两丛刺竹,还有一丛在村北,都是非常的大围。我母亲也把那些竹米都打回家来。家里好像有两三箩筐竹米,我都不知道她敲打了几天时间。之后母亲把竹米晒干,拿去碾米机里碾了米。

有一天,母亲用冰片糖煮了竹米糖水,满心欢喜的叫我们吃。竹米类麦子,吃起来也类麦子,涩涩的,有嚼劲。那个下午,我吃好了几碗,然后再去上学。

农忙季节,父亲不在家时,母亲就一个人肩扛犁或耙,一手牵着牛到田地里犁地或耙田。母亲犁开了大地,犁开了贫穷,犁过日出日入的岁月。我和哥哥姐姐们坐在火炉边,得以取暖和温饱。

三年前,母亲老得就像那些开过花结过米的刺竹一样,再也经不起岁月的风雨,回归了大地。

假日有空时,我就回乡下看望父亲。我知道他现在一个人很孤单。村庄上,再也见不到刺竹了。隔着二十余年的时光,回想起那个跟着母亲去敲打竹米的夏天,仍是簌簌有声。

 

2018.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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