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丁香,叫狗牙花。叶纸质,长圆。花有单瓣重瓣之别。单瓣,我未尝见过。花白,香清,气味似茉莉。瓣缘有褶皱,层层叠叠,挤向花心。有人误为栀子花。栀子花,花朵大,无褶皱,舒展。丁香花骨朵,长尖白,窜出绿叶丛,细看去,似狗露出牙齿,名得于此?可既不阴森,也不恐怖,反而招人爱。有人说,瓣缘有缺齿,似狗牙痕,令人捧腹。
百度狗牙花,词条注释:狗牙花又名狮子花、豆腐花。更不知何谓。
零九年那时,在汉山,日子过得沉闷。电影和书也都看到无了味。某日刹那间闪现的念头,我就跟着同事养起花来。
岭门和所有圩镇一样,都有圩日。每逢圩日,我都会骑着摩托车跑到圩街看看。看看那个讲涯话的卖花之人是否来。卖花人也常来。四十来岁光景,穿着朴素,黝黑而瘦削,眼睛活而有神,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而坐在太阳伞下那个沉默少言笑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一样的朴素,一样的年纪。他们是开着一辆蓝色货车过来的。找好位置,他们就把车箱里的花花草草搬下来,有秩序地摆放好。等待爱花之人的到来。
花花草草也总是摆了一地。我也是这里看看,那里闻闻。还时不时问问卖花人,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花。他都很热情的解答。看上的花,我就买些回去。一来二去,我们就熟络了。闲暇时,他还会说起他养花和制作盆景及随圩日摆摊的事。说到得意处,嘴唇上下一翻一滑,牙齿就露出来,眼睛跟着也笑咪了。
那些日子,我认识了很多花。什么绿萝啊、白掌啊、孔雀开屏啊、桂花啊、蝴蝶兰啊、茉莉花啊……日子也跟着花花草草肥美生机。
有一天又是圩日,卖花人带来几盆我以前见过,但一直以为是茉莉的花。然而我已知道不是茉莉。我就问是什么花。
“丁香。”
“丁香?”我有些错愕。
原来插在林疏影发丛中的,不是茉莉,而是丁香。
林疏影,我给她取的名字。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幽香静美,陈与义“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奇丽豪酣,我都喜欢不已。“疏影”,与其姓一搭配,绝妙也绝美。
记得两年前,我带着林疏影,到客村总校去看许志扬君。我要让我最要好的哥们看看我的女人。我们从祈福新村搭公交去长隆转地铁。在走去地铁口的途中,那天突然骤雨,虽有雨伞,但我鞋子和裤脚还是给打湿了。来到许君的宿舍,见到他还在宿酒中沉沉睡去。我们就步行去了二沙岛。
二沙岛,算是广州一个比较静美的地方。
我们来到了二沙岛,就找到一张石凳坐下来歇息聊天。顺便在太阳底下晾晒晾晒鞋子。说着说着,她无意间就说起北方,住在黄河边的那个人。我的心情随之就跌回泽国。
我们继续前行,路边有栅栏围着的花丛,开着好多白色的花,素雅清香。那时,我以为是茉莉。有些窜出栅栏,像向我招手。随手我就折了一枝,送给她。她笑着接过去,然后把它插进发丛里。花白,发黑而飘飘。她走在我前面,步履轻盈,好像风中摇曳的花枝。此时,邓丽君那甜美的歌声就在我心中悠扬回荡:“好一朵美丽的茉莉……”。
黄昏时,我们走到一条叫做烟雨路的路上。我没见过这么诗意的路名。我们来到河边。河流上空,有鹤飞鸣。暮色下,我们在彼此嘴唇里点起灯来。不久,华灯初上。我们就往回走。晚风中,有低沉的萨克斯风飘来。我们就停下脚步,听起那个女人吹萨克斯风。昏黄的灯光下,那女人显得有点忧郁和孤寂。曲子是肯尼.基的名曲《回家》。我不知道她来自何方,从事何业。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吹肯尼.基另一首名曲《茉莉花》。
回来后的当晚,我就写下《二沙岛之行》的组诗。
后来我的爱情就黄了。再后来我也回来了。二年来,老了时光。我又回到了原点。
那天,我就跟那个卖花人买下了一盆丁香。
时光向前,在人生中拐了向另一条路。
不久后,我把那盆丁香送给另一个女孩子——经常去她家,接送她来去的女孩子。且亲手在她家的院子里植上。
第二年年底,我就结了婚,跟一个没有相逢过的女人。
后两年,她也快结婚了。去她家吃年例,墙根下的丁香,已亭亭。
不久前,两个以前的女生,在微信里说,想回来听我上课。重温一下当年听我上课时的美好时光。
在我的宿舍里,她们问起我的爱情。我就跟她们说起林疏影。以及几年前,在茂名人民医院里,见到她,带一个小孩,应该是她小孩,后面跟着一个女人,不知是她妈妈还是家婆。
她们感叹道:“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
前几天,闲来无事,我就骑着车跑到325国道北边的仪蓉花圃去看花。卖花女人,向佛,花圃里回响着佛音。门口两边各有一株种在盆里很大的狗牙花。我总是想起那个卖花人说此花叫丁香,可我在百度里找不到。我问道:“这是什么花。”
“狗牙花。”老板不急不慢的答道。
“我听那个讲涯话的卖花人说是丁香。”
“嗯,也叫做丁香。”
“百度里查不到。”我还拿出手机查给她看。
“我进货时,单里就是写着丁香。”
不知道是哪个伤心人,把它唤作丁香。
我们说起那个卖花人来。
蓦然回首,已是多年。
2018.7.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