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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苇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1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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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晚钟

 

无为晚钟

                   一苇

   1

   暮色一层一层地涂暗了天空,晚霞在苍山兰峰顶上成了铅色的薄云。它们在天空中四处游荡,才见迅疾分开,转瞬间又交错纠缠,姿态万千,像一群穷困已极的流浪诗人。天色渐渐模糊,直到松林的枝梢也若隐若现,我才停止对天空的仰望。目光垂落处,正对着无为寺敞开的大门,依稀可见弥勒佛笑眯眯地坐着。恍若听见大肚弥勒在说,进得我门,须生欢喜。

“咕咕,咕咕”,夜鸟凄声鸣叫,声音很粗砺,像男低音。应当是一只大鸟,声音来自寺后的松林。我判断着声音的方位,揣测着那只大鸟栖息的枝丫。凝视间,无为寺的大门徐徐合上,像一个垂暮之人嘶哑的喘息。之后,晚钟升起在暮色中,钟声雄浑,穿过寺院,萦回在苍山的丛林间,然后集成一束,向洱海上空漫步。

2

敲晚钟的常常是十多岁的少年僧人,光溜溜的头皮,像刚刚割了青草的田埂,露出淡青的发根。唇上,已经有一圈淡淡的绒毛。撞钟是在晚课之后,僧人念一声佛号,便敲一声钟,再念一声佛号,又敲一声钟。钟声就这样,在佛号声中回荡在寺院,并飘向远方。近处是肃穆的苍山,莽莽苍苍,在暮色中像一位沉默的老人,寺院就是这位老人手中的一卷佛经。远处是苍山洱海之间狭长的坝子,改扩建的214国道穿过那些聚族而居的村庄。滚滚的车流闪烁着灯光,在暗夜中像蛇一般蠕动。再远处是一片洱海,在夜晚,它像一条带子,泛着蓝幽幽的光。

晚钟结束,早已是掌灯时分,僧人和俗家弟子各自回房中静坐参禅。在这座曾经的南诏国国寺里,依然恪守着最严的戒律。晚上是不许点电灯的,至于电视、广播、网络,一律不得进入寺院。夜里十点钟,必须熄灯睡觉,哪怕你是偶尔暂住的香客,或是游人,都必须遵守寺规。游人不许在寺里打麻将,不许吹拉弹唱,不准高声说笑。寺里不收门票,更没有香火费。饿了,如果遇上饭点,可以到斋堂吃一顿素斋,也是免费的。

早上五点三十分,晨钟敲响,僧人们依次走上大雄宝殿早课。其中一群十多岁的少年僧人,揉着惺松的睡眼,摇摇晃晃地上殿。 “早课”就是诵经。那些经文,他们早已滚瓜烂熟。在木鱼和磬声里,他们穿上僧衣,虔诚、庄重,诵经声纯净清亮。有时彼此间偶尔的挤眉弄眼,才让人想起他们的年龄。

早课结束,就该练功了。这是一座“禅武双修”的寺院,住持净空法师曾经出家少林寺,据说功夫了得。不过我没有见过法师练功,也没有见过他打拳舞剑,只是偶尔指导弟子两下,铁臂挥出,挟起一股劲风,很有气势。都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也许真是。只是有一次,听净空法师闲聊:有天傍晚,他送来访的客人到山门。就在山门前遇到了几名小痞子打劫,他们自称“四大金刚”。法师劝他们断恶行善,他们不仅不听,反而欺法师瘦弱,一拥而上发难。净空法师只是轻描淡写地抖抖手、抖抖脚,就将几人撂出去老远。从此,他们再也不敢胡来了。

其实我见得最多的是法师在写字,用一只羊毫提斗,在报纸上翻来覆去地写。报纸一摞写完了,就放到书房外面的走廊上晾着,晾干了再接着写。写来写去,纸上只是一片乌黑,竟看不出是什么字来。曾有游客问法师,能否看看您的作品?法师笑答:我的作品不在纸上,在心中。还有一些不知深浅的人,很冒昧地问法师家居何处?法师笑而答曰:西方极乐世界。对我,法师却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他说,丰子恺说过,人生有三层楼,第一层是物质生活,第二层是精神生活,第三层才是灵魂生活。你们搞文艺的,有一点精神,但也只是皮毛,你要学弘一法师。法师真是高看我了,且不要说佛学修为,就是弘一法师诗、书、画、音乐等方面的造诣,像我这等愚痴之人也是望尘莫及的。

3

练武,看起来“宽师兄”是“教头”,法师叫他“老宽”。别的僧人都叫他“宽师兄”。宽师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个矮,却长得非常壮实,一身的腱子肉,有着超强的爆发力。我见过他打拳,也见过他使兵器,刀枪剑戟,无所不精。不是那种体育比赛上姿势优美的花拳绣腿,隔着数十步远,都觉得一股气流迎面袭来。我早年练过太空子午棍和少林炮锤,看得出他身上蓄积的力量。有人说吃素会营养不良,没有力气,从宽师兄身上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宽师兄的另一个过人之处是身体柔韧度非常好。他能扎起马步,身子向后仰,将头、肩和双臂从后胯间探出,向前方高高扬起,令人匪夷所思。

练武的第一项就是练功,每天清晨,先到山下的兰溪里选一块石头,顶在头上回来。练功的同时,也顺便给寺里备下一些石料,用来镶嵌花坛什么的。那群少年僧人倒是轻松便可完成,却苦煞了那些牛高马大的美洲人、欧洲人,顶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将头上的青石放下后,又要拿起刀枪剑戟,或是跟着宽师兄学“无为太极”。

在无为寺练武的,常常是欧美弟子。净空法师弟子众多,遍及欧洲、美洲、大洋洲很多国家,他们往往一个班一个班地来,一期大概是半个月、一个月或是一周不等。晚上,他们就住在大雄宝殿下面的寮房里,这便是真正的入门弟子了。

练武的场地,一般都是在无为寺前的空地上,还有专门的练武场。遇到下雨,就在门厅里。来自欧美的弟子大多学“无为太极”,从起式到第二式“野马分鬃”,大约要一周的时间。剽悍的宽师兄凝神静气,随着呼吸慢慢地教每一个动作。他的动作舒缓自如,张驰有度,那些西洋弟子也尽力模仿他的举手投足。还有一些西洋弟子,可能性子比较急,只喜欢别的拳脚功夫和刀枪剑戟,常常是另一个少年僧人教授,比如大红拳,炮锤之类。寺院的僧人,也要集体练武。直到云板“铛、铛、铛”敲响三下,吃饭了,大家才去用斋。

无为寺的那些欧美洋弟子们,还有一个使命,就是要给那群少年僧人上文化课。弟子们不仅要学儒、释、道的经典著作,还要学外语。我看到洋弟子们在黑板上随意地写下一串英文,然后一遍遍地教那群少年僧人朗读。当然,这样的教育是很自由的,没有严格的规定,但是效果不错。最明显的就是他们叽哩呱啦说着英语,和那些洋弟子们交流毫不费劲。习武的时候,也大多用英语交流。

记得我曾坐在台阶上,和一名洋弟子看苍山上的流云,我只能听懂他来自“America”或是“Australia”,他赞叹着天上的云朵,说“beautiful”。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有一头卷发,脸上的胡子在黄色与火红色之间。另一名来自俄罗斯的女弟子,常常独来独往,瘦高个,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叫她安娜吧。安娜懂中文,会泡茶,我喝过她泡的普洱茶,味道还好。她说她已经用了六年的时间学中国文化,她想继续再学六年。她要写一本关于中国文化的书,向俄罗斯人介绍。她偶尔也笑,但有一种俄罗斯人与生俱来的忧伤。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向净空法师辞行,她的签证到期了,要回国办理。转眼就看见她背着一个双肩包,迈着细长的步子消失在绿树葱茏的林荫道。

4

我住在寺里的时候,有两个做饭的僧人,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清瘦,但手臂很粗很有力,来自河南,有人叫他“小河南”。有一天我俩坐在寺门前的石阶上看火烧云,我试着把了他的脉,他的脉搏每分钟才60下,非常有力,有一个强壮的心脏。他告诉我他们村里人的各种死法,某某得了什么病,某某出了什么意外。我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他身体很强壮,年纪很轻,但他也怕死,他希望诸佛菩萨能护佑他平安地度过一生。

有空的时候,“小河南”会上殿,穿上那件黄色的僧袍,不停地在大雄宝殿踱步,嘴里唱着“南无阿弥陀佛”,不停地唱,不停地踱步,可以持续很久。用斋的时候,等大家吃完了,他会把剩下的菜全扒到自己的碗里吃光。

另一个做饭的僧人又瘦又小,我不知道他的法号,只晓得大家叫他小王,每天的菜谱都是他制定的。我总会遇到他去净空法师的书房请示:师父,今天我们吃的是洋芋、茄子、芥蓝菜、豆腐、胡萝卜、莴笋、蕃茄,您看好不好?接着报告各种菜蔬的制作方法,很认真的样子。小王往往是最后一个才上餐桌吃饭的,有些菜已经吃完了。他总是有什么吃什么,神态永远那么安详自在。他默默做饭,默默吃饭,灰色的僧衣上套着蓝色的袖套和褂子。修行就是这样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当年六祖慧能不也是在厨房里修道吗?

无为寺的斋饭一日三餐。早餐是八点,一般都是煮米线、煮饵丝,或者是馒头包子,米线饵丝用豆腐、番茄等做佐料、配菜,至多加一点酱油和油辣椒,荤腥是不能加的,包括葱、蒜、韭菜等刺激性的食物。有时会煮稀粥,加入一点牛奶,算是改善生活。用斋前,不管是住寺的僧人、挂单的行脚僧,还是洋弟子、寄居的客人,都要合十念阿弥陀佛,然后才能用膳。用膳之时,讲究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不可大声咀嚼,不可高声说话,亦不能剩菜剩饭。每人面前放两双筷子,一双是公筷,一双是自用。公筷用于拈菜。我坐下吃饭时,总有慈悲的僧人不断地给我拈菜盛饭,让我感到久违的关爱。斋堂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一个小和尚打着一个手势,上写“止语”,还有那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

初次在无为寺用斋的香客往往会高声说话,歪斜着身子,值班的僧人常常要走过来制止。时日长了,不管是谁,都会把用斋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认真地做。记得年幼时,祖父教我吃莫言,睡莫语,这些珍贵的祖训对于当今的儿童来讲,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了,吃饭要追着喂,或者坐在电视电脑前吃。晚上不睡,早上不醒,动辄发脾气,极为自私,这些都是当今孩子们的通病。

修行是什么?有很浅显的说法,吃饭时好好吃饭,睡觉时好好睡觉。听起来再简单不过,但对于当今的人而言,真是太难了。吃饭没味道,睡觉睡不着。吃饭的时候脑子想的是另外的事,睡觉的时候心乱如麻。连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又能做得了什么?

5

在无为寺的日子里,我是一个无用之人,饥来吃饭困来眠。刚刚动过手术的身体,不容许我参与任何一项与体力有关的活动。有时就是拎一壶开水,都是那名叫“开心”的僧人帮我。“开心”来自文献名邦巍山,可他似乎是不识字的。他的头部受过伤,至今头顶上还有一道疤。他有一身蛮力,寺里煮饭的柴禾都是他举着一把大斧劈开的。他高兴的时候很勤快,挑、扛、背、拎,不知疲倦。他也会发点小脾气,忽然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起来,让你无所适从。

有一天,“开心”把两壶开水重重地放在我的房门前说,以后你自己去拎!我点点头,有些诚惶诚恐。他大概不知道,我刚做过大手术,体力没恢复,他以为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他服侍,心里有气吧。从那以后,我到开水房自己提水,起先是左右各半壶,后来便是一壶了。

“开心”的饭量特好,他不上桌,自己取一个大钵头盛了饭菜,蹲在墙根吃。他已经吃得很胖,腆着大肚子。净空法师不让他盛很多,吃完了再盛。可他似乎管不住自己,吃起来不知道有个饱。他身上的僧衣也脏得快,是法师多次叮嘱他洗。听人说,是净空法师好心收留了他,终于衣食无忧。

一位姓王的居士常常“开心,开心”地叫,拿他取乐。王居士是一名飞行员,长年在天上飞来飞去,不知为什么跑到无为寺里。他常常读经,无事的时候便跟着宽师兄学点刀枪棍棒。他似乎住在寺里很久了,很享受寺院的生活。净空法师也劝了他几回,让他回去好好飞。他嘴上说好,身子却不动。我下山了上山,接着又下山,再上山,还是见他在。我感觉他是厌倦了尘世中的一切,害怕老在天上飞,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后来我再上山,发现他终于不在寺里。

一般的香客或居士,都住在寺院一侧的“客堂”里。无为寺的客堂也是分单间和标间的,有几个房间还带着卫浴,方便老年的居士和养病的人。

普通的客堂,放的是高低床,一间房里可以住八个人,就像学生宿舍。被褥都是寺里统一购置的。客堂有专门的居士管理,安排来往的香客游人。无为寺的客堂新建不久,是一名浙江的商人捐资修建的。一年中,他要来无为寺住一段时间,我去了几次,都没有遇到这位浙商。

我遇到的,先是一对老年夫妇,退休了,受不了昆明嘈杂的生活,到寺里住几个月。男的是一名摄影爱好者,特别喜欢拍鸟,经常开着车在苍山的弹石路上寻找锦鸡。车子是普通的国产车,驾技却是一流的。我曾和他坐过一次,他的相机挂在胸前,可以边开车边拍照。我很担心,但在盘山公路上,竟然无事,这让我很佩服。他告诉我,他开着一辆底盘很低的夏利车,和老伴开到了西藏。一路上遇到塌方和泥石流,还遇到了一些越野车队,他们劝他不要去了,可他硬是到了西藏。

70多岁的他话不多,对于自己的日常生活只字不提。他的老伴则是一个话唠。她很虔诚地上殿念经,早课晚课都很积极,还郑重地穿上“海青”,白天还要一个人到大雄宝殿诵《金刚经》。然而一停止诵经,她就会成为一个怨天尤人的老女人。她抱怨饭菜不好吃,抱怨做素斋的僧人厨艺差。她还说某某某,到寺里的时候快要死了,骨瘦如柴,是好心的师父收留了他。养了几个月,吃得白白胖胖的,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我就会脸上发热,好像她说的是我。有一次,她莫名其妙地哭,哭得涕泪横流。她说她想自己的儿子,我才知道她的儿子得了肾衰竭死了,三十多岁。她说自己的儿子高大英俊,只是因为一次普通的感冒,就拖成了肾衰。她说这是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不然她的儿子不会死。为此,他和昆明的这家医院打了多年官司。每每提及这些,她就会痛哭。她说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以前发生的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翻腾。我劝她,人死不能复生,既然皈依了佛门,就平静地面对一切吧。我还教她一些呼吸吐纳的方法,在不能入睡的时候,可以试试。她试了,还是不行。只要有空,她就会不停地讲话。她已经有冠心病,每天要吃药,饭量却极好,我想劝她少吃点,控制体重,但想了想,还是不说为佳。

6

无聊的时候,我就在寺里四处游荡,从大雄宝殿到救疫泉,从客堂到药师殿。有时我会走到山门,再从山门往回走,一路上松涛阵阵,道边灌木低垂。我拖着病体,正常人十分钟走完的路,我要走半个小时,还要歇几次。山门照壁旁有一个亭子,这是我常歇脚的地方。亭子里常坐着一个姑娘,她有高高隆起的鼻梁,深凹的蓝色眼睛,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见到我,总是嫣然一笑,然后继续看书。我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唐杉调整呼吸,坐了片刻,便顺着石阶一步步往上爬,爬到唐杉旁又接着休息。

说到唐杉,这株高插云天、虬曲盘旋着枝丫的大树是有来头的,相传是无为寺的开山鼻祖赞陀崛多所植。赞陀崛多何许人也?是天竺高僧,南诏王阁罗凤的国师。相传阁逻凤为师父赞陀崛多在苍山兰峰下的龙渊选址建寺。寺院建成后,众人正为取寺名犯愁,忽见观音菩萨踏云而至,高声颂一偈:“有为无为,有岸无岸,身居龙渊,心达彼岸”。因此就取名为“无为寺”。而唐杉则是赞陀崛多从天竺带来,并亲手种下的,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至于寺后的“救疫泉”,也与赞陀崛多有关,相传大理瘟疫盛行,南诏王异牟寻亲自上山请赞陀崛多下山祈福襄灾,赞陀崛多取白沙水煮香杉叶,为百姓治好了瘟疫。因此,异牟寻赐“白沙水”名为“救疫泉”,并在无为寺旁再建救疫寺,每年正月初三举办药师会。如今在原址上新建了药师殿,气宇轩昂。我看到一些名人的题联和题匾。药师殿比无为寺高,平日游人不多。我常到殿内静坐,举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药师佛,远眺洱海烟波,竟不知身在何处,物我两忘。有时独坐,不知何故,竟然泪流满面,直至有人上殿,方才匆匆拭去脸上的泪痕。

南诏大理国时期,无为寺是皇家第一寺院,大理国二十二个王中,有十个于此出家为僧。此外,段氏宗室还有十五位皇族子弟出家无为寺,《天龙八部》中的段誉即是。段誉真名段和誉,又名段正严,亦是大理国一代明君。在无为武僧中,了尘、无依、达智、达果等都武艺超群,是少林南支功法嫡传。达果还是著名的“南中七隐”之一。“七隐”中,广为人知的有养兰的奇女子段宝姬、感通寺的住持无极和尚,大理名士杨桂楼等,常聚无为寺吟诗唱和。当然,还有杨升庵和李元阳在无为寺留下的履痕。更有甚者,说是建文皇帝曾躲在无为寺,而太极宗师道人张三丰也到此护驾。

还有很多历史事件似乎都与无为寺有关,就以无为寺的“无为八景”联为证:“坡曰晒经,风敲玉磬,趁日暖风和,跨过月桥登驻跸; 泉名救疫,树立香杉,爱山青树古,闲邀阁老步华楼。”此联说的八景即是“晒经坡”、“救疫泉”、“驻跸台”、“月涵桥”、“翠华楼”、“阁老岩”、“玉磬碑”、“香杉”等。“晒经坡”是说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时,在此晾晒经书。“驻跸台”则是元世祖忽必烈南征大理时,从西坡翻越苍山,他的行营即设在这里。大理国时,在无为寺建翠华楼,楼高五重,为南中第一藏经楼,内藏天下佛经,天下兵书,天下文华各一库。关于“玉磬碑”,亦有一说,明太祖朱元璋的孙子汝南王朱有枥居大理期间,曾在无为寺听经学法,并写了篇《无为寺记》,刻在玉磬碑上,叩之如敲玉磬,是镇寺之宝。“阁老崖”则居兰峰麓,比无为寺僻远。其形状如一只大雕,极目天外,民间俗称老鹰岩,这里是无为寺开山祖师赞陀崛多结茅修行之所,也是历代高僧闭关之地。“月涵桥”据说是当年李元阳徜徉望月的小桥。而今,晒经坡、救疫泉、阁老岩、香杉尚存,而驻跸台、玉磬碑、月涵桥、翠华楼早已不知所踪。净空法师现已修复阁老岩,还要再建龙渊书院。虽不能达到翠华楼的规模,但也可以在此传播中华传统文化。很多人说,无为寺住着一个有为的和尚,这是有道理的。

7

从北京治病回来后,我孱弱的身躯受不了城市的喧嚣,便上了无为寺。承蒙慈悲的净空法师照顾,我的病体得以慢慢康复。一日三餐饭来张口,和僧人一起享用着可口的素斋。晨起闲庭信步,呼吸吐纳。至晚,万籁俱寂之时,静卧于茫茫黑夜深山古寺,直至晨钟敲响方才醒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安然。有一次,我浑身乏力,两腿如铅,净空师父找出舍不得吃的西洋参,敲碎了让我含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如今每每忆及,心中尤自感慨万分。那段时间,我已至不惑之年,也是我自有记忆以来的人生最低谷。没有亲人在侧,没有朋友相伴,恰如寒蝉在柳。净空法师如慈父一般的关爱,让我倍感温情。下山临别之际,我跪谢师恩,清泪长流。

在无为寺的日子里,朝朝暮暮,我徜徉在客堂、大雄宝殿、斋堂、书房、药师殿、练武场、山门,以及山里的弹石公路。在雨后的清晨,我踟蹰在林间小径,看着山下蔚蓝的洱海,看着静谧的村庄,看着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心中便有几分释然。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中的四句偈,道出了世事无常。遍观天下,又有几人能够看破放下?若能以清净心面对世间万物,便是真正有福的人了。

暮色苍茫中,遥望掩映在葱茏林木中的无为寺,仿佛听见洪钟响起: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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