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老曾今年七十二岁了,每天早晨,他五点起床,简单的漱洗过,带着昨晚备好的装备,跨上那辆有点老旧的自行车,兴冲冲的出发了。
他要去南湖。他家在城北部,南湖在南郊,距离接近十里地。
听起来觉着远,走起来却很近。老大早的,昏沉的街上,除了环卫工人和一些赶着去工地的人,没几个人。
别看岁数有点大了,他把自行车蹬的飞快,风呼呼的从耳边过,路两边的灯和树向后闪。一会儿就到了。
大门没开,也没锁,一条升降杆横在门口,保安还在睡觉,保安知道他们每天会来,他们来不干坏事,保安也知道。
他侧着身,把他的自行车拖进来。
天色还早,四周悄悄的,无数的秋虫叫。循环湖路,推着车子慢跑。
老曾说,他的血糖有点高,最近两年,基本没吃药,控制的还好。他还说,他不适合跑步,跑步的时候,头容易晕,吃药治不了。他喜欢游泳,他来这,就是来游泳的,游泳时头不晕,感觉挺好。老曾又说,像他这年龄,要的就是身体好,身子灵便比啥都好。吃的穿的,都不必太讲究。
年轻的时候,老曾是化肥厂里的工人。化肥厂因为污染严重,废水啊,氨气啊,早都砍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他二十多岁,还是个小伙子。
老曾淡淡地说。像是望着一片云烟。
他小时候,遍地的水都好,夏天,经常泡在水里耍。后来呀,就不行了,好几十年找不到好水了,他也把游泳的事给忘了。现在年龄大了,没啥事,一天到晚游逛,也不去远的地方,县城周边东西南北中,他跑了不知多少遍。有时约上一两个老友,约不来的时候,一个人也跑。
生命在于运动嘛,老曾说。
运动的时候,老曾觉着不孤独。
这几年城里搞创建。
每天,工地上的机器隆隆的响动,工人们来回不停的忙碌。
城市,一天天变了样。越来越美。
老曾以前没料到。
创建文明卫生县,县里下了大功夫。请来了苏州园林有限公司,还请来了河南水投。翻修了老公园,新建了几个园。
更大的手笔,开挖了玉带河和几个人工湖。玉带河串连着这几个湖,城里的水系贯通了。
有了水,城市就有了灵性。
老曾更来劲了。
两个月前,城南的天水湖开始蓄水。湖水清凌凌的。
老曾忽然产生了冲动。天还热,他想下水冲冲凉。
那天下午,诺大的园里,没几个人,他脱的光秃秃的,溜了进去。
泡在水里,水让他觉着异常舒服。
从那以后,他天天都去。
我和他最近才认识。
我听说南湖的水好,每天早晨,都有人在那儿晨泳。
我也想试试。
也是一个早晨,五点,我起了床,急忙忙往哪赶。到那时,天还没亮,天色灰蒙蒙的。有人已经到了,在那儿做准备活动。
老曾在那几个人之中。我不知道他姓曾。
生人见面,我不习惯也不喜欢问人家姓名。一番准备之后,他们一个个进入湖中,水面上,飘起了大小不等的水葫芦。
水葫芦网名叫跟屁虫,常在水里游泳的人,水性再好,每次游泳,也要带上它。
此所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我试了试水。九月下旬的早晨,空气里带点寒意,可水是温的,至少感觉是这样。
我和老曾一道,从这岸到那岸,又从那岸折回。
老曾慢慢地游,游着游着,太阳出来了。朝阳照亮了天上的云朵,多姿多彩。
老曾高兴的唱起来,我没听清楚他唱的是什么。
是什么,重要么?
一圈游完,接近七点,上岸,穿好衣服,登上车子,风一样的离去。
南湖依旧是静静的水波。
九月下旬悄悄地就没了,湖水一天比一天凉。不过这个变化基本上感觉不到,大自然神秘又神奇,他最大的秘密就是“悄悄”。
春天,花儿悄悄地开了,夏天,果子悄悄的长着,秋天,满园的果子悄悄熟了。
湖水渐增的凉意没能阻挡老曾和那些游泳爱好者的脚步。进入十月,晨泳的热情依旧不减。
我们有了更多的接触。老曾年轻时候的同事老杨说,他去过国内的好多地方,总感觉还是家里好。
老杨七十四岁了,他本不会游泳,看见老曾游,心里痒痒。买了个大水葫芦,紧紧地绑在身子上。
刚开始,他不游向深远处,只在近岸处游。慢慢地,他掌握了游泳的技术。
那个谁说的真对,要想学会游泳,必须要下到水里。站在岸上一百年,也只能羡慕而已。
这个论断,老杨证明了,是对的。
还有一位谁说过,人生一世,必须要搞好三种关系:
即人和物,人和人,人和自己的内心三层关系。
否则就不会快乐幸福开心。
谁说的,不重要。搞得懂,很重要。
这三种关系,都不好搞,很多人都搞不好。这是我说的,我也没搞好。
南湖的水,秋天里还是温的,有利于搞好人和自己的内心的关系。
对于爱游泳的人来说,从阳历四月到十月六个月时间,似乎还有点少。
于是,有了冬泳。
老曾和老杨梦想着能游到冬季。
我得承认,他们乐观的精神,顽强的意志,持之以恒,坚持到底的精神激励和鼓舞了我。
我还得承认,今年,南湖的秋水给了我许多不一样的人生感悟。
我,必须感谢设计和建造天水湖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天水湖。
没有天水湖,就没有天水湖里的秋水。
没有天水湖里的秋水,就没有老曾他们和我那些天泡在天水湖里的早晨。
我必须感谢老杨和老曾,这个秋天,他们陪我共同走过了人生一程。
2020年10月1号国庆节 沙泉 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