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一天下午，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片白色的清云，西照的斜阳已经没有了热力，初秋的风携着清爽的凉意。

下班回家。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看见，周边是高矮错落的建筑，两条宽阔笔直的柏油马路延伸向远方，一辆辆呼啸而过的崭新的轿车停下又走，走了又停，各色行人来去匆匆。

一切是那样寻常。

突然，在众多的行人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突兀的闯进了我的视线。他戴了一顶变了形的帽子，瘦骨嶙峋，背部高高的驮起来，脖子后面破旧的衣服被顶起一个山包样的形状。

他的身子几乎附伏在一辆破旧不堪的脚蹬三轮上，三轮很小，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老三轮了，车厢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垃圾样的物品。

绿灯亮了，他费力的踩着三轮。他老迈的身体显然已经不能为他骑行的三轮输出太多的动力，三轮极其缓慢的行驶在人行横道上，像一只蜗牛，看起来几乎一动不动。

绿灯很快就灭了，交通信号灯变成了红的，他还行驶在马路中间，正要越过马路的司机没有按喇叭，耐心的等他通过。

我看着这个拾荒的老人终于通过了这个路口， 停在了路边，下得 车来，深深的俯下身去，捡起了马路上谁抛洒下的一个纸片。

马路上依旧是潮水般的人车流动。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县城里，马路多又长，隔不多远就有一个这样的路口，不由得引起了我一番遐思：

每天，他要多少次这般危险的缓慢穿越这繁忙的路口？

每天，他佝偻瘦弱的身躯要经过多少次不间断的寻觅？

每天，他辛勤的劳作可以换来多少生活的小费？

然而就是这位老人，他却捡起了那个被视为垃圾的纸片。他，难道不是这座城市的贡献者么？

那位耐心等待的司机，在等待的那一刻，静待着老人缓缓的移动，岂不也是一道美好的风景？

现代城市的无尽繁忙里，人人都在不停追寻，到处尽是忙碌的身影。

且问：谁的脚步，肯停歇下来呢？

何时？那浸漫着喧嚣的心灵能得片刻的安闲清净呢？

那位老人，也许曾经有过风花雪月的故事，百般柔肠，剑胆琴心。而今，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像一个锈迹斑斑的古董，又像一尊无言的雕像，一株熟稔的麦穗。

此刻的我，似乎听见了岁月的一声叹息，抑或，是一声发自肺腑的深情赞美。

他，跋涉在岁月里，是一个漫漫旅途上孤独的行者，坚定，坚强，坚韧，坚毅。

有一天，你，我，他，也不可避免的终将老去。到那时，衰朽残年，齿坠发脱，我们未必胜得过他，未必能如这位老者一样淡定淡然淡泊从容。

我从心里，对老人，还有那位司机，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世界，我们一起走，同样是过客，大家都来过。

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是一个烟波浩淼的渡口，而我们就是那个随波飘摇的不系小舟……

2020年8月26号 沙泉 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