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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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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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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赋

你认识她吗?我熟悉的她,生长在连绵不绝的高黎贡山,江涛声中,她把自己虔诚地捧出来,献给怒江。

每次遇见她,我便深情凝望,云海间涌起遐想。

还是在家乡小学读书的时候,学校就有一棵婷婷玉立的玉兰花。据说是那位美丽的女老师栽的,她是我们小学唯一的外县教师。自从她把大殿一隅那台尘封的“打谷机”捣鼓出优美的旋律,我就迷上了她,她纠正我们说那是脚踏风琴。她布置以玉兰花为题的作文,那时的我虽然对玉兰花寡见少闻,但稚嫩的文字充满了童趣,如“拾起一朵,捧在手心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成群的蜜蜂往喇叭口撞,玉兰花正哼着小曲儿似的”。那时,在我的心中已种下了一粒玉兰花的种子。

后来,在家乡的很多地方,我又邂逅了玉兰花。施甸姚关清平洞,是明朝邓子龙将军靖边时留存的历史文化遗存,庭院中有她驻守;我刚工作时的乡政府,在怒江东岸,海拔3000米到600米的灌丛和阔叶林中,也星星点点掩匿着她,犹如白云深处散居的农家;更不用说荒烟野蔓的寺院、流水潺潺的河畔都有她的倩影,甚至在闺阁的窗棂旁也会不期而遇莳弄成盆景的她。

我所衷情者,要数峡谷深处的玉兰花。当春天来临,漫山的野花争相登场,她便也在枝头上挤挤挨挨地站满花朵,有的像豆蔻少女,似开欲开,有的像一只只白鸽舞动着翅膀,有的像仙女摇曳的紫红霓裳,微风拂面,淡淡芬芳。晨曦微露,她圣洁而高傲,随风蹁跹,不惹尘埃;夕阳余晖,她羞怯似醉,坐卷珠帘。不经意间,她又会优雅地走进某个村庄,站在道旁,婉约地回眸一笑;甚或勇敢地闯进乱石横陈的江畔,睥睨着打盹的群山,和脚下的怒江,步履碎,千叠浪。

过去几年,我在中缅边境一个叫石头山的山岙工作,这里石多土少,二十年前还是一片坟岗,几家企业在新建,因要腾出地,老火葬厂已拆迁搬离,还腾剩下几十户夜以继日加工石材木材的老作坊。我是唯一的外地干部,下班后,同事们返回十余公里处的县城,多数时间是几位伛偻门人和玉兰花陪我。残阳西坠,我踽踽漫步,乌鸦“苦呀苦呀”的聒噪,好像在絮叨傍晚的荒凉。到这里自然不是玉兰花的主动选择,她来时已有一人多高,细心的绿化公司还让她随根带来了一坨土壤。物种在异常的环境中会变异,如果她不再开花,将是个悲剧。好在她没有缴械,风吹、雨淋、日晒、冰雹敲打……她总是默默的坚持。她不计较,不像牡丹和茶花娇贵,又怕风又怕晒,只能在水分土壤气候恰好的地方生存。大地回春时,她不等枝头长出绿叶,花朵便将整个山岙攻陷,她身披绿裳时,衣袂便在风中簌簌作响。

那一夜,我在卧室涂鸦,心头忽感有丝丝撩拨,好像有人召唤我,又似有一双柔荑在轻扣窗扉。移步推窗,往楼下看,春夜里,她兀自开放,一大枝一大枝,一大片一大片,一树树汇成漫天云霞,把清冷的路灯点燃,把黢黑长夜照亮。原来是她,在风中用琼枝轻轻摩挲窗楣,对我呢喃,告诉我暴雨将至。果然,天空扯闪,炸雷轰顶,她一改文静的模样,挥舞着手臂,与万千雨箭抵抗,花瓣抖落,零落成泥。风息雨霁,却见她的枝头顶着雨作的珍珠,朵朵愈发挺立,俨然凯旋的穆桂英、花木兰。

穿越满枝繁花,吮吸清新芬芳,我看到了父亲青年时的模样,生产队安排他去守山,就地取材搭的棚子,松树枝铺的床,还有一个烧水做饭的火膛,大山苍茫,他颙望远方;自然,我又看到了母亲,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执拗的独守故乡;还有那位嫁在村里的女老师……

那夜,她血脉偾张,高黎贡山在梦呓,浩浩怒水也泛起温情的微澜,我搁笔,奔向怒水,展开双臂,拥抱苍山,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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