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改嫁（小小说）

嫂子改嫁（小小说）

那天，嫂来了信。请人写的。嫂没读过书，信只能求别人写。这他清楚。嫂的信简单得出奇：弟，速回一趟。

嫂不是无话，是早已说在他心里。那次回家，嫂对他说：“弟，我想……改嫁。”

嫂说这话时，内心有一种明显的不舍。他体察到了。

他很坦然：“你早就该这么做的。”

支持嫂改嫁，是他一贯的想法。老兄走了几个年头。这几年，嫂又抚小又养老，日子撑的多艰难。嫂还年轻，总是这样也不成回事。其实，老兄刚走后不久，他就劝过嫂。嫂没同意。“你兄去了，我再走，这个家就散了，叫人心寒。”

那时，他不好勉强，只能依着。他理解嫂的感情。嫂再忠厚不过，以往与兄与娘没红过脸。这种情况，如今在农村并不多见。这个家庭，留给了她今生再世也抹不去的美好记忆。

“只是，我一走，娘和孩子……”嫂眼里噙着泪，没往下说。

他感受到了嫂心中的痛，但还是没犹豫，鼓励嫂说：“你就放心走吧，还有我们兄弟呢！”

他确实不忍心让嫂总是拖着。

话虽说得好，但兄弟们却没给他面子。大家一拢来，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完全出乎他的料：“二哥，我们的处境你还不清楚？混自己的嘴都困难，哪还有那份能耐呢？这事……只能靠你。”

他一听就明白，兄弟们是在卸担子，心里好气——负担自己的娘和侄，大家都有责任么，哪能说不管呢？但没发作。他想，一来娘送自己读了书，进了城，负担娘和侄，自己责无旁贷。自己的条件也确实比弟弟们好。同时，他也能理解弟弟们，这事他们还作不了主。他们背后还有“掌舵人”。于是，他当场拍板：“你们别害怕好了。娘和侄由我接进城去。”

当然，这也是他唯一的办法。哪知，娘听说后，拐杖一拄一戳的走过来，又哭又闹：“要我窝你那儿？哪个的馊主意？你们成天关门闭户，气都出不得。吐口痰还要进厕所。还有你那洋媳妇……是要我早点儿死呀……我哪儿都不去。如果大儿媳丢下我们，我就和孙子慢慢糊日子。呜呜……”

那情景惨的，真叫人不敢多说半句。嫂也只能在一旁暗暗抹泪。

后来，他还想提出另外的办法，如祖孙俩傍着弟弟们过，他负担费用等。可弟弟们趁娘闹的时机，早已溜之大吉。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嫂忙安慰他：“别急。再拖一拖吧！”

就这样，事情又拖下来了。

……

如今，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信这么急，他估计，嫂可能就要办婚事了。但娘和侄的事，究竟怎么办？他心里还没个定数呢！他陷入了沉思。

妻看出了他的苦闷，出主意说：“娘不肯来，也许是怕我对她不好。这样吧，我们一同去接，她准会来。”

妻其实是个很贤淑的女人。

他很赞同。

第二天，他们一同回到了老家。

没见到娘和侄，只有嫂在家热情接待他们。

“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嫂微微一笑说。

“他出差刚回哩。”妻见他不怎么好说，就扯了个善意的谎言，应付过去。

“娘和侄呢？”他问嫂。

“他们去姑姑家了。”

看来，嫂的事马上就要办了。

果然，坐了一会儿，嫂告诉他们，她的事已定，过两天就办。

“要你们回来，不为别的，只想与你们聚一聚。”嫂说，“我娘家没什么人了，你们就是我的亲弟妹。”

嫂说着，眼里闪着泪光。

他心里很沉，也很高兴，改了口说：“ 姐，我们恭贺你。”

“谢谢你们！”嫂脸上终于泛起了甜甜的笑。

接着，他就把自己和妻的想法说了。

“我知道你们很孝顺，不像那边几个兄弟。”嫂一听，连连摇头，“不过，这事我不想让你们为难。你们都是工作人，哪来那份闲心呢！”

说着，嫂也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她说要让娘和孩子一道随她去。

他一听，心里猛一“格噔”，头有些大。正想说什么，这时，三弟四弟突然闯进门来。他们大声嚷开了：“婆婆跟着媳妇去下堂，天大的笑话。好像没儿没女样的！”

三弟还瞪起三角眼，对他说：“你可是有面子的人呢！就不怕丢脸？”

他木呐地站着，一言未发，任凭弟弟们闹。实在说，面对这种情况，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弟弟们话中的道理。本来，婆随媳下堂，确实是千古奇闻，何况娘还有儿子几个，确实说不过去；一方面，娘又只死认随嫂，连他们接进城也不肯。这该怎么办？

见状，嫂心里乱了。她突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嘤嘤”地哭泣起来：“我只考虑怕老人伤心，没想到……”

他更麻木了。心里一阵震颤。善良的嫂啊，你的心太好了！

他差点没喊出来。

等三弟四弟闹够了，转身离去，他才颤抖着对妻说：“过两天……我俩作为姐的娘家人……送她过去。”

“那娘他们……”嫂怔怔地望着他。

“你就只管去吧。这边的事，有我们哩！”

他深情地看着嫂，嫂也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嫂突然轻轻摇了摇头。

“姐，你不必再顾虑什么。我们全力支持你。”妻也在一旁劝说。

嫂没声言，还是轻轻摇头。

嫂的婚事，又一次拖延了。

嫂结婚的事，他们夫妻是在信上知道的。嫂在信上告诉他们：是那个男人“嫁”过来了……

看着信，他鼻子酸酸的，泪水忍不住往下掉。妻也在一旁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