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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刘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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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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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家寨之痛

(短篇小说)

通铁路之前,洪家寨是典型的山旮旯。一条田垅从半山腰蜿蜒着往下延伸,两旁是刀削一样的山峰,经过九曲十八弯,才延伸到山外去。

过去,山外是怎样的世界,洪家寨人知道的不多。那时候,洪家寨的人要去一趟山外,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特别是孩子们,要想看看山外的世界,是很奢侈的欲望。几年前,一条南北铁路从这里穿过,还在洪家寨设了个小站点,一下缩短了与外面的距离。洪家寨人仿佛觉得天都大了许多。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只要想到山外去看看,随时都可以去。而且去的很轻松,几个票子往售票窗口一丢,很快就能坐上火车,不要多少功夫,就到了山外。不仅如此,还可以通向好远的地方。

对洪家寨人来说,山外世界真的好精彩!比如平原,比如城市,比如河流,还有海……

当然,最吸引洪家寨人的,还是那遥远海边林立的工厂——据说,那些工厂都是外来人投资的。工厂多了,对劳动力的需求量也大大增加。于是,四面八方有好多人,都往那儿涌——争着找事做,那叫打工。那里打一年工,相当于洪家寨人下田做好多年。于是,洪家寨人心中就有了冲动——不少男人女人心动了,都丢下洪家寨那片贫瘠的土地,山洪般往山外涌。他们要去淘金呢!

也难怪洪家寨人那么骚动,他们确实是穷怕了。洪家寨人多田少,地皮子贫瘠。人平只有几分薄地,再怎么耕作,也生不出花来。人们一年忙忙碌碌下来,能够混个温饱就算不错了。如今,山门打开了,外面有金娃娃抱,他们还能不去么?洪家寨的人,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傻!

洪家寨人外出淘到了金,还淘到了什么呢?

【一】

吴明也想出去淘金,是近几年的事。他比明妹和吴晓晚了三四年。

吴明不想出去,是舍不得妻子花月。

花月堪称洪家寨的一朵金花。她那身材,那脸蛋,那眉眼,甚至于那一头秀发,美得没人能用语言形容。那个鲜嫩呀,真比山塘里刚出水的荷花还好看,让人眼馋呢!

在嫁给吴明之前,花月屁股后面追逐的男人像蜂群。特别是那些家境殷实人家的子弟,或者村干部的公子,更是明争暗夺,互不相让。可花月都没肯嫁。她只认了吴明。

和那些人比,吴明显然差了许多。他既不是村干部子弟,家境也很一般。而且,母亲已经过世,父亲病瘫在床……花月看中吴明的,是他本分憨厚,身板块头大,结实,头脑精明,勤劳。在洪家寨,一个男人有了这些,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比别人差。花月这样认为。于是,在别人一片“一朵鲜花插到了牛屎上”的讥诮中,她义无反顾嫁给了吴明。花月暗笑着想,牛屎也是肥料,总比那些黄土圪瘩强!

吴明确实是有头脑的年轻人。他虽然读书不多,可悟性很高,精明。花月的想法,他都领悟得到。自从花月向他表明爱意后,吴明除了年轻人常有的狂热外,更多则是沉甸甸的责任感。在那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日子里,吴明就一直在思考着,怎样做一个好丈夫,让花月这朵鲜花,在他这个“牛屎堆”上更加艳丽夺目。吴明觉得,这样做,既是他对花月的许诺,也是给曾经讥讽过自己的那些人一个回应。他必须这样做。不然,他对不起花月,也对不起自己。

开始,吴明真的做得不错。他们结婚后,吴明一直把花月当作心肝宝贝儿,放着怕跑了,背着怕她累了,衔在嘴里又怕融化,更不用说家里事田里活,让她沾边儿。那阵子,吴明使尽浑身解数,像陀螺般旋转着,忙了家里忙外面,什么事总一个人担当,还总怕一直闲在家中的花月感到不如意,总是时不时问:

“花月,我白天忙,没时间陪你,一个人在家孤独吗?”

“花月,我做菜的手艺不好,肯定不合你胃口,请包涵。”

……

弄得花月也感到不好意思。花月笑着说:“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磁娃娃了。”

花月虽然这样说,可心里还是十分满足。有这样的男人呵护,她这辈子就够了。人生一世图什么呢?还不是图个轻松自在!她这样想。

【二】

事情发生变化是后来的事,就因为有了这条铁路。

这条铁路,把平静的洪家寨一下子搅得沸腾了,也把吴明家平静而甜美的生活搅得五味杂陈。

就在人们随着火车到外地打工闹得风生水起时,吴明有些坐不住了。特别是每当过年过节时,一些人一身城里人的装扮,大包小包背着提着的回来,那气派,怎么也不是窝在家里的他所能比的。他的心动了。他盘算着,自己也要出去闯一闯。不过,他也有顾虑。他考虑的还是花月。他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家中独守空房的孤独。而且,他们的孩子才四岁多,吴明的父亲一直卧病在床。这些都要花月一个人来操劳。那样,花月的担子就重了……

就在犹犹豫豫了有些日子后,吴明还是把想法试探性对花月说了。他想讨一讨花月的口风。实在说,他还是希望花月能支持他的。毕竟,他这样做,还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花月生活得更好。

那天夜里,吴明多喝了二两谷酒,心气硬了许多。他试探着对花月说:“我最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觉得如何?”

“什么想法?”花月问。

“我想……出去打工。”

“出去打工?”

“是的。”吴明用手搓揉着花月的嫩皮肤,极尽体贴地说,“你看,人家出去的,都赚了不少钱,比我们在家里强多了呢!”

“我们又不缺钱花,何必呢?”花月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她也不是不羡慕别人,但觉得,他们的日子也还过得去,生活也很幸福,完全没必要攀比人家。

“出去打工可以赚更多的钱,会让我们的日子过的更好。”吴明说,“你看人家明妹一家,原来的生活条件比我们差,脑瓜子也不比我们强。可现在,两口子都在外打工,当他们回来的时候,那气派,真让人眼馋呀!”

“……”花月听着,沉默了。

吴明继续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让我走。你一个人在家孤独,还有孩子和父亲,也会拖累你……不过,我是想不让你受穷,才这么做的。如果我们将来有了钱,或者比别人有了更多的钱,你才会更幸福,也会更高贵……还有我们的孩子,他也会比别人的孩子更好……”

一直沉默的花月终于开口了。花月说:“你说的在理。我只是想,现在家里丢不开,我不能陪你一起去,担心你一个人出去,没个人照应,怕遇到什么事,没人帮助……至于我,没关系的,毕竟是在家里,生活一切照旧。”

吴明一听,也沉默了。

花月停顿了一下又说,“这样吧,你先与吴晓联系一下吧,让他们在那边给你找个事,你再去。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也好让人放心。”

吴晓和明妹是夫妻,与他们是隔壁,也是本家族的兄弟;年龄也不相上下,都是三十几岁年纪。以往,两家人走得很近,也很火热,基本上没有分过什么你我。你家有的,我家也会有。有时开起玩笑来也很疯,换称“老婆”“老公”是经常的事。让吴明与吴晓联系,花月相信,吴晓肯定会帮忙。这也让她不用再担心什么。

“那好,我明天就联系。”

那一夜,他们夫妻俩都睡得很踏实。

【三】

吴明出去打工,并没和吴晓在一起,而是去了明妹那里。

那天,吴明用电话与吴晓联系。吴晓告诉他说:“你和明妹联系吧,她们那里最近要进一个电工师,月工资很高呢!你脑瓜子精明,电工技术也玩的很熟练,一定行。我和她不在一个地方。”

吴明一听,有些犹豫。明妹这个女人,让他有点儿不知所以。他回想起以前和明妹交往的经历,就有点儿提心吊胆。她那不管不顾的任性性格,实在让他无以招架。以往的一些事,他一直只能埋在心底。他担心,现在再去找她,说不一定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正犹豫间,吴晓又说:“这样吧,我先给她打个电话,然后你再和她联系。”

说着,吴晓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吴明只好和明妹联系。

明妹在电话那头告诉吴明说,吴晓已经给她打了电话。她那里确实需要电工。并且说,只要他去,老板那儿,她保证搞定。她还告诉吴明,保证月工资在万元左右。

明妹显得很兴奋,她说:“老公,快来吧,我都想死你了!”

吴明听着听着,心里七上八下打起鼓来。一方面,明妹提及的高价码薪酬,对他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月万元啊,他在家一年又能赚多少呢?另一方面,听明妹那口气,简直让他无法想象。人家老板她都说可以随时搞定,这难道还是原来的明妹吗?不过,事情是否真的像明妹所说,吴明觉得还得冷静想一想。他担心,明妹在故意给自己设诱饵。这个让他又爱又防的女人啊!于是他对明妹说:“让我先想想吧,到时再和你联系。”

经过几天的思考,吴明权衡再三,还是终于下定决心去。他实在无法抗拒高薪的诱惑;同时,吴明也作好了应对明妹旧病复发的思想准备。他想,如果明妹真的再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己一定坚决拒绝与回避。

事实上,明妹并没说假话。吴明一过去,一切都如愿以偿。他搞了个电工工种,是个轻松活;工资也不菲,每月八千八百八十元。如果加班,还另有一笔不菲的补贴。

吴明简直高兴得要死。他不得不另眼看待明妹,也打心底对这个女人感激涕零。他的兴奋,将心里的疑虑冲淡了。

吴明很快就把这个情况用电话告诉了花月,并对她说:“你在家里好好带着孩子,我发了工资,就给你寄钱回来。年底回家过年,我会给你买高档衣服,买手机,让你也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福气。”

吴明的话,让花月兴奋不已。

花月没忘嘱咐吴明:要好好工作,能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要好好感谢吴晓夫妇,不是他们,哪有他的今天呢!花月还嘱咐吴明:要多想想家,多和家里联系。家里的事,他虽然管不了,也不需要他操心,但心里要有她和孩子,还要有父亲。最后,花月还特别叮嘱:“听说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做人要稳重……”

吴明听着,连连说“好”。那一刻,吴明觉得,他和花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他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花月的话牢牢记住,不折不扣落实在行动上,好让花月在家里放心。

【四】

让吴明没有想到的是,他对花月表白的话,还没过夜,就让明妹给废了。虽然,这种情况他也有所预料,可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让他没有招架之力,他还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那天夜里,明妹要吴明去她宿舍一趟,说他刚来乍到的,有些事,要和他交待。吴明很快答应了。

吴明洗完澡,如约而至。来到明妹的房间,吴明才知道,明妹原来住着单人房间。房间很宽敞,布置得也很漂亮,还有彩色电视机,满屋子都是香水味。这和那些几个人挤在一间房子的打工女人们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再看看明妹,她刚洗了澡,换掉了白天的工装,穿着透明的粉红色罗裙,白晰的皮肤,高耸的乳房,红润的脸蛋,低垂的湿发,简直像个飘逸的仙女。这哪里是什么打工妹啊,简直是富贵人家的阔太太呀!吴明眼睛一下子直了,血液直在脑门顶碰撞。他这才确信,眼前的明妹,确实不再是原来的明妹了。

就在吴明惊得不知所措时,明妹先开腔了:“老公,还呆着干什么呀?既然来了,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家。随便坐,随便坐!”

说着,她将吴明拉到床边,按坐在床上,还娇噌的说:“老公啊,我可是想念你好久了啊!今天,你怎么显得好分生呀?”

吴明显得很不自在。他感觉,今天可能真要发生什么了。这怎么可能呀,妻子的话,刚才还在耳边响着呢!吴明觉得,自己应该明智点。他想站起来。可是,明妹的那只手,却像铁钳般扒在他的肩头,让他动弹不得。

“明妹,你也坐吧。我们好好聊聊。你不是说要给我交待吗?我刚来,什么都不懂,还得靠你指教啊!”吴明一边扳明妹的手,一边说,“这次真的该感谢你啊!”

“你怎么变得这么俗了呢?好让人失望呀!”明妹终于松开了手,她一边走过去关门,一边自言自语,“我还只以为,在外面混久了的男人俗,没想到,你刚来,也是这样……”

吴明显然听不懂她话的含义,或者听懂了一些,又确实装着糊涂。他打断了明妹的话,问:“你和吴晓相隔这么远,你们也能经常在一起吗?”

吴明没有想到,正因为这一问,一下触及了明妹的敏感神经。她的泪水“哗啦啦”涌了出来。

明妹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来。

明妹伤心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诉说起自己在这里遭遇的许多事……

原来,明妹和丈夫出来打工不久,他们夫妻就闹得不像夫妻的样子了。先是吴晓被一个年轻打工女郎勾引上床,后来,吴晓又不知和多少女人有了绯闻……当时,她竟然还蒙在鼓里。在得知这一切后,她感觉天昏地黑,愤怒至极,和吴晓吵得死去活来。可一切于事无补……后来,她也疯狂玩起了人生游戏,开始是和几个久旱逢雨的打工男人混,后来,她被新来的老板看中,被老板包养起来。从此,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变化,成了打工族中的新贵。现在这个条件,都是老板特地给她安排的。自从那以后,她和吴晓的夫妻情分,也就名存实亡了。再后来,吴晓离开了她,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刚从大山里出来,不清楚外面的行情。其实,我们这样的打工人群,像这类事是很普遍的。”明妹说,“大家都远离家乡亲人,外面的诱惑又这么大,不出轨才是不正常的。”

吴明听得一头雾水。他感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仿佛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

停顿了一下,明妹又说:“不过,这样的事混多了,混久了,也确实让人厌恶。那些臭男人们,见了有些姿色的女人,总像绿头蝇般围着转。有时,连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在你身上乱摸乱捏乱捅,恨不能当场扒了你的衣服,发泄一通。简直没了人性。这次你说要来,我真的好高兴。我对别人说了,你是我现在找的老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摆脱别的男人纠缠……”

明妹说了半天,吴明一句也没接茬。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原来只听说,外面的世界花枝招展,并没想到会如此这般,难怪花月在电话里给他提醒的。想到此,他觉得自己真的好想念妻子。

见吴明总是一言不发,明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花月知道什么。这里的事,只要我俩不说,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去。我俩在家里的事,她不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吗!退一万步说,就是她知道了,也无所谓。只要我们都矢口否认,她又能怎样?”

听到这里,一直发呆的吴明,心底里又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同情,一直紧绷的神经,明显松驰下来。

明妹见时机成熟,便站起身,扑倒在吴明的怀里……

这一夜,明妹没有让吴明离开自己。

【五】

吴明是第二天清晨离开这里的。

昨夜,对于吴明来说,可说是他大脑的一次洗礼。明妹用尽了花样百出的激情,让他痛快至极,欲死欲生。他从来没想过,男女之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名堂。以前,在吴明的心里,这个女人和花月,简直不在一个档次上。可现在,他的感觉天平,发生了大倾斜,心中对花月的负罪感,动摇了。

不过,吴明和明妹干这种事,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也毕竟是偷鸡摸狗的事。他还是感觉理不直,气不壮。这一夜,他始终没能睡得踏实,总处于一种半清醒半迷糊状态。刚等窗子透进一线蒙蒙亮,他就悄悄起了床,动作很轻,也没敢去拉亮电灯。他怕惊扰了熟睡的明妹,更怕被别人看见。他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贼一般溜出了门。

一连几天,吴明没敢再见明妹,也没敢给花月打电话。白天,他一直埋头做他的活计,没事找事做,连中午也没歇息,晚上还加班加点。忙完一天后,他就随便吃点东西,冲个凉水澡,便一头钻进工棚的被窝里,蒙头呼呼大睡。工棚是厂里专门为他们这些后来打工者安排的简陋宿舍。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麻醉自己,还是想躲避什么?这只有他自己清楚。

有些天没见到吴明的影子,明妹有些耐不住了。她知道,吴明是在有意躲避自己。她十分清楚吴明的性格和处事为人。他胆子小,怕惹事,处事谨小慎微。原来在家里的那次,还是明妹强迫他的。干过之后,他从来不敢来二次。后来,连明妹悄悄告诉他,其实,她怀的孩子是他的,他也不敢承认。可现在,明妹需要吴明这个男人来满足自己。像她这样年纪,而又经历了多个男人的女人,既需要安稳的伴侣,更需要生理的满足。吴明还想躲,躲得了么?是的,现在的吴明,简直就像鹰爪里的一只小鸡,再怎么也由不得他了。

那天,趁吴明正在车间抢修电路时,明妹狠狠将了他一军,让他彻底就范了。

上午,几个车间的电路突然都出了故障,全部停工了。不但工人们急,连老板也急出一身汗。老板亲自出马,指挥抢修电路,兜着吴明的屁股催,把他逼得像急猴样的上窜下跳。

明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抢修现场。

明妹当着那么多人,大大咧咧对吴明说:“老公啊,什么事让你这么忙啊!刚来几天,就忙得日夜都见不着人影了。真是要钱不要命呀!这样下去,是不是又要我找第三任啊?”

说着,她又转过头对老板笑着说:“请你手下留点情好不好啊!你要知道,他是我的二任呢!如果再让他累没了,我就会找上你呢!那时候,你可招架不住你老婆啊!”

明妹一连串酸不溜秋的话,让在场的人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老板也不由得“嘿嘿”地笑了。

这时,人们便议论开了。有的说,明妹你真敢开玩笑,专拿别人的男人涮!有的说,她原来的老公以前还经常来,怎么没听说离婚就换了呢?有的将信将疑,干脆对着吴明发问:“吴师傅,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吗?”

面对这种场合,吴明显然无以应对,只好一边埋着头拚命做事,一边“嘿嘿”地陪笑。其实,他对明妹的用意心如明镜。

经过那么一闹,吴明和明妹是夫妻的事,让全厂的人都知道了。这让吴明感到很沉重。

吴明更加觉得,明妹就是那种一不做二不休的女人。只要是她狠心做的事,迈出了第一步,就会不管不顾到底。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的恩和爱。这样的女人,爱有多深,恨也会有多深。这样的事处理不好,不但会两败俱伤,而且会伤害到自己的妻子花月。她可是无辜的呀!吴明觉得该主动找明妹谈谈。

当天夜里,吴明又来到了明妹的房间。明妹仿佛知道他会来,一切都是他第一次来时的准备。房间的摆设还是那么入时,身上的穿着还是那么透明。只是这次,明妹似乎更加疯狂,刚等吴明跨进门,她很快就将门关上,然后转身搂住吴明的脖颈,狂吻起来。那种疯狂,简直让吴明喘不过气来。

疯狂过后,不等吴明开口,明妹就指着放在沙发上,一堆还未开塑料袋封的新衣服,对吴明说:“这些都是为你新买的。里里外外各两套,料子不错。你全换了吧!既然是我的老公,就必须按我的要求穿着打扮,不然,会让别人笑话。”

明妹的话,完全是一种不容分说的口气。吴明一听,脑子就乱了。刚才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一下子再也找不到头绪。他坐在椅子上,像个有些受宠又有些委屈的孩子,一会儿看看那堆高档料子衣,一会儿看看明妹的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吴明终于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可你想没想过,这样做带来的后果?”

“什么后果?”明妹淡淡一笑,“我从来就只要过程,不管后果。你这人怎么还这么古板呢!”

“那你叫我怎么向花月交待?还有吴晓?我们是不是都该离婚啊?”吴明有些着急了。

“哈哈哈……”明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她走到吴明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说我的好老公呀,你真的痴愚得可爱啊!现在的人,有谁还说这个?婚姻是一回事,生活又是一回事嘛!只要我们处理得好,就会相安无事。”

“难道,我们不扯结婚证,就这样长期住在一起?”

“啊,看来你还很稀罕那一张纸哟,也太土老帽了吧?”明妹又淡淡一笑,“现在人们怎样看待那张纸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吴明摇摇头。

“结婚一张纸,折腾一辈子。”明妹像开起了讲习班,“我们原来都有一张纸。你还嫌折腾不够,还想换一张纸折腾?我可没那个兴趣了。”

接下来,明妹给吴明讲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什么一些外国人,夫妻是夫妻、情人是情人啦!什么有的国家,孩子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啦!什么我国的某地,是走婚制啦!明妹还说:“人家那才叫生活。”

吴明听得云里雾里。他没想到,本来是自己来告诫明妹的,却反而被她教化了一番,教化得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站起身,不认识似的打量着明妹——极力想从她身上,寻找一点过去那个山村女人的影子。可看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应该说,从这时起,吴明的脑子已经被洗涮得差不多了。外面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古脑儿挤进了他的脑子,原本纯净的领地越来越少,已经被挤到了某个角落。蜕变,已经不可避免。

从那时起,吴明再也没有离开明妹。

【六】

激情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接下来的日子又很平淡了,平淡得和往常一样。吴明照常像以往一样上班,加班加点,遇到忙的时候,照常屁滚尿流。只是从那以后,他基本上每天都从明妹那间房子出入,再也没有睡过工棚;只是从那以后,他的衣服穿得让别人另眼相看。

明妹的生活,和以前没有多大变化,照常享受着老板赐予的优惠待遇——早晨睡懒觉,差不多上午十点才去上班,混两个小时;只是从那以后,她在别人面前的神气劲更足了,走路时眼睛总是盯着天上的云彩;只是从那以后,不择场合敢在她身上乱摸乱捏的男人,确实没有了。

不过,吴明要比明妹多了两项事:一是经常给花月打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讲一讲外面打工的辛苦,还按月寄钱寄新衣服给家里,好让花月放心;二是时不时和吴晓电话联系,聊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有时还试探性的问他,是否过来一起玩。总之,他觉得,应该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才放心。

这年年关将近的时候,吴明考虑要回家过年。一些外出打工的人,在外面混久了,就对家里没什么留恋,甚至过年也懒得回家。可他是头一年出来,家里有瘫痪在床的老父亲,有幼小的儿子,还有不怎么能承担家事的花月。他是不能不回去的。他把想法告诉了明妹,问她是否也一同回去。

明妹对他说:“你是应该回家过年的。你家里情况特殊,又是第一次出来。你不回去,家人心里会不安。至于我,已经出来这些年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名堂;孩子在外婆那里,生活得很好;回去没有必要,就不回去了。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明妹还特地叮嘱说:“回去一趟不容易,一定要给花月和孩子,还有老人,带点好吃的。那是一片心意啊!家人都望着你回去。你可不能空着手进门呀!”

说着,她从包里抠出一摞百元大钞,递给吴明说:“我知道你现在并不缺钱。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代我多买点东西,慰劳一下他们吧!”

应该说,吴明这次受到的感动,是前所未有的。在他看来,自己进入这个女人的生活以来,尽管也感受到了激情和温暖,但总觉得是那么的荒唐与滑稽,也总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一个玩弄人生游戏、玩世不恭的婊子。可没想到,在她那尽乎肮脏的外表下,也还隐藏着一颗如此细腻而善良的心。他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也应该说,吴明真正把一颗心贴向这个女人,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他无条件接受了明妹的“心意”。

【七】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究也包不住火。吴明和明妹的事被捅漏子,是第二年过年时的事。

这还得从吴明不回家过年说起。

自从吴明那次把心身彻底交给明妹后,他的所有魂魄都被这个女人勾走了。他的心里,只有了这个女人。花月在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分量。

第二年快过年的时候,明妹找到吴明说:“去年过年,你回家伴陪了家人。今年,也该陪陪我了。”

吴明听了一愣:“怎么,今年不让我回去了?”

“当然么!”明妹肯定地说,“既然你两边都享受老婆,那就应该尽两边的责任嘛!怎么总是只顾一头呢?花月去年享受了,今年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吧?”

“过年,我不回去还是不行。”吴明犹豫了一阵,然后用商量的口吻说:“这样吧,我先回去打个转就回来陪你,怎么样?”

“不行。”明妹的态度很坚决。“我今年要出去旅游。你一定要陪我去。至于以后怎么办,我不管。”

明妹强硬的态度,让吴明不好再说什么。他只好给花月打电话,说是厂里加班,没办法回家过年了。

花月一听,心里来了气。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作为一个男人,一年都不回家,连过年也不回来,这像怎么回事呢?是不是男人在外……于是,她心里多了一层考虑。

记得第一年回家过年时,花月和孩子,还有老父亲,对吴明是多么高兴和热情。特别是花月,那个喜悦呀,那个亲热呀,真比他俩第一次肌肤接触还要狂热。可尽管如此,吴明却始终表现出少有的冷淡,连做爱时的激情都总是那么短暂,弄得花月多少有些扫兴。但花月还是没有责怪过他,也没有往别处去想。她只想着男人在外打工的辛苦,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还尽量弄些补身子的东西给他吃,以增添他的自信心。可吴明呢,最终还是让花月很不高兴,多少有些失望。

后来,花月多了个心眼,她时不时找村里那些外出打工的姐妹们打探情况,可都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在外混的人们,都学得很圆滑,根本就不会管别人家的事。或许,他们中不少人也有同样的经历,都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花月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也只好把猜疑埋在心里。

前不久,吴明突然给花月打电话,说今年不能回家过年。花月一听,心里就来了火,在电话里和吴明争吵起来。吴明态度很生硬,甚至还说了“就是不回去”的赌气话。这让花月心里更加难受。但她还是没想到,吴明真的就不回家过年了。

年关将近时,花月坐不住了。那天,她打电话与吴明联系,可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是怎么回事呢?花月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她想办法联系上了厂里的值班电话,对方似乎对他们家里的情况并不清楚,于是告诉她,厂里放假了,吴明已经和妻子外出旅游……

花月像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大脑一下子麻木了。

那个年,花月不知是怎么熬过的。

熬过正月十五,花月和吴明联系上了。她哭闹着向吴明下了最后通牒: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你立即回来,彻底离开那个女人;要么,我将做出让你一辈子后悔的事——或许我离家出走,丢下孩子和老人;或许我把孩子和老人全杀了,然后自杀!”

另一头的吴明不敢吭气了。他想,事到如今,再作任何解释或者申辩,都将无济于事。因为他清楚,像花月这样纯朴本分的女人,一旦遇到她难以承受的刺激,也会变得歇斯底里,其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他不能不替自己的孩子和父亲着想。

经过再三思考,吴明终于将自己要回家的想法,告诉了明妹,以求得到她的谅解。

明妹听后,也沉闷了半天。最后,她还是支持吴明的决定。

明妹说:“我知道你的难处。上有老下有小的,花月也是个没出来见过世面的女人,她也不容易。不过请放心,我俩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在一起。”

说着,她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吴明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他现在确实已经离不开这个女人了。可是,面对花月,还有那个家,他又别无选择。吴明一把将明妹搂在怀里,痛哭了一场。

吴明说:“明妹,是我对不起你啊!你对我的施舍,真的太多了,今生再世也还不完啊!我走了以后,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吧!如果确实想我了,就和我电话联系……”

明妹擦干泪水说:“你可别再担心我。你不在,我的生活照样过。当然,我会和你经常保持联。如果实在想你了,我还会回来住上一段日子。”

那一夜,吴明和明妹都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临别前,明妹再次给了吴明十万。这个女人,根本不再在乎钱了。

【八】

吴明主动回家,应该说,这是他的明智选择。一方面,他现在有了钱,不用再为没钱花而犯愁。另一方面,他满足了花月提出的条件,主动离开了明妹,一家人又能在一起,和和融融过日子。老人和孩子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他想,他们的生活肯定很快又会回到从前。因此,他下了决心,一定要把那段儿戏的生活,从心底抹去,包括明妹那个女人。

可是,事情并非吴明想象的那么简单。在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吴明已经明显感到,那个“从前”已经离他越来越遥远。

让吴明感受最深切的,是花月对他的冷淡和无视。以往,花月对吴明有很大的依附性。无论说话做事什么的,总依附于他。不管什么事,他说怎么就怎么,花月总是附和,从来不说一个“不”字;凡是吴明说要做的事,她都热情捧场,而且主动协助去做。可现在,无论吴明说什么,花月总是不冷不热,半天没反应;无论做什么,吴明说要这样的,花月就要那样。两人总是扯不到一块。有时甚至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争论不休,相互指责,闹得面红耳赤,很不愉快。

有一次,为几个鸡蛋的烹调方式,两人发生了争执。吴明要用水蒸着吃,说蒸的鸡蛋有营养。而花月硬要煎着吃,说煎的鸡蛋香。两人谁也不相让,都认为自己有理。最后,花月一气之下,干脆把那碗鲜蛋倒进了臭水沟,弄得大家都吃不成。

这样的事,在他们的生活中屡见不鲜。特别让吴明感到伤透脑筋的是,每当他们商量事情发生分歧时,花月总是要用一句话来刺激他:“你的心已经被外面的女人勾走了,就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啰!要是这样,你干脆到外面去算了!”

这样的话,花月还总当着父亲和孩子说,弄得一家人都尴尬。

吴明的心凉透了。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明妹,想起和明妹一起生活的日子。他觉得,那才是人生最幸福的生活啊!所以,他能排解自己痛楚的唯一办法,就是到野外去,和明妹通通电话,诉诉苦闷,从她那里得到些许心灵的慰藉。

这样的日子,也让花月的心里颇受煎熬。当时花月得到吴明出轨的消息后,她确实感到愤怒至极,甚至有同归于尽的想法。可是,当他乖乖地按她的要求回来后,她的心又有些软了。她想,现在的社会,男人一个人长期在外,肯定难以抵挡住女人的诱惑,做出些乱七糟八的事,不足为怪。只要他是真心改过自新,真心对她好,重新为家庭承担起一份责任,她想也就算了。可是,吴明回来后的反常表现,让她感到很恶心——整天扳着一幅卖牛肉的面孔,像家人前八辈子欠了他的债,有时还粗语伤人。这让花月很心寒。她觉得,夫妻之间,冷暖就是一颗心。既然男人的心早已不在了,再强扭着也不会幸福,只有痛苦。

花月向吴明提出了离婚。可招到了吴明父亲的强烈反对。

父亲对儿媳花月这些年所付出的艰辛,是心存感激的,认为造成家庭不和的责任,主要在儿子。那天,他当着花月对吴明说:“你这没人性的东西,再怎么昏,也不能昏到这种地步啊!你清楚不?要不是花月,还有如今这个家吗?如果你敢和她离婚,我马上就喝农药,死给你看……”

也许是受了老人真情的感动,两人很快都冷静下来。吴明一声不吭站着抽闷烟。花月也暗暗抹着眼泪。

实在说,花月确实很同情老人。这两年,吴明不在家,无论遇到什么难事或者委屈,包括吴明与明妹在外的事,她从来都不向老人倾吐一个字,总是让它埋在心里折磨自己。她怕伤了老人的心。因此,面对老人,花月也不好再强求离婚了。

从那以后,花月和吴明的关系又平和了许多。

【九】

花月离开这个家,是明妹回来以后的事。

吴明回家的这一段时间里,经常和明妹保持着电话联系。吴明的喜怒哀乐,第一个感受到的,便是明妹。特别是,当吴明说到自己与花月发生的一次次矛盾时,明妹也感到不是滋味。她知道,引起他们家庭矛盾的,毕竟是自己。看来,要调和这种矛盾,还得自己出面。于是,她有了回一次家的想法。

一天,明妹在电话里对吴明说:“我最近准备回来住些时间。一来是想看看孩子,二来也想做你们夫妻的和解工作。”

吴明一听,心里暗笑。心想,这个女人真的幼稚。这不是想火上添油吗?于是,他没好气的对明妹说:“你还觉得乱得不够啊!这个时候回来,弄得不好,真的要闹出人命的!”

“你觉得会有那么严重吗?”明妹哈哈一笑,说,“花月肯定是听别人说了什么,才这样的。这很正常。只要我回来和她聊聊,打开她的心结,肯定就没事。”

“那你准备怎么和她聊呢?我们的那些事,见得人吗?”

“至于我准备怎样和她聊,那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只要让她消气就成。”明妹肯定地说,“我自然会有办法。”

吴明没有办法阻拦,只好保持沉默。可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他只祈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再闹出什么大事来。

明妹果真是在外面混事的女人。她回来没几天,就把花月对她的仇火化为玉帛。

明妹回家的当初,花月对她完全是一种敌视态度,见了分外眼红。明妹大包小包往她家里送东西,没话找话和她聊,花月总是不理不睬。有时候甚至明妹进来她就出去,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明妹。这当然还是好的,给足了面子呀!按花月的想法,她真的要当场将这个女人,撕成八块才解恨啊!

可是,对这些,明妹一点儿也不恼。她那始终保持着微笑表情的背后,是一种怎样的冷静和自信,让人捉摸不透,也让吴明打心底惊讶。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明妹悄悄地告诉吴明:她要单独在家请花月吃饭,也好借机和她谈谈。她说,她带回了几样好菜,味道不错,要吴明做花月的工作,一定要给她面子。这让吴明感到很棘手。吴明觉得,这个工作他是无法做的。而且他还感到,明妹这种“鸿门宴”,正好比玩一铳火药,实在危险。于是乎,他拒绝了明妹的要求。

明妹是个执着的女人。她想做的事,从来就不会退缩。当她做好饭菜后,竟不顾吴明的提醒,急冲冲跑到吴明家里,一把拉着花月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佯装生气地说:“花月啊,你现在究竟对我有什么意见嘛?怎么像八辈子的仇人呀,总是不理睬人啊!我们以前不是像亲姐妹一样吗?今天,我们在一起好好说说看!”

花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明妹怎么回事。心想,我还没有找你算帐呢,你倒想来个恶人先闹事啊!可是,就在她回过神准备反击时,却早已被风风火火的明妹拖进了自己的屋里。明妹一把将花月按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明妹对怒容满面的花月笑着说:“今天要委屈你一回啊!实在说,我回来这几天,你的态度让我真的很难受。我知道你的心结在哪里,确实想和你聊聊。这次回来,我特地带了点海鲜,还有白兰地酒。这些,是我用来向你陪罪的。我们姐妹就边喝边吃边聊好了。”

俗话说,雷公不打笑脸人。面对明妹的如此这般,花月再有气,也不好动怒。只是,她拒绝吃这顿饭。她放缓了紧绷的脸说:“饭就不吃了,有话就说吧!”

“哪能呢!”明妹还是那么笑呵呵的。她一边为花月斟酒,一边说,“人再有气,也不能和饭赌气呀!何况,我俩已经多年没在一起吃了。”

就这样,花月终于被嘴皮子溜滑的明妹说软了。

那天晚上,两个一度视为仇敌的女人,在同一桌上吃喝得很晚,也聊得很晚……

第二天,吴明惊奇地发现,花月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段日子一直布满阴云的脸,一夜不见了;昔日那像鲜花绽放一样的灿烂,又挂上了脸庞。特别是对吴明的态度,几乎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很热乎,很亲昵,仿佛以前所有不愉快的事,都未曾发生过。还有,她对明妹也是一反常态,那种仇视的心态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亲热有加。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说到高兴的时候,免不了一阵阵哈哈大笑,笑得泪水直往外溢。这让吴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在这两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另外发生的一件事,更让吴明莫名其妙。

那天,花月当着吴明的面,对明妹说:“你一个人住在家里孤零零的,没意思透了。干脆搬过来住吧,我们家有空床铺。”

“那我倒求之不得,晚上正害怕呢!”明妹斜睨了吴明一眼,笑着说,“你老公能同意吗?”

“他还能不同意?”花月哈哈一笑,“求之不得吧!”

“是真的?”明妹一直盯着吴明看。

吴明站着抽闷烟,什么也没说。说真心话,他时刻都想和明妹在一起。可用这样的方式,特别是由花月牵线让他俩靠近,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似乎越来越糊涂了。

“怎么不表态呀,不愿意?”明妹一脸的高深莫测,逼着吴明问。

“你逼他表什么态啊!”花月笑着说,“你搬过来吧。我代他作主就行!”

那天夜里,明妹真的就搬过来了。

这事,让吴明想了好久好久。他开始还只以为,明妹确实是个为人洗脑的高手,可并不知道,她为了俘获花月的心,竟把他出卖了,并且,还将进一步做出伤害他的事。

【十】

那年春节刚过,花月突然向吴明提出:“我准备外出打工。”

“为什么?”

“我感觉这日子特别闷,想出去见见世面。”花月显出懒洋洋的样子。“长期这样下去,人一辈子就窝废了。”

“你能去哪里打工呢!”吴明虽不想阻拦,但他有些担心。

“你以为外面的世界那么好闯呀?”

“你就别瞎操心了。别小瞧你老婆,你能闯,你老婆也一定能够闯。”花月说,“再说,明妹已经为我安排好了,只要我去就成。你放心好了。”

这时,明妹也过来帮花月说话,要吴明尽管放心。看来,她俩早就商量好了。

明妹说:“你就让她去吧,那边的事用不着操心,我都联系好了。再说,你们也不能总是坐着吃老本,坐吃山也空嘛!”

吴明觉得她俩说的有道理。再说,他也知道明妹的能耐,只要她出面,确实就用不着他操心,只好答应下来。

吴明终究不知道,他还是钻了两个女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花月并没有像她和明妹说的那样,去明妹打工的那家厂子,而是去了吴晓那里。这一切,都是明妹精心策划的。就在明妹请花月单独吃饭的那天晚上,她给花月出了这个主意。其用意也十分明确: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将花月推向吴晓的怀抱。一方面,让她以此偿还花月的一份情债,一方面,也让花月借机报复一下吴明,以达到心理的平衡。对于这样的主意,花月当时虽然觉得不妥,但一想到这两年自己受的气,心头窝的恨,也就释然了。她觉得,不这样来一下,自己实在是太亏了。花月也被彻底洗脑了。

和吴晓联系,是明妹打的电话。

吴晓听说花月要去打工,显得很热情。他在电话那头说:“欢迎她来。这边的事,全包在我身上了,尽管放心。”

“你可别欺负她啊!”明妹笑着说。

“放心放心,会像你对吴明一样,保证比你对他还要好啊!”吴晓说着,哈哈大笑。

“油嘴!”

花月就这样去了吴晓那里。

花月是早晨五点多钟到的。吴晓早就等在火车站的出口。他开着一辆宝马车,是老板娘送给他的。他穿一身西服,戴一幅宽边黑眼镜,很有绅士风度。在出口的人群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花月,忙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住,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我的好老婆哟,真的想死你了啊!”

他的举动,让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阵势的花月,感到很窘。她的脸,涮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幸好天还没大亮,旁边的人们根本没人在意他们。

亲热了一阵后,他们才相拥着上车离开。

吴晓对花月真的比明妹当年对待吴明还要狂热。

吴晓直接把花月接到了自己的房间。吴晓的房子也是独立的单间,布置得也很讲究,摆设很整齐。这让花月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等花月坐下后,吴晓对她说:“从现在起,你明里暗里都是我的老婆。我们就住在一起吧!”

对这一着,花月早有心里准备。因为,当时明妹什么都交待过了,但她还是故意说:“这样不好吧,要是让人知道了,或者传到家里去了,怎么收场啊?”

“怕什么呢,外出的人,几个不是这样。”吴晓满不在乎的说,“那阵子,吴明和明妹不也是这样的吗?”

“还有这事?”花月佯装惊讶。

“肯定。我早就知道,可我一声都没吭哩!”吴晓显出一脸的不屑。

花月沉默着,再也没说什么。

那天夜里,花月差点被吴晓弄了个半死。吴晓的那股子牛劲,简直让花月不敢想象。她和吴明新婚之夜,还没那个体验呢!这让她有欲生欲死的沉醉。

【十一】

花月是被吴晓推荐给老板的。在见老板之前,吴晓特地为花月打扮了一番,从头型、脸面到衣着,都是按白领未婚女性打扮的。这让她简直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样子光鲜照人。

花月是在老板的办公室和老板见的面。老板是个高鼻子男人,一看就是外国人,五十多岁,戴一幅金边眼镜。虽然头顶有点儿秃,但眼光却很犀利,看人一眼,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看穿。这让花月感到有些拘束不安。

吴晓对老板介绍说:“老板,她是我老婆,叫花月。”

老板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花月,老大半天也没有反应。他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顿时,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一会儿后,老板终于打破了沉默,推了推眼镜,嘿嘿一笑,说:“还老婆老婆呢!我怀疑,她是否满了十八周岁呀?”

老板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人感到一点儿也不陌生。他的话,让吴晓和花月都笑了。

“哪能呢,孩子都上学啦!”吴晓解释着。

“那好,只要不是童工,我就收下了。”老板笑着说,“我办公室正需要生活秘书,她就在这里上班吧!至于工薪,月基础八千,干得好,奖金一万。”

说着,他指着花月问:“你能满意吗?”

“满意,满意。”花月十分高兴,对老板连连说,“谢谢老板的关照,真的太谢谢您了!”

“先别说什么谢谢的,都是你需我要的事,两厢情愿呗!”老板的神情很放松,仿佛和熟人拉家常。“不过你刚来,还不清楚这里的事。其实并不复杂,也很轻松,就是接待些来客,倒点儿茶水,帮着收拾一下文件,再就是听我的吩咐,为我的生活服务。”

老板说得轻松,花月却听起来有些沉重。她仿佛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顿时有一种被吴晓逼迫卖身的感觉。她本想退却,但转念一想,那高价待遇,又让她感到了无穷的诱惑。同时,她又想起了明妹对她说的话,于是,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点头。

最后,老板说:“既然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休息。什么时候上班,我会通知你老公的。”

花月被通知去上班,是第三天。

头天下班后,吴晓带来了老板办公室的钥匙。他告诉花月:老板很欣赏她的这身衣着和打扮,认为很适合在他身边工作的人穿。因此,老板特地拿出一万元,要吴晓给再买两套,作为花月的工作服。并交待说:“今后,花月进我的办公室,都只能是这样的穿着和打扮。”

花月听得满心欢喜,搂住吴晓的脖子说:“还是你有欣赏水平啊,这套衣服,都成他们厂里的标志性工作服了!”

“你看,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我还能不使尽全身解数么!”吴晓心里也是甜滋滋的。“只要老板高兴,我心里就美呀!”

这时,花月突然想起那天见老板的感受,对吴晓说:“我怎么有一种感觉……老板这人有那么一股邪念。一看到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我心里就直跳呀!”

“你的思想还蛮保守呢!外出打工,像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特别是他们外国人,更是如此。”吴晓乐呵呵的说,“如今想做老板生活秘书的,大有人在,就只怕他看不中,好多人想还想不到呢!再说,你给老板服务了,难道他会亏待你?”

“难道……你心里……”

“无所谓。人生活在什么环境里,就会说什么话。”见花月想试探自己,吴晓马上给她吃了定心丸。“你适应了,就会清楚。”

这无疑是吴晓给花月份的洗脑。因为有了明妹给她的第一次洗脑,她很快就接受了。

接下来,吴晓又不断给花月洗脑。不久,她就被吴晓教化得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在上班的第二天,她就满足了老板的第一次要求。

尽管如此,花月还是没有放弃吴晓。每次下班回到住所,她又有事没事的和吴晓扭在一起。尽管她知道,吴晓一直和许多的女人有往来,其中还包括老板娘,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敢离开吴晓的。如果没有吴晓的相助,她就不可能有今天。所以,她必须尽自己的力所能及,来感谢吴晓,满足他的一切。就这样,花月就一直游荡于这两个男人之间,满足他们的需要,同时也满足自己。

在那些日子里,花月觉得自己真的比天仙女还要快活,快活得乐不思蜀,简直把吴明和孩子都抛到了脑后。

快乐的日子过得特别快。时间一晃,春节就要到了。花月已经作好了回家过节的准备。因为,她也是第一年出来,特别想念儿子。儿子也经常想念她这个妈妈。

吴明每次给花月打电话,都把这事挂在嘴上。有时候,儿子在家时,还要他和他妈说话。儿子每次接电话,都会哭泣。这让她感到有些揪心。无论大人们之间的感情如何儿戏,可孩子毕竟是父母的心头肉。因此,花月是下了决心回去过年的。

那天,花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吴晓,并邀他一同回家过年。

“我支持你回家一趟。你家里牵挂多,又是第一次出门,回去看看也应该。”吴晓说,“可我不准备回家。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这时,吴晓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提醒花月说:“不过,你还得和老板说说,看他是否同意。一般来说,老板的生活秘书,春节是不放假的。因为,他们外国没有过春节的习俗,对这样的节日看得并不重。再说,他老婆最近已经回国,他的生活更需要人照顾。”

花月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是人家的私人秘书,放不放假,回不回家,不是自己能说了就作数的。于是,她找到老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老板果真没有朗爽表态。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用手推了推金边眼镜,望着花月说:“你觉得,回家过年那么重要?”

“老板,因为我的儿子,太想我回家和他一起过年了。”花月解释说,“我们母子已经一年也没见面了。”

“要么,让你老公回去。要么,让你孩子过来陪我。”老板说,“那不是两全其美么?”

“这……”花月一听,打了个顿。

“我清楚你们中国人的传统习俗。不过,我这里也确实需要你。我原来已经计划好了,利用这个假日,让你陪我去日本一趟。如果你的孩子能来,也可以一同去。”老板又说,“当然,不管怎样,我都会补偿你的。至少也会给你八万。”

花月打住了。她清楚,这是老板摊牌了。

花月只好改变主意,再次给吴明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吴明,虽然无可奈何,但话语里表现出的反感情绪,已经让她感到很不自在。她心里一阵阵发紧。

那年的春节,花月还是没能回家和家人过年,而是陪老板去了日本。

【十二】

问题发生在第二年的春节期间。

第二年的春节,花月决意要回家过年。春节放假之前,她早早就和老板谈好了。老板同意了她的要求。同时,花月也做通了吴晓的工作,让他一同回家过年。

起初,吴晓根本不愿意回去。他说:“我已经没了家的概念。明妹那个女人,也已经让我淡忘。我回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你还有孩子吧,”花月说,“你总该回去看看孩子呀!”

“孩子?”吴晓感到有些茫然,“我真的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呢?”

“怎么说这话?”花月感到惊愕。她不知道,吴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想蒙我呢,还是确实自己蒙在鼓里?”吴晓摆出一副少有的苦相,漠然地说,“明妹早就向我坦白了。孩子是她和吴明的。你看,孩子出生后不久,她就给放到了娘家,连我家父母看也不让看一眼。她是怕我家人伤害了他们的孩子。”

又一个晴天霹雳,把花月惊得摇摇晃晃。这样的事,这么多年,她一点也不知情,真是让她感到委屈。她痛苦地想,原来别人都说吴明是个老实人,自己更是这么认为。没想到,丈夫以前就干出了这样的事。那次,吴明和明妹以夫妻名义出去旅游,当时,花月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可现在想来,其实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她的血在脑门子直撞,眼睛冒出了火花。

可是,她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一方面,她对吴晓的一面之词,还是有点儿将信将疑;再说,现在的她,对于这样的事,已经很无所谓。她对明妹的仇也报了,对吴明的恨也雪了,还攀上了有钱的洋人老板,钱也捞足了,算是赚得盆满钵满。她根本不想、也不需要去追究,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只是通过这件事,她又一次看透了吴明的本质,彻底认识了这个男人。

不过,花月最后还是将了吴晓一军:“就算那里你什么都没有,只是陪我回去,这总行吧?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夫妻,哪有丈夫不陪妻子回家过年的!”

吴晓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了。

在回家的路上,吴晓一再提醒花月,他对她说的那些事,只能埋在心里,回家后一句也不能说。他说保持现状,有利于孩子不受伤害;他还说,回家后,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能说,对吴明、孩子,还有老人,应该像以前一样,亲亲热热,热热烀烀,要把假戏做得跟真的一样……

花月认真的听着,一一记在了心里。

【十三】

这天,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冬天的山村,天黑得早。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头。淡淡的山雾,慢慢向山坳散开。田垅残存的稻草,树枝上的枯叶,都披上了湿润的嫁妆。天空很沉闷,沉闷得让人感受着压抑。

可是,当花月和吴晓跨进自己的家门时,还是感受到了气氛的热烈。吴明和明妹,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分别在自家的门口迎接他们。这让他们感到激动和温暖。毕竟,这里是他们曾经的港湾啊!尤其是花月,当看到自己儿子的那一刻,特别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绪。她丢下随身携带的包裹,不顾一切跑过去,一把将儿子抱起,然后又将吴明搂住,失声痛哭起来。那个动情,不仅让孩子跟着哭,吴明也跟着抹眼泪。连隔壁的吴晓也不得不叹服,这个女人的戏,演得真好!

当然,吴晓也不能不演戏。虽然如他所说,自己已经和明妹及孩子没有了任何感情,可他还必须做好一个演员。当花月一家子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也把明妹和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尽管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这让明妹很是感动了一阵子。

当天晚上,这两家人来了一次大汇合。这是花月提出来的。

她对吴明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你也该会一会吴晓。你们原来可是要好的朋友,已经这么久没见了。并且,那次你出去打工,他是帮过你的呢!再说,我也想看看明妹和他们的孩子。”

吴明说:“那也是,我们一起去吧。”

很快,花月和吴明一起拉着孩子,来到了吴晓的家里。

可是,让花月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见面,让人很尴尬。对于他们一家的到来,明妹和吴晓都没有表现出多少激情。确切的说,他们都只和花月有话说,仿佛对吴明显得很冷淡,草草几句话就给打发了,让他坐在那里一直凉着。这让花月很是摸不透。对于吴晓的表现,花月心里还是清楚的。因为那个孩子,吴晓心里有抹不去的阴影。这很正常。她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自食其言,做一个蹩脚戏子。但对明妹表现出的冷淡,花月又觉得很反常。她怎么会是这样呢?她和吴明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冷淡的会面肯定不会持久。坐了一会儿冷板凳的吴明,很快就起身告辞。花月也只好拉着孩子跟着离开。

那天晚上睡在床上,花月问起这事,才从吴明那里弄清了原因。

原来,自从花月走了以后,明妹一直没有离开过吴明。两个人就像疯了似的,整天守在一起厮混着,不管不顾,旁若无人,弄得花月的儿子小衡都觉得害羞。一天,小衡终于把这事告诉了病床上的爷爷。老人对他们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很反感,当着吴明和明妹的面,狠狠骂了一通,还硬是逼着明妹搬出了家门。对此,吴明总觉得理亏,表现出缩头缩脑的样子,一句硬话也没有。这让明妹感到很伤感,觉得和这样的软蛋男人交往,实在不值。从此,他们之间的感情开始淡化。

他们感情真正出现裂缝,还是为了那个孩子。

花月外出不久,明妹就把自己的孩子接回来了。孩子很乖巧,嘴巴子也很甜,见了吴明总是“伯伯、伯伯”的叫个不停,让吴明很喜爱。可是,有一天,明妹突然当着吴明和小衡纠正孩子说:“再改口吧,叫爸爸!”并指着小衡说:“他可是你亲哥哥呢!”弄得吴明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吴明也不会忘记那次往事。那是吴晓和明妹结婚两年以后,他们一直没有怀上自己的孩子。为了弄清原因,夫妻俩一同偷偷到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是吴晓没有生育能力。这让两人很是痛苦,但又碍于脸面,都只能把痛苦埋在心里。后来,明妹终于勾搭上了吴明。要知道,那时候,在这样的大山区,无后远远比偷人更让人瞧不起。一个女人,如果生育不了孩子,那该是多么大的痛苦和压力呀!吴明当时也完全是出于一种同情。其实,就仅仅一次而已,尽管后来,明妹也暗里找过吴明几次,可每次都被他躲避了。但明妹还是怀上了孩子……究竟就是那一次发生的作用,还是因吴晓吃药后产生的效果?吴明心里是个谜。这些年来,他一直讳莫如深。如今,明妹一口咬定,而且不管不顾,吴明又能说什么呢?

可是,小衡听了就觉得很好奇。已经有些懂事的他,跑去问爷爷。爷爷一听,气了个半死,他把吴明叫过去问究竟,吴明却一直不肯吱声。老人更气了,举起拐杖,对着吴明就打。吴明头上被打得鲜血直流。接着,老人又站在门口,扯开嗓子指名道姓痛骂了明妹一通,口口声声骂她是婊子,并责令今后再不允许进他的家门。这让明妹心灵受到了从来未有过的刺激。从那以后,明妹对吴明彻底失望。两人再没有交往……

吴明将这些和盘托出,确实是想得到妻子的原谅。但他又担心花月一时承受不了,于是,说着说着,干脆爬起床,一膝跪在地上,对花月哀求着说:“以前都是我的不好,你就饶了我吧,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再来还你的感情债啊!”

可是,事情很出乎吴明的意料。他以为,这一纸捅破,花月肯定会大闹一场。可没想到,花月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更没有半点愤怒表情,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她只是淡淡的说:“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想听。”

说完,花月便蒙头大睡。这让吴明心里凉了半截。他感到,花月心里已经再没有他这个男人了。

是的,一个女人的心,不再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的一切对她来说,确实已经无关痛痒了。

吴明跪在那里左右不是,半天没有动弹。他究竟什么时候起身上的床,花月也不知道。

这两件事连在一起,吴明已经觉察出,花月、吴晓和明妹都已经远离了他,抛弃了他。他的心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冲击。面对孤独,他感到很失望,也很害怕。

不过,他还是想为挽救这种残局,作最后一次努力。

可是,他终究没走出自己思维的怪圈,使出的,又是一着怪招——他要按城里人的做法,办一场家庭舞会,邀请吴晓一家人参加。他以前和明妹在那个厂里,也参加过朋友的家庭舞会。那种黑灯瞎火的舞会,男女之间赤裸裸的拥抱,几乎能把所有人的心灵,都融合在一起。他觉得,那是化解人们之间隔阂的灵丹妙药,也是自己最后一根稻草。

他怀着忐忑心情,把想法告诉了花月。他担心花月会反对。不管花月在外经过了怎样的经历,但毕竟,在他这个丈夫面前,还没有过出格的举动。她会同意吗?

可令吴明没想到的是,花月竟答应得如此爽快。“好吧,我们也学着城里人,疯狂一回!”

有了花月的支持,吴明就放心了大半。他这才去找吴晓和明妹。没想到,吴晓和明妹答应得更加爽快。特别是对吴明已经心存死结的明妹,也没有半点犹豫。看来,对于这样的事,他们已经成瘾了。

那场家庭舞会,在吴明和花月的睡房举行。房子空间虽然不大,但容纳几个人的群舞,还是绰绰有余。吴晓和明妹还将孩子也带来了。他们说,要让孩子们从小就有这样的生活体验。听他们这样一说,花月也执意要将小衡带上。

舞场的设备很简陋,就是一个简单的收录机,播放着低沉的歌曲,一盏台灯调成微光,相互之间近距离也只见人影。他们进去后,闩死了门。开始,有人嚎叫了一阵歌,后来就静下来了,什么动响也没有。

这让吴明的父亲产生了警觉。他担心,这些人是不是触电了,忙起床拄着拐杖,慢慢踱到门边细听。听着听着,房屋里一阵古怪的声响,把他惊动了。他很快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老人很恼怒,一脚踹开了房门。顿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直了眼睛:几个赤身露体的大人,倒在床铺上,抱着撸着扭成一团。两个小孩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老人二话没说,几步走过去,举起手中的拐杖,一阵横扫,扫得几个赤裸裸的身子连滚带爬,滚落到地上。两个孩子,吓得一阵“哇哇”大哭。

……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了。

经过这件事,吴晓和明妹对吴明更加来火,仇恨更加深了。“狗日的,你想害人,也不是这样下手的呀!真歹毒!你不想做人了,就自个儿去死吧,何必要害别人!”吴晓对吴明恶狠狠地说。

“以前真的是看错人了!”明妹也骂开了,“你还配做什么人,简直混蛋透顶!去死吧,别再影响我们的情绪!”

只有花月没闹,她只是抚着伤口流眼泪。其实,她的心也彻底死了。

他们几个人的敌视,让吴明寒彻心扉。他万万没想到,本来自己是想作一次挽回的努力,却反而弄成了这样。他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春节后的几天发生的事,又让吴明的心掉进了冰窟。

花月整天总是用手机,不停的和外面联系着,当着他的面不管不顾,和对方说一些让人肉麻的话,全然没把他这个老公当回事。这让吴明觉得实在难受。更让吴明感到恶心的是,吴晓整天有事没事,总是和花月纠缠在一起,和她说着挑逗的话,两人经常当着他的面动手动脚,一点儿也没把他这个丈夫当人看。吴明忍受着,心像被刀绞一样难受。

当然,最让他感到无法忍受的,还是那天明妹和花月说的话。

那天上午,明妹跑过来,当着吴明和花月说:“我想好了,这次还是出去打工。我把孩子也带去,让他在那里读书。那里学习条件比家里要好。”

花月一听,连声附和:“那我也把孩子带去。要让孩子将来有出息,只有在那里才有条件。”

听着她俩的对话,吴明的心一阵阵紧缩。一方面,明妹原本就没有外出的打算。她去不去那里,工资照样拿。吴明是清楚的。吴明原来想,如果明妹不出去,对自己是有利的。至少,他还可以和明妹修复感情,明里暗里和她往来,生活中还有个女人照应,不至于让他孤独。另外,小衡这孩子虽然给吴明增添了不少负担,但毕竟也给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现在,不仅明妹要带着孩子离开,而且小衡也要被带走,剩下来就只有吴明和老父亲两人孤零零守着,那真的很可怕,让他受不了。

人们常说,被妻子抛了,被情人踹了,被朋友凉了。这可是现代男人的三大死穴。如今,吴明的死穴都被人点了。他的心彻底僵硬了,精神完全崩溃。他跌坐在椅子上,两眼直直的盯着屋顶发呆……

【十四】

在绝望面前,一种人选择自我惩罚,一种人选择报复他人,一种人选择玉石俱焚。吴明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把自己落到如今地步的根源,都归咎于别人,认为是吴晓、明妹和花月他们害了自己。大家同归于尽——他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于是,一个罪恶的计划就这样产生了。

正月初八是花月他们一行人外出的日子。

初七的中午,吴明突然将他们都叫到一起,对他们说:“你们明天都要走了,今天晚上,我要为大家做一顿饭,一是热闹热闹,二是为大家饯行。大家这次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看着吴明一副乞求的苦相,他们三人又都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最终,终于答应下来。

这顿饭,准备得比过年还要丰盛,满满一桌子菜。

等两家人都坐定,吴明抱出一罐老谷酒,说:“这是我封存了近十年的酒。今天,就让大家喝个尽兴。不过,大人小孩人人都得喝,难得有这个机会了。”

吴晓是个酒葫芦,对喝酒特别感兴趣。他接茬说:“好的,难得老兄一片盛情,今天就是喝扒下,也得喝啊!”

花月和明妹也随之附和,两个孩子更是手舞足蹈。

谁也没想到,一场劫难正悄悄地向他们扑来。

吴明给大家一一斟满了酒,大人们用的是二两的大杯,孩子们用的是五钱的小杯。吴明一声“干”的叫喊,大人小孩立即把杯子碰得乱响,随后,就一口一杯的喝了起来,那气氛,真的不亚于一场隆重的招待宴会。

孩子们毕竟不胜酒力,当他们一声不响钻进妈妈怀里的时候,大人们酒性还正酣。那一顿酒,他们究竟喝了多长时间,也到底喝了多少,只有吴明的父亲清楚。老人因为身体原因,也因了节前那场闹剧,这餐饭,他是不可能拢边的。他一直躺在床上,静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很担心,他们真的会喝出问题来。

老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突然在一刹那,酒桌上的闹哄声消失了,消失得一点叮儿声响也没有。整个房间安静极了,安静得连蚊子飞过的声响也能听到。这让老人感到奇怪。他欠起身子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音。老人呆不住,干脆拄着拐杖下了床。当他挪到堂屋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大人孩子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老人又用力叫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老人急了,他颤巍巍蹲下身子,用手一个个摸着他们的鼻孔。最终,他还是彻底绝望了,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十五】

案子是老人第二天上午用电话报的。

很快,乡里、县里来了好多人,有领导,有公安,还有电视台的记者。那时候,一屋子的尸体都僵硬了。

领导找老人问了情况,公安进行了一些勘查,还取了死者胃里的食物和酒罐里的酒,拿回去做化验。

最后,电视台记者采访了老人。

面对镜头,老人的表情既痛苦又茫然。他一边抹泪一边颤抖着说:“现在的年轻人呢,没田种的时候想要田,有了田又想要钱,有了钱呢,又想要‘疯’,‘疯’了呢,还想要死……我活几十年了……日他娘的,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怎样?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啊……”

老人再也说不下去,号啕大哭起来。

不久,案子就有了结论:是一起特大投毒凶杀案,直接凶手是吴明。在那一罐谷酒里,公安检测出了大量的鼠药。办案人员分析,整个事件的幕后操手,应该是明妹,是她一手导演了这场可怕的悲剧。

……

这年的元霄节到了。洪家寨的人们忙碌着,准备着过元霄节的饭菜。这年的元霄节,对于洪家寨来说,比往年寂静了许多。没有鞭炮声,没有孩子们的喧闹声,更没有大人的欢声笑语。整个村庄,都沉静在一片悲凉中。明晃晃的太阳升起来,惨白洒落在厚厚的霜雪上,虽然有温暖,但仍透出阵阵寒气。

这时,山峪的远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歌声:

孩子你长大了

硬朗的翅膀搏击在蓝天下

无论你飞多高

无论你多么飞黄腾达

可别忘了

你的根还在地下

你的家还在那山旮旯

那里有生你养你的爹妈

……

这歌声,恰似大地母亲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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