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旗大队的村民大会
一九六三年二月,刚刚过完元宵节,东北大地依然还是一幅深冬的景象。白雪覆盖之下,天地间苍茫茫的一片。西北风凛冽的刮在脸上,冷冰冰的刀割一样。红旗大队的路上,仨一伙儿俩一串儿的乡亲们正急匆匆的赶往同一个地点---大队西头的大礼堂。
红旗大队地处于中国的东北端,小兴安岭南麓延伸过来的一块小平原上,沿着一条小河分布着几百户人家儿。奇的是这几百座泥草房全部坐落在河的北岸,所以这里的人习惯上把这条小河称为“南沟子”。现在,南沟子还在冰下静静的沉睡着,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早上八点钟不到,生产队大礼堂的院子里已经聚了好多人。院子东西两侧各栓了一排马,正在吃着面前槽子里的草料,不时抬头看看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人群,没有一丝惊慌。或许马儿们对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了。大礼堂同样是一个草木结构的屋子,长长的一溜儿,足有十几间,窗户上糊着厚厚的窗户纸,被风吹着,发出呼呼拉拉的响声。
随着大门的打开,人群开始拥进礼堂。
“二癞子,你嘎哈呢!”伴着一记清脆耳光的是陈大林媳妇的喊声。此刻,她正满脸通红的转身手指着身后一个歪戴狗皮帽子、嬉皮笑脸的三十岁不到的男人。
“你个老娘们家家的,咋说动手就动手呢?”二癞子嘴里嚷嚷着,乌漆嘛黑的脸上却是一副坏笑。
“走道不好好走,瞎摸索啥?”大林媳妇不依不饶,伸手还想再来上一巴掌。
二癞子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滑屁”,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还时不时的干点儿偷鸡摸狗的小勾当。用村里人的话说,那是“奸,懒、馋、滑,屁”五味俱全,所以被起了“二癞子”这么个外号,渐渐地也就没人记得他本来的名字—刘玉书了,只可惜了爹妈白给他取了这么一个文雅的名号。这样一个人,自然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所以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儿一根儿。爹妈没有熬到他娶媳妇那一天,就被他活活气死了。不过这家伙有一张厚脸皮,经不常儿的借机在人家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揩油,为此总挨骂不说,脸上也常挂着一茬没好,又填了一茬的抓伤。所以看到这样的一幕,大家伙儿自然就明白了刚才发生了怎么一回事。
“你小子又犯瘾了吧?”
“挨揍没够!”
边儿上的人捎带着损了他两句。
“哎!大林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回头之间,人高马大的陈大林已经来到了身后,二话没说,抬脚照着二癞子的屁股狠狠地就是一下。
“哎呀妈呀!”一声惨叫,二癞子摔了一个狗抢屎,顺势一咕噜,爬起来钻到礼堂东北角的人缝儿里躲了起来。人群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哎,大林,这回开会有啥事啊?”笑声过后,张狗剩儿随口问了一句。
“没啥吧,应该和往年差不多,还是安排开春后的农活呗。”大林憨憨的声音回答到。正所谓身大力不亏,大林是整个红旗村里最好的劳力,年年属他挣的工分最多。
礼堂中间的地上,扣着一口旧铁锅搭起的炉子。炉子里的木头柈子烧的正旺,父老乡亲们一层一层的围着炉子站好,热热闹闹的唠着嗑儿。
大家伙儿说的正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于书记来了!”刚才还在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静的甚至能够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所有人一起把目光转向了礼堂的西头。红旗大队的党支部书记于江海正和老村长李宝山,大队会计张才儿、妇女主任邱二丫儿,还有四个生产队的小队长走上了一个用土坯垒起来的台子上。
大队支书于江海,过了这个年还不到四十岁。中等身材,一身洗得褪了色的中山装,鹅蛋型的脸上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浓黑的剑眉,挺拔的鼻梁,抿起来的嘴角上透着一丝刚毅。从四年前被派到红旗大队做支部书记,他就成了全大队的主心骨儿,也是十里八村公认的最帅的男人。即使是在那样的一个年月里,他的帅气也时常会引人侧目。由于当过兵,无论是走路,还是站着、坐着,于书记始终挺直着腰板,目光炯炯,加上很少说废话,就自带着一种威严。更由于这四年来,他把一个全县最穷困,人人吃不饱饭的徐家村,改造成了全县的标兵村,样板村,所以县里才决定把原来的徐家村改名为红旗大队的,意思是社会主义建设的一面红旗。因为这,村里的几千号人对这个于书记格外的尊敬。每当他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村民都会不约而同的静下来,用一种近乎于敬畏的神情望着他们的带头人。
环视了台下一眼,于江海浑厚的声音在礼堂里响起:“乡亲们,这是年后我们红旗大队的第一次村民大会,重点是和大家汇报一下大队的积累情况,同时安排一下春耕生产任务。现在全村的口粮还能坚持三个半月,加上开春以后的山野菜、榆树钱儿,基本能保证我们四千七百口人今年能填饱肚子,所以大家尽管放心;村里能干活的马六十二匹,耕牛九十头,这都是我们村主要劳力,饲养员一定要把它们经管好。”
“好嘞,于书记放心。”饲养员大老赵在台下应了一声。
于江海转头看了一眼张才儿,‘张会计,我们账本儿上还有多少?”
张会计从怀里掏出账本,打开,“结完去年的工分儿和村里开销,还有一百一十五块整。”
“大家也听到了,我们现在就剩这么一点儿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没办法,只能按照毛主席说的那样,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年嘛,也过得差不多了,咱们各家各户该编筐,捡粪送粪,选种子了。一队的豆腐坊,二队的铁匠炉,三队的烧锅,四队的油坊要保证正常开工。这些具体工作由老村长和四个生产队队长负责。”
“嗯呢。”已经六十岁的老村长答应了一声,同时看着台下补充了一句:“今年还要说一说老规据,后山上的树没有大队里同意,谁也不许砍一棵,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下面一哄声儿的回答着。
于江海看了看乡亲们,清了一下嗓子:“乡亲们,我还有一件事要和大家伙儿商量商量。”
人群瞬间又静了下来。还有事?而且于书记还用了商量两个字,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