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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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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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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第三章 遭遇变故连载

        一  娶媳妇儿喽

过日子人家,这在以前的东北农村是女方相看对象的主要条件。能干活儿,会持家,最主要的是家风正,这样的人家不愁找不到媳妇。像那些又懒又败家,家风又不好的可就难了,谁敢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扔啊?据说家风不好会传子孙好几代呢!

“兄弟,要是这么说,咱这亲事可就定了。”家旺爹高兴的脸都发着光。

“定了!”小翠儿爹爽快的应了下来。

“那她娘同意?”家旺妈还有点儿不放心。

“她呀?昨晚我们俩就商量好了,哈哈哈。”小翠儿爹一高兴,交了实底儿。

“其实啊,我们昨晚也说这事儿啦。”家旺爹更开心了。

“那彩礼呢?兄弟你说!”家旺妈又问了一句。

“啥彩礼?闺女给你家我放心。再说,这小子救了小翠儿一命,这就是他俩的缘分,别把嗑给我唠远了哦。”

“那好,今天不说这个。”家旺爹扭过头去:“他娘,挑一只胖一点儿小鸡儿炖了。正好家旺昨天买回来一壶酒,我和亲家把它啁了!”

家旺一直在门口外面听着,此时已经是心花怒放了。直到妈扯了一下他的衣服才缓过神儿来,赶紧和妈出去抓鸡了。

这顿饭吃了快一个下午,小翠儿爹才晃悠悠的哼着小曲儿回家了。

第二天,家旺爹就做出决定再接出两间房来。反正家在村头,宅地宽敞着呢,盖好了房就等着给儿子把婚结了。老于家在村里的人缘好,听说要办喜事了,大伙儿都赶着来帮忙,有的上山砍树,有的和泥脱坯,三四天的功夫,两间敞敞亮亮的正房就接好了。

收完了地,家旺爹请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叔伯长辈做媒,陪着一起去前村李家过了彩礼。虽然小翠儿爹说不要彩礼了,但是老于家也不能乱了礼数,要给亲家亲家母赚够面子,同时这也是对要过门儿的儿媳妇的一种认可。彩礼也是家旺爹妈一起研究好的:一头健壮的黄牛,两只羊,牛和羊的脖子上还挂了家旺娘亲手扎的大红花,再配上从县城最好的烧锅那里买来的二十斤好酒,这份彩礼在当时的农村来讲绝对够得上丰厚。两家人也都皆大欢喜,共同商量好了日子,等冬天落雪之后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

也许是老天也随人愿,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又下得大,一夜之间,眼里的大地,山林,房屋都变成了白色,好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花。于家李家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给家旺和小翠儿成亲了。

结婚这天,村里的女人都来帮忙做饭,打扫新房,贴窗花;男人们则帮着杀猪宰羊。家旺爹和娘也各自穿上了一身新衣裳,开开心心的做起了公公婆婆。几个长辈带着一群小伙子组成了迎亲队伍,向着前村出发了。

家旺坐在队伍前头挂着大红花的马车上,胸前斜挂着红绸子,脸上傻傻的笑着,心里却还是恍恍惚惚的像做梦一样。以前见到过小翠儿的时候就打心眼儿里喜欢,但是没敢奢望有一天真的能把小翠儿娶回来。趁人没注意他偷偷的咬了一下嘴唇,才确定这不是一个梦,就又忍不住嘿嘿的笑出声来。

今天的吹鼓手也格外的卖力气,鼓着腮帮子从后村吹到前村,又从前村吹着一路走了回来,来回二三十里的路,竟也不觉得累。

宴会开始了,婆家人娘家人聚在一起,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欢笑声笼罩了整个王家窑村。

人群散去的时候日头爷儿已经开始下山了,家旺妈做了一碗宽心面端给了新婚的小两口。这一大碗里只有一根宽宽长长的面条,寓意以后的日子两个人安安稳稳,和和气气,长长久久。家旺小翠儿吃过了面,妈就拿出了为他们做好的铺盖。一床红被是新郎盖的,一床绿被是新娘盖的,当地人管这叫“红官儿绿娘娘“,希望子孙后代能更有出息。这是村里的两个命好的”全福人儿婶子帮着家旺妈一起缝制的。

铺好了被子,家旺妈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新房里只剩下了家旺和小翠儿一对儿新婚小夫妻。

突然之间安静了,两个年轻人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两个人都低着头沉默着,屋里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砰砰的心跳声。

还是小翠儿首先打破了沉默,“扑哧”一声笑了。“家旺哥,那天你收拾那两个二流子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今天咋都不敢吭声了呢。”

“嘿嘿。”家旺抓了抓后脑勺,“有点儿不好意思呢。”

“咯咯咯,”小翠儿笑得更脆了,“那我知道啦,你不怕他们,就怕我对不对?”

“好像还真有点儿,嘿嘿。”家旺这才敢抬起头细细的打量起了新娘子。

 小翠儿穿了一件碎花布的棉袄,青布的裤子,头上新扎的长辫子 ,梳的整整齐齐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显得更加好看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夜色也越来越深了。

“家旺哥,不早了,睡吧。”小翠儿羞答答的说着。

 “嗯。”嘴上答应着站起身来,家旺却没敢往前迈步。原地转了一圈之后,他先走到洋油灯前,一口气吹灭了灯,才转身过去抱起了自己的新媳妇。

 新婚之夜在紧张、新奇中就这样度过去了。

 一年之后,于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这就是于江海。于家人始终认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有志向,有胸襟。这个孩子不仅要传承香火,还要胸怀大志,能容得下大江大海。于江海五岁的时候,他又多了一个弟弟——江山,于家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起来。本来就该这样嘛,男人精明能干,女人勤俭持家,在当地,于家也算得上一个殷实的小康之家。

 好日子却在于江海十一岁那年遭遇了天大的变故。

 

 

  

 

    马大棒子

 这天一大早,于江海的爷爷收拾了一马车的小米、青菜准备进城去卖。五十岁刚过,身子骨还很硬朗,尤其是看着两个孙子天天的长大,老人家觉得日子越过越有希望,浑身也有使不完的劲儿。家旺妈却有一点儿不放心,似乎对这次进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说当家的,我看咱最好别去了,听说最近县城那边好像不咋太平,说有什么鬼子,杀人放火,挺邪乎的。”

“别听他们瞎说。”家旺爹不以为然。“是日本鬼子跑到咱们的地盘上来了,怕他干啥?早晚咱们还得把他们撵回去。再说我去过几次不是也没遇上嘛。咱又不去惹他,他还能把咱咋地?”

眼见劝不住,一家人只能嘱咐着要小心一点儿,进了县城,眼睛一定要盯住了。

答应了一声,家旺爹就赶着马车上路了。

到了城里,家旺爹便赶着车沿着城中间最宽敞的马路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这条路两侧的人多饭馆儿也多,卖东西快。家旺爹想着尽早卖完了车上的货好去前面的财神庙上一炷香。别人去财神庙自然都是为了求财,而家旺爹只求一个全家老小平安。

财神庙建于何时没人知道。据说是先有了财神庙才有了余安县城,财神庙香火旺盛余安县就五谷丰登。历经了几代人的修修建建,财神庙也越来越高大庄严了。

当快走到县城中心的财神庙的时候,家旺爹忽然觉得平常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财神庙门口有点冷清。正疑惑间,前面突然跑过来一伙人,为首的骑着一匹红马,蓝黑色警察装束。后面跑着十几个人,同样蓝黑色的衣服。前面骑马的这个人就是县城里人人都认识,人人都怕的马红财——县城警察局局长,实际上是日本伪兵队的队长。

这时候的东北已经被日本人侵占四年了,日本兵驻扎到这个县城的时间却只有一年多,主要任务是负责筹备战略物资。他们在城南建了指挥部,并大量召集伪军,马红财是第一个报名的。此人二十多岁,争狠好斗,十分凶残,正合日本人的口味。很快就被任命为县警察局局长,并快速的拉拢了一伙地痞流氓,搜刮老百姓,抢钱抢粮,交给日本人运到前线,是一条日本人养的穷凶极恶的疯狗。

这家伙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手下的这帮人四处转悠,打砸抢夺。由于手里总是拎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梨木棒子,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不愿意乖乖交钱交粮的“刁民”,而且下手贼拉的凶狠,所以很快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外号——马大棒子。县里谁家的小孩儿不听话哭闹了,只要说一句“马大棒子来了”,孩子立马就会躲到角落里不敢再吭声了。

看到这伙儿气势汹汹的家伙迎面走来,家旺爹想赶马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马大棒子带着手下的狗腿子们张牙舞爪的冲过来围住了马车,手里的棒子指着车上的东西问:“老东西,车上拉的啥玩意儿?”

一见到家旺爹的马车被马大棒子盯上,附近本就寥寥无几的人都远远的躲开了。

明显感觉出面前这些不是什么好人,家旺爹面无表情的说:“没啥,来给亲戚送点自家地里打的小米。”

一个狗腿子窜上车打开一个袋子,回头喊道:“局长,真他妈是小米!”

“啥亲戚能吃这么多小米儿?不是送给抗联的吧?老东西敢和我撒谎!兄弟们,把车给我赶回局里去。”马大棒子斜着眼睛,脸蛋子上的肉一跳一跳的,透着一股凶相。

听到主子一声吆喝,立刻有一个狗腿子上来抢家旺爹手里的缰绳。

“你们还想抢是咋地?”家旺爹攥紧了手里的缰绳。“我出来卖点儿东西犯了哪条儿了?”

“嗬!还他妈敢跟我横!兄弟们!告诉告诉他到底犯在哪条儿上了。”马大棒子扭头一使眼色,十几个手下疯狗一样扑向了家旺爹。有大日本皇军撑腰,打死个老百姓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马大棒子根本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殴打足足持续了两分钟后,疯狗们才停止了撕咬,只剩下家旺爹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马大棒子跳下了马,弯腰用手里的梨木棒子顶着家旺爹的脑门。“老东西,现在知道犯哪条了吧?”

家旺爹的头已经肿的像被马蜂窝蛰过似的,勉强睁开的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你们——这些土匪!”

“土匪?老东西我今天就告诉你,爷爷我是警察局长,你的这些小米儿我们替大日本皇军征收了。你他妈应该感觉到荣幸,知道吗?”马大棒子不无得意之色。想当初他不过是县城里一个混混,被人看不起;现在他可是堂堂的警察局长,日本皇军的红人,谁敢不敬他怕他?混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算是给老马家光宗耀祖了。

“哦,我明白了。什么皇军,那他妈就是日本鬼子!你们帮着他们欺负中国人,就是狗腿子,二鬼子,就是汉奸,也不嫌给你们祖宗丢人!”说着话,家旺爹用力朝着马大棒子的脸吐了一口血水。

自从当上了这个警察局长,除了他的主子——那十几个日本兵之外,还没有人敢顶撞自己呢,更何况是骂了?马大棒子不禁恼羞成怒:“老犊子,敢骂老子,我看你是他妈活拧歪了!”话音没落,就举起手里的梨木棒子朝着家旺爹的头上狠狠地砸了过去。

一阵刺骨的剧痛让家旺爹眼前一黑,便晕死了过去。马大棒子在家旺爹的衣服上擦了擦棒子上的血迹,就招呼着手下赶着马车去找他的主子领赏去了。

 

  

 

 国仇家恨

天快黑的时候,还不见家旺爹回来,一家人都坐不住了。和娘交代了一下,于家旺提着一盏马灯急匆匆的直奔县城找来。进城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漆黑一片,空无一人了。家旺想也没想就顺着城中间最宽敞的路搜寻着,因为他知道每次爹进城卖货走的都是这条路。

一直快走到财神庙门口的时候,于家旺借着灯光隐隐约约发现前面路边好像卧着一个人影,立刻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拿手里的灯一照。虽然这个人的脸已经肿的完全变了形,他也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爹。此时,爹蜷缩在街边,脸色紫青,从头上的伤口开始一摊血迹在身下铺开了好大一片,早已经凝固。一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是身体僵硬,没有了半点呼吸,只是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爹的身上偷偷地盖了一条麻布。

家旺抬头看了看,四周寂静一片。他只好弯下腰抱起了爹,让他的身体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现在怎么办?究竟是谁害死了爹?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会下这样的毒手啊?可是举目望去,自己在县城里没有一个亲人,谁能告诉自己?谁能帮帮自己呢?

这时,在财神庙山墙的角落里,一个黑影咳嗽了一声。“咳咳。”

听到有人,家旺赶忙站起来。“谁?”

黑影走了过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地上躺的的这个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家旺带着哭腔。

“啊。我在这等了一小天儿了,怕你们家里人都急坏了。”听得出来,中年人是一片好心。

“大叔,那你知道是谁害死我爹的吗?”家旺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哎!”中年人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也没用,在这里谁也不敢惹这个瘟神。就连你爹挨打的时候,都躲得远远地不敢拦着,都怕他呀。”

“那我也要知道,我一定和他算这笔账!”家旺咬牙切齿的说。

“人家现在是警察局长,又是日本人的大红人,你没听说过马大棒子吗?这个汉奸心可黑着呢。你尽量别去惹他。”好心大叔善意的说。

马大棒子,警察局长,汉奸?于家旺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拳头攥得铁一样的硬。

“孩子,现在不是报仇算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老爷子带回家去。”中年人提醒到。

“是啊,可天这么晚了,我能咋办呢?”家旺一脸茫然地说。

“嗯,天这么黑,回去也看不清路了。这样吧,先把老爷子放在这,明早趁着天不亮用我的马车拉回去吧。”中年人考虑得十分周到。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家旺在路边守着爹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亮之前带着爹回村了。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对于老于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两个女人,两个孩子提心吊胆等了一晚上,还是等来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一家人被这天降的横祸击晕了,他们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人家,得罪谁了?日本人,狗腿子汉奸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呐!家旺妈由于年轻时得了寒病,这几年情况越来越差,腿关节常年的疼,走路都费劲,这下终于挺不住瘫倒了。邻里乡亲很快就知道了这个不幸的消息,纷纷赶来探望、安慰。村里几个长辈赶紧组织年轻人去村外砍树钉了一口大棺材,又请来阴阳先生看了风水,把家旺爹葬在了后山一块朝阳的土坡上。
   办完丧事,家旺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他无法相信这个噩梦是真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他决定要进城去认识一下这个马大棒子,再想寻机报仇。妈和小翠儿怕他再出意外,苦苦相求之下家旺才答应她们先不做傻事,这才赶着恩人的马车进城了。
    由于进城的时间较早,大街上还冷冷清清没有人。上次走的时候他问清了地址,所以很快就到了恩人的家,送还了马车,千恩万谢之后家旺决定到街上走走。
    转悠了一会儿,他终于等来了马大棒子的巡逻队。不用人说,家旺第一眼就认准了那个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一脸横肉,左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一定就是他的杀父仇人,马大棒子。此刻,他的手里还拎着那件杀人凶器——梨木棒子。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于家旺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和马大棒子拼个你死我活,为父亲报仇,但他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自己根本做不到,所以他决定在路边远远的跟着,寻找机会。
    一天下来,马大棒子一直带着手下这伙人四处抢夺,抢完就送到了城南的日本指挥部,于家旺没找到机会,只好趁天黑之前回家了。
   ‌  三天后,家旺带着一把短刀再次进城了,可是刚刚到城里就听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马大棒子死了!
    马大棒子死得很惨。就在昨天晚上,由于最近抢的东西多,被日本主子表扬了一番,马大棒子心里特别高兴,带着手下大吃大喝了一顿之后,放松戒备的他就去姘头张寡妇那过夜了。

张寡妇才不过二十出头,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加上本人也算好看,常招引着一些猫啊狗啊的都来闻腥味儿。爹妈跟她操不起心了,就选了城门口老实本分的小铁匠把她嫁了过去。小铁匠勤快能干,就是不解风情,加上每天干活儿浑身脏兮兮的,十分不和张寡妇胃口。直到年初在铁匠炉见到了带着巡逻队的马大棒子,两个人眉来眼去一番之后,就快速的和这个日本人的大红人、有钱有势的警察局长勾搭在一起。两个人好了不到半个月,小铁匠就莫名其妙的淹死在城西的河里。张寡妇对于小铁匠的死不仅没有半点悲伤,还马上关了铁匠炉,堂而皇之的做起了马大棒子的小情人。

马大棒子哼着小调,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想想着一年多以来,因为有了日本人这个靠山,我马红财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堂堂的警察局长,谁见了我不毕恭毕敬?谁敢不怕我?当初那些瞧不起我的,现在都上赶着来巴结我。这叫什么,这叫时来运转,这叫祖坟冒青气,该着我马粪蛋儿发烧,该着我发达了。借着酒劲儿,马大棒子越想越美。眼看着离小情人儿家越来越近,想着那花儿一样的小脸儿,那咯咯咯的笑声,那蛇一样的身子,马大棒子的心已经飘上天了,恨不得立刻把小情人儿搂在怀里,好好稀罕稀罕。

眼看着快到小情人家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影迎面走来。

 

 

 

  马大棒子之死

也许是知道自己作恶太多,所以马大棒子一直十分小心,很少单独出门,每次来约会小情人的时候都带着两个手下护送着。要不是今天他高兴的有点儿过了头,就不会放松警惕,一个人来赴约了。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在前面出现了一个陌生人,马大棒子还是一下警觉了起来,他本能的握紧了手里的棒子,另一只手去摸挂在腰上的枪。同时喝问了一声:“谁?大半夜出来嘎哈的!”
    ‌来人两只手抄在腰里,一直在低头走路,听到喝问声仿佛愣了一下,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马上恭恭敬敬点了点头。“哎呀!是马局长,不好意思,给你吓一跳吧?对不住对不住了。”说着赶紧闪到了路边儿上。
    看着对面这个人毕恭毕敬的样子,再加上马局长马局长的叫着,马大棒子绷紧的神经又放松下来,撒开了已经握住枪把上的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心里美滋滋的,看来我这马局长的名号还是很牛的嘛。
    ‌等到两个人一错身儿的时候,马大棒子眼角的余光一扫,哎?虽然天黑,但是模模糊糊的觉着这个人的身影有点熟,好像在哪见过?没容他多想,这个人突然从腰里抽出手来,朝着马大棒子的脸上一扬。马大棒子就觉得眼睛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而在这一瞬间,他也一下记起了,这个人就是他三个月前去收过租的猪肉铺的王老三!那天正好把他刚刚杀完的两头猪做了战利品。当时这家伙还捂捂喳喳地不老实,作为惩罚,马大棒子让手下把他按在地上,当着他的面糟蹋了王老三还算有点儿姿色的媳妇,然后扬长而去,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直在寻机报复。然而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眼睛还在撕心裂肺的疼着,马大棒子的头上又挨了重重的一击,脑袋“嗡”的一声就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小寡妇等了一个晚上也不见马大棒子来,心里不仅恨恨的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不知道又看上哪个狐狸精了。”她从炕上爬起来去梳头打扮的功夫就听外面有人喊:“死人啦!”立刻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匆匆的出了屋,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前跑去。
    马大棒子的尸体横躺在路边几棵树的后面,手脚被捆的死死的,眼睛里、鼻子里都是石灰,嘴里塞着他自己的一双袜子。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被敲碎了了,那个油光光的梨木棒子就摆在他的旁边,直到临死他自己终于也体会到了这个大棒子的威力。一把杀猪刀插在他的胸口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
   ‌ “啊!”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张寡妇捂着嘴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屋去。此后的日子里,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马大棒子惨死的样子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马大棒子死了,终于除去了一大祸害。老百姓都暗地里拍手称快,而那个猪肉铺也关了门,王老三和他媳妇从此不知去向。
    ‌虽然不是亲手给爹报的仇,但毕竟仇人已经得到了报应,家旺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当天就返回了家。现在他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了,全家人的重担都在他的肩上,他必须挺住了。于是他把悲伤难过都藏着心里,尽力的安慰照顾好娘。小翠儿和他一起把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又要带好江海,江山两个孩子。

三个多月过去了,家里渐渐的恢复了正常,大年也马上就要到了,可就在这时候,于家又出了一件大事,遭受了一次更大的打击。
    那时候的东北,生长着大片大片茂密的森林,在这森林里藏身着一伙一伙儿占山头儿的土匪,当地人称他们为“胡子。”这些人里有一些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聚在一起劫富济贫的;有一些是得罪了官家逃到山上躲避追杀的;还有一些是流氓地痞、二流子聚在一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日本人侵占东北以后,一些有血性的胡子拉起抗日救国的大旗,成为东北抗日联军的一部分;还有一些继续胡作非为,欺负老百姓、为害一方的。

在这个县城最西北端的大青山里,有一伙儿三十多人的胡子。虽然人数不多,但民愤极大,老百姓对他们是又恨又怕。这伙儿胡子经常下山抢劫,欺男霸女,闹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胡子头儿就是臭名昭著的刘大呲牙。

刘大呲牙的爹是一个大烟鬼,吸干了家里的田地、祖屋,又把他娘抵押给了外乡的一个赌友。他娘是早年从窑子里出来的,眼看着家业被男人败光,根本就受不了这苦日子了,巴不得早点离开呢。所以收拾了一个小包,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那个外乡人走了,只扔下了一个大烟鬼的爹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刘大呲牙打小就有爹娘生没爹娘管,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因为两颗大龅牙呲呲着,村里其他的小孩儿就喊他大呲牙,渐渐地也就成了他的代号。从小时候起,刘大呲牙就特别喜欢打架,下手又狠,以至于后来就没有同龄的孩子和他一起玩儿了。

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他那个大烟鬼的爹喝醉了酒冻死在了雪地里,刘大呲牙也就彻彻底底的成了没人管的孤儿,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村子不知去向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几年之后,这小子竟然进了土匪窝,还当了胡子头儿,带着手下的三十多个土匪回到了老屯,挨家挨户的抢了一遍,算是报了当年被村里人歧视的仇。临走,还抢了肖大户的女儿回大青山做了压寨夫人。

这一年临近年关的时候,刘大呲牙又下山了。

本来刘大呲牙下山抢劫都是围着他的大本营打转转,不敢走得太远,尤其是要远离县城。第一:怕地形不熟吃了亏;第二:离县城近怕遇上兵;第三:怕离家远被别人端了老窝。可这样一来就苦了大青山附近的百姓,这些年被他祸害的苦不堪言,背地里都咒骂这个婊子养的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这次刘大呲牙带着他这些喽啰门来到王家窑也是迫不得已的。由于日本人占领东北,许许多多的土匪、山林队拉起抗日大旗在白山黑水之间和日本关东军打起了游击,并且渐渐地汇合成东北抗日联军。虽然战斗和生存条件极其的恶劣,也付出极大的牺牲,但也让几十万日本关东军领略到了东北人的血性。刘大呲牙倒是不会去和日本人拼命,第一他不想死,第二,万一把这点儿人手拼没了他还当什么山大王?当不成山大王谁还会怕他?他拿什么去抢?他也不想投靠日本人,说不定那样日本人就会把他推上前线去当炮灰,哪有这样逍遥自在啊!

就在他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他的地盘——大青山来了一支队伍。邻县最大的大地主张振山在日本人打进东北,来到他的家乡之后,就卖掉了自己所有的家产买了枪支弹药,拉起了一只二百多人的队伍,进山和日本人打上了游击。由于地形熟悉,再加上父老乡亲们的支援,这支队伍大大小小打了好多的胜仗,还加入了东北抗联,成了日本人的心头大患。

这年入了冬,大雪封山之后,小日本儿调集了大队人马开始围剿张振山。张队长带着弟兄们左冲右突,声东击西,和日本人在大山里玩儿起来藏猫猫,还顺带着消灭了七八十个小鬼子。鬼子恼羞成怒,继续调集伪军,关东军增援。眼看着实力差距巨大,张振山决定带着队伍突围转移,一路爬山越岭就来到了大青山。

一到大青山的地面上,老百姓是热情相迎啊。早就听说了这是自己的人马,是打日本鬼子的。有的送粮,有的送棉衣棉被,还有的干脆就进了队伍一起抗日去了。乡亲们也告诉张队长,在大青山上还有一伙儿胡子,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请求张队长为民除害。

张振山首先想到的还是拉上这伙人一起打鬼子抗日,保家卫国,就非常诚恳的写了一封信,派一个兄弟送上了山。没想到刘大呲牙不仅不参加抗日,还不讲江湖道义,割了送信兄弟的一只耳朵。这下可把张振山气坏了,带着弟兄们打上了大青山。刘大呲牙手下的这点儿人,这几条土枪,平时欺负老百姓还行,哪里打得过身经百战的抗联队伍?扔下了几具尸体就弃山逃跑了。

大冬天的,贼窝被端了,过冬的粮食也没了,刘大呲牙就顺着山林一路走着,一路抢着,跋涉了一百多里路来到了王家窑。

到王家窑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刘大呲牙领着二掌柜和三十几个“崽子”在树林里喘息了一会儿,决定从村头的这户人家下手,让他领着自己去找村里的大户那儿“砸窑”。

天擦黑的时候,于家旺刚刚扫完了院子里的雪,放下扫帚,要去插好大门。这天大儿子江海去了前村看姥姥,小翠儿带着江山正在屋里做饭。母亲因为腿脚不好,又加上父亲去世的打击,整天的坐在炕头儿上不爱言语。家旺想早早的关好门进屋陪着娘唠嗑。

就在他刚要摸到门闩的时候,“咣当”一声,门猛地被踹开了,他的手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几个黑影便冲了进来,一把土炮对准了他的脸。

“别动,老子是‘吃打饭’的,识相的给我老实一点!”

于家旺瞬间就明白了,家里来了土匪。他定了定神,抬头看了一眼和他说话的这个人:一件翻毛的皮袄,紫貂皮的帽子,咪咪成一条缝的两只小眼睛里透着贼光,嘴里的龅牙呲到了嘴唇的外边。

“实在对不住各位好汉,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看什么好就拿什么吧。”妈、小翠儿和孩子都在屋里,家旺想尽快的打发走土匪。

“你家里没有,这个屯子里谁家是大户,谁家有钱你总该知道吧?”刘大呲牙的二掌柜在旁边摇晃着马鞭问道。

“各位好汉,这个村都是像我一样的穷人家,没有啥大户。我家有的都可以给你们拿走。”于家旺不想连累乡亲们。毕竟老于家有事的时候乡亲们都是来帮过忙的 ,这些年都处的和亲戚一样。于情于理,于家旺都不能坏了良心,出卖邻里乡亲。

“他奶奶的!你小子还挺他妈义气!”刘大呲牙盯着眼前这个腰板挺直,面色不改的犟种。“怎么着?怕受牵连吧?放心,带我们过去‘开个差’,不用你露面,‘砸完窑’和老子一起‘挑片’,不亏吧?”

带着胡子抢老乡,那不是为虎作伥吗?还一起分赃,那还是个人吗!我今天要是这么干了,从今往后在村子里还怎么抬头?还有脸面对乡亲们吗?家旺坚定了想法, 静静的看着刘大呲牙:“这儿真没有什么大户,我也不能领着你们去,我不能让乡亲们戳我的脊梁骨。”

“啪!”刘大呲牙甩手打了于家旺一个大嘴巴,“妈了个巴子的,给脸不要脸!”

这一幕被刚刚从屋里出来的小翠儿看到了。听到外面有动静,小翠儿还以为是哪个邻居来了。慢慢的感觉动静不对,嘱咐了一句江山在屋里呆着,自己就推门走了出来,正好看到自己的男人挨了打。她不顾一切的跑过来挡在了当家的身前:“你们哪儿来的?干嘛打人?!”

    五   一笔血债

刘大呲牙没想到今天砸的第一家就遇到了一个这么又臭又硬的虎了吧唧的家伙,实实在在的被气了个够呛。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家里的女人也敢冲出来和自己大喊大叫。不过定睛一看,这个小媳妇五官精致,身材玲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成熟女人迷人的味道,不由“嘿嘿”一笑,脑子里一个坏念头蹦了出来。

“妈了巴子的,看不出你个犟种还他妈挺有艳福,老子今天是来着了。”说着话刘大呲牙伸手向小翠儿脸蛋儿上抓去。

“啪!”地一声,小翠儿打掉了伸到面前这只脏手,眼睛瞪得圆圆的,狠狠地盯着刘大呲牙的脸,同时她也基本上猜到了眼前这伙人是什么来路。

怕媳妇吃了亏,家旺一把把小翠儿拽到自己身后:“好汉们,有事冲我说,别和女人一般见识!”

“呦呵!挺他妈疼老娘们儿啊?今天我就他妈不信邪了,偏要和老娘们儿一般见识!”大呲牙身后的一群“崽子”也跟着一起起哄。

“小娘们儿挺够味儿啊,哈哈哈。”

是东北人都多少对“胡子”有一些了解,他们大多数都是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像刘大呲牙这样丧尽天良,任意胡作非为的“胡子”并不多见。家旺知道今天这伙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他死死地挡在小翠儿的身前,握紧了拳头。

每次下山抢劫的时候都是为所欲为,还没人敢和自己对着干呢,刘大呲牙心里有点儿冒火。一挥手,身后的几个人立刻凶神恶煞一样冲上来抓住了家旺的胳膊按到了一边。他本人则是一把拉过小翠儿,用一只手搂着小翠儿的腰,一只手再次去抓小翠儿的脸。

家旺再也忍不住了。他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大声吼着:“你们这些牲口,放开她!”

刘大呲牙此时更是肆无忌惮了,搂着在怀里挣扎的小翠儿,一边邪恶的笑着,一边看着家旺:“奶奶的,现在后悔了吧?今天把大爷惹急了,我是钱也要,人也想要!”

“你敢!”家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甩开按住他胳膊的两个土匪,又和身旁扑过来的两个土匪纠缠在一起。

刘大呲牙只顾瞪眼看着这头人单势孤还在奋力挣扎的倔驴,丝毫没提放一直被他抓在手里的小翠儿。

小翠儿被这个胡子头儿搂在怀里,心里极度的厌恶,甚至感觉一阵阵的恶心。她拼命的想掰开这个混蛋的手却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就在她用力挣脱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刘大呲牙腰间挂的匕首。脑子里一个闪念,她没空多想,突然一把抽出了大呲牙的匕首。

“啊!”刘大呲牙大吃一惊。看着匕首到了小翠儿手里,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抓着小翠儿的手,另一只手去抢那只匕首。

“刺啦”一声,匕首在他的右手掌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顺着指尖就流了下来。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仿佛空气也在瞬间凝固了。足足过了几秒钟之后,刘大呲牙才破口骂了起来。“他妈的!想当烈女是不?老子今天就成全了你!”他一把抢过身后的一个炮头手里的枪,对着家旺的胸口扣动了扳机。

枪响的那一瞬间,小翠儿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定在了地上。她眼睁睁的看着当家的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落在雪上,一片刺眼的红,眼睛瞪着,手极力的想伸向自己……愣了片刻,她发疯一样扑到了家旺身上,用手去堵他那胸口上的血洞,可是那殷红的血水从她的手指缝儿里不停的涌出来……她想让当家的说一句话,可是那张开的嘴唇里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了。她回过头看着这头豺狼,正满目狰狞的向自己逼近。她心里明白,今天,是不可能给当家的报仇了,这伙强盗也不会放过自己。她把心一横,倒转手里的匕首向自己的心窝用力地扎了进去,然后慢慢的倒在自己男人的怀里,两个人的血也流在了一起……

“他妈的,晦气!”刘大呲牙气急败坏的喊了起来。自从被人赶出了老窝,他就憋了一肚子气。原打算今天抢点吃的用的好挺过这个年再说,没想到遇到这么两个犟骨头。气得他一回身使劲儿给了一个小喽啰脸上抽个大嘴巴。

“爹!娘!”房门被推开了,江山从屋里跑出来,直奔倒在地上的爹和娘。娘告诉过他,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一向听话的他就藏在屋里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况。看到爹娘双双倒在地上,江山也忘记了危险,哭着跑了出来。

“大当家的,这还他妈有一个呢,斩草必须出根呐!”那个挨打的喽啰正好有气没地方撒,跨前一步抓起了江山,任由他不停地踢打,转身来到屋子旁边,拎着江山的衣服把他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向了墙角。孩子一声惨叫,便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时候,二掌柜放出的卡子进了院子:“大当家的,屯子里好像都被惊动了,怎么办?”

“还他妈等什么?划线!”刘大呲牙一声令下,一群饿狼趁着渐深的夜色钻进树林走了。

家旺妈的在炕上十分费力的挪下了地,扶着炕沿,门框,又扶着墙走出了屋门,硬撑着走到院子里。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儿子儿媳妇倒在一起,孙子江山蜷缩在墙角。她浑身一抖坐在地上,吃力的爬到儿子媳妇身旁,喊了喊没有反应;又推了推,手里是黏糊糊的血迹。老人家一时之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儿子儿媳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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