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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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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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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第十章 算是团圆了吧连载

一 这回你满意了吗?

   “那也不行!”江山已经是祈求的口吻了。“哥,郭小云那个脾气,那个地主小姐的派头你能受得了?和她过一辈子还不气死你!再说你看她长那样儿!”
   “我说的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了。要不她闹来闹去,朱书记他们也不好处理,还影响组织的正常工作。就算是我和她结婚了,这一辈子也是分着过,井水不犯河水。”江海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这下江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他的心里懊悔至极,自己那两棒子弄不好会耽误了哥哥一辈子的幸福,可怜他还找自己找了那么多年。与其这样,不如让哥哥永远见不到自己。
    第二天早上,江海迷迷糊糊的来到了城南厂上班。林主任已经在车间里等着他了。
   “江海同志,看你累成什么样了?自己要小心一点儿啊!”老林紧紧的握了握江海的手。
   “林主任,没事,我年轻,扛得住。”江海用力的笑了笑。
   “哎!”老林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都知道。厂里已经够你操心的了,那个郭小云又闹个没完没了,弄得流言蜚语满天飞。”
   江海摇摇头。“林主任,您放心,这些我都能应付得过来,工作上我也绝不会拖后腿,向您保证!。”
   “保证啥!你什么时候拖过后腿?”老林故意瞪了一下眼睛。“我这次来是宣布一项决定的。县里正式任命你为供销总社的副主任,兼任城南厂的党委书记,主管城南厂全面工作。新配的厂长过几天也上任,这样你的压力就能减轻不少了。”
    “谢谢组织信任,我一定继续努力!”江海郑重的向老林敬了个礼。
    “哈哈,还拿这当部队呢?走,带我转转。”说完老林就在江海陪同下一起在厂子里转悠着。

    还没走完两个车间,朱书记的秘书小韩就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的赶了过。

小韩进了院子,一把扔下自行车,问了问江海在哪里,就直接跑进了车间。“于厂长,快和我走。那个郭小云又来朱书记办公室闹了!”

“她又去了!”于江海万没想到刚刚拆除石膏的郭小云是怎么走到县政府的。没顾得上和老林说一句话,江海就跑出车间,抓起小韩放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飞一样向着政府的方向骑去。

郭小云在医院里越想越觉得心里没谱。她没管伤口还没有愈合好,忍着腿上的疼痛,就拄着棍子偷偷的出了医院,一个人去政府大院去找朱大志去了。幸好路上碰到一辆毛驴车,捎带着拉了她一程。

朱大志刚刚开完会,还没来得及坐下,郭小云就闯到了大门口。小韩秘书刚好看到郭小云来了,就赶紧过去拦住了她。

“请问同志,您有事吗?”

“咋地?没事就不能来你们这吗?我来找朱书记。”郭小云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小韩。

“不是,同志您别误会。你有事可以先和我说,我去给你协调解决。朱书记现在正忙,没有时间见你。”小韩现在对这个郭小云是头痛不已。

“呦!你们新政府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吗?我一个小老百姓有事来求朱书记,他就没时间啊?那他到底是为谁服务的?”郭小云的嘴像连珠炮一样。

“我们当然是为人民服务的。朱书记是刚刚开完会,要整理材料。”小韩解释到。

“那我不管,我必须要见朱书记。朱书记!我是于江海媳妇,找你有事!”说着说着,郭小云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把小韩和门口的卫兵下了一大跳。

朱大志也看到了门口发生的一切,郭小云喊他的时候,他刚好从屋里走了出来。

“郭小云同志,有什么事找我可以慢慢谈,这样大吵大嚷的,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嗬!朱书记,想见你一面真难呐!你知道我多不容易吗?拖着一条瘸腿来找你,疼死我了。”说着话,郭小云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和于江海的事到现在你们还没有说法,让我等到猴年马月啊?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最后一个答复。”

平心而论,朱大志一万个不想让江海和郭小云江结婚,可是政策在那呢,他一时也不好给出答案。

“郭小云同志,你要相信政府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现在最主要的安心养伤。”

“说到养伤啊,我还有一个事,我还要告那个于江山。他把我打成这样,我非让他蹲笆篱子不可!”郭小云越说声越大。

这个时候,小韩秘书已经推出一辆自行车,急匆匆的来找江海了。

等于江海满身大汗的骑车赶到县政府门前的时候,他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郭小云扯开了发簪,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一条裤腿被撸了起来,露出了红肿的大腿,正一把血一把泪的诉说着她的遭遇。讲她被当代陈世美抛弃,讲她被于江山打断了腿,卧床不起。在郭小云的四周围了好多的政府干部,还有来往路过的老百姓也站下来看热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越聚越多。朱书记他们面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

于江海放下自行车,分开人群,一步一步的走到郭小云面前,使出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的说:“郭小云,你不用再闹了,我和你结婚!”

突然之间,包括郭小云在内,所有人一下都安静了,好像只能听见风掠过树梢的声音。郭小云眼睛直直的盯着于江海,一动不动了。

“郭小云,虽然我们俩的婚姻是包办的,我一直都不同意,所以我才逃婚去当兵。但现在我是干部,是党员,我遵守组织的政策,和你的婚姻我承认。怎么样?这回你满意了吗?”

 

 

       二   能回来吃饭吗?

郭小云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站在她眼前的于江海: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颧骨突出;头发该是好久没有剪过,有一些凌乱;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出来好几道口子。她心里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这个人到底承受了什么,才会被煎熬成这样?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吗?

围观的人群一声不响,开始慢慢的散开。朱大志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江海的肩膀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大门前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不知沉默了多久,江海推过来那辆自行车,示意郭小云坐上来。等郭小云撑着地爬起来,一点一点挪着坐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于江海才推起车向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两个月后,天气转冷,郭小云也该出院了。一大早上,江海用自行车把她接回了集体宿舍。进了屋,江海在地上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家里的柴米油盐我都准备好了,够你用一段时间的。这些天我在厂里住,有事儿可以去找我。”说完,转身推开门出去了。

郭小云张了一下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目送着江海骑着车出了院子。

从这以后,江海住在城南厂,江山住在福利厂,郭小云一个人住集体宿舍。江海每隔一些天就会回来送吃的用的,却一句话不肯说就赶回到城南厂。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年多。

一九五三年七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在朝鲜,美帝同意停战了!我们在最艰苦、最困难的条件下,用无数人的热血和生命,用全国的物力财力支撑的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了!

一时间,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一个刚刚诞生,一穷二白的新中国打败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这让刚刚来得及填饱肚子的中国人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强大,更看到了希望。每个人走在路上都挺直着腰板,高昂着头;每个角落都回荡着那首“雄赳赳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郭小云也难得走出了集体宿舍大院。这一年多来,她渐渐的感受到了这个所谓的新社会和她以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这些人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口口声声要建设什么社会主义。原来那些长工农户见了当官的都要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现在还没等给人家鞠躬呢,人家当官的先握着你的手叫“同志”。世道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两天外面格外的热闹,大喇叭里天天唱歌,让她也忍不住好奇心要出来看看新鲜。

她一路看着,一路走着,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城南厂的门口。看到那个大门楼的时候,她愣了一下。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再没来过。于江海除了偶尔回去送些东西之外,就在这个厂子里面住着。而对于这,郭小云竟也没有去恨他。这一年多,他在厂里都干嘛了?她突然想进去看看。

“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个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问她的是门卫,门卫也还记得一年前在门口大闹一场的郭小云,所以说话的声音很轻。

“啊!没事。我就是随便溜达过来的,想进去看看你们于书记。”郭小云也不像从前说话那么生硬了。

“哦。于书记正在开会呢,您进来看可以,不耽误开会就行。”怎么说郭小云和于江海也是结婚了的,门卫没再说什么,把大门打开了一半,让郭小云走了进来。

走到大车间门外的时候,就听见于江海的声音传来过来:“同志们,在朝鲜战场上我们胜利了!我们的党,我们的队伍又一次战胜了侵略者。同样,我们在后方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咱们城南厂一共支援了前线十批军服、棉被,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昨天,市委、县委决定,授予我们城南厂支援前线,保家卫国先进集体称号!”

“好!”工人们立即想起一片喝彩声。

“这是我带回来的锦旗、奖状,一会儿把它挂在墙上。这是咱们每一个人的功劳,每一个人的荣誉,我在这先谢谢同志们啦!”江海把那面锦旗和奖状递给了站在身边的厂长。

“同时,组织和领导也希望我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把我们的城南厂建设的更好,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大家能做到吗?”

“能!”

“向党保证!”下面又是一片群情激奋。

“好,会议就到这,大家去工作吧。”江海挥了一下手。

工人们出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在车间门口站着的郭小云。对于她曾经大闹城南厂的事还记忆犹新,所以大家看她的目光自然就有些异样。这种带着芒刺的目光也让郭小云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二愣子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还用力的“哼”了一声。

江海和厂长是最后走出来的。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郭小云,于江海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你怎么来这儿了?”江海问到。

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没意思,就出来走走,街上可热闹了。走着走着走到这儿了,就想进来看看你干啥呢。”郭小云的声音尽量的放柔和一些。

于江海松了一口气。“我还能干啥?工作呗。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嗯,那你忙吧。”郭小云回了一句,转身往出走了。

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过身,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下,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要不,晚上回来吃饭吧。”

江海看着她,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而这半分钟对于郭小云来说差不多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行,我回去吃。”江海终于说话了。

郭小云这才抬起头,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那我现在就回家,我现在做饭可好吃了。”说完快步的走出了工厂大门。

 

 

      

三   第二顿饭

晚上下了班,江海真的回来了。一直在窗前张望的郭小云看到江海进了院子,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儿。

“回来了。”江海一进屋,郭小云就赶紧打了声招呼。

“嗯。”江海答应了一下。

“快洗手吃饭吧。”说完郭小云就去端饭。晚饭是烙的发面饼,黄瓜汤,大葱蘸酱,还有一盘在当时条件下很奢侈的炒鸡蛋。

一张暗红色的小木桌放在炕上,两个人一边一个就着炕沿儿坐下来,吃了他们俩在一起的第一顿饭。

吃完饭,于江海到外面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小云用这个机会收拾一下碗筷。等江海看天色渐渐要黑了,才进屋。

“我一会儿回厂,你自己小心点儿。”

郭小云看看他,嘴角动了几下才说:“这么急呀?再待一会儿吧。”

“今晚我值班,厂子里不能离开人。”于江海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郭小云连忙拦住了他。“那个,我说……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于江海急着要走,他确实故意给自己安排的今晚值班。

“我知道,让你和我结婚挺憋屈的。咱俩这样下去也不好,你也三十了,要不我们就离了吧。”郭小云下了很大的狠心才把这句话说完。

于江海默然了很久。说实话,他讨厌这个女人。这一年多来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尽可能的在心里去忽略郭小云。不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郭小云想了些什么,怎么会在今天突然主动提出这个来。

江海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算了,现在不说这个。我是党员,是干部,不能轻易离婚的,我先走了。”

“那你还哪天回来?”郭小云急忙问到。

“等厂里的事不忙了,我再回来。”于江海的语气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那下次回来叫江山一声,一块回来吃。”郭小云叮嘱了一句。

“嗯,行。”江海答应完就骑着车去城南厂了,只留下一个两眼直勾勾的郭小云。

她这一等又是半年。

马上要过年了。这个年似乎比以往更加的喜庆。战争胜利,国内建设也走上正轨,日子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好了起来。利用一个休息时间,江海去了一趟福利厂找江山。

“哥,你来了!”江山在福利厂干的还不错,伤过的那条腿看起来好了很多,精神头儿也足了。

“咋样?最近有啥进步没有?”江海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

“进步必须得有啊!看了几本书,正研究机床理论和维修呢!”江山一脸的骄傲,哥哥督促他学习的事终于派上了用场。

江海也笑了。每次来看江山他都有进步,再也不用为他以后的生活问题担心了。

“你小子行啊,加油好好干啊!这眼看要过年了,我还给你买了个好东西。”说着,江海拿出一个纸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挺新奇的玩意儿。

“这是啥呀?”江山好奇的问。

“这叫收音机,我在部队的时候见过。这个是咱们国家刚刚自己生产的,红星牌的。”

“哥,这得花挺多钱吧?”嘴上说着,江山的手还是很麻利的接过了这台收音机,左看右看,一副稀罕的不得了的样子。但是他们俩谁也想不到,这个收音机会后来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

“先收起来,别影响了一会儿的工作。晚上回来一起吃饭吧,我再告诉你怎么收听。”

“啥?哥,回哪儿吃饭?”江山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哥哥。

“还能是哪儿?回集体宿舍。”江海笑了笑,虽然笑的有点儿勉强。

“回郭小云那?哥,你真打算和她过一辈子啊?”江山急得有一些脸红。

“哎!暂时只能这样。我是党员干部,是不能离婚的。希望她能改改身上的毛病吧,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说话的时候,江海的眼神有一点迷茫。

江山看着有些心疼。“那哥你不是太亏了!”

在江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江海平静的说:“什么亏不亏的,一辈子不长,咬咬牙就过去了。你可要挑准了,抓紧找个好媳妇。”

江山挠了一下脑袋,“我还早着呢!不着急。哥,我就是不放心你。”

“我还用你惦记呀!记着,晚上下班回来吃饭。”说完,江海转身走了,他怕江山看见他眼里的泪水。

听说江海要回来吃饭,郭小云早早的就开始忙活开了。说实话,她挺怕于江山的。身上的疼虽然好了,但是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就直哆嗦。毕竟那两棒子打的太狠了!

这次江海回来的很早,还带了一盒红烧肉罐头。已经褪了色的军装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自己在外面剪了头发,人显得利索了很多,又带着一份精干和成熟。

“江山还没来吗?”江海进屋就问。

还没到呢。也不着急,再等等他呗。”郭小云接过江海手里的兜子。

这里面有罐头,一会儿直接打开就能吃了。”江海指了一下布兜儿。

“啊,我知道了。”郭小云答应一下,往炉子里加了一大截木头,就又去锅台那儿忙活去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门外一声:“哥,我回来了!”随着声音,江山推门进来了。

 

            四   算是团圆了

听到说话声,郭小云也扭头向门口望过去。等到江山进屋,两人目光一对的的瞬间,气氛略微显得有那么一些尴尬。
    “江山回来了?快坐炕上暖和暖和。”还是郭小云先开了口。

“啊!不冷不冷。”郭小云的态度还是让江山有些意外。自从那次打仗之后,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即使江海告诉他已经没事了,可江山的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江山,你不会是跑了一趟市场吧?”江海看到江山手里拎着一条鱼。由于天冷,活鱼已经被冻得发硬了。

“嗯,回来的时候顺便拐了个弯儿。我现在也攒了点儿钱,寻思着改善改善。”

说着话,江山把这条大草鱼放进了盆子里。

    “买这个干啥?道远路滑还跑那么远。腿没事吧?”江海示意弟弟坐下。

    “没事了哥,你看我现在基本上都不用拄拐了。那些年山山水水的我都走过来了,还有啥怕的。看我现在多享福啊!”江山摘了棉帽子,掸了掸上面结的霜。感觉自然了一些,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那就好。我前几天还问过大夫,他说你这种情况用不了多久就有办法能修正了。”江海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哥,咱们研究一下这玩意儿吧。”江山拿出了那台收音机。郭小云也回头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新鲜玩意儿。

江海帮他安上电池,打开开关,调试了一下。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这里是新闻节目时间......”声音一下子从这个小盒子里传了出来。

“哎呀!这玩意儿真不错呀!”江山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个小盒子。

饭菜很快端上了桌:一个红烧肉罐头,炖了一条鱼,一盘炒绿豆芽,一个白菜炖冻豆腐,很难得一顿这样丰盛的晚餐。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各自都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对江海来说,这个家并不是他想要的,却有一个女人为自己做饭了;对江山来说,一个人在外面要饭那么多年,家已经是一个越来越模糊的概念;而郭小云呢?曾经那么大的一个家,说没就没了,剩下她自己没饥没饱,没有尊严的活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的家是一个可以触及却没有温度的字眼。

“江山,你也二十好几了,早该成个家了。有没有哪个相中的姑娘呢?”一边吃着饭,江海一边和弟弟聊着天。

“嘿嘿。”江山像个孩子一样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哥,厂里还真有一个,人挺好看的,也聪明,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

“呦!是吗?”江海也乐了。“要是这样,我就请林书记去做媒,能成的话过了年就给你办喜事。”

“那敢情好了,嘿嘿。”江山高兴的大口扒啦了两口饭。

“哎呦,这江山也要娶媳妇了。”小云也插了一句话。

“没,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江山摇了摇头,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

吃完了饭,小云去刷碗,三个人听着广播又聊了一会儿天。看天越来越黑,江山站起身来,“哥,我得回厂了,一会儿看不清路了。”

“那行,路滑,你小心一点。”江海嘱咐着。

“好嘞!没事的。”江山道了别就出去了。

送走江山,江海又回到了屋里,小云已经在屋子里点上了一盏洋油灯。江海捡了两块木头柈子放进炉灶里,坐下来烤了烤手。郭小云看着他,两个人又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半天,小云用很小的声音问了一句:“天越来越晚了,你不回厂里啦?”
   “今天不值班了,在家住。”江海轻轻的说了一句。
    说什么?真的?郭小云一下愣在那儿了。是她死皮赖脸的缠着于江海,才有了这个家。两年多的时间里,都是这样分开的,她再明白不过江海对这场婚姻的抗拒了。她也想过放弃,可又不甘心,也不敢。同时她更做好了一辈子守活寡的准备。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时常的反省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于江海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里的挣扎却是剧烈无比。最后,他把这一切归于命运:他是逃婚才离开郭小云的,没想到最后组织的一个政策又把他推到郭小云身边。他讨厌郭小云的不仅是她的长相,更有她的不讲理,她的怪脾气。这两年多,他就像一块冰一样冷淡着郭小云,她却再没有吵没有闹,他也慢慢的认了这个命,他这一辈子就是欠了郭小云的。
    直到灯油烧尽,天微微发亮了,两个一直沉默着的人才穿着衣服躺在炕上睡着了。等了十几年,郭小云终于等来了她和于江海的洞房之夜。
    眼看着要过年了,江海紧忙着找到了老林书记去给江山做媒。那个姓宋的姑娘人长得秀气,又是心灵手巧,很讨人喜欢。就是小的时候娘去世的早,只有爹带着她。粗心的爹一时大意,让一条疯狗把闺女的一条胳膊咬伤了,落下了残疾。小宋姑娘也挺看好江山的 ,结果一说就成了。婚期就定在过了年的正月十六,这个日子是江海选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他们老于家散了多少年的家又可以团圆了;他们终于可以告慰死去的爷爷奶奶,爹和娘,老于家又挺起来了!

正月十五,江海、江山哥俩回了一趟老家--王家窑。按照习俗,结婚之前要祭祖,他们是回来给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上坟的。

从江海离开王家窑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快二十年。老房子已经被扒倒重新盖过,和原来的大不一样了。村里的老人多数已经去世,年轻一些的又不认识,熟悉的没有几个。

回到县里工作后,江海基本上没脱开过身。每到过年的时候只能十字路口给四位老人烧几张纸,念叨念叨,算是祭奠。这次江山要结婚,厂里的事也不像以前那么忙,终于可以回家祭拜一下了。

江海的记性好,没费力就找到了山坡上的坟地。摆好了祭品:三个苹果,三块槽子糕,又点上一炷香。最后又在他们的坟头上倒了一瓶酒,压了一块红纸,这是告诉他们家里要有喜事了。

纸钱烧了起来,一缕青烟随风飘向天际。江海带着江山直溜溜的跪在坟前。

“爷爷奶奶,爹娘,现在是共产党领导的新社会,没人敢再欺负咱们了。我和江山都有了工作,是国家的人。江山明天就要娶媳妇了,你们高兴吗?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咱老于家人丁兴旺,平平安安吧。”说完,哥俩对着坟头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五   再担重任

第二天,江海带着郭小云早早的来到了福利厂的宿舍。工会主席已经带着人收拾好了一间屋子。 屋里扯上了红色的拉花,贴上了红色的喜字,门口挂着一副红色的对联。江山正笑得合不拢嘴的和他的新媳妇在屋里给大家发着喜糖。两个人都穿了一身新军装,胸前还挂着毛主席像章。

“哥,嫂子!”看到他们进屋,江山和媳妇马上迎过来,剥开糖纸就把糖块往他们嘴里塞,大家又笑成一片。

正说着笑着,有人喊了一句:“林书记和孙厂长到了!”

随着喊声,老林和福利厂孙厂长走进了新房。

“林书记,我得感谢你做的这个大媒呀。”江海过去握住了老林和孙厂长的手。“还要谢谢孙厂长对江山的培养 我们一家人感谢你们。”

“江海,我们得恭喜你们啊!我个人更要谢谢你,要不是这几年看你为工作这么辛苦,我会帮这个忙?哈哈。”老林高兴的和江海开起来玩笑。

孙厂长也接着说:“江山同志工作非常出色,还特别爱学习,现在是我们的技术骨干了。小宋姑娘也是任劳任怨,踏实肯干。这样的优秀分子结婚了,能不好好祝贺一下嘛!”说完看了一下旁边的工会主席。

工会主席拿起一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盆,里面还有一个暖水壶和一个有毛主席头像的搪瓷缸。“这是咱们福利厂送给江山同志和小宋同志的结婚贺礼,希望你们听毛主席的话,努力工作,为人民服务。”大家立即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等掌声停下来,江海拉着老林的手说:“林书记,您是我的领导,也是江山的媒人,所以我想请您给他们做一次证婚人,给他们说几句好吗?”

没等老林说话,到家都跟着喊了起来:“好!林书记说几句吧!”

老林笑着,把手往下压了压,等大家安静下来才开口缓慢的说道:“同志们,那我就说两句吧。我们都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每个人都吃过苦受过难,尤其是于江山同志和小宋同志。现在我们流血流汗终于创造了一个新世界,有了幸福的生活。我们要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感谢中国共产党带着我们赶走三座大山,让我们翻身做了主人。希望江山同志和小宋同志牢记毛主席和党的恩情,努力工作,好好过日子,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听着,表情严肃却又心潮澎湃。那些日伪横行,土匪遍地,没有尊严,朝不保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出了正月,天气还没有回暖,江海就被朱大志找到了办公室。

“江海,这么急找你来是因为有一个更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城南厂的工作你要放一放了。”朱大志谈工作就喜欢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的。这种工作作风对江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朱书记,决定这么突然,是什么事啊?”江海对城南厂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要他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但是他知道组织的决定一定是有原因的,作为军人出身的他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服从。而且听朱书记的语气,这次工作安排似乎很不一般。

“是这样的,江海。我们党和国家已经经历了新民主主义的过渡时期,正式进入到建设社会主义阶段。我们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要增强我们的国家的实力。按照上面的要求,我们县要建一座制药厂。这个制药厂的建设也是具有战略意义的,所以说我们的责任重大啊!我们县委考虑来考虑去,都认为你有想法,有闯劲儿,是组织筹建制药厂最好的人选,城南厂就被你搞的红红火火嘛!现在城南厂的运行都很正常了,交给其他的同志去带,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朱大志一口气把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江海听完朱书记的话也觉得此事责任重大,他深深地知道在这个时候建设制药厂意味着什么。

“朱书记,交给我什么样的工作我都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我担心的是对于制药厂这样的项目我没有一点经验,所以需要组织上给我及时的指导。”

“这个你放心,我申请了省里,给我们派几个专业人才,需要的设备也会随着运过来。”朱大志给江海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就好,我边学边干吧。还是那句话,你的兵不会给你丢脸!”江海再一次保证着。

“要的就是你小子这股劲儿!”朱大志对自己的这个兵是越来越爱。“不过有一点,这样的话你的职务还是没有升,不会有意见吧?”

知道朱书记是和自己开一个小玩笑,江海也笑了。

气氛轻松了一点,朱大志才问江海:“生活上怎么样?和郭小云同志没有什么不愉快吧?”

提起郭小云,江海脸上的表情有一些复杂。“怎么说呢。她这个人就是多年养成的大小姐脾气,不会和别人搞好团结,说话喜欢噎人,脾气有一些怪。只要她不大吵大闹,我都能忍让,不会让家务事影响到工作。”

“嗯,也许有了孩子就会好一点的,慢慢来吧。”说着,朱大志拿出一大摞材料。

“江海,从现在开始,我们制药厂的筹备领导小组就开始组建。我亲自任组长,任县长和你是副组长。这两天你尽快把城南厂的工作交接一下,然后来组里报到。这是组建制药厂的基本材料,你拿去先熟悉一下。”

接过这厚厚的一大摞材料,江海觉得手上的力量有千斤重。缺少人才、设备、资金,更缺乏经验,要建好一个制药厂,绝不仅仅是靠一腔热情就能做好的,有一条更难的、充满未知的路在等着他去闯。


    

            六    艰苦创业

从筹备小组成立开始,江海就没怎么回过家,每天论证、选址、设计厂房车间。会开了一次又一次,图纸画了一摞又一摞,整个筹备小组就像一架满负荷运转的机器,每个人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知疲倦的零件。终于赶在解冻之前确定了最终的方案,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等进入四月,城西的一片空地上,一支庞大的建设队伍就浩浩荡荡的开了进来。

     城西,原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开阔地,中间散落着几个臭水泡子,还零零散散的堆放着一些垃圾。而现在,这里却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蜘蛛网一样的电线拉在天空,大功率的照明灯彻夜通亮,工人们黑白两班倒忙碌着,没有停歇。
    江海穿着那身旧军装,带着用藤条编的安全帽,天天在这片工地上巡视着。他似乎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面前的这片工地就是战场,那种火一样的战斗热情又在他体内燃烧起来,他又像一个战士一样无惧无畏的去冲锋陷阵。
   春节期间,郭小云恰好怀孕了。刚进农历二月,江海就进了工作组,很难回一次家,这难免让郭小云感觉自己受了冷落,又时不时的开始闹起小情绪来。江海偶尔回去一次,两个人就会拌上几句嘴,闹一个不欢而散。后来索性就住在工地不回去了,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制药厂的建设之中。
    整整五个月,这群铁人一样的建设者硬是扛住了这超出极限的超强劳动,在一片荒地上建起了一排排宽大的车间厂房,竖起一个个高大的烟囱。接下来又是紧锣密鼓的调运安装,调试设备,运送原料。一九五四年十月一日,新中国生日这天,做为对共和国的献礼,制药厂正式落成了!

     国庆节的晚上,朱大志和江海站在厂区外,看着他们耗尽心血建造的宏伟工程,不仅百感交集。

“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我们就想过什么时候自己能有一个像样儿的制药厂,这样就能抢救更多的战友,救活更多的人。想不到今天在我们的手上真的把这个愿望实现了。”朱大志感慨万分的说。

“是啊,缺吃的少穿的我们都能忍,可是没有药品我们就只能白白牺牲了好多同志。到现在我还经常想起那些在我身边倒下的战友的样子。”江海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泪光在闪动。

“所以说我们现在取得的胜利来之不易,我们有责任把它建设好,去完成那些牺牲的战友们未尽的事业,不然到了那一天我们怎么有脸去见他们呐!”朱大志也有一些动情了。

“朱书记,搞制药厂我不是内行,只能是一边学一边干,摸索着前进,这是我最担心的一点。现在厂子建完了,要不请组织派一个更内行的人来做这个厂长吧。”江海诚恳的对朱大志说。

朱大志看了看江海,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江海,当年我们开创了游击战,赶走了小日本,也打跑了国民党。现在建设社会主义,我们也是在学习,在创造。只要我们有决心,有毅力,用心的去学习,就没有什么是干不好的,这一点我相信你。再说这都开工生产了,你可不能打退堂鼓,给我当逃兵啊!哈哈”

江海也笑了。“朱书记,这个逃兵我是不会当的。说实话,这个厂子就像在我手上诞生的孩子,交给别人我还有点儿舍不得呢!”

说到孩子,朱大志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对了江海,你家小云是不是也快生了。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工厂,人家怀孕也不能照顾照顾,记得抽空回去看看。”

“早着呢,还有两三个月吧。”江海答到。“等厂子宿舍收拾好了就把她接这儿来,不然我真没那么多功夫回去。”

“嗯,工作要干好,家庭也要稳定。女人生孩子的更需要照顾。”朱大志一直对江海的婚姻有些担心。

“嗯,我知道。”看夜色越来越凉,江海就陪着朱大志回去了。

厂区宿舍很快就能住了,江海也把小云接了过来。即使是这样,由于药厂还在起步阶段,管理和技术又不够成熟,江海还是天天泡在车间里,很晚很晚才能回去休息。

时间就像车轮一样飞速旋转,转眼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来临,工厂生产也一步一个台阶的走上了正轨。

这天,江海正在和技术员研究怎样提高片剂分捡包装的速度,一个女工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于厂长,于厂长!快,你家那位要生了!”

“啊!这么快?”于江海被吓了一跳。生孩子这事他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也不知道预产期是哪天。突然被人这么一喊,还真有点儿手足无措。

“哎呀!别傻站着了,快回去吧!”女工焦急的喊了一句。

于江海这才缓过神来,立即撒腿跑向宿舍。

宿舍里,小云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躺在炕上,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工围在身边。看见江海进屋,马上闪开了。

“现在怎么样?”江海蹲到炕沿边儿上急切的问。

一直以来,于江海都没有怎么关心过自己,所以当这个男人俯下身来关切的询问的时候,郭小云好像觉得疼痛一下减轻了不少。

“不知道,就是疼,疼死我了。”一边说话,头上黄豆粒大的汗珠一边往下滚。

“于厂长,王大姐做过老牛婆,知道咋给孩子接生,让她试试吧。”身后的一个女工指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说。

“我这手把可不敢!还是找大夫吧。”王大姐急着摆手。

江海猛的站起来,“现在看找大夫是来不及了,王大姐你就不用推辞了,你别怕,出什么事都有我负责,我们都听你的。”

王大姐看了看四周的几个人,搓了搓手。“那行,我来!于厂长你先出去,三丫头你去烧水。英子,把那几张窗户纸递给我。”

于江海赶紧退了出来,又不敢走远,就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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