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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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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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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第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载

一 两个耍钱鬼

说起这个二赖子,那在徐家村可是有一号。虽说寒门出贵子,可这家伙却是享福享大发了!他是他爹妈的独子,打小娇生惯养,吃的好,玩儿的好,就是不干活。用乡亲们的话说:懒得顶顶儿的!而且还学会了一门绝技——掷色子。那掷色子的水平绝对不是盖的,厉害着呢!嘴里叨咕着几,扔出去就是几,基本上没失手过。凭借这门手艺,二赖子也是走南闯北没吃过啥亏。可是不曾想东北解放了,新政府禁止赌博,可怜二赖子好端端的一门手艺没了用武之地。新政府鼓励积极参加劳动,这又偏偏是二赖子人生最大的短板。

新政府刚成立的几年,二赖子生活的那叫一个黑暗。分到手里的地不会种,更不想种,太累!每到春种秋收他不是装病就是离家不知去哪逛游。爹妈这回尝到了溺爱儿子的苦果,被气得哭天抹泪,却也唤不回这个浪子回头了。

好不容易大跃进有了集体食堂,可把二赖子乐坏了!干活在后面比划比划,做做样子就行 ,回头能到食堂美美的吃一顿饱饭。哎呀!早咋就没看出来,这共产主义可是神仙才能过上的日子呢!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过上几天神仙日子,大饥荒开始了。这饭吃的是有上顿没下顿,量还越来越少,二赖子也被从神仙被打回了凡胎。

关键是这小子懒还不怕,更主要是饭量大,能吃。每次吃饭,爹妈都把自己那份分给他一些才能让他吃饱,不至于饿的嗷嗷叫。爹妈年纪大,吃不饱,再加上和他生气,大饥荒的第一波就被饿死了。

爹娘一没,剩下二赖子一个人天不收地不管,可就遭了罪了。看着村里有那么多人和爹娘一样相继饿死,他终于有一点恐惧。于江海来到徐家村后,村里再没饿死过人,二赖子心里才有了点儿着落。这次秋收到抢山,他每次都没落下,虽然出的力不多。

估摸着暂时饿不死了,这小子的赌瘾又犯了。于书记进城去汇报工作,老村长他们都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二赖子偷偷的叫上以前经常在一起混的赌鬼就“耍”开了。

老村长正和张会计在生产队里统计食堂存粮,听人报告说二赖子找人去掷色子去了,气得骂了一句:“这个败家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急忙带着张会计,队长何何大虎赶去二赖子家。

进院推开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报告的人弄错了?老村长有点儿怀疑。张会计房前屋后的走了一圈,别说二赖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是不是躲在林子里去了?”张会计问了一句。

“不好说,我记着好像前几年就在树林子里抓住过他们一回。”何大虎边说边四处看着。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儿像样的东西。突然,何大虎发现在屋地中央的土豆窖里透出微弱的一点光。

何大虎一拉老村长的袖子,向着土豆窖指了一下。

东北的农村一到冬天,外面零下三四十度,存不下一点儿新鲜的蔬菜,所以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的屋地中央挖出一口窖,里面主要存放土豆,也有白菜萝卜。上面再留一个方便进出的入口,用一块块木板盖起来,习惯上都叫做土豆窖。

老村长李宝山顺着大虎的手看过去,土豆窖上盖着的木板空隙里一缕若隐若现的光透了出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这群属耗子的。”老村长心里暗自骂了一句。必须收拾他们一下,给他们一个教训,长点记性!

“这是谎报军情啊,让咱们白跑一趟。”

说这话的同时老村长使了个眼色。何大虎心领神会,走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和张会计一起进了屋,手里拿着几个晒干的旱烟叶儿。老村长从兜里掏出洋火儿点着了烟叶,把它放在土豆窖的入口处,又脱下外衣,用力的往里面煽。看到老村长这样做,张会计和何大虎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也学着老村长的样子煽了起来。

听到有人进屋,二赖子几个麻溜的停止了手里的活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里猜测着,这是谁闲得难受去告状。耍钱虽不是啥大罪,可是要当着全村人的面开大会批一顿,那也是很下不来台的。上一次被抓到不仅批评教育,还罚他拿着铁锹去挖村口的排水壕。那天日头爷儿老足了,差点儿把二赖子烤出油来!现在闹饥荒,他们又耍钱,这要是被逮着,下场一定会比上次更惨。就是怕这个,他们才选择了土豆窖这个谁也想不到的好地方。

可人算不如天算,那盏洋油灯还是把他们出卖了。怪何大虎眼尖,也是他们作死没找对时候。

听着外面的几个人说话的意思,他们好像马上就会离开。赌鬼们心里正暗自窃喜,又发觉有一点儿不对劲儿,他们好像在窖门口弄着什么。正在疑惑之间,浓浓的烟就灌进了土豆窖。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强忍着,但慢慢的就坚持不住了。

“咳咳咳……”随着一连串的咳嗽声,土豆窖的木板盖子一下被推开了。

第一个爬出来的就是二赖子,这家伙两眼流泪,鼻涕淌挺长,嘴里止不住的咳嗽,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副色子。

看到第二个爬出来的人,何大虎脸上挂不住了,没等那个人站起来,他一步窜过去扯着他脖领子就是“啪”的一个大嘴巴。

“哎呀哥!你打我嘎哈?”这个人正是何大虎的亲弟弟何大柱。

何大虎的爹走得早,就剩下娘带着他们哥俩撑着门儿过日子。何大虎懂事的早,慢慢的就负责操持起整个家了。可这个弟弟从小就爱耍小聪明,干活儿时候就哄哥哥何大虎。哥哥一高兴就替他分担了;家里有一口好吃的,他就去哄妈开心然后自己独自享受了。这习惯在小的时候叫可爱,可大了就叫人讨厌了。后来又偷偷的和二赖子学会了掷色子,推牌九。为了这,大虎可没少和他操心。

一边儿擦眼泪,一边儿揉着被哥哥煽红了的脸,何大柱靠着墙角站着,都不敢抬头看大哥一眼。

后面跟出来的是外村的两个人,老村长他们也认识,又不能管,就放他们走了。

江海回来的时候,二赖子和何大柱正在食堂院子里接受批评教育呢。

 

      二    冬捕

问清楚了怎么回事,江海走到二赖子面前。

“你们拿什么赌的?”这一点让江海很好奇,目前的情况下,他们有什么可以做赌本儿的吗?

二赖子低着头不敢看江海的脸。于书记来了以后的所作所为让他很敬畏 今天犯这样的错误他会怎么收拾自己呢!

“没啥,就是……就是食堂的饭。赢的就多吃一点儿,输了就、分出去一点儿……”二赖子声音很小,可让江海听得心里一震。

“什么!这你们也敢!不想要命了!”江海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的。

二赖子和何大柱浑身一哆嗦。他们听得出来书记有多愤怒,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

“咱们现在是什么形势?去年饿死多少人你们不知道吗?敢耍钱,敢拿救命粮耍,你们长心了吗?”江海的脸上有一些发白。

“于书记,我错了。”二赖子的腿都开始哆嗦了。这家伙虽然毛病不少,但是胆子很小。

“你们耍钱就是错,政府是不允许的。你们赌的还是救命粮,这就是在玩儿命啊!于书记为了不让咱们饿死,操了多少心你们心里没数吗?”老村长语重心长的说。

江海的心里有一点隐隐作痛。他现在知道了,这些乡亲们都是淳朴善良的,可是在他们的身上还有一些无法改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现在也说不清。

“刘玉书,何大柱,你俩把村头的粪堆送到地里,算是对你们的处罚,以后不许再玩儿了。”江海说完,从老村长手里要过那副色子和牌九,走到大锅台边上,一把扔进了火里,然后转身走出了食堂大门口。

所有人都一声不响的看着于江海的离去,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似乎感觉到了于书记内心里的难受,或者说是失望。

二赖子一声不敢吭,刚才在于江海的眼神扫向他的时候,他有了一点内疚。人家从城里来的,为了乡亲们不挨饿操心挨受累,都瘦了一大圈儿。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很让人伤心?那个大粪堆很大,但是二赖子觉着把它都搬走也没问题了。

虽然今年的粮食欠收,公粮任务又增加了。不过由于有了心理准备,口粮储存还比去年多了一些,至少有吃的了。但是这样救命的口粮做赌本儿耍钱的事无论如何让人接受不了,更让于江海心寒。

 

严冬再一次回到北方。冰雪覆盖的大地上是满眼的白色,一望无际。白茫茫的天地之间一个黑点越来越近,马拉爬犁上江海挥着鞭子,老村长李宝山坐在后面。刚刚从公社开会回来,两个人在爬犁上边走边聊。

今年冬天社员们还是没吃饱肚子,不过却没有发生饿死人的事件,终于能度过一个平安的冬天了。公社杜书记的意见是明年上报的产量不能降,怕拖了国家的后腿。而作为公社副书记的江海和另外两个村支书极力反对,导致这次会议没有最终的结果。

“老村长,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咱们乡亲们都饿得骨瘦如柴的,来年开春种地都快没劲儿了。”江海甩着鞭子对李宝山说。

“可不嘛,山上的野鸡都抓没了,也没啥有油水的东西了。”李宝山在爬犁上嘬着烟袋锅。

“咱们的林子不能再砍了,要不以后没有了这绿水青山,咱们真的要喝西北风了。”指着远近一片片因为大炼钢铁被砍去的树林,江海说道。

“对,回去就和社员们约法三章。没有经过同意的,谁也不能砍树。”经历了这次大饥荒,老村长更加感觉到了这些林子的重要性。

“山上不行,咱们从水里想想办法呢?”江海脑筋一转。

老村长想了想说:“咱们的那条南沟子连着大河,原先里面的鱼虾很多。从去年缺粮开始就一直不停的打 ,后来就见不到鱼了。今年封冻后再没人打过鱼,估计凿冰窟窿还能有。去年冬天就打出过鱼来,可解决好大问题呢!”

“嗯,我看过,那条欧林河是从大山里下来的,鱼不能绝,咱们可以试试。”江海觉得是个好主意,就猛的一甩鞭子,马爬犁一溜烟的向徐家村跑去。

南沟子,一条七八米宽的小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静静的流过徐家村的门口,汇入到前面的欧林河。在那片挖过救命土的沼泽上,还有大大小小许多的泉眼日夜不停的冒着泉水注入南沟子里面。

今年雪大,厚厚的雪覆盖了河面,足有没膝深。在老村长的统一指挥下,徐家村的男社员倾巢出动,在这条长长的河面上一字排开。

首先河面上的雪被扫去,露出光滑的冰面。每隔几米选一个点,由有经验的人拿着冰镩凿冰。冰镩的构造很简单,由一根木头做成,两边有把手,前端固定一个尖锐的铁尖头。

攒冰窟窿可是一个技巧活儿。冰镩先在冰面上轻轻的攒动,凿成一个圆形的窟窿,旁边的人再帮忙清去碎冰。窟窿越来越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冰。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凿破,一旦出现裂缝,冰下面的水压不够,就形成不了“冒眼”的效果,会影响出鱼的量。

看看差不多了,攒冰的人再把冰镩倒转过来,用粗大的木头部分猛的撞击那层薄薄的冰面。瞬间冰面下的水就像山泉喷发一样窜了出来,随着河水一起带出来的还有在河里过冬的白花花的鱼。

自从河水封冻后,再没人来搅扰这条河的宁静,所以从欧林河里又逆流而上来了好多鱼在这里越冬。

看到了鱼的影子,人们忍不住兴奋的叫喊起来。边儿上的人赶紧拿着“抄罗子”——一个带木杆儿的圆锥形的网兜伸进冰窟窿,快速的搅动几下,又抽出来往冰面上一倒。泥鳅,鲫鱼、麻狗儿、柳根儿、老头鱼,蛤蟆,就被撒在了冰凉的河面上,挣扎几下之后就冻成了冰块儿,一动不动了。后面的人赶紧把它们捡起来装进袋子,放在爬犁上送回村子里。

一时间,冰冻的雪地里人欢马叫,无比的热闹。

 

 

       三  来了家外地人

江海站在河边,看着正在指挥打鱼的老村长和忙的热火朝天的社员们,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这一山一水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藏,让他的子子孙孙在最危急的时候还能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这片青山绿水就是粮仓,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晚上收工的时候一估算,竟然收获了三千多斤的鱼虾,绝对的意想不到。晚饭社员们也喝上了一顿美滋滋的鲜鱼汤。

江海的一碗鱼汤还没喝,鼻子了就已经是浓郁的香味儿,再轻轻的喝一口,满口留香。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家里的几个孩子和小云,不知道她们现在吃的是什么?这碗鱼汤孩子们一定很爱喝吧?等转过年春暖花开了,得把她们都接过来,也好方便有个照应。

看着江海边吃饭边思索的样子,邱二丫儿已经明白了几分。对于江海她除了敬佩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个人好像很严肃,不容易接近,身上有股子正气令人肃然起敬。可接触时间长了,又发现这个人心地很善良。总之,有一些神秘,也有一些吸引力。

晚饭还没吃完,食堂门口进来几个人,看样子是一家四口,父母带着两个孩子。父母三十岁左右,男人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微低着头;女人扎着灰色的头巾,胳膊上挎着一个布包。他们的女儿十三四岁,男孩儿八九岁。两个孩子小脸冻得通红,鼻涕都流到了嘴边。一家人的衣服很单薄,眼神儿里有一丝紧张,站在食堂门口瑟瑟发抖。

“你们这是从那嘎达来的,想要嘎哈呀?”正好在门口喝完鱼汤打着饱隔儿的二赖子问到。

这一家陌生人看了看二赖子,没敢接茬儿。

“一看就是外地的,来这要饭吧?我们也不够吃呢!”刘胡来横扫了他们一眼。通过一段时间观察,他看出于书记没打算找他报复,就放下了一颗心,说话时胆子也大了一些。

“我们是从河北来的,我叫胡大海。看看父老乡亲能给口吃的不?这孩子一天都没吃啥东西了!”男人向屋子里的人弯了弯腰,用一口唐山腔说。

“哟!河北的,挺远啊。听口音还是老忒儿呢!”有社员议论开了。

“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跑这来了,没饿死,命还挺大。”刘胡来挡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进屋。

两个大人的脸上显出很难堪的表情,而两个孩子闻到了大锅里鱼汤的香味儿,馋的直咽唾沫。

“让他们进来!”

刘胡来不用回头就听得出来,这个威严的声音来自于于江海。他乖乖的闪在了一边。

老忒儿一家看了看前面的于江海,知道他是管事儿的,赶紧牵着孩子的手走了过来。

江海看了看二丫儿,向那口大锅示意了一下。二丫儿心领神会,马上过去盛了四大碗鱼汤端了到了一家人面前。大人孩子一把接过大碗,咕咚咕咚的一口气灌了下去。最小的男孩儿被灌得直打嗝儿,二丫儿在旁边摸着他的头提醒着:“孩子,慢点儿喝。”

看着他们喝完,江海才慢慢的问道:“这么远,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男人愣了一下,说:“老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饿死了好多人。没办法,我们就出来要吃的。走到哪儿算哪,就走到这来了。

江海皱了一下眉头。“你们那里饿死的人有那么多吗?”

“我爹妈,老丈人都没了。剩下我们一家出来讨饭,路上丈母娘和我们不满周岁的三儿也都饿死了!”话还没等说完,小老忒儿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着妈妈的胳膊也跟着放声大哭。

江海的心里一紧,从一家人的哭声里他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食堂屋里子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过了一小会儿,也传出了呜呜的哭泣声。大饥荒的第一年,徐家村就饿死了几十个人,此刻他们的亲人也和老忒儿一家感同身受。

等着他们都哭完了,江海才看着乡亲们开口说话。“乡亲们,我是被组织派到这里来和乡亲们一起共渡难关的,我的责任就是不让一个人饿死。我知道现在咱们村里的口粮不够,但还不至于少了他们四口人吃的。有困难咱们一起扛着,先挺过这个冬天再说。我想让他们留在咱们村过冬,乡亲们是什么意见?”

“啥!给他们吃一口撵走就行了呗,还要养活他们!”刘胡来低头对身边的何大柱嘀咕了一句。

“可不咋地!这喝稀的都喝不上溜了,还收留外人。”何大柱小声附和着。

屋子里开始一片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咱们的口粮将吧儿的能过冬,再加人能行吗?”

“乡亲们,你们看看,这大冷的天,再没啥吃的,这俩孩子能过去冬吗?咱们都有孩子,都有同情心,不能把孩子扔在冰天雪地里不管吧?”说话的是二丫儿。她正把还在瑟瑟发抖的男孩搂在怀里。

“你们干部觉悟高,我们老百姓不懂。多几个人吃饭我们管不着,别把我们饿死就行啊!”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就知道说话的是大鸭梨。

二癞子一听这话马上打趣儿她,“饿死谁也饿不死你,你会绝招,能上山抓黑瞎子。”

一说黑瞎子,大家立刻想到了大鸭梨抓黑瞎子的绝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等笑声止住了,老村长李宝山抬脚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说:“于书记和二丫儿说得对,人都有落难的时候,总得有人拉一把吧?我看要不这样,让这一家子在咱们这过一个冬天,等来年暖和了再走。”

“这样也行啊。”食堂里几百号人议论着。

“那就这么定了。”于江海最后发话了。“胡大海对吧?你往后跟着在食堂干活吧,其他的事开春再说。”

听到这里要收留他们,胡大海一家人好像经历了一场梦一样,由惊到喜,不禁泪流满面。愣了一会儿,他们弯下腰,转着圈儿给屋里所有的人鞠了一遍躬。

老忒儿胡大海是于江海来到郭家村收留的第一家流浪户。

 

 

 

        四  一只野鸡

这个冬天县城里的人同样过得很艰难。

朱大志站在城南厂的大门口,心里一阵阵酸楚。这个曾经红红火火,为了支援前方,保障供给出过大力的工厂,现在已经是一副破败景象。市里的一纸文件下来,城南厂被改成了炼钢厂。由于车间狭小,设备简陋,不懂技术,燃料不足,导致最后炼出来的都是一个个铜铁疙瘩。派不上什么用处,只好胡乱的堆放在院子里,直至最后城南厂停产。

如今城南厂没有了往日人声鼎沸的热闹劲儿,被一片厚厚的积雪覆盖,越发显得清冷。

朱大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在他心里憋了很久,堵得他难受,却又吐不出来。他又举起拳头在铁大门上用力地砸了一下。

“咣当”!在空旷的天空下,声音传的很远。

“谁呀?”门里面有人问到。随着声音,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儿,漏出来的是二愣子的一张脸。

“哎呀!是朱书记!你咋来这了呢?”江海在城南厂的时候,朱大志经常来这,二愣子对这个朱书记很熟悉。他马上打开大门请朱书记进来。

“怎么?厂子里就剩你自己啦?”朱大志问了一句。

“可不嘛,就留我一个看守呢。好好地一个厂子整黄了,这心里真他妈的难受!”二愣子心里有气就口不择言了。

朱大志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一言不发的走进了院子,四处查看着每一个车间,每一个角落。二愣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身后默默地跟随着。

踏着积雪把整个工厂走了一圈,朱大志又回到了大门口。他脱下鞋,倒了倒里面的雪,准备走了。

一直没说话的二愣子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朱书记,咱们工厂啥时候开工啊?”

朱大志站住了身子,没有回头,只说了两个字:“快了。”然后就快步的离开了,只剩下还在独自发愣的二愣子。

朱大志没想到这场“大跃进”的风能刮这么久!明摆着就是一场胡闹,而且死了这么多人,上面就看不见?朱大志心里的愤懑无法形容。

原来风风光光的城南厂荒废了。制药厂的工人也连累带饿,倒下了一大片,其他的几个工厂情况也差不多。走在大街上,满眼能看见的都是饿得面黄肌瘦,走路摇摇晃晃的人。

于江海那怎么样了?好久没有那里的消息了。

而这时候远在徐家村的于江海又遇到了一件令人气炸肺子的事。事件的制造者就是那个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土匪——刘胡来。

平心而论,现在的家村都算在一块儿,生存能力最强的除了于江海,就是这家伙。从小跟着他爹刘大呲牙在山林里当土匪,翻山越岭,练出了一幅好腿脚;同时这小子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可惜的是由于成分的问题,现在手上没有了枪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自从大跃进”开始缺粮以后,刘胡来就把眼睛盯上了村后这片一望无边的大森林。背地里他偷偷的做了一些套子和夹子,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下到了林子里乡亲们集体挨饿的岁月里,刘胡来还能偷着吃上野兔野鸡甚至是狍子。他挖过陷阱,不过却把一个外村进山的掉进去摔断了一条的是没有查出来挖陷阱的人,这个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伤着人,刘胡来放弃这种方法

这天,天还没亮,刘胡来就从山里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从套子上刚刚摘下来的野鸡。

近处的山已经没有什么可吃的了,刘胡来只能把这些套子,夹子放到深山里。后半夜出了门,他愣是凭着多年在山里生活的经验踏着没膝深的雪摸黑找到了下套子的点儿。看了一大圈,终于没有令他失望一只野鸡钻进了套子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冻得硬邦邦的了。

刘胡来心里一阵狂喜这两天又能尝到油水了!去他妈的新社会,哪赶上老子做土匪时候好?自由自在,想吃啥吃啥。现在倒好,饿肚子不说,还遭人白眼,打点儿野食还得偷偷摸摸的。老子有好嚼,才不和你们一块儿遭罪呢

心里想着,刘胡来下山的脚步却没有放慢。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的秘密,他要赶在村里人没有起来之前回

也是该着出事,刘胡来快到家的时候天刚刚发亮模模糊糊的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在晃动,他赶紧把野鸡塞进了怀里,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这个起个大早的人恰好又是喜欢多事的大鸭梨薛亚丽。爱多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精力旺盛。本来死冷的大冬天闲着没事猫冬睡懒觉的时候这个大鸭梨偏偏躺不住,早早的爬了起来了。升起炉子,又出去倒尿壶。东北人的尿壶一般都是一个大肚子的坛子,嘴儿上系一条绳儿。所以它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字:尿罐子。

倒完了尿罐,大鸭梨抬头就看到了走到面前的刘胡来。

哎呦!吓我一跳!我还寻思谁呢,这么早就出来晃悠。大鸭梨说话总是带着一妖劲儿。

“你可一惊一乍的了,大黑瞎子都被你收拾了,还能吓着你刘胡来在村里很少和人说话不过对这个大鸭梨倒是敢聊扯几句

自从瞎子事件之后村里的男人动不动就拿这个和自己聊扯。对于其中一些人的目的,大鸭梨是心知肚明。大鸭梨不但,反倒享受这样的说笑打闹。听刘胡来这么一说,大鸭梨又来了精神。

哈哈,那黑瞎子也是舒服死的。要是换了你呀,可能就死的更惨了!

刘胡来因为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打算和她多纠缠,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嘴里也没闲着。

少和我咋呼,我也嘣过黑瞎子。要是换了我,指不定舒服死的是谁呢!

 

 

 

          五  肮脏交易

一听这话,大鸭梨的泼劲儿可就上来了。

咋滴?和我叫板呢?”她放下尿罐子往前走了两步。距离一近,让她发现了一点端倪。

   刘胡来怀里的野鸡是一只公的长长的尾巴没有藏住,露出来一截看到五彩的羽毛,大鸭梨立刻就知道了是个什么东西。

  “哎!大兄弟,你衣服里藏着啥呢?我可看见了你这是出去打野食儿啦!怪不得别人都饿的精瘦,你身板子还这么结实呢!一边说着,大鸭梨一边上去伸手去掏刘胡来的衣服。

  “你给我一边儿拉去!”刘胡来一划拉她的手,小眼睛一瞪,又拿出了土匪的狠劲儿。

“再瞎吵吵,别怪我灭口!”刘胡来表面发狠,心里却发虚。他真怕大鸭梨舌头长,把这个事给喊出去。那样他就更惨了。

没想到大鸭梨根本不吃这一套。她了解刘胡来的底细了

“跟我装啥呀?还灭口?我现在就喊,让全屯子人都知道,看看谁完犊子?”说着大鸭梨装作要的样子

表情上,刘胡来就看出大鸭梨只是吓唬他一下。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大鸭梨嘿嘿一笑你咋不喊呢?我挨收拾了还能放过你呀!说吧想咋滴?

大鸭梨咂了咂嘴“啧啧啧,还是我大兄弟明白事儿。”虽然大兄弟,但是大鸭梨实际上要小刘胡来一点的。

刘胡来态度变了,大鸭梨马上也换了一副表情,笑嘻嘻的说:“还能想咋滴?告诉你吧姐这肚子里都好多天都没见着荤腥儿了馋坏了。你这大野鸡分给我一半,没含糊

早就猜出来了大鸭梨的心思,刘胡来赶紧打着哈哈:“你看妹子,就这个,你早说呀!”说,他四周看了一眼“这样吧,去我屋里,把这个收拾一下,分给你一半。”

“好嘞!”大鸭梨眼睛都笑出了眼泪。她扔下尿罐子,屁颠屁颠的跟着刘胡来快走几步钻进了屋里

看到刘胡来从怀里掏出来的大公,大鸭梨眼睛都直了。“这么大个家伙!你真行啊”说完,撸胳膊挽袖子拿起炉子上的一壶开水开始秃噜起那只野鸡了。

大鸭梨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这只野鸡摘净了毛,露出来馋人的金黄色的鸡皮

“你看看,这大公鸡还真不小哇!”大鸭梨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拎起一把菜刀就要去剁。

“等一下!”紧要关头刘胡来拦住了她。

咋滴?你还要反悔呀!大鸭梨一手抓着鸡,一手拿着菜刀,瞪圆了眼睛看着刘胡来。

看你说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能反悔?我是怕带回去,知道的人多了,这事露了可咋?那样咱俩就都完了。”刘胡来担心不无道理。这样困难时期他们把东西藏起来吃,如果真的被发现了,那性质可就严重了。

“能吗刘胡来这么一说,大鸭梨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这可不好说。你家那个老爷们看着蔫儿的,不咋吱声。但是你能保证他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他不说,你家还有两个孩子呢”刘胡来小眼睛紧着眨巴。

大鸭梨的老爷们叫柴老蔫儿。人如其名这个人蔫儿了巴登,又干啥啥不行。土话讲一竿子压不出一个屁来,窝窝囊囊。

可也是啊,这可咋整呢?眼瞅着到嘴的野鸡吃不上,大鸭梨心里这个不情愿。

刘胡来心里不由得想笑。

你看这样行不行天黑以后,我把这只鸡炖熟了,你瞅着没人的时候来吃,咋样?

了刘胡来的主意,大鸭梨更不放心了。

你小子是不是想把我支走了,想一个人吃独食啊!

由于两个人距离更近了一些,刘胡来发现大鸭梨还是很有一些姿色三十出头也正是有韵味的年纪。加上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个女人以前也很风流刘胡来眼珠子一转,肚子里又泛起一股坏水眼睛也变得色眯眯起来。

嘿嘿,这你可别冤枉人。我没那么小气。要是你想吃,往后我再打野食儿时候有你的一份。

“真的假的?”大鸭梨一听这话,眼睛瞪的更大了。

“那还能假?实话告诉你这些东西我可是经常吃。野物我还不是手掐把”刘胡来说的这些倒是实话。

“那感情好!你可说话算话!”大鸭梨差点蹦起来。

“说话算话刘胡来一拍胸脯再弄着吃的,你就随时来这,可劲儿造。嘿嘿那你是不是也要对我有点儿意思啊?随着话锋一转,刘胡来伸手一把搂住了大鸭梨的腰,一张圆乎乎的脸就凑到了大鸭梨的脸上。

从刚才刘胡来的话里,大鸭梨就听出什么。为了那口没到嘴的荤腥,她一直没动声色。况且十七八岁的时候,大鸭梨就学会了勾三搭四,留下了不好的名声,以至于最后只好嫁给了那个窝囊废老蔫儿。结婚后大鸭梨也时不常的在外面打打“野食儿”对此老蔫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啥也不知道。以至于她生下的那两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村子里流传着各种不同的版本。所以当刘胡来搂住她的时候,她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主动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刘胡来呼啸山林时候没少祸害大姑娘小媳妇。可是一夜之间变了天,他成了被改造分子,连个媳妇都娶不上那种事也就而不可及了。想不到今天一只野鸡倒成全了他的好事,把这个嘴馋又耐不住寂寞的大鸭梨送了过来。两个人正是干柴遇上了烈火,一碰,着了!

足足折腾了有个小时他们才消停下来带着满意的神情,刘胡来和大鸭梨匆匆穿好衣服。看外面天色的差不多了,大鸭梨赶紧出了门往家走

 

 

      六    二度风流

大鸭梨进屋的时候,老蔫儿正在扒灶坑里的灰。

“这是干啥去了?倒个尿咋能这么长时间。”老蔫儿嘴里嘟囔着。

看到这个窝囊老爷们儿,大鸭梨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管我去哪了呢!挺大个老爷们儿,窝窝囊囊,干啥啥不行,说句话都吭哧瘪肚的,跟我磨唧一句话把蔫吧人整没词儿了。

在这个家里,大鸭梨是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老蔫儿让她管得溜溜的。一大早就出去偷了个荤腥儿,大鸭梨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儿去给孩子做饭去了。

整整一天,大鸭梨的脑子里都是那只诱人的大。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她忙着哄孩子躺到了炕上,急急忙忙和柴老蔫儿说了一声“我出去了”,就出门偷偷的摸进了刘胡来的里。

“都炖好了!”一进屋大鸭梨就闻到了满屋的香气,同时她也看到了在炉子上的一口小铁锅在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咋滴?早上不是开过了吗?还没吃饱!这一天是不是馋坏了?”由于大鸭梨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刘胡来说也毫不顾忌。而且他的手脚也变得越来越不老实了直接抱起大鸭梨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你可滚犊子”大鸭梨他的怀里扭着身子说。开荤的是你,我可啥也没捞着!看看炖好了没有。

“早就好了,就等着你来呢。”刘胡来放下了大鸭梨两个人掀开了锅盖,顿时一股香味儿直冲脑门由于成分的原因,刘胡来的屋里从来没来过外人,这也方便他保住了自己的秘密。

一顿狼吞虎咽,锅的鸡肉很快变成了一地碎骨头。如果不是因为野鸡的骨头太硬,有可能连这个也剩不下了。

吃完了肉,大鸭梨用袖子擦了擦嘴又摸了摸肚子。唉呀妈呀,真香啊!这他们才是过的日子呢!

刘胡来色眯眯的一笑又把大鸭梨搂在怀里“这回过瘾了吧?往后跟着我保你有吃有喝的。

照着刘胡来脸上拧了一把,大鸭梨也笑嘻嘻的说:“只要老娘能天天吃肉,死了对得起阎王爷了。

“你对不对得起阎王爷我不管,你先对得起我再说吧!”说着话刘胡大鸭梨把她放到炕上身体压在她身上,伸手胡乱的去扒她的衣服。

大鸭梨假装抗拒着,却是一笑嘻嘻的媚样儿。很快屋里又是一副十分撩人

缠绵了半宿大鸭梨才十分不情愿的从刘胡来的胳膊弯里爬起来。

“唉!这都半夜了,我也该走了。你也知道咱们屯子里没人敢和你来往,都是怕你的成分不好给拐带喽。咱俩这个事必须保密,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可就没脸活下去了。

刘胡来坐了起来,背靠着土墙,咬了咬牙,狠狠的说“妈了巴子的,老子当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他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了。指不定哪天老子再站起来,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后悔都来不及

看着刘胡来脸上阴冷的表情和他眼里透出来的一点凶光,大鸭梨突然觉得后背有一点发凉

“你可轻点儿嘚瑟吧!那个于书记和你那么大的仇,人家不找你麻烦就烧高香了。我可要走了,再打着野食儿记着给我留着大鸭梨穿好衣服下了地,去趿拉自己的那双大棉鞋。

咋滴?没肉吃就不来陪我了呗?”刘胡来往前探了一下身,在大鸭梨屁股上狠劲儿掐了一把。

哎呀!你个缺德玩意儿!”大鸭梨疼得叫了一声。

想让我就多整点好吃的,老娘也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说完,大鸭梨手指头在刘胡来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这你就放心吧,保证喂饱你。”刘胡来收回了眼里的凶光,指了指地下。出门帮我把这些鸡毛、骨头扔了。天黑没人能看见。

“切!还得帮你干活!”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大鸭梨还是弯腰划拉起地上的鸡毛、碎骨头,用一块抹布包好出了屋门。

两家本来离得不远,大鸭梨为了把手里的鸡毛扔的隐蔽一些,故意绕了一个圈。等她找到一个旮旯刚想扔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声音

“谁在那呢?这么晚了还出来转悠

这一下把大鸭梨吓得浑身一激灵,因为这个声音竟然于江海的。随着问话,一道手电光照了过来。

“哎呀我滴妈呀!这咋还能遇上他呢!”大鸭梨下意识的把鸡毛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个……于书记啊。我没啥事,出来和丁大婶儿唠嗑了。这一唠过头儿了,回来一点

“你不是又去给人家跳大神去了”和江海走在一起的老村长问到。

今天下午,于江海在村口磨坊那儿又看到了一家逃荒要饭的。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一个六十多岁妈和一个孩子。他们大儿子在逃荒的路上连饿带病不幸夭折了。

看到这一幕人间惨剧,于江海和老村长李宝山又动了恻隐之心。他们先把这一家人安顿在碾坊打更又回到了生产队的屋里,研究这几口人的安置问题。刚刚收留了胡大海,现在又来了一户,不知道乡亲们那里会不会同意?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好办法。看看已经是半夜里不放心老村长一个人回家,于江海执意来送他,却把大鸭梨碰个正着。

也怪大鸭梨乐极生悲,满脑子想着刚才的风流快活,和外后会有肉吃的好日子,竟然没有看到前面走来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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