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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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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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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第二十九章 窝里反连载

        一  窝里反

“我来主要是宣布一个决定。你们在学习班表现得都特别好,所以我个人决定,你们的学习结束了,都回家。回去好好干革命,好好劳动。”他故意把“个人”两个字说得很重。

“真的?”没人相信兰胖子有这个好心。

江海冷静的看着兰胖子。“兰主任,能说说因为啥吗?”

“咳咳!”兰胖子干咳了一下。“毛主席说革命嘛,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们都接受教育了,也就差不多了。”

“那我们现在能走了?”郝长青问道。

“嗯,能走能走。”兰胖子连忙点头。

也不管兰胖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十几个人快速的收拾一下赶紧走出木刻楞下山去了。

等刘胡来知道的时候,江海他们已经各回各家了。

“砰”的一下,刘胡来手脚并用撞开了兰胖子的门。

“兰主任,谁让于江海他们回去的!”刘胡来的脸上直抖。

“啊!”兰胖子扶了扶额头,坐着纹丝没动。

“学习班嘛,起到教育作用就行了,还能把人整死咋地?我让他们回去的。”

“你让他们回去?你和我商量了吗!”刘胡来俩手拄着桌面,盯着兰胖子油光的大脸。

刘胡来咄咄逼人的架势更让兰胖子觉得他放了于江海这事儿做得对。

“和你商量?我一个革委会一把手还做不了这个主吗?再说了,你在老钱头儿那审出点儿啥不是也没和我说吗?”

话说到这儿,刘胡来明白了,兰胖子这是和自己较劲呢。但是现在的他还哪里把兰胖子放在眼里了。

“好啊,想玩儿窝里斗是不是?我告诉你,老钱头儿那儿我啥也没问出来,用不着和你说了。你把于江海放出来,整不好能要了咱俩的命,你知不知道?”

刘胡来的唾沫星子都飞到了兰胖子脸上,让他心里更加的恼火。

“要我命?没那容易!别忘了,七区革委会是我说了算!”

“好啊!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对着我来的。你也别忘了你是咋当上这个一把手的!要是没我,你还在于江海屁股底下呢!”刘胡来发起了飙。

兰胖子的火也“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你少跟我扯这个!你是啥成分?没有我你能翻过身来?还副主任,呸!”

一句话又揭开了刘胡来的伤疤。他恼羞成怒,一把揪住兰胖子。

“你再说一句!”

眼看两个人就要撕吧起来,马效忠不早不晚的推开了门。

“哎!两位主任,你们这是干啥!快松开!”上前就去拉开两人。

“都是为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何苦的呢!”

兰胖子和刘胡来也知道现在还不能动手撕破脸,正好有人拉着,也就借坡下驴不再闹扯了。

看着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的两个人,马效忠发动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兰主任,刘主任,这关上门咱们就是一家人,可不能窝里反让别人钻了空子。整个七区的革命群众可都看着咱们呢,对不对?”

兰胖子看了马效忠一眼,“你们还拿我当主任吗?整点儿啥事都自己做主了。”

哦,这明显是对他们的作法不满呐!

“兰主任,你看你说啥呢?”马效忠赶紧解释。“我们还不是为了维护你多干点儿工作吗?有啥大事还得你拿主意,我们都得听你的,对不对?”说着还朝刘胡来递过去一个眼神。

“兰主任,”刘胡来强压着火给兰胖子陪起了不是。“刚才是我脾气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啊。”

“算了算了。”兰胖子也装作大量的样子一摆手,“往后干啥和我商量就行了,我好和县革委会请示,别把革命路线走偏了。”

“好,我们都听兰主任的。”刘胡来和马效忠嘴里答应着退了出去。

“妈的!”没走出去多远,刘胡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同时一拳砸向了道儿边的一棵榆树。“兰胖子,早晚我把你也弄死了!”

马效忠吓得赶紧比划让他小点声儿。“大哥,这话在心里有就行了,可千万别说出去!”

“嗯!”刘胡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好兄弟,哥最信任你了。过两天你陪着哥进城一趟,见见县革委会任主任。”

“哦。”马效忠稍微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刘胡来的意思。

“那行,你就说哪天去吧。”

不管咋说在七区人家兰主任是名正言顺的革委会主任,自己再牛也是个副的,刘胡来心有不甘。欲望这个东西有个最大的特别:贪婪。得到的越多,奢望的就越多,永无止境。刘胡来想见县革委会主任的目的再明白不过了。

另一边的兰胖子此时肚子都快气爆了。刘胡来今天敢和自己动五把抄,根本就没把他这个革委会主任放在眼里。这样下去哪能得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像对付于江海一样对自己下手。这小子是胆大,心狠,手黑,不愧是土匪出身。咋就一时糊涂搭上了这么个灾星?兰胖子现在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啊。

江海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进院正好看见小云在喂家里仅剩的那只老母鸡,兴民哄着兴安在院子里玩儿。

“爸,你回来啦!”兴民一眼看见爸爸进来,开心的抱着弟弟扑了过来。

听见孩子的喊声,小云猛的抬起头,看见瘦骨嶙峋的江海满身疲惫的站在那里。

“回来了!是他们让你回来的?”小云有些不相信的问。

“嗯。”江海一手抱着兴安,一手拉着兴民,看着操劳得憔悴了许多的小云。“我们都回来了,不知道因为啥。他们没那么好心。”

“不管咋说,回来就好。”小云在围裙上擦擦手,“兴安,快下来,让你爸歇歇。”

老四听话的跳下了地。

“老大老二呢?”江海见兴国和兴泰没在家,奇怪的问。

“他们……”小云咬了一下嘴唇。“上工还没回来。”

江海鼻子发酸。“他们没去上学?”

小云一低头,“你在外面没有工分儿,家里没吃的。我这眼睛还看不清,俩孩子就去顶半拉子了。”

好半天江海没有说话。进屋待了会儿,兴国和兴泰才推门进来。

“爸,你回来了!”他俩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嗯。”江海答应一声。兴国兴泰都高了,也瘦了许多。

“明天开始回学校上课,我去干活儿。”

兴泰犹豫了一下,“爸,那个……大队革委会不让我们上学,说是……狗崽子。”

江海眼神一凛,“别管他们!不管到啥时候咱们都得上学。这世道不会一直这么乱下去,学了知识早晚会用得上。你们明天开始把书本都捡起来,家里的事有我呢!”

“嗯!”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二  两根金条

沉沉的睡了一晚上,早上刚刚睁开眼睛,江海就闻到了一阵香气。

“都起来吧,吃饭。”小云端了一大盆鸡汤放在桌子上。

“你把鸡杀了?”江海吃惊的问。

“留着它也不下蛋了,正好给你补补。”小云一边说一边盛出一碗。

兴泰气恼恼的说:“都让那帮红卫兵给抓走了,就剩这一只。”

最小的兴安见到了肉,高兴的端起碗就要吃。

“放下!”小云赶紧拦着。“把肉给你爸留着。”

兴安放下碗,委屈得眨眨眼睛,嘴巴撅起老高,就差没掉眼泪了。

江海赶紧摸摸他的脑袋。“来,咱们都坐下,一块儿吃。”然后自己动手盛出六份儿,自己和小云只留了两碗汤。

“都记着,咱们是一家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谁也不离开谁。来,吃肉!”

一顿饭吃完,江海扛起锄头去上工了。

“于书记!”

“江海,你们回来啦!”

大多数的乡亲们见到江海都热情的打着招呼,问这问那。

“咱们小点声,别让坏人告了密。”江海善意的提醒着。

老村长在旁边点点头。“江海说的对。大家伙儿干活吧,方便的时候再唠。”

“好嘞!”大家答应一声开始铲地了。

“叔,我在想,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放我们回来。”看四下没人注意到他们了,江海小声的问老村长。

“他们没说啥?”老村长轻声的问。

“是兰胖子亲自让我们回来的,他没说啥。”江海边说边思考着。

“嗯。”老村长思考了一下。“他现在好像和刘胡来不对付。刘胡来这小子翅膀硬了,他有点儿摆楞不了。”

“哦!”江海若有所思。“叔,你说是不是他俩闹矛盾了?”

老村长点点头,“我看是。”

“他俩没一个好东西,时刻防着点儿吧。”二丫儿低头铲地的同时,小心的叮嘱了一句。

正说着,监工的何大柱离老远扯着脖子叫喊起来:“都给我好好干活,别嘞嘞些没用的!”

所有人都不敢再言语,低头加快了铲地的节奏。

兴国和三个弟弟又背起了书包进了学校。老师们被造反派打成了“臭老九”,教育了一顿又一顿,现在终于又回来教课了。学生多大的都有,索性就都集中到一块儿,有啥教啥吧。好歹学校又有个学校的样儿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马效忠第二次来县革委会就熟多了。他领着刘胡来顺利的找到了县革委会任主任。

“任主任!”马效忠进门就打了一个立正,随后又满脸堆笑的迎来上去。

“哈哈!马效忠。”虽然之前只见过一面,老任对马效忠的印象却极深。

“任主任,早就该来看你了。我们刘主任也来了。”马效忠没忘了此行的目的,赶紧介绍刘胡来。

“任主任,我是刘福来,现在的七区革委会副主任,专门来向您请示革命工作。”刘胡来眯着小眼睛,脸上的横肉努力的挤出笑容来。

“啊。”老任抬头看了看刘胡来,稍微皱了一下眉头。他的第一感觉,这个人似乎带着一种煞气,不招人喜欢。

“你就是兰主任提过的刘副主任?”

“是我是我。一直琢磨着来看任主任,就是倒不出空。这回不管咋地都得来了,要不都找不到革命的方向了。任主任,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来之前,刘胡来和马效忠仔细的研究了见到老任要说些啥,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

老任笑了笑,“有啥讲的,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说的办事就对了。”

“那咋行!我没啥文化,领会毛主席思想不深刻,必须得任主任教导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有马效忠在身边,刘胡来忽悠人的水平确实提高得很快。说完这些,他朝着马效忠眨了一下眼睛。马效忠也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

“那个,任主任,第一回来看你也没啥带的,就有这个。”看屋里就剩下老任和自己,刘胡来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布包,放在老任面前。

“这是啥?”任主任问道。

“嘿嘿!”刘胡来眼睛里闪着光。“咱们七区大革命搞的好,挖出了好几个大走资派。这是咱们革命的战利品,交给任主任处理吧。”说着,他慢慢的打开包裹的布,里面露出两根黄橙橙的金条。

老任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又马上控制自己镇静下来。

“这真是走资派的?”

“那还有假!”刘胡来观察到了老任刚才脸上闪过的一抹惊喜,心里更加有了底。“来,不信你自己看看。”说着把两根金条推给了老任。

老任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用手摸着两根金条,看了又看。“是真的,真的!”

有门儿了!刘胡来赶紧趁热打铁。“任主任,这走资派隐藏的多深啊!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整出来。这要是让我使劲儿整,保证还能挖出来更多的走资派,大汉奸。可就是……”

听刘胡来话锋一转,老任抬起头来看着他:嗯,确实是干革命的好同志。“咋了?遇上困难了?”

“困难倒不是,就是兰主任……”刘胡来故意挠着脑袋。

老任有点儿犯糊涂。“兰主任?他咋地了?”

刘胡来继续添油加醋,“也没咋地,就是好像对文化大革命不太上心了。这不是嘛,给于江海他们那些走资派办个学习班,还没改造咋样呢,就让他给放了。”

于江海!老任心里一沉。“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咋样。”刘胡来故意沉吟了一下。“他……不服从革委会,还拉拢了挺多人和他一块儿搞对抗。现在又让兰主任平白无故放了,胆子肯定更大了。这以后要是再有直起腰来的那一天,肯定会对咱们造反派下黑手。”这小子没忘了把老任也拉进来。

“嗯……”老任觉着这两块金条有些烫手,却更舍不得撒手。有一点刘胡来说得对,要是有一天于江海真的站起来了,肯定对自己也有气。

思考一下,老任慢声慢语的说:“兰主任呢,和于江海在一块儿共事时间长,肯定会心软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呀,也不要有啥想法。我也看出来了,你的革命性很强,这很好,往后七区的文化大革命工作你就多出点儿力。兰主任就让他多歇歇,革命嘛,让年轻人多往前冲冲。”

刘胡来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不然也不会狠心拿出两根金条了。

  


      三    引狼入室,自食恶果

“没啥说的,任主任!为革命,为毛主席我粉身碎骨都不怕,就听任主任让我怎么干了。你放心,我保证把七区所有的走资派汉奸都打倒了,把他们藏的东西都找出来交给咱们革委会。嘿嘿,说实话,这些玩意儿放在我那还不知道咋整,还是交给您任主任处理更好。”

刘胡来的这番话,在老任这儿真叫一个中听。

“好好,小刘同志,你们就好好干吧,我会为你们把握革命的方向的。”

一切搞定!刘胡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告别了县革委会任主任,满心欢喜,斗志昂扬的领着得力干将马效忠回去了。他要在七区伸开手脚大干一场!

不过,回家的路上,马效忠的一句话让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刘大哥,你说你一天天的就想着革命,自己的事儿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嘿!你小子咋想起说这事儿了?”刘胡来装着不爱听的样子。

马效忠一副认真的表情。“大哥,你说你一个人这些年了,再不成家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现在形势正好,就没打算办个人儿?”

刘胡来早就想了,可于江海在一天,他就没这个心思。

“哎!”故意叹了口气,刘胡来说道:“现在哪有功夫想这个,再说哪找那么合适的去?”

马效忠眉目一挑,“大哥你得想啊!你看看,咱们革命了,那革命不得有人接班继承嘛!再说了,咋就没合适的了,我就看着一个。”说到这儿,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刘胡来正听得来劲呢。“谁?你看谁合适了?”

马效忠看他来了精神,忍不住笑了。“哈哈!大哥,你知道捋杆儿爬吧,还帮咱们揭发于江海了呢。他有个闺女长的挺好的,今年好像有二十了,还没嫁出去呢。”

“哦。”刘胡来想了想,捋杆儿爬好像真有个闺女,模样儿还真不错。“那能行吗?岁数有点儿小。”嘴上这么说着,刘胡来的心已经痒痒了。

马效忠一撇嘴。“啥岁数大小的。大哥你现在是七区的老大了,能看上他姑娘那是他们家祖上积德。这保媒的要是去了一提,他还不得乐得蹦高儿啊!”

“这倒是,凭我现在,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刘胡来心里想。

“那这个媒谁去呢?”刘胡来不打算装模作样了。

“这个事儿我都想到了,一挂鞭最合适。他们俩还挺好的,我也跟着去溜溜缝儿。”马效忠不愧是狗头军师,想得周到。

“可就是大哥你得整点儿彩礼啥的吧?”

“彩礼好说。”刘胡来现在手里有硬头货了,不在乎这个。打了半辈子光棍儿,终身大事终于有了眉目,还不是因为这场文化大革命?刘胡来现在是打心里往外的感激。

两天没见着刘胡来和马效忠,兰胖子心里发毛了。以刘胡来的德性如果不去对付于江海,是不是会回过头来琢磨自己呢?没有一个得力的心腹,他真的感到了危机了。现在他想到了一个人:小谢。那可是精明能干的,可惜打倒于江海的时候没把他拉拢过来,闹得自己关键时候连一个帮手都没有,任由刘胡来在面前飞扬跋扈却无可奈何。所以一听说刘胡来回来了,他顾不得自己革委会正主任的面子,亲自跑到了刘胡来的屋里。

刘胡来和马效忠正嬉皮笑脸的研究着提亲的事儿,见兰胖子板着脸走进屋,马上闭上嘴,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兰主任,刘主任,我先出去一下,你们唠着啊。”马效忠感觉气氛不对,识趣的打声招呼退了出去。

房门刚刚关上,兰胖子“呼哧”一下坐在刘胡来面前的椅子上,“小刘啊,这两天没见着你,干啥去了?咋没和我吱一声?”

兰胖子说话没好气,刘胡来也不打算客气,毕竟任主任收了自己两根金条呢!他把脸一仰,“咋了?我天天干啥都要和兰主任你汇报吗?”

本来刘胡来的眼睛就小,再眯起来说话,让兰胖子感觉到了一种深深地蔑视。他突然一拍桌子,“你是不是觉着翅膀硬了,敢和我顶嘴了!我是主任,你有事儿不该和我打声招呼吗!”

刘胡来也“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兰胖子的鼻子,“跟你打招呼有个屁用,哪个事儿不是我去干的?你消停呆着得了,跟我咋呼他妈什么玩意儿!”

“刘胡来,你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没有我,你他妈到现在都是一个土匪!”兰胖子眼睛冒血,快发疯了的样子。

一句“土匪”把刘胡来的肺管子呛炸了,他窜起来“啪”的就是一嘴巴,狠狠地扇在了兰胖子的脸上。

“让你他妈跟我叫唤!老子现在是堂堂正正的革委会主任,你污蔑我就是污蔑文化大革命!”

一嘴巴抽懵了兰胖子,不过刘胡来后面的话才更让他震惊。

“兰胖子,我实话告诉你,这次我进城和任主任请示了,他让我主管七区的文化大革命。往后你给我靠边站,再他妈不老实,我让你比于江海死得还惨!”

兰胖子瞪着眼睛一句话说不出来了,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引狼入室。刘胡来不仅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是已经开始对自己动手了。任主任真会那么说?他可是收了自己的人参和鹿鞭的。难道……难道那金条的事儿是真的?不行,这事儿得找任主任好好问问。

兰胖子咋从刘胡来的屋里走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脑袋发麻,耳朵嗡嗡作响,俩腿发沉,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丧家狗一样落魄,可怜。

“妈的!绝不能就这么认了,老子才是正儿八经的革命干部,还整不过一个小土匪?”这是兰胖子醒过神儿来后的唯一想法。可现在的他还不能拿刘胡来怎么样。刘胡来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个事儿:娶媳妇儿!

当捋杆儿爬被人从地里叫回来,并告诉他往后都不用干活儿了,正式担任大队革委会主任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啥呢?揭发于江海有功了?还给我也整个官儿当?”

他一路想上着美事儿回到了家里面。一进大门,一挂鞭就迎了上来。

 

 

 

        四  刘主任大婚

一挂鞭的嘴快,见到捋杆儿爬就爆豆儿一样说开了。“哎呀大兄弟,恭喜恭喜呀!哈哈!”

“啥好事儿?一挂鞭咋在这儿呢?”捋杆儿爬看着一挂鞭和他身后的马效忠,一脸大写的懵。

“那个……啥好事儿啊?把你们俩都招来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兄弟,你们家祖上积德了,你有福气,你家玉花儿也有福气啦!”一挂鞭不住嘴的说着。

捋杆儿爬更摸不着头脑了。“啥又是好事儿,又是福气的,咋还扯到闺女玉花儿身上了呢?”

马效忠一直笑着,到现在才说话。“咱们别在外面了,进屋说吧。”

“对对对,进屋进屋。”一挂鞭拉着捋杆儿爬就往屋里钻。

媳妇儿和闺女都没在家,捋杆儿爬进屋给他俩让了坐。

“说说啥事儿吧,都给我整糊涂了。”

这回没等一挂鞭吱声,马效忠先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口袋。轻轻的放在炕上,慢慢的打开。

“啊!金手镯,项链,还有……”看到里面的东西捋杆儿爬激动得脚底发烧,手心出汗。

不对!就算揭发于江海有功,也不值这么多吧?捋杆儿爬手心里的汗一下变凉了。

“这是……干啥?咋拿这个呢?”

一挂鞭早就憋不住了。“行了兄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们俩是来保媒的,这是人家出的彩礼。你看咋样?够大方吧?”

保媒?彩礼?这么多金子!捋杆儿爬做梦都在盼着这一天呢。玉花儿都二十了,早就该找婆家了,可捋杆儿爬不甘心。闺女长得有模有样儿,必须找个富裕人家。就这样挑来挑去,最后留成了老姑娘。正犯愁嫁不嫁出去的时候,“咵嚓”一下,一堆金子摆在了面前。

捋杆儿爬刚想去抓金项链,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

“那……这提亲的是谁家呀?”整个七区十万人,没有谁家能拿出这么厚的彩礼。

“要说这个人可厉害啦!在咱们这儿可是叱咤风云的大红人啊。你们家玉花儿嫁过去,那可是掉进福堆里了。你们全家都跟着享福了!”一挂鞭眉飞色舞的哇啦哇啦说个没完。

捋杆儿爬听了半天更糊涂了,他把脸转向了马效忠。

“咳!”马效忠咳嗽了一下,笑着说:“其实啊,这个人你认识。”

“认识?是谁呀”捋杆儿爬一脑袋雾水。

“就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刘主任呗!”马效忠看似轻描淡写的说。

“啊!你是说刘……”捋杆儿爬差点儿没说出后面的“胡来“”两个字。他想给闺女找个有钱的,一辈子不受穷,他们两口子也能借点儿光,可没想到挑来选去等来了这尊大神。那岁数和自己差不了多少,都能当玉花儿的爹了。捋杆儿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马效忠,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就是咱们刘主任。”马效忠点着头说。

“你们家玉花儿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要不刘主任也不能看上她对不对?实话和你说吧,我和刘主任刚从县革委会回来,他现在就相当于咱们七区革委会的正主任,一把手了了,那在县革委会是挂号的。刘主任为了文化大革命没少操心,咱们也得关心一下他的生活是不是。所以我们俩就替他来保媒,好让你家玉花儿和刘主任组建一个革命家庭,你看这事儿多好啊。”

“可是……刘主任他……”捋杆儿爬的嘴再好使,今天也没有杆儿可爬了。又害怕又紧张,不知道说啥才好。

“还可是啥玩意儿?”马效忠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告诉你,刘主任可不是一般人。于江海怎么样?还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就连兰主任也得听他的。就这样你还想咋地?这事儿还能亏了你们一家吗?你是升官发财当老丈人,三喜临门呐!你看看,刘主任的彩礼都拿来了,还能给退回去呀!要退也行,你自己去退吧。就这彩礼,你去打听打听,谁家能拿的起!”

刘胡来费了一整根金条打了一套首饰交给他,所以不论来软的还是硬的,这次保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马效忠和一挂鞭离开的,只有捋杆儿爬一个人在家里手捧着金首饰发呆。

都是自己一时贪便宜帮着刘胡来去揭发于江海,结果是搭上了自己的亲闺女,现在想甩都甩不掉了。刘胡来心狠手辣,得罪他没有好下场,可玉花儿跟了他,这一辈子就完了。思前想后,最后掂量掂量手里的彩礼和戴在头上的大队革委会主任的乌纱,捋杆儿爬一咬牙:认了!至于媳妇儿和闺女嘛,一个女人家见识短,哭几顿闹几顿也就拉倒了。

刘胡来的大婚,那当年在整个七区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七区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到场,就连县革委会任主任都派人送来了一件白瓷的毛主席全身像作为贺礼。革委会的大院里样板儿戏唱了整整一天,热闹非凡,一时之间刘胡来风光得不得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被革命的小土匪了,而是堂堂的七区革委会主任,是跺一脚地皮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听着身边的人不住地和他说好话,套近乎,拍马屁,刘胡来别提有多美了。他干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俩眼发直,俩腿发沉,宾客们才逐渐散去。

刘胡来晃晃悠悠的走向了自己的洞房,在门口扶着墙清醒了一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玉花儿对这门亲事老大的不同意,可经过他爹苦口婆心的一通劝,也就慢慢的在心里接受了。女人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刘胡来岁数是大了点儿,可人家是大主任,又不缺钱,也不能吃了啥亏。一辈子嘛,也就那么回事儿。

听到外面有动静,玉花儿站起身打开了门。刘胡来朦胧着醉眼,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嫩嫩的新媳妇儿,那心里比喝了一罐子蜂蜜还甜。他一把搂住玉花儿的肩膀,一张酒气熏天的嘴就凑了过去。

“你急啥!”玉花儿挣扎了一下和刘胡来进了屋。门刚刚管好,刘胡来就急得猴挠心一样把玉花儿扑倒在炕上,一偏身压了上去。

 

 

 

 

        五  蛋黄儿回来了

而在另一半的捋杆儿爬的家里,他媳妇儿正守着一碗饭长吁短叹,一口也吃不下去。

“我说你唉声叹气的干什么玩意儿!”捋杆儿爬吹胡子瞪眼的跟媳妇儿假横着。

“我还能把自己闺女往火坑里推呀!她过去那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享福去了。你赶紧吃饭!”

一听这话,他媳妇儿眼泪“吧嗒吧嗒”一对对儿掉了下来。

“你说你为啥非要和刘胡来掺和到一块儿呢。这下好了,把闺女都搭进去了。他那么大岁数,将来咱们闺女一个人咋活?”

捋杆儿爬眼眉一竖,“你别在这说丧气话!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咋就不看看人家现在管着十万人呢?我都跟着借光,全大队不也都得听我的吗!咱姑爷有福,保证能长命百岁。你麻溜滴吃饭吧。”

媳妇儿怕他,不敢再犟嘴,“哇”的一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你个败家娘们儿!”气得捋杆儿爬一跺脚,转身出去到大队去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刘胡来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吃完玉花儿做的早饭,又抱着新媳妇儿狂啃了一顿才恋恋不舍的去革委会了。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看看昨天收了多少礼。

收礼登记的事交给了马效忠,他早早就在等着和刘胡来报账呢。

“大哥,我都列好单子了,你看看。”说着,把一个本子递到了刘胡来手里。

“你可拉倒吧,我能认识几个字。”刘胡来看都没看,一屁股坐下来。他现在对马效忠无比信任。这小子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帮自己的,不仅能出谋划策,还给他弄来个年轻俊俏的媳妇儿。

“你就给我叨咕叨咕得了。”

“昨天收的可不少,脸盆,暖壶就老多了。还有粮票,鸡蛋,被面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放在后屋。”

“你小子办事儿行啊,哥不会亏待你。你喜欢啥自己去挑吧,随便。”刘胡来有金条在手,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可就是……”马效忠欲言又止。

“咋地了?别磨磨唧唧的,说!”刘胡来正在兴头上。

马效忠凑到刘胡来跟前,小声的说:“就差兰主任一个人没来。”

“嗯!”刘胡来这才想起了,昨天确实没看见兰胖子。

“昨天净顾着高兴了,还没往那方面想呢。这老东西,跟我玩儿里格儿楞!”刘胡来刚刚还红光满面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

“大哥先别冲动。”马效忠假意安抚着。

刘胡来阴险的一笑,“哼哼,和我对着干,没你好下场!”

看着刘胡来脸上透出的一股杀气,马效忠都觉得浑身发冷。

兰胖子昨天确实没来参加刘胡来的婚礼,不过这里面发生的事儿他都关注着。捧刘胡来臭脚的人这么多,而且任主任还送了礼,让他更加的失落。一个人在家喝了点儿闷酒,稀里糊涂的睡了一宿。早上醒来他简单的收拾一下就动身去县里了。他要去找任主任,把属于自己的地位和权威要回来。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一个人都没带,而且拿上了全部的家底:四颗百年人参。

兰胖子下了血本,刘胡来也当然不能闲着。权利是个好东西,尝到甜头的刘胡来要紧紧地把它抓在手中,让七区成为自己的独立王国,所以他要开始策划一场更大的阴谋。思考之余他突然想起来他一直以来忽略了的一件事情,这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天上午地里就收了工,闲着没事,江海又一个人来到村后小山包的空地上。被砍光的树林里又长出了一些小树,有了一点阴凉。他躺在几棵小树中间,树叶间透过的几缕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很久没有这样的清净,可以思考一些问题了。

这场文化大革命已经整整三年了。朱书记和他都曾竭尽全力的去阻止它,去降低它的影响,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不仅如此,他们还成了革命的对象。他亲手建起来的工厂关闭了,大队的作坊停了,就连“大跃进”时救活了多少人的林子也成了现在的样子。照目前的势头看,革命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有越闹越大的可能。对朱书记的批斗停止了没有?愣子叔回到城里就再没有了消息,江山被抄家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走不出战斗大队,外面的事儿也没人说给他听。他就像一个聋子瞎子一样只能干着急。刘胡来的巴掌已经遮住了七区的天,并且会回随时再向自己扑来。

突然,旁边响起了什么声音。江海坐起来四处扫了一眼,除了风吹草动再没有别的异样。

“也许是思虑过度吧。”江海想。他身子微微向后,倚在了一根半人高的树桩上,闭起了眼睛。

“沙沙沙。”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什么?”他又睁开了眼睛。在他面前不远的草丛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光亮的皮毛,元宝型的小耳朵,尖尖的嘴巴上俏皮的竖着几根小胡须,一双黑色的眼睛正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看着他。

“蛋黄儿!”江海高兴地叫了起来。自打林子被砍光烧荒之后,蛋黄儿就不见了踪影。江海一家人猜测它可能被大火吞噬了,都难过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这小家伙儿今天竟然又出现了。

听见江海叫它,蛋黄儿“呲楞”一下钻了出来,跳到江海的怀里,小脑袋在江海的手上蹭来蹭去,乐得不得了。

江海的手轻轻的抚摸蛋黄儿柔软光滑的毛皮,心里感慨万千。无意中救了一条命,这小家伙儿就把自己,把他们一家人当成了最信任的恩人,亲人。万物都有灵性,世间总有真情。

蛋黄儿和江海亲热了好半天,直到天色发黑才在江海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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