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树,在老家安溪妇孺皆知,家喻户晓。安溪的茶叶,特别是铁观音,在全国乃至世界都是闻名遐迩的。我们平常喝的茶,就是采摘茶树的嫩叶,经过晒青、摇青、杀青,发酵、揉捻和烘焙等一系列工序精心制作而成的。要制出一泡好茶,不单单工序众多繁琐,还要考虑天气、温度、湿度等因素,更要有精湛制茶师的精准把脉,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父亲以前也是以种茶、制茶为生。如今年事已高,加之儿女均在外地上班,不得不放弃,家里的茶树大都转让给他人去经营,只留屋后的十来棵,但也没有采叶制茶。也许是长年没有采摘,后来这些茶树,不但会开花还会结出许多果子,一派春华秋实的景象。
“苍然老树昔谁种,照耀万朵红相围。”冬去春来,老茶树竞相争春,抽枝长叶,修长笔直,挺拔向上。细细的枝干上,茶花朵朵,含珠吐英,风姿绰约,傲然枝头。盛开的茶花,蕊艳花红,高贵典雅,尽情展示着迷人的笑脸,纵情显露着婀娜的身姿,端庄而不冷峻,富丽而不张扬。阳光下,抬头仰面,朝气蓬勃,落落大方;风徐来,悠然翩跹,轻飞曼舞,飘摇曳动;茶花前,风口处,花香袭袭,沁人心鼻,如痴如醉。
一朵花还未凋谢,另一朵苞蕾又热情绽开,整个花期长达两个多月。茶花的凋谢也是大气凛然的。它的凋谢并非整朵枯萎落地,而是层层花瓣由外往内逐片慢慢老去,逐瓣慢慢飘零,没有损落的花瓣依然雍容华贵,热情奔放,哪怕只剩最后的一片花瓣,也要独自绚丽,独自芬芳,绝不因生命的终结而露丝丝倦气。
花开花又落,花落待结果。茶花,芳香褪尽,繁华不再,老茶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阳光的照耀下,雨露的滋润中,半把个月后,挺立向上的细细枝条欣然结出粒粒幼果,嫩嫩的黄绿色,如同新生儿细腻紧致的皮肤,吹弹可破,饱满光滑。走过酷暑,走过秋天,在大自然的恩润下,经过岁月的磨砺,茶花果(俗称茶籽)慢慢长大,颜色由嫩黄逐渐染成青绿,直至灰黄,表面还长着许多刺刺的短毛,以防小鸟等动物的侵袭。成熟茶籽个头近似小一号的乒乓球,密实度大,份量厚重,表皮还有四五条瓣沟。原来挺拔直立的枝条在茶籽的慢慢长大负重下,渐渐地弯曲俯首,直至低垂弓腰。学会低头,才能长大。仰头是为了吸收能量,低头是为了避让风险。如果不懂低头,也就难以成熟,风雨将会把它吹折。昂头高傲,招摇自大,定是空空的枇壳。
秋末冬初,茶籽壳硬褪毛,油量充足,泛黄熟透。收成的茶籽,经过烈日的爆晒,外壳裂开,露出三四瓣黑色籽瓣,籽瓣的皮壳要比外壳更加坚韧,有点像猪蹄子,需用石臼舂打或机械锤压方能脱壳。待晒到完全脱水,便可送到油坊压榨茶油。滴滴茶油,怀香浓情,流淌着老茶树的灵气,凝聚着大自然的精华。
老茶树,开花堂皇富丽,结果凝重沉美。开花就像一个人的青春年少时期,素面朝天,生龙活虎,敢作敢为;结果就像一个人的成熟时期,忠厚稳重,脚踏实地,低头谦恭。
人生也是如此,至刚易折,至柔无损,能屈能伸,淡然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