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的李子树

那一夜停电，黑得出奇，静得出奇，电脑罢工了，手机也没电了，心头丝丝落寞，只得痒痒收拾心情，早早躺在床上，想努力平复自我却思绪万千，子夜钟声响过，仍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窗外车灯飘过一束光，映射着窗棂，透过窗帘，斜斜的影子倒映在屋内的墙上，仿佛一排被踩倒的篱笆，瞬间勾起一幕难以忘怀的儿时记事。

小时候调皮不听话，很让父母头疼，村旁的大妈更是无奈，拿我没办法。篱笆围住的菜园内，李子树上刚结出拇指头大小的果子，我便常常背着大妈去偷摘，大妈总是拿着竹条子喝令驱赶：“臭小坯子，李子还青，酸着呢，能吃吗？”

记得有一回，眼看李子已到手，大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草垛后面冒出来，原来她早已在“守株待我”了。想跑已没门，乖乖束手就擒，奇怪的是大妈竟没有发脾气：“摘了就吃吃看，甜不甜跟我说。”我低着头往嘴里塞进一颗李子，刚咬一下我就酸得挤眉弄眼。大妈扭着头差点笑出声来：“甜不甜？”“甜……”我打心里就不说实话。

事隔两天，午后放学经过篱笆外的小路，再次经不住诱惑溜进园内，想看看李子是不是熟了，刚走到李树下，不远处传来大妈的喝令声：“我就知道臭小坯子还会来，我专门等着你呢！”于是，我撒腿就跑，慌不择路反着篱笆门方向跑，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为上计，本想跨出篱笆，可心一急踩倒一大排篱笆：“这回完了，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搞不懂如何是好，在家呆呆地等上告挨批。

也许平时大人之间少有来往，大妈没来告家长，白紧张了一个中午。但更大的事其实是在后头，大妈告到学校里去了。下午课堂上明显感觉气氛不对，平常风趣幽默的班主任整一个“苦瓜脸”，尽管我故作镇定，但额头上的汗珠子已经出卖了自己，既希望快点放学又希望时间能永久定格，你说心里该有多难受。放学后，我果真被班主任狠狠地批了一顿，并写了保证书立下誓言：一主动找大妈道歉，二保证不再偷摘大妈的李子，三如有再犯立即通知家长。班主任在我苦苦哀求下还是手下留情，暂时不告诉家长，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天起，上下学我都绕道而行，既怕遇见大妈又怕看到那李子树。后来下了几场雨，经过雨水的洗礼以及时光的流逝，这件事渐渐地在幼稚的脑海中淡忘了。

一天放学，院子的石磨上摆着一些李子，母亲说是村旁大妈送过来的，让我自个去吃。我抓起一个刚咬上一口，肉质鲜美，汁液充沛，熟透的李子真是甜，如同加糖一样。此时，吃在嘴里的李子是甜的可心里却酸酸的：“大妈，您拿竹条子抽我几下子吧，我不再跑了。”

一个暖冬，大妈走了，走得很突然，走的时候带着微笑没有忧伤，因为大妈是个好人。去年春节，带孩子回老家，篱笆内的李子树，尽管又经风沐雨了二十个春秋，看似枯枝嶙峋却依然苍劲有力，熟悉而又感伤的李子树，我凝望着，深情地凝望着，许久，仿佛大妈细语轻声地说：“臭小坯子，来年李子熟了自己来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