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电话簿

母亲出生于四十年代末，一辈子在农村生活。那个年代的农村女人，几乎没有上学的机会，母亲也是从没进过一天学校的，目不识丁，大字不识一个。

这些年，儿女均在外地奔波谋生，为方便联系，去年给母亲添置了一部手机，按键式的老年人专用机。起初，母亲的手机只用来接听电话，因为母亲不识字不懂记录电话号码，也就无法主动拨打了。有时，母亲也会叫留守在家读小学四年级的侄儿、或邻居的小孩帮忙拨号，与我们聊天拉家常，关心我们的生活起居等。

有一段时间我比较忙，没能常给母亲打电话，都是母亲主动打过来的，嘘寒问暖，关心入微。刚开始，母亲每次来电我都会问是谁帮忙拨的号，后来，慢慢地时间久了，也就不再问了，但母亲只要有空，依然会三天两头给我打来电话。

假期回家，无意间在母亲的寝室里，看到一本特殊的电话簿，方知母亲的常常来电，已经不再是请别人帮忙拨号的，都是自己通过特殊的方式，记下了我们儿女的一个个电话号码。

母亲的电话簿，确实很特殊。因为母亲的电话簿，不是用手机里的电子存储法，也不是用数字记录的，而是在纸上用画图的方式标记的，每一个号码其实就是一个手机键盘图。母亲说她叫侄儿在纸张上，按手机键盘1到9到0的位置排列顺序，画好一张张键盘图，然后将每个电话号码的十一个数字用箭号依次连接起来，如果遇到重复出现的数字，就在那个数字处画多个箭号。如1355…，1连到3一个箭号，连到5一个箭号，再加一个短箭号，以示5连续重复出现两次，同时还叫侄儿将完整的号码，也用数字写在键盘图旁边。

母亲说这样比较方便，啥时想给我们打个电话都行。母亲说要拨打电话时，就用键盘图对着手机键盘，按箭号标识的顺序一个一个数字慢慢按，她还骄傲地炫耀说挺好用的，从没打错号找错人。看着母亲用心良苦的电话簿，我的喉头不自觉地有些堵，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楚，直至泪水偷偷地溢出眼眶。

母亲说用久了，她基本上会认0到9这十个数字了，应该可以不必用画图了，只是怕万一出错，还是画图和记数都标注一下。其实我看得出来，母亲的电话簿后面有一张纸，按顺序写了好几行0到9的数字，第一行写得大大的、工工整整的，母亲说那是侄儿写给她看的。以下几行写得有些歪、大小参差不齐，那是母亲模仿着写的。那一行行、一个个歪歪的数字，虽然比幼儿班写的还生硬，但在我心里那可是最美的。

那一天晚饭后，我提议由侄儿当小老师，全家老小当学生，陪母亲读、认、写0到9这十个充满爱意的阿拉伯数字。母亲也是个聪明人，不出两三刻钟，已能十拿九稳地满分交卷，还饶有兴致地现场模拟拨打电话给我们。给谁拨，谁的手机准会响起悦耳的铃声。母亲说过后有空，要用数字再整理一份属于她自己的电话簿。

母亲的电话簿，特殊也普通，简单却不易。无论原来的画图法，还是往后的数字法，一笔一划，每字每符，都凝聚着浓浓的亲情，更承载着深深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