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誓》

【1】

栏山春夏多雨，天总是灰蒙蒙的。栏山虽名为山，却与山无关。一夜之间，她的身体如释重负，多年来充斥在血管里的孤傲如影随形，如今更重了。唐知念的记忆里，那是有生以来最沉重的决定，也是最漫长的一个夏天。

许多年没有回过义母家，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出过门，方雨前去看望时虽说一直关在房间里，但精致的妆容却从未被唐知念遗弃。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吃早餐，是打扮自己。她告诉方雨很喜欢在义母家的这些天，那扇窗口掀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远处有一片森林，蓝天白云飘荡着。

方雨听不懂她的孤语，但好像知道了“一个人真正的含义”。

当你在极力向全世界兜出自己的喜好时，别人会以为你在推销产品，喜欢就买，不喜欢连看都不会看，可其实唐知念只是在分享她现阶段拥有的短暂快乐。

方雨问唐知念什么时候回去？她说想再待一段时间，“失联些时日才会有人懂得在乎，顺便收拾一下这些年没活明白的那些事”。

表示尊重唐知念的决定，方雨没停留多久便离开了这座如同“监狱”的房间。命运拉起大幕，各色各样的缘分相继到来。

唐知念的故事要从三年前说起。从此，她给自己的爱情生涯画上了句号。

她是命运的宠儿也是上帝的弃婴，左右手间抓住的都是善恶分明的白线，谁跨过去都只有覆灭的下场。

她曾无比地向往自由，爸爸是画家，妈妈是大学教授，从小就对艺术有着某种痴念，学习绘画、法语和文学。由于长期的家庭因素导致她对自由的渴望越来越强烈，直到留学回国后认识了林宗允，一发不可收拾地追求爱情，从朋友到恋人再到夫妻……

“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浪漫诗句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只能是所有人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有时候你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的热烈追求真的是始终如一的初心吗。

林宗允给唐知念发信息，像是恳求：“唐，你先回来好吗？”她握着手机，漠无表情地冷笑一声丢在床上，走出了那扇门。

当所有人都以为唐知念要死了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离开才不至于输得太惨，永远一副禁欲系的面孔，惊艳也冷漠。

两个月前……

唐知念约方雨周末在医院见面，以为是身体不舒服，当她从手术室出来那瞬间方雨才明白，尽管她的面容憔悴，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有力量。

她没有办理住院而是直接离开这个生活了许多年的城市回到义母家，田园风光怡人养心。

坐在车里，方雨小心翼翼地问她为什么？镜中的她消瘦了不少，过几分钟才回复：“没有爱情的婚姻，生下孩子又能改变什么？”

方雨觉得难以置信，很荒唐也很滑稽，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她连一个孩子的性命都能漠视。一个女人的无情不应该是表面的吗？为何唐知念的内心也是冷的？方雨一遍又一遍地质疑她的决定是否是对的。

不一会儿，唐知念的眼睛充满血丝回头盯着她说：“我要离婚了，孩子生下来只会替我们背负罪恶，况且已经没有爱情的婚姻就不该拿孩子做筹码要挟。”

方雨脑袋瞬间像被雷劈，头顶电闪雷鸣，无法置信。

面对婚姻的不忠，她难以想象唐知念没有像多数女人那样闹个死活，这也是她不得不佩服的地方。唐知念用自己的方式结束一场闹剧，没有用孩子的明天自私地换取自己一时快感，也没有挽留林宗允。

所以，林宗允是可怜的，他的女人不是别人而是唐知念这样一个不依附男人活着的女人。多少人羡慕这个女人嫁给了爱情，嫁给了文学，都知道她的三观很正，也嫉妒她的出身，偏偏天不遂人愿，内心是外表的热情永远无法填满的孤独。

【2】

三年前，在上海街头……

“姑娘，这是我的书”，一个男人走到唐知念面前伸手，她毫不含糊地反问：“怎么证明？”

他有点诧异，看着唐知念手指着书本最后一页：“末页左下角有我的名字，林宗允。”

她翻开最后一页果真有名字，快速站起来道歉并且利落地把书交还，她完全忘记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

他见她离开的背影有些迷茫，追上去：“这本《人间失格》借你，记得我叫林宗允。”说完掉头走向马路对面，消失人海。

一个极具浪漫的见面方式，自此以后林宗允和唐知念就形成一个环，环环相扣，她并不知道喜剧的发生也就意味着离悲剧不远了。

那天夜里，她又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太宰治说：因为我更像一个丑陋的怪物，虽然很想普普通通地像个人，但社会却一直将我当作一个怪物。

孤独的人像座孤城，即便有人也是孤影。

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浮现那个穿着米色麻料森系上衣，蓝色牛仔裤，简约碎发黑色圆框眼镜，手中拿着一条围巾快速穿过马路，停在对面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男人的身影。

她看着手中的书本，零碎地牵扯起在她生命中不曾出现的记忆，一如未来的天空是如此的湛蓝。

她们的再次相遇像是预谋已久的计划，她走在街上忽然有人叫住了她，转回头发现是那个把书借给她的男人，然后开始恋爱。他是个画家，她是个摄影师，用两种不同的表现手法留住当下最美的瞬间，在到达一定的催化下他们结婚了，有个孩子，一只秋田犬，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她笑笑地把书放了回去。躺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睡着的时候东方才吐白。醒着的时候也能做梦，宁愿一直醒着也不愿意一直浑浑噩噩地懵懵懂懂。

第一眼的美好也许来源于好奇，因而才有了熟悉的分道扬镳。

“今天有什么行程吗？”方雨又一次站在唐知念义母家门口，穿着一袭浅绿色的纱裙问她。

唐知念一如既往地画好精致的妆容才走出房间，递给方雨一杯刚调好比例的咖啡，极富有女人味地坐下，缓缓开口询问公司的事情还有这段时间林宗允的动向。对于她想知道的事情方雨都选择了缄默，

方雨如果不是足够的相信唐知念对她的信任还有自己绝对的忠诚，怕是不敢如此嚣张。她们是朋友，也是多年来见证唐知念一路走过来的人。

唐知念见方雨笑而不语，才开口：“你还是这样，但我不愿意接受你的良苦用心。”

“林宗允想和你谈一谈”，方雨说。

唐知念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复，像民国时期刚结束工作的舞女，欢快地转圈圈走向鞋柜旁，拿出一双红色细跟单鞋，告诉方雨那只是假象，他不过是想拖延时间，以求自己是个合格丈夫的角色罢了。

听完，方雨整个人都觉得唐知念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笑容具有感染力的唐。

她仔细回想，林宗允在外遇没过多久以后就有说过，唐知念的理性完全就像是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曾经有多爱对方，在出轨这件事情上就有多理性。

又见方雨不吭声，唐知念索性贵妇般微笑：“你是不是也觉得现在的我，冷酷无情？”

“没有。”

“其实，你比我更加无情。我至少知道自己不能用冷漠的态度对待好朋友。你不是。”唐知念坐在位置上冷冰冰地盯着方雨看，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老板。

方雨愕然地盯着唐知念：“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难道不是吗？你有多少年没有以朋友的身份关心过我了？就算是现在，你都还是以同事关系在为我做事。”

“对不起，我忘记了。”

唐知念放下手中的咖啡，起身拿起外套，带些失望和怒火，步伐快速走出门口，背对着方雨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

其实这些年，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唐知念活得好不好方雨已经不关心了，她们都是一样的性格，都习惯了用工作掩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想要被人疼爱，被人呵护，甚至是可以作为一生的依靠。但是，很抱歉，这些想法在她们十七八岁的年纪里，早已烟消云散。

跟在唐知念的身后上了车子。司机小郑以前都会有说有笑地陪她们聊到公司，今天却只说了一句早上好，就再也没说过话。车里的氛围冷到了极点，偶尔颠簸的忐忑还有呼吸声在此刻都显得异常大声。

方雨给林宗允偷偷发了一条短信，告知他唐知念还有十分钟到公司楼下。

信息刚发完，唐知念就从方雨手中夺过手机，带些怒火质问她这么做的理由。沉默再一次拯救了方雨，也让她无法开口。方雨确实为了公司，罔顾她作为朋友的感受了。

她再一次凝视着镜中的唐知念，心中不免发出感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女人变化如此之大？

下车时，小郑担忧地看向方雨。方雨微笑表示，没事儿。

终究还是要面对面把问题解决清楚。唐知念从走进公司开始所有路过她身边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会有一场风浪掀起，谁都不想成为背锅那人。

小静从唐知念办公室出来，恰巧碰见方雨，蹑手蹑脚地拖着她到角落，悄悄地问：“雨姐，唐总让我去喊林总和林雅茹过来，要去吗？”

“你去忙吧。这边我来就好。”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灰溜溜地走掉。

方雨站在门外看一眼唐知念现在的状态，原想给林宗允打电话，让他过来，谁知他却自己先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秘书，林雅茹见到方雨两人相互点头，微笑表示打过招呼了。

林宗允坐在会客沙发上，等待唐知念开口，可她却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10岁的女人，饶有兴味地打量。

“林秘书，你坐。”

着实把林雅茹给吓到了，她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文件夹。林宗允立马起身将林雅茹护在身后，拍桌警告唐知念不要太过分。

谁知唐知念起身直甩林宗允一耳光。

“啪～”

“三年前你也曾这样将我护在身后，三年后我却成了你出轨还要被你质问的女人。敢问谁又觉得我委屈？”她以变脸的速度，微笑地走到林宗允身后。

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和做法，让林雅茹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看着林宗允的心都疼了，不顾唐知念的感受将她抱在怀里。唐知念透过眼前的两个人，隐忍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快速走到办公桌前，拿出一摞文件丢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你有两个选择，一、签离婚协议，净身出户，离开公司，林雅茹留下。二、不签离婚协议，我们法庭上见，林雅茹身败名裂。”死死地盯着林宗允的眼睛。

“选吧。”

那一刻，林雅茹像是疯了一样，流着眼泪跑出办公室，只留下唐知念和林宗允在里边。她一定想不到，如今的唐知念是这般无情。

林宗允瘫坐在位置上，怯生生地问：“你一定要这样吗？”

“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我们曾经是夫妻啊！”

“现在不是了。”唐知念态度强硬地回复。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林雅茹吗？”林宗允抬头看向唐知念，眼中五味杂陈。

唐知念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戏谑地宣示主权：“面对你的背叛，我有足够的勇气和你离婚，也有足够的理性面对你的伤害。”

林宗允哽咽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在爱情里，你的理性就是对感情最大的伤害。”

唐知念的眼睛一直看向林宗允，直到签署离婚协议书，她才收回。林宗允没有做过多的挣扎，唐知念也没有挽留，她赢了。

方雨走到唐知念的身边递给她一杯水，而不是一张纸巾。两个人相识的这些年，方雨见过唐知念少女般的娇羞，也见过她深渊里的绝望，和林宗允结婚以后，她再也没有哭过，第二年开始就再也没有笑过。

作为一个女人，这些年她活得太辛苦，有多少的辛酸是说不出口的苦味。林宗允曾经抱怨过唐知念的理性，却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她的苦楚。热恋的时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且认真的，当感情被彼此消耗殆尽的时候，狠话，警告甚至是动真格伤害对方的事情都会一一尽显。

唐知念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交代方雨二十分钟后让所有人开会，顺便让人事部处理一下林宗允的信息和离职手续，再让人事部拟定一份用人合同，给到林雅茹。

对于老公的出轨，唐知念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放弃一个人才，虽说林雅茹做的是秘书，但她却是那个帮林宗允出谋划策，谈项目和处理一切大事小事的人，像她这样优秀的年轻女孩儿，唐知念肯定会留下来。

【3】

“晚上有时间吗？我在老地方等你。”唐知念看似再问方雨，实则是通知。作为同事这些年，今晚她们是朋友。

老地方是个酒吧。十七八岁的年纪总觉得那里既是天堂又是乌烟瘴气的地方，各路人马形形色色，没有一个人是正经的。后来再来，看到的更多是失意人的眼泪和麻痹神经的疯狂舞蹈。

方雨走到卡座上，唐知念已经喝得有些微醺，脸颊因为灯光的缘故显得红润动人。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今晚这样放肆的唐知念了。

“你怎么才来？”唐知念问。

“洗了一个澡，刚做完你明天的行程表，马上就赶过来了。”

“你知道吗？我们真的太像了。一点女人该有的娇小都没有，我活该选择了爱情，最后爱得一无所有，就剩下无法兑换任何情感的金钱和死人一样的大度。有用吗？还不是一个人过。”

方雨喝了一口酒：“我们都劝过你，三十岁再结婚，你却执意要在二十二岁的年纪里坠入爱河，导致今天的局面，怨不得任何一个人。”

唐知念看着方雨，眼泪像雨滴一样毫无归期地落下。红酒、洋酒、啤酒一起混着喝。可久经公关场面这么多年的她，怎么会因为这点酒就醉了。她一定很难过。

方雨靠近她，伸出手拥抱：“今天的拥抱是对你的例外，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在拥抱彼此的时候，一定是你已经不再爱的时候吗？”

唐知念头发散落在方雨肩上，哭声很小，衣服湿透了半边，这三年来，她也算是解脱了。离婚，对她对林宗允来说，都是一个好的结果。

“方雨，你知道吗？从结婚那一刻开始，我就很害怕林宗允受不了这样的我，我开始慢慢在心里算清楚自己和他的距离，我指责过他对我的漠视，对我不够关心，不够在乎和不够爱。可是谁能想到，我们整整热恋了半年就决定闪婚，这期间我们做了许多情侣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饮下面前的酒，像在讲故事一样慢慢回忆曾经幸福的时光。

“因为一本《人间失格》我爱上了林宗允，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每天都会腻在一起，他下班了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背后拥抱在厨房里做菜的我，我会很甜很腻地回应一个吻给他。他说每天回家第一眼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他喜欢看我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喜欢我做的黑暗料理，不算很好吃，但是很幸福。”

唐知念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方雨知道她是真的很爱林宗允，只是像她们这样不会爱别人的女人，今生无法和爱的人在一起，太累。

林宗允也很爱唐知念，只是这段婚姻里唐知念的负面情绪最终让林宗允放弃了将她拉出泥潭的想法。

方雨回忆，还记得唐知念刚回老家那会儿，是她和林宗允刚在一起的时候。林宗允拖着方雨去车站接她，他们前一个晚上还在聊怎么喜欢的对方，为什么，去哪里玩，会不会做菜。

林宗允像个小孩儿一样宠溺地包容唐知念通宵熬夜的习惯，怕她一个人在火车上感觉到孤独，特意不顾第二天的忙碌陪她说话。在电话里，唐知念的态度显然有些冷漠，因为林宗允并不知道她是个对感情慢热的人，一旦进入爱情里就不会放弃。

她说饿了，急得林宗允不知所措，她说冷了，又急得林宗允有心无力。两个人的聊天中，唐知念问到林宗允是不是很会下厨，他说喜欢，等她回来了，要早上给她煮早餐，中午给她做饭，晚上给她熬汤。

像唐知念这样没有热恋期的女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爱被关心的感觉，只是她不知道，人心终究会改变。

一晚上的火车，方雨都忘不了唐知念出站那个瞬间，林宗允高兴的表情。他想给她一个拥抱，却出于尊重只是搂住她的腰走向车旁，打开车门那个瞬间，一捧玫瑰、百合、满天星和龙脷叶组成的大捧花出现在眼前。林宗允是个看起来不太熟练但又浪漫的人，又从车座上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子送给唐知念。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林宗允送唐知念梳子的寓意是：入骨相思，白头偕老，细水长流。

二十一岁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对于爱情本应该是满心欢喜，满心期待的。对于唐知念来说这是一次上天对她的眷顾，让她拥有这样一个满眼都是她的男人。

方雨将一杯豆浆递给她，用来醒神。第一份早餐，吃得匆忙又羞涩，汤粉中浓郁的胡椒粉味令人至今难忘，天生冷若冰霜的女孩儿在林宗允的面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筷子要他拆开，汤匙要他拿，矿泉水还要他买，甚至刚站起来就要牵手，十指相扣。

方雨很确定，唐知念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这样热情和不懂事儿，担忧地看向他们。

一个从小缺爱的唐知念，生来就在观念中有一股坚强和不依附的想法，活生生地将自己的人生扛在自己的肩上，前男友们教会她对爱情要理性，对错误要杜绝，对爱人要足够优秀。当她学会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精神独立，人格独立和经济独立。

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和这样太过强势的女人在一起。林宗允也是在结婚以后才知道唐知念不依靠自己，这让他很受挫。没有一点保护的欲望和拥抱唐知念的成就感。

唐知念藏在心里三年的痛苦，在今晚全都化为眼泪和崩溃的咆哮。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拿掉肚子里的孩子，离婚了。迎来人生中又一个最悲痛的时光。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卡座上，像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努力寻找依靠的物体。

林宗允给方雨发来消息：唐还好吗？

方雨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唐知念此刻的情况，她知道唐知念并不想离婚，但是开口挽留也说不出。这样折磨自己，是她的习惯作风。

于是方雨擅自替她做决定：90酒吧，2号卡座.

不一会儿，只见林宗允带着一件大衣走过来，唐知念见到他，冷漠地问：“过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林宗允没有说一句话，将大衣轻轻地披在她肩上，温柔地说：“天冷了，我接你回家。胃不好，少喝点儿酒。”

说完将唐知念轻轻地抱起来。唐知念没有领情，跳下地板抱住林宗允，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将我一个人丢下？你说过要保护我，现在呢？说要保护我的人，大风大浪皆是你带来的。出轨的人是你，我却连生气的资本都没有。怪自己对你不够信任，对你不够温柔，对你不够表露。可是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我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放肆。为什么最后还是丢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

林宗允的脸上，再也藏不住难过的表情，附和着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双手紧紧地抱住唐知念，用力地说出：“对不起。”

方雨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们……结束了。

【4】

小男孩儿好奇地看着唐知念，陌生又想靠近……

林宗允带唐知念见父母，他的母亲笑起来很好看，父亲笑起来很慈祥。她对林宗允说：“你父亲，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但她并没说出那位故人是谁。

唐知念在他家里见到一个小男孩儿，一米三左右的身高，瘦小的身子，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像天使。聊了一会儿才知道，男孩儿并不受他的父母待见，在他们家里更喜欢小女儿，所以这个小男孩儿明明才读六年级，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初中生。

经历不凡的人，眼中都有一股沧海桑田的往事感，那是寻常人眼中没有的岁月语言。就像林宗允和唐知念的眼中，都有他们彼此无法解读的密码。

林宗允带着唐知念站在小男孩儿的身边，用认真的口气对他说：“你要快点儿长大，这样就能和哥哥一样保护姐姐了。”

林宗允说要让唐知念快乐，要保护她的时候，还是唐知念回老家，他们见面的那个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互吐心声的瞬间。

花店不开了，花也枯萎了。

第二天，唐知念醒来，在客厅看见林宗允留下的纸条。

瞬间泪雨阑珊。

“唐，我爱你，从开始到结束，从天荒到地老，从一而终。只是，和我在一起你并不快乐，我宁愿从来没有拥有过你。只盼你安好。”

这是她从来不知道的事儿，那一天，她的世界里黯淡无光，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她输了，彻彻底底地将林宗允弄丢了。

结婚那天，林宗允对着所有亲朋好友大声地宣布这一辈子只爱唐知念一个人，唐知念也对着所有的来宾大声承认自己是林宗允这一辈子只爱的那个人。

三年婚姻给她带来了什么，她不知道，却清楚地明白此刻的他们只想尽快逃脱彼此给的爱。

没有人会总结青春有多惨，但一定有人会指责青春不该这么惨，好像这个人没有青春一样。

没有人会记住爱情的美好瞬间，但是一定还会有人责怪爱情害人不浅。其实，我们都一样的自私，看不得自己受伤，情愿用指责为自己的尊严裹上一层铂金。

当方雨赶到唐知念家的时候，她整个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坐在露天阳台上，夜晚十摄氏度的温差，冻得她全身冰凉又通红。骄傲的她并没有给林宗允打电话，也没有在朋友圈发表自己难过到想死的心情，以为是这样。

后来才知道，她发了好几条含沙射影的悲观说说，都是仅林宗允可见，对所有人却是乐观，积极向上的假象。

见方雨来了，她突然说：“我累了，后面善后的事情你来处理吧！”

多年后，唐知念在回忆这段感情时，依旧面带微笑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却唯独只记住一句话：我想保护你。

有时候，一瞬间的誓言仅仅对相爱的时候有用，一旦花败，必将“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