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麦天很长,少则半个月,学生还因此放麦假。麦子熟了,父母先用镰刀把麦子割下来,装在架子车上运到打麦场,再一簇簇的送到脱粒机里,一边用木叉子把麦秸叉到一旁,堆成麦秸垛。麦子则用木锨或摊麦爪摊薄晾晒,遇到麦鱼儿多的还得用手搓,用簸箕抖擞净了才能交公粮,或是存在自家的粮仓。
老家的两亩地,刚搬到县城居住的前些年,每年只种一季小麦。都是父母抽空回到老家,从犁地到播种,打农药,浇地,收割,晾晒,存到县城的面粉厂,周而复始。六七年前父亲脑梗以后,无暇照顾农活,就不再种了,地也没有空着,就交给老家的三叔种。
去年,母亲看着面本,念叨着说面不够吃了,作为农家人,买面吃是不能接受的,就和三叔商量,我们种一年。三叔爽快答应了,说收麦的时候你们只管回来收,其他都由三叔代劳。
今年雨水充足,地里墒情好,也没遭受病虫害,可谓风调雨顺,小麦长势喜人,眼瞅着就要丰收在望。
临近麦收季节,也就是三五天的光景,雨却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下起来就没完,一连下了一周,这被称为“烂场雨”的。母亲则惦记着来家田里的小麦,不时的说:“往年这时候,天气热几天,麦子该收了,这老天爷,啥时候放晴啊!”
“麦熟一晌,龙口夺粮”。今年惊心动魄的抢收小麦开始了。
天一放晴,母亲就催着回老家看看麦子发芽了没,发霉了没有。我跟三叔打电话,三叔气定神闲的说,村里安排着收割机嘞,到地块了,我通知你,回来拉麦就行了。我告诉了母亲。
没过两天,接到三叔电话,说中午前赶回来,收割机到地块了。我和妹夫放下手中的工作,开着车就往老家赶。
伴着机器的轰鸣声,一辆收割机在田地里纵横驰骋,荡起一长溜尘土。路边十来辆等着收麦的农用三轮车,还是小时候的那条生产路,这条生产路是南北路,往北一路慢坡,两侧是梯田,我们生产队的地都在这条路的两边,依次是“三尖地”、“顺路地”、“十九亩地”、“三十六亩地”,每块地都有一米不等高度的土埂。
记得小的时候,这条路只能通过一辆“架子车”,架子车是用结实的木料做成,两边有两个轮子,两根长长的车把,中间有一根结实的攀绳,简单说就是两侧带栏杆的板车。现在路宽了,能轻松通过一辆小轿车,如果对面有来车了,就在地头宽阔的地方会车。
车里统一铺上了防漏的彩条布,等收割机一圈下来,在地里调了头,收割机侧面放麦的管子横在主家的三轮车的上方,开始放麦,主家则拿铁锨把麦子往车的四角拨拉,装满一车,就地运走,换下一辆。
今年的麦子水分大,有些发芽发霉的小麦,面粉厂要求严,是不收的。地头有专门来收购小麦的农用车,车帮经过了改装和加高,自带抽粮设备,方便又快捷。哪家农户认为自家的麦子发芽或发霉,达不到面粉厂的标准,就和收购的贩子商量,直接卖掉。贩子当着那么多收麦的农户的面,是谈不拢的,一众人七嘴八舌,一人一个价格,自然是向着卖家的。贩子只有把主家拉倒一边,商量成交了,一手交钱,一手装麦子。
收割一亩地,也就十来分钟时间。我家是两亩地,收割机在地里转了几圈,就把两辆农用三轮车卸满了。四婶提前看好了晾晒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家企业,政府为了抢收小麦,号召企业腾出地方让农民晾晒小麦。厂区内硬化面积大,足够十来家的小麦去晾晒。三叔和妹夫开着装满小麦的农用三轮车,直接拉去了晾晒场,摊到地上以后,用摊麦爪,也就是木耙子,一遍一遍转着圆圈,把麦子均匀地摊在水泥地上。
摊好了麦子,只等着晾晒了。天气预报接下来的一周是晴天。于是节省了每日灌装晾晒的繁琐程序,只等干了之后,灌装送往面粉厂了。
母亲不放心,说你们年轻人不懂,晒麦很有讲究的。第二天中午,我开车拉着母亲回老家看看。到了摊麦场,母亲嫌摊的厚,晾晒不均匀,吩咐我用摊麦爪一遍一遍的往边上摊薄。她则顶着烈日,拿着扫帚,一下一下的扫,扫了两遍,扫出来一簸箕的麦鱼子。
大概三天,等彻底晾晒干了。我开了一辆单排,和五弟,也就是四婶家的孩子,回老家收麦。先是用推板推,扫帚扫,堆成堆,然后用编织袋装,用口绳系口。点了一下,整整四十袋,于是分两趟,送到镇里的收购粮点,换成了新面本。
一家人终于放心了,麦天也就此结束。
但也听到消息,明年开始,村里的地要流转给大户承包,这样既提高生产效率,农户自己也有了固定的收益,不用因为种地囚在家里,可以放手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到那时候,麦收真就变成了永久的回忆,我们再也回不去那些年过麦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