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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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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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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随身唱机

周末伏案,一阵锁呐声伴着巴山锣鼓由远而近,有个男生吼:太阳出来嘛花花扇儿扇,女声接:四山黄哦红花对个开……唱到中间,女生不害羞地说“我扯着郎腰带,问你几时来”。男子欢喜答:“我今天不得空,明天要砍柴,后天才到小妹儿山上来……”。

哈哈,典型的川语从妈妈随身携带的唱机里传出来,一首可以带给人无限遐想的巴人情歌。别具风味!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然后慢慢沉醉。《孟姜女》来了,我去大秦;林妹妹拉我,就掉进了大观园。柔婉的越剧,高亢的秦腔,连带着钟山风雨,秦淮桨影……一首首此起彼伏,穿过姹紫嫣红的风尘,迎面扑来。我突然感觉内心深处,有鸟飞起,飞向碧空……仿佛就置身春光旖旎之中,陌上烟花袅袅,枝头鸟鸣悠悠,地上落花重重……

就在这一沉思,曲子已轮播了好一会儿。我想听先前那一首,调了半天也没找到。没料到这小小的唱机里存了400多首曲子。竟轮播着一个个时代,讲述了一个个故事,让人穿越一场又一场生命的迷雾。这多么像岁月,像人这一生,没有过好的昨天,神也不负责给你倒带。

我偷窥妈妈。她神态安然,一针一线纳着鞋垫,不时随着旋律摇头晃脑嘟哝两句。我问她:天天给你开这么盛大的演唱会啊?好幸福哦!听,《在希望的田野上》多嘹亮。

她微笑着说:是耶,过去这是地主老财享受的哦,想不到我也有这个福份。

我笑她;地主老财都不行,要王候将相才请得动这么多明星大腕。

生于解放前的妈妈,苦日子已深入基因,随时都在怕米缸没米,柜子无衣,即便这么幸福平顺的日子也常常让她恍惚。我偶尔打趣她:生在福中不知福。

关于幸福,有人的定义是拥有别墅宝马,锦衣玉食,或者购物购到手抽筋,打架都用钱砸人。其实,幸福之花常常开在平凡卑微的角落里,有着最朴素的背景,最悄然的表达。人与人之间,穷尽心中关怀,给彼此一段山高水长、云淡风轻,就是温暖生命的情义。年岁渐长才明白,真正的云淡风轻其实是有人在负重前行,比如强大的国家和勤劳的母亲。

七十年前,先辈们震动的脚步声带动了滚滚而来的时代浪潮。他们把自己献给这片土地和时代,在风霜雨雪中摸爬滚打,一转眼七十年过去。这七十年,是青春和蓬勃的见证,也是凌云壮志的呈现。中国,有过千回百转的苦难,曾饱受列强侵犯和凌辱,在历史的褶皱里曲折蜿蜒,砥砺前行。所幸经过数代人的艰苦奋斗,单调的小渔村变成繁华大都市;偏僻的小山村成了康养盛地;一条条五线谱式的高速路拉近了距离,放大了空间和时间。引凤筑巢,让龙腾飞,这个国度终于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天地间最温暖的家。

这一切离不开正确的导向,也离不开一代又一代人呕心沥血的奋斗,但无论如何,妈妈是没有料到现在这个局面的。我们用春风来形容改革开放这一伟大举措,把被折腾被耽误的中国力量唤醒,也是这道春晖,解放了所有沉沦的颜色,让集蓄的中华激情礴发成耀眼世界的胜景。我虽是巴山深处一巴茅,不比江南晓风岸边柳的柔美,也没有缪斯隔岸生辉的神奇,却被这道风赋予了活力与灵气,让我得以展翅心灵的鸿鹄。正是这蓬勃向上的四十年,渲染了我的气质,锻造了我的品格。我入世阅世的方式,以及我求学为文的门径,都深植于这个伟大的时期。比起先辈们的筚路蓝缕来,今天的我已不止幸运可以形容了。看看魏晋雅士的郁闷,苏门四学士的困惑,陶渊明的归隐,苏轼、柳宗元的放逐,无不因字受累,因文获困。而我,居然可以挥笔疾书,酣畅倾诉,让爱好成为职业,把想法变成现实,还有什么幸福比这更真实更踏实!

像我这样从底层走出,在社会找准位置,发出自己光和热的山里孩子数不胜数。我妈常常说,一起跳广场舞的某大爷女儿是啥公司老总,一起走路的某大娘的儿子当了啥领导。他们在一起,炫得最多的是儿女。这些幸福的宝妈宝爸劳累几十年,终于等到了享受成果的时候。有爱好的在爱好里找到自信,找回自我,没爱好的也跟随着同伴们受感染。你看那些奋笔疾书的书法家、画家,可能是隔壁大叔,那些在广场玩弄乐器的可能曾是煤炭工人。像我这没有才艺的妈妈,都经常挂着唱机听听歌,跳跳舞。隔三差五还和她的闺蜜聚聚会,参加一些地方上的庆典活动,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滋润。

闲谈中,我们母女偶尔会讲起现实种种,虽有一些现像正在规范或者亟待规范,但我要深谢这个时代容我、度我、佑我的深情,深谢这小小的唱机,替我陪伴和照顾妈妈。这些年的发展,妈妈说像在看魔术,衣食住行的精致和方便让她看都看不懂,她准备当宝贝收藏的东西听说又过时了,又该扔了,还没看够的东西听说升级版更好看了。用上智能机后,她才知道千里眼、顺风耳原来就在一掌之中。她可以随时看到在远方的儿女,听喜欢的歌,关键能看到演唱的人。她常常静静地坐在一隅,没有寂寞颓废,全是安然恬淡。那一首首如泣如诉,一曲曲荡气回肠,一定是让妈妈重遇了过往。有的暗合前情,有的嗟叹流年,正是人们话到嘴边,又转为沉默的空灵。她听着这些歌声,如同守着一树如雪梨花般静谧,更如一池素颜清莲般端庄。我常常感慨,她若不动,风又何妨,她若不伤,岁月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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