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聚会中。她的满眼热烈和怒放,让我蓦然回到了两年前的一次邂逅……
我是第一个进那趟电梯的,打着呵欠看电梯门关了又开。她来了,冲我灿然一笑。一拐一瘸的进来了。我仿佛被灼了一下,因为我确定自己一直把冰冷挂在脸上。这么亲切的眼波怎么会来自一个陌路人?而记忆里又确实不曾有过这样一位特殊的朋友:只有我肩膀高的个头,拐杖撑起一双畸形的残腿,显然曾是一个小儿麻弊症患者。但她着装精致,画了淡妆,眉眼明亮。一对夸张的耳环摇曳着她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自信。电梯上行两层后,门又开了,进来一位老人。她冲他一笑,然后问他去几楼。帮忙按了楼层之后,她转身立定。卧在发髻里的饰品闪着温暖而耀眼的光芒。老人到了之后,她用一只手挡住电梯门。嘱咐老人“慢点”。看老人走出电梯之后才放手任电梯门合上。
显然,他们也是陌生人。
我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包围着。是什么让她对陌生人发出这般温情的笑?又是什么让她在自已都需要别人帮助的景况下,这么热情主动的去帮人?
90后曾流行过这样一句话:看一眼未来,然后装死,行尸走肉般。我一直不明白,这些孩子为什么在动脉硬化前的若干年,心就麻木了。就像我现在也不太明白,是什么让她始终像阳光一样自信和积极向上。我不知道她曾遭受过多少磨难和歧视,但我知道她一定收获过更多尊重和帮助。且看她在四年前送走患肺癌的丈夫。现在一个人带着儿子,开了一家酒水店,象模像样的当起了老板。而很多四肢健全的人却过得浑浑噩噩,甚至穷困潦倒。
法国画家米勒曾说:生活是悲苦的,可是我决不忽视春天。生活对她甚至都谈不上平静,但她脸上写的不是沧桑,不是无奈,而是在春天里涅槃而生的凤凰之姿。席间,朋友们都向她伸出大拇指,赞颂有加。从来不屑于酒桌上互相吹碰的我,是真的被她的热情感动,也被她的自信感染。我真诚的举起杯子,表达了我的敬意。
有人说,不喜欢无云的天空,也不欣赏无泪的人生。因为云朵也是一道风景,眼泪也是一种晶莹。这不是庸人自欺的喟叹,该是对人生一种很痛的领悟。她笑纳了生命和生活的全部,不觉得这是造物主的错误,也不觉得尝到的多是苦。拐杖对她不是束缚,行动不便不是无助。人生的大炼场里,她在不停的追逐。她很在乎,哪怕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她都会毫不吝啬的付出。她将生命的残殇镌刻在心灵,却将温暖明媚给予了别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里曾有过这一样段对话:“您相信能在另一个世界永生?”“不,是在这个世界永生。在某些时刻,时间突然停止,以便被永生所代替。”她应该就是回答陀氏问题的那个人吧!
生命像谜,坎坷和磨难随时会来。而她似乎很早就学会了随时面对,所以,那么从容,那么淡定。即使再多的苦难和折磨都不曾让她与哀愁相随,即使苦难收敛了她的羽翼,也没能将她生命的音符尘封在岁月拐角处。她用一颗纯洁坚毅的心,守着自己的灵魂,带着温暖上路。一步生生不息,再步徐徐生辉。
胡适先生曾说过一句话:我借出的钱,从来不盼望收回,因为我知道那是“一本万利”,永远有利息在人间。而我认为她简直是在对人间放高利贷。用她身残志坚的信念,用她温暖热情的心灵。有多少冰霜被她的笑容融化,又有多少荒芜因她的自信而繁盛!如果人间有佛,她当是佛前那朵耐人静赏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