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旁升起袅袅炊烟（19首）

‖还有

此刻，在这个世上

还有很多人在饥荒中煎熬

还有很多人在战火中逃匿

还有很多人喝着玷污了的水

还有很多人干着超重了的活

此刻，在这个世上

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悲伤

还有很多面若木石的别离

还有很多幽暗的角落

还没有被照亮

1995.7.9

‖天书

大自然藉藉如迷

所有的眼睛

都是它的读者

所有的耳朵

都是它的听众

1995.9.10

‖谎言

嘴里发誓

今生今世不想再见

眼睛却悄悄从指缝

偷窥

1995.9.29

‖彼此

动物园里

一群动物

在欣赏另一群动物

1995.10.4

‖逆行

山里人最远的梦

进城

城里人最近的闲

游山

山里人进城

是看热闹

城里人游山

是躲热闹

1995.10.30

‖夜

夜色如墨

万物

没了影子

1995.11.1

‖眼界

用悲观的眼睛看世界

世界是地狱

用乐观的眼睛看世界

世界是天堂

用现实的眼睛看世界

左看左是茫茫人海

右看右像纵横阡陌

1995.12.21

‖上帝

对别人

我是修女

于你

我是女人

哦，上帝

我终于成为了

上帝

1996.2.6

‖华南虎

外面，游客星星般潮湿的眼睛

里面，一只华南虎咬碎的牙齿

跳跃的头颅，异想天开的梦

游客眼睛的尽头，老虎悠闲的舞步

老虎眼睛的尽头，崖上的岩洞

正冒出一团云雾，缓缓散开

1996.4.10

‖龁

一名流浪汉踌躇街头

一辆轿车戛然而止

在钢筋混凝土

抬升的十字路口

夕阳红了几秒钟

旋即又被晚霞

遮蔽

1996.7.25

‖日出

心脏快要从胸口

跳出来了

人类最初的宗教

寓意

如此简单

1996.8.4

‖史记

天堂滑落的黑曜石

坠入母亲湖

荡开鲜血

荡开全世界的爱

当太阳撞上地平线

群山策动万马奔腾声

母亲的哼唱

茅草屋的喧嚣

一切回归原始

回归俗世

小溪旁升起袅袅炊烟

1996.8.4

‖信仰

东坡的棕榈树

迎风招摇

啄木鸟的喙骨

入木三分

西坡的菩提树

暗藏玄机

信天翁的翅膀

信马由缰

太初的爱情

母亲急促的呼吸

后来的顶礼

山崖边咬紧牙关的佛

那惊愕无语的

是谁低沉的符咒

叩首膜拜的

是谁高昂的头颅

花蕾绽开的痛

信仰

无从逃遁的门

1996.8.20

‖鱼

把自己佯装成

注目的样子

只因江湖险恶

不敢打盹

1996.12.8

‖广场

红苹果火红

一场洪水卷走垃圾

带来无边无垠的沙

一把锁

锁住大地的遗骸

残忍至极的纸

横在刀刃之上

一堵墙，堵住退隐的路

时间战胜谎言

留下废墟

马蹄，车轮，机翼

热血沸腾时的快感

打开门扉时的甜蜜

人群攒动的广场

谁的风筝又看上了谁

1996.10.28

‖火的河流

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掩蔽山岗，生灵措手不及

彝人四处取火的敲门声

叫醒村庄，叫醒早晨

寒冷并不可怕，人群的变故

人心的散逸，也可忽略不计

但昨夜的内伤，今日的牧场

和睦如初的明天，怎能置之脑后

圣火照耀的胸膛，鼓鼓囊囊

最后一杯烈酒，献给了祭司

我看见老大爷故事中火的河流

迅疾漫过他的脸颊，仿佛

为了早一点流入我们的身子

1997.1.24.夜

‖阿嫲

伫候路旁的阿嫲

匆忙赶开羊群的阿嫲

你呆滞的目光

请收回羡慕的思绪

我的车子在城里是最旧的

一辆，犹如你的花边裙

犹如你的罗锅帽和手

但我的心更烂

有如这辆车

虽然在城里它不是

最烂的一辆

每当看到泪水

它也失去预言的信心

伫候路旁的阿嫲

匆忙躲进树林的阿嫲

尽管我不是你

望眼欲穿的儿子

我的心中同样布满了

太阳的拷问

1998.4.19

‖关卡

第一次，出家门，迷迷糊糊

第二次，大野茫茫的牦牛坪

无边无垠的风，得意了一阵子

第三次，鸟鸣引路的石丘波惹

伸手摸到云，望见山外山

第四次，公鸡拉屎滑死人的拉基角果

读懂几十个汉字，却无法与汉语对答

第五次，偷偷跑进宁蒗县城

它的房前没有篱笆墙

它的屋顶不用压木石

第六次，翻过大名鼎鼎的罗罗关垭口

用滇池的水洗了洗手

用春城的鲜花擦了擦眼泪

第七次，站在凉风习习的狗钻洞垭口

看了摩梭姑娘一眼又一眼

第八次第九次，第一百次第一千次

直了拐弯，拐弯了又直

一个人啊，须要闯过多少关

才算抵达虚无的彼岸

1998.8.9

‖病

病从口入

因为风

病从心入

因为你

1998.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