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听情话

                 文/信章旗

感谢父母赐给了我一个龙的属性，让我具有了非凡的想象力和热情豪放的个性。然而，我已年过半百，早已过了爱做梦的年龄。可是，每逢七夕到来的日子，年少时在葡萄架下听情话的情形就时常在我的眼前跳动，就时常让我产生再到葡萄架下听情话的冲动。

时光在我记忆的长河中逆流而上，让我回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清凉江畔的那个小村庄。那个时候，我刚过了十一岁的光景，是个懵懂少年。小村庄里住着上百户人家、不足五百号人，张家的鸡李家认识，王家的狗赵家熟悉，小青年挤到一条炕上看书，小孩子一起光着屁股和泥，男耕女织，民风淳朴，生态原始，邻里相助，爱情却离得人们十分遥远，只能在仰望的星空中看到，只能在传说中的葡萄架下听见。

夏季酷暑难捱，晴朗的夜晚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最惬意的时间。吃罢晚饭，西边的天际时常还露着霞光，左邻右舍的夫妻就携儿带女一起聚集到大街上去乘凉。大人们手摇着蒲扇，或坐在草甸上，或躺在草席上，在一起无拘无束彼此像亲人一样。他们谈天说地，说长道短，东扯葫芦西扯瓢，妖魔鬼怪神侃。那有说有笑十分热闹的场面不仅让孩子们着迷，而且把我们这些懵懂少年一个个感染，就连树上的知了也高唱着歌曲飞过来凑热闹；就连天边的星星也禁不住诱惑，揉着惺忪的睡眼向人群里探头探脑。

然而，我们这些懵懂少年的注意力集中的时间非常短暂，在懵懵懂懂中不约而同的失去了兴致，于是就不谋而合的一哄而散，投入到属于我们自己的乐园。我们躲在大门洞子的犄角旮旯里，躲在麦秸垛或者青草垛的一隅，躲在大树周围和房前屋后的黑暗角落里捉迷藏、出怪声；我们蹲在墙根处借着星光和月光斗蟋蟀、玩昆虫；我们在大树底下燃起柴火燻知了、点天灯。我们的做法时常惹得大人们恼怒，时常遭到大人们追逐。于是，我们就更换场地，漫无目的的变着法的玩游戏。我们大汗淋漓，我们乐此不疲，我们时常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我们时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土或泥。

夜色越来越浓，暑气逐渐地消去，男人们要为第二天的劳动储备体力，陆陆续续地回到各自的家中歇息。这个时候，寂静便成了各家院子里的主题。而母亲们开始寻找自己的孩子，在大街上呼喊自家孩子的乳名，这种喊声此起彼伏，有时让人感到惊悚。此刻，我们玩兴正浓，有的假装听不见母亲的呼唤，有的尽管随口答应却迟不思返。

我带着两个关系最好的伙伴，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听着母亲愤怒的唠叨，躲过母亲疑惑的眼睛，在房檐前放好梯子，抱起褥子与两个伙伴一起爬上了老宅的房顶。我铺好褥子，我们三个并排着仰面躺在上面，说着知心话语，各自发泄着对自己母亲的不满，慢慢地闭上了双眼。风轻快地掠过我们的胸膛，送给我们舒心的凉爽。我们睁开眼睛，猛然间发现，天空挂满了星星，亦真亦幻，扑朔迷离，光亮耀眼。惬意爬过我们的心房，幸福在我们的心里流淌，海蓝的天空触手可及又远看不见底，苍穹的深邃，宇宙的奥妙，让我们意乱情迷。

落寞的天空，孤独的星星从四面八方眨起了眼睛，像亿万个迷离的小灯笼，微风吹过，一闪一闪，向我们展现着她们美丽的心灵。虽然她们是天空的孩子，但是她们和我们一样，贪玩是她们的天性。她们期盼了一天，终于盼到了黑夜的出现，当最先出来的那几颗星星告诉了她们的伙伴外面世界的精彩，她们全都耐不住了性子一窝蜂似地跑了出来。她们左顾右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贪恋。她们的明亮璀璨了天空，温柔了月亮的梦境。在她们的蛊惑下，月亮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凝视着星星，猜想着星星的猜想。躺在我左边的伙伴突然喊了起来：“快看哪，流星！”我慌忙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颗流星像因淘气而被大人追打的孩子，不敢哭喊，慌不择路，狼狈逃串，瞬间跌落万丈深渊，身后却留下一串长长的惊艳！我们的眼前一片茫然，不知道她究竟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她想向何处逃窜？

流星的短暂出现、极速的消失，让我更加感到了星空的神秘、辽阔和庄严。星空的神秘让我产生了对美好事物的探寻和向往；星空的辽阔给予了我壮丽的视觉冲击和无限想象的空间；星空的庄严让我对神圣的领域产生了无限的畏惧和崇敬。对于星空的了解，我身边的伙伴比我知道的多，我从他们嘴里知道了许多秘密。

躺在我右边的伙伴告诉我，他听他的母亲说过，那条纵贯天际由无数个微小的星星组成的光带就是天河，天河岸边那个形似挑着扁担的星叫牛郎星，扁担的一端挑着他的女儿，扁担的另一端挑着他的儿子。在天河对岸与他们遥遥相望的那颗最亮的星叫织女星，是七仙女的化身。天上的织女爱上了地上的牛郎，却遭到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粗暴干涉。七仙女被押回了天庭问罪，牛郎挑着一双儿女奔向了天空有去无回。王母娘娘为了阻止牛郎，用金簪划出了一条天河，那条天河巨浪滔天把一对有情人挡在了两岸。然而，他们不离不弃，苦苦相望，他们的真情终于感动了王母娘娘，特许他们在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见上一面。

我在听了这个神话之后，对浩渺无际的星空更加感到了神秘，盼望着七月初七夜晚的来临，盼望着喜鹊快给牛郎织女架鹊桥，盼望着牛郎织女过桥拥抱，盼望着他们一家四口温情团聚。那时的我，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还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从此之后，我与星空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对星空的向往和依恋情不自禁地流露，我对星空的好奇和探究时常挂在嘴边。连续两年的七夕，我都在关注天上的牛郎和织女，可是，一年赶上了阴天，一年赶上了下雨。我不由得咳声叹气，被细心的父亲发现了秘密。父亲对我说，你越来越大了，向往爱情和美好是人之常情，不要灰心丧气，阴天下雨让你看不到了天上的牛郎织女相见，你可以到咱家的葡萄架下去听他们的情话呀！ 父亲还对我说，你的心思不要放在这一件事情上，天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月宫里有嫦娥跳舞和玉兔捣药，有吴刚酿酒和老奶奶纺线；天上有得道成仙的吕洞宾、铁拐李和何仙姑居住；天上有太上老君和文曲星下凡……天上的星星都是人化成的，人死后就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表明了人世间死了多少个人……

我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不时望向窗外的夜景，我想弄明白，幽远深邃浩瀚无垠的星空，究竟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故事，究竟藏着多少迷人悠久的往事？

又一年的七夕到了，又是一个不见星光的夜晚。我按照父亲的“教化”藏在葡萄架下去听牛郎织女的情话，我偷偷地听，不敢往天上看，我害怕被牛郎织女发现而遭到惩罚，我害怕我的耳朵因此会聋，我害怕我眼睛因此会瞎。我紧闭着双眼，不敢往天上看。牛郎织女的情话不仅没有听到，反而被蚊子偷袭叮咬，弄了一脸的疙瘩满身的包！

好像每年的七月初七天空都下着蒙蒙细雨，那是牛郎和织女的泪水！他们一年才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刚刚团聚就要分离，再相见须在来年的七月七，这怎能不让他们伤怀呢？         

我慢慢长大了，终于看到了身边的爱情，终于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古往今来，两个相爱的人能够相依相偎在一起，一直就是人们最渴望的幸福和甜蜜！不然，哪来的织女配牛郎，哪来的白蛇配许仙？这些关于爱情的美丽传说和许许多多的爱情神话故事，不正是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期待吗？

然而，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纯美的爱情是那么高不可攀！无尽的欲望淹没了爱情的美好，谎言和背叛玷污了爱情的纯洁！试想，现如今，身份显赫的白富美怎能看得上毫无背景的黑穷矬？即使你才富五车、满腹经纶，只要你是一个草根贫穷人，那些身为官二代富二代的千金小姐们，无论相貌如何，都不会对你顾盼流连。纵然万里有一，真爱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能经得起无上权力的阻挠和一年才有一次相见的长期分离的爱情考验吗？答案不言而喻，真爱距离我们是那么遥远！

每当夜幕来临，每当我仰望星空，都会有一次心灵的洗涤，都会有一次心灵的感应。遥望天空属于父亲的那颗星星，在宁静中细听父亲的叮咛，我更加相信父亲告诉我的那些美丽的传说。直面现实，但并不妨碍心存梦想，现实再残酷也不能让心灵被荒草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