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乡愁
叶落得如此心碎,秃了的树梢直指天空。
村村通的水泥路凌乱不堪。村子早已冻透了,没有一丝炊烟升起,没有一丝饭香飘过,没有鸟雀,没有鸡犬,没有人。
门上的铁将军开着,屋顶的瓦棱花蓬乱如发,院内野草疯长,蛛网盘结,它们又统统被霜花定格。
屋檐下,木椅满是狐疑地斜躺着,蜂巢张着小嘴,像一个满腹委屈、无从诉说的女人。
山梁上的村庄,一个个空了,整个山梁就哑了。
一个无人居住的村子,像不久于世的老人,孤独,脏污,破败。它的疮痍,无人治疗。它的挣扎,无人救赎。它的死活,无人问津。
最后一个村庄绝望着咽了气,用自己的骨架撑起墓碑,像古老城堡里的墓群,却没有墓志铭。
所有人的乡愁就这样放飞,断线。
多年以后,是否会还有人写下墓志铭,来安放魂灵里的乡愁?
童年在甜梦中痛醒
黄昏近,飞鸟还,我在童年里奔跑。
那些刺骨的冬天,总被妈妈厚厚的棉衣包裹着,整个村庄,总被熏暖的炊烟包裹着。山梁上、或者夹在半山腰的村庄,先后亮起打着哈欠的灯火,很快,整个世界就浸泡在烟火里,睡意朦胧。
柴火饭的清香扑鼻而来,谁家在烫辣子?谁家在煮肉?谁家烙油饼?谁家炝浆水?它们,只属于村子夜宴的一角。
收拾好忙碌辛酸,乡亲们端着饭在巷道里聚合。嬉笑着,争吵着,闲聊着,挥霍着廉价的幸福。
村子的夜,把悠远的静寂裹成一包糖果。母亲抱着孩子,男人搂着女人,村庄掩着房舍,在山梁的臂弯里沉沉地睡去……
第一声鸡鸣叫醒了村庄,从山梁上传到山底。
我还在童年里狂奔。不识趣的时光,重重地绊了我一跤,从山梁上自由坠落后,发如雪,口无齿。
我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疯狂地寻找,从村东到村西,我的村庄如此陌生。然后,我失忆了。
我是哭醒的,有痛楚彻骨而来。
我魂牵梦绕的山村,在呻吟中奄奄一息。
注:本组散文诗首发于《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2021.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