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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利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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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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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我见凤凰多欣喜》

甘利英/文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涅槃,抵达梦中之境。

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这是一座独特的边城,是沈从文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伏案只愿意向批评家等大多数以外的人倾诉的故乡——湘西凤凰古城

一座青山抱古城,一湾沱水绕城过。那座山,叫南华山,被称为父亲山;那条河,叫沱江河,被称为母亲河高冈上,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一阴一阳之谓道。这是一座祥瑞之城。

不上南华山,不敢言到过凤凰

南华山,在凤凰古城之南。凤凰文化的主题元素,遍布景区

拾级而上,如入幻境。仰望飞阁流丹,峰峦叠翠;俯首沟涧壑谷,溪流潺潺;触摸山泉水井,清洌舒爽;四顾天坑溶洞,无处不奇。所到之处,皆有凤凰热烈相迎。

凤凰图腾,天地安泰。一时间,半时间,时空交错,竟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凤凰,古称神鸟,是幸福的使者、吉祥的象征。佛经云,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尘世所有恩仇怨恨,投身于熊熊燃烧的梧桐枝中自焚,历经磨难而修成正果后,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健,同时换来人间的祥和与幸福。凤凰涅槃,向死而生,这是世间最高境界的浪漫。中华民族数千凤凰文化,如此丰富地氤氲于此。放眼亭台廊柱桥楼,凤飞、凤栖、凤舞、凤鸣……云蒸霞蔚,仙气弥漫。

山水相缠,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终日守望这方天地。

山下,四角飞翘的牌坊,灰砖砌成,连同“凤凰城”三个字,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寻找诗和远方的八方来客;大街上的青石板,层叠挨挤,反射着落日余辉,一脚踩上去,仿佛听到夕阳在尖叫;吊脚楼,纵横交错,黑黝黝一大片,踩上去嘎吱嘎吱响,惊动了古城的陈年旧事吗?长街小巷,琳琅满目店铺,摩肩接踵的人群……  

乘愿而来,只匆匆一瞥,瞬间醉得晃晃悠悠

店铺里,背着幼童妇女,守在干货摊前,笑容腼腆招呼客人;卖银饰的阿公阿婆,扬起爬起了皱纹的脸什么都不说,只是对着你笑。

街道上,那些兜售乌梅和蜂蜜果的妇人们,用背过几个甚至十几个娃娃的肩膀,在初升的朝阳里,兴冲冲地挑着担子和期待出发。她们大概并不靠此为生,只是想借此多看看陌生的面孔和异地风情。其中有些人,也许终此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

她们并不过多思考活着的意义挑着担子,数着日子,或走街串巷,或蹲坐一隅若远道而来的人们,肯低头买走一些水果,她们似乎就和外界建立了某种联系,从而感到了充实。她们深知:多数买走水果的游人,心有所往,滞留于此时的平凡。因为山水之中,自有杰出等待。因为这种杰出,她的平凡和庸常有了神的观照。

这样的观照,在不远的幽深处。问沈从文故居在哪?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就能寻到古城的魂魄与精神。

因为一个人,爱上这座城。能使这座城脱颖而出、闻名遐迩的是因为——沈从文。

清晨,从虹桥出发,沿着沱江南岸的小街。顺着“沈从文故居朝里20米”的木牌子指示,走了不远,便来到“沈从文故居”。院子里,一口盛满清水的瓦缸,招财纳福,汇聚天地灵气。四合院不大,左右两间是卧室,最里面,是沈从文的书房和客房。

置身于此,走马观花,哪里够走近他的一生?还是停下来,用半日浮生,翻开《从文自传》,走近他的岁月。愣神之间,仿佛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1902年那个冬天,惊动了古城的山水。那时兵荒马乱,时局动荡军人世家,父辈期望能成为一个将军。那时的湘西百姓都希望孩子从军,能当官,好出人头地

沈从文六岁上私塾。因为天资聪颖,在家已识不少字,上课倍觉无聊,所以他上学时,多数时间都在逃学,常常光着脚,偷偷溜出去,跑向山野之间。他到南华山上听黄鹂、摘野果;到沱江河里摸鱼虾;到巷道里,看城里的各色手工艺人,如何展现技艺;看各类商人,如何吆喝做生意;他竟学会了掷骰子。他的心因此变得有些狂、有些野了,甚至在先生罚站时,他都在想着,怎么捉一只更大的蛐蛐,放到木匠的瓦罐里,与另一只蛐蛐博弈。

他还是泅水高手。先生为防止他下水,心生一计,在他手心里用红笔写了个字。为了不打湿字迹,他竟突发奇想,将一只手举在空中,泅渡沱江。

这是沈从文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让他终身难忘,以至后来在很多文章中,多次提及。

1916年秋天,沈从文以高小学历参加预备兵技术班,第二年正式参加湘西靖国联军,开始行伍生涯。因为写得一手好字,成了第二军司令员陈渠珍的书记员。他就此有了机会接触了各色人等,学会了说各种脏话,言必称“老子”。这段生活经历,为他后期作品提供了鲜活的素材。

1922年,沈从文厌倦了半匪半军的生活,去北平报考北大。报考失败后,就一边做旁听生,一边自学写作。初到北平,举目无亲,投稿也大多石沉大海。走投无路之际,写信给著名作家郁达夫求助。郁达夫登门拜访,见到了穷困潦倒的乡下人沈从文,便把他推荐给在《晨报副刊》当编辑的徐志摩,徐志摩很欣喜沈从文。自此,沈从文的文章开始见诸报端。对郁达夫、徐志摩知遇之恩,他一生铭记。
    北平是沈从文的福地。他在此走向文坛,声名鹊起。几年后,通过胡适引荐,他到上海中国公学任教。做了教授,他给学生上第一节课,只说了十分钟,茫然无措时,在黑板上写下——“你们人多,我害怕”。

这份坦率,真妩媚。

还有更妩媚的。在这里,他爱上了黑脸女生张兆和,他的女学生。

据他的儿子回忆说:父亲第一次看到母亲的时候,母亲正在操场上吹口琴。母亲留了一头短发,这个时候轻轻一甩,像是一头小野兽。     

小野兽,让骨子里有着湘西“匪气”、言必称“老子”的沈从文心旌摇曳,害了单相思。张兆和很理性,对腼腆内向的乡下人沈从文,有些嗤之以鼻。19岁的她,只想认真读书。她给追求她的人编号,沈从文是“青蛙13号”。

情书接二连三,皆热辣灼人。张兆和不堪其扰,告到校长胡适那里,“他固执的爱你”“可我固执的不爱他”……乡下人固执,仍用书信保持强劲攻势,文字缠绵,荡气回肠。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苦追数年,张兆和投降了。在胡适撮合下,二人于1933年结婚。婚后,沈从文意气风发,发表了轰动一时的作品:《边城》。

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但,妻子的理性和丈夫的天真,导致婚后二人矛盾重重。

沈从文任北大教授时,他的作品受到攻击,从此搁笔,不再写小说。1950年,政治上的压力,让他倍感绝望,企图自杀,被救。1964年,他积数十年之功,完成了研究中国民族服饰史的开山之作:《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新中国成立后,张兆和在报社做编辑,事业走向坦途。这期间,夫妻二人若即若离,关系极差。但不管时代如何,他们的婚姻生活里都发生过什么,到最后,他们还是不离不弃,甚至相濡以沫共度了一生。

1988年5月,沈从文久病不治,溘然长逝。张兆和在沈从文死后,整理他的文集。熟读他的文字,竟和当初的情书如出一辙。这时,她才真正了解了他……“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姨妹张充和对姐夫的挽联,精炼总结了沈从文的一生,也委婉表达了姐姐的心意。

他被后人誉为“凤凰之子”。

已是夕阳西下。走出这身世崎岖的故居,沿江来到他的墓地。墓碑,是一块歪着的木板,上面写着“沈从文墓”。墓前,一块五彩石上,是沈从文亲笔所书:“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台阶下,是著名画家、沈从文的表侄黄永玉题写的碑文:“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凤凰之子的骨灰,自然要融于凤凰:一半撒入沱江,一半葬入故土,与世长存。

沱江可以见证:星斗永耀,赤子永存。

沱江,凤凰古城的母亲河,缠绕古城,世代哺育古城儿女。

来到江边,人世的烟火正盛游人成群结队在江边戏水姑娘们成堆,穿着苗族服饰扎着彩辫,搔首弄姿,左几个汉子赤裸着上身,江里泅水城墙上垂下一根孤独的瓜藤,几个青瓜结在上面兀自生长、成熟。

沱江河上很多木质的乌篷船,抹上当地盛产的桐油,油亮亮的。晨雾弥漫,早起的船夫光着膀子叨着烟斗,精神抖坐在船头,开始筹划一天的生计。江水清澈,日子也清澈他们微笑,沉默,不问客从何处来,只管在一趟又一趟的水上行程中,喊着号子,载着沉醉痴狂的游人,和岸边的风水楼一起,送往迎来。

游人欢天喜地上了船,若此时再不歌舞,不仅让良辰美景虚设,心中的喜悦恐怕会把胸口的纽扣撑破吧!

沿江而建的吊脚楼群在东门虹桥和北门跳岩附近,细脚支撑着,立在沱江里,仿佛在侧着耳朵,听游人高歌。顺水而下,穿过虹桥万寿宫、万名塔、夺翠楼……悠,似世外桃园

黄昏远去,灯火一起,沱江两岸数百家吊脚楼流光溢彩。那些勾人心魄的迷离凌乱了游人的脚步。不如举起手机,拍下所有绝美的表象,拍下沱江深不可测的心思,可是谁能采得走边城的故事和传说里那些情情爱爱呢。

耳边隐约传来翠翠的歌声爷爷的浆声老黄狗的吠叫声。江边,永远屹立着一个深沉的背影,和一个巨大的思考。自从虹桥联通两岸,渡船和缆绳的记忆,就在刻着“水门口码头”那块不规则石头里,睡得正醋

古城畅开胸怀,任青年人在“原始人”酒吧里狂欢解开束缚,把节奏还给激情。灯光明灭,巷陌里响起了“特别的爱给特别的”。

暖风吹醉了谁,是谁举起满腹的心事,一饮而尽?又是谁,以最稚嫩的姿态,点燃沧桑,一口接一口,吸进往事,吐出思念?很想坐下来,和古城对话、谈心、碰撞,带走点什么,或者留下点什么。

凤凰好,渡口暮归鸦。忽听爷爷呼翠翠,一时诗画幻奇霞。何处笔生花最好的纪念莫过于在江边的鞋店里一双绣花鞋上面,绣着凤凰展翅,绣着一个不可知可以妙笔生花的未来。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涅槃,抵达梦中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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