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利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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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甘利英
这个冬天，我有幸走近了一个村庄——深圳岗厦村，巧遇一个英雄。
吹开粘附于丹青上的红尘，当我开始认真凝视一段历史的时候，我发现，这段历史也在认真地凝视我。经过数次对视后，我终于听见了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过兵荒马乱的时空，一位英雄英姿飒爽，跃马扬鞭，像归来的游子，向故人诉说他伟大的生，壮烈的死。
浊酒一杯喜相逢，然，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多少事，辛苦遭逢，难付笑谈中。
翩翩少年好读书，学贯古今成状元
1236年6月6日，在江西吉州庐陵富田一个富裕的书香之家，文天祥呱呱坠地，其出生时相貌呈祥瑞之相，被乡邻赞叹为天人。《宋史》评成年的文天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
少年文天祥堪为美少年，不仅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而且酷爱诗书，饱读经典。
文天祥家学渊源颇深，父亲文仪是个正直的读书人，人称“革斋”先生，藏书万卷，学问厚重，且慈悲济世，不少读书人羡其知多识广，慕其德高望重，长途跋涉追随请教，父亲宽厚仁义来者不拒，深受乡邻爱戴。母亲曾德兹生于科第世家，受外祖父曾天锡的古君子之风耳濡目染，知书达理，品貌端正，在相夫教子中行为示范，形成优良中正的家风，对文天祥兄弟姐妹七人影响至巨。
文人爱竹，苏轼曾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文天祥的父亲酷爱竹之虚静和高雅，故辟一竹居，给孩子们营造出优雅的学习环境，日夜督促孩子们一边苦读经史子集，一边饱览天下大事。文天祥勤奋好学，聪慧过人，自小便立下报国之志。在他16岁时，父亲带他到附近的学宫参谒庐陵先贤。他望着学堂供奉着“一代文宗”欧阳修、名相周必大等励学和祭祀的名人画像，耳边听着父亲讲述先贤杨忠襄公（杨邦乂）和胡忠简公（胡铨）的抗金英烈事迹，及欧阳文忠公（欧阳修）的成就，深受感动，发出了“殁不俎豆其间，非夫也”的誓言，立志要像他们一样齐家、治国、平天下，受人景仰，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1255年冬天，文天祥与弟弟文璧、霆孙准备一起参加帘试，可惜弟弟霆孙忽患重病，后不幸夭折。此次仅天祥与文璧前往，可喜的是，二人轻松以文天祥第一、弟弟第二的优异成绩同时被录取为吉州郡贡士。
翌年，兄弟二人在父亲陪同下前往京城临安参加礼部殿试。考场上，文天祥踌躇满志，激情满怀，文思流畅，挥笔万言，一展雄才伟略，多年的所知所学此时喷薄而发。他以忧国忧民之心引经据典，纵论观天下，巧用《周易》“法天地之不息” 之道直指朝政陈疴陋弊，提出变法以图强、革旧以创新的富国强兵之思路举措，这就是被载入史册闻名于世的《御试策》。文章锦绣，现赤胆忠心，正气浩然，示自强不息。此文一出，震惊朝野，时为南宋南剑州知州的考官王应麟喜得人才，立即上奏，宋理宗龙颜大悦，见其而惊呼，“此天之祥，宋之瑞也”，遂擢升其为第一状元及第。
1256年5月发榜，文天祥高中状元，弟弟文璧同登进士。兄弟二人金榜题名，而此时年仅41岁的父亲却染疾身亡。兄弟二人难抑心中悲伤，扶着父亲的灵柩回到故里。身为当朝状元之父，文仪被朝廷追封为“太师惠国公”。
文天祥守孝三年后， 奉召进京为官，从此迈上一条惊心动魄的政治险途。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1259年，蒙古大军入侵，三路人马，浩浩荡荡，一路南下，分别攻打四川、湖北、湖南，直逼京师。宦官董宋臣竟教唆皇帝放弃京师，迁都宁海军。此时朝堂之中，人人自危，面对奸人，百官敢怒不敢言。文天祥刚入朝被任命为宁海军节度判官，面对奸臣置国家和民族大义于不顾，义愤填膺，不顾个人安危，上书 “请求斩杀董宋臣，以统一人心”。然宋理宗昏溃无能，一味被宠臣牵制，不顾内忧外患，国家危亡，没有采纳忠臣良言。
奸贼不除，美志难伸，文天祥请辞回乡。1263年，文天祥再被召回朝，官至刑部侍郎，再上书痛陈董宋臣罪行，在依然无果的情况下，远离京师，远离小人，出任瑞州知州，改迁江南西路提刑，升任尚书左司郎官。
1259年，贾似道领命抗元时，暗中与元人勾结，以割地纳银求和而得来片刻安宁，向朝廷假传捷报，欺上瞒下，骗来高官厚禄，在朝堂上骄横专断。元人受到纵容更加野心勃勃，加快了兼并南方、统一全国的步伐，大肆屠戮北方汉人百姓上千万，其屠城和劫掠的野蛮残暴行径让文天祥怒发冲冠，遂不顾一切，起草制诰，茅头直指贾似道。贾似道怀恨在心，在1270年向皇上进谗言罢免了文天祥所有官职。
宦海浮沉，文天祥壮志难酬，眼见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只恨自己一介书生，不能除奸惩恶，扬国家之威，为百姓造福。
1273年2月，襄阳被元军攻陷，吕文焕投降。文天祥再被起用为荆湖南路提刑时，见到了原来的宰相江万里。江万里是个忠正之人，惊叹文天祥的志向与气节。二人相对而坐，谈及朝政腐败，危如累卵，江万里看着面前一身正气的年轻人，文韬武略，刚直不阿，国之栋梁啊。江万里神色忧伤，对天长叹说：“我老了，眼看天下将大变，我阅人众多，见你器宇轩昂，心存大志，担任治家理国的重任，非你莫属，望你努力。”
1274年，宋度宗生病驾崩，四岁的赵显登基，成为宋恭帝。文天祥被委任为赣州知州。
1275年，元军大举入侵，宋军的长江防线全线崩溃，元朝大将伯颜率大军威逼临安。元军兵临城下，攻打临安，文武官员都纷纷出逃，宋朝危在旦夕，长江上游告急，谢太后垂帘听政，情急之下颁出《哀痛诏》，诏令天下勤王。1276年正月里，文天祥捧着诏书痛哭流涕。犯我家国者，有志之士必群起而诛之，文天祥迅速派陈继周率领郡里的英雄好汉，联络溪峒蛮，派方兴召集吉州的士兵，一时间，四方义士万人之众，群起而应。文天祥安置家人后，带头变卖全部家产，民众纷纷募捐，筹集军饷。事不宜迟，需快速入卫京师。友人制止他说，“元兵分三路进攻，入京郊，迫内地，你以乌合之众万余人入卫，与羊入虎口何异？”
文天祥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他对友人说，不怕羊入虎口，只怕国家有难，却无一人一骑入卫京师，举国皆缩头缩尾，失却了仁义二字，这才是一个国家最大的灾难，所以唯有以仁义做表率，才会激扬忠臣志士的正气，奋起卫国。
1275年8月，文天祥在接到朝廷命令后，遂以江南西路提刑安抚使的名义率领万余起义军，一路英勇抗击元军，抵达京师临安，担任平江府知府。文天祥被派遣任职后，见朝堂一派混乱，乌烟瘴气。时朝政之中，新提拔的兵部尚书吕师孟傲慢骄横姑息养奸，不能奋发果敢决断大事，贻误战机；和议郡王吕文德一心想寻求和好，难有抗元作为。文天祥在上疏请求处斩吕师孟祭祀战事以鼓舞将士们的士气的同时，分析战争败局乃分藩镇割郡县致国家失去凝集力，政权被削弱，所以元军攻城略地，易如反掌。中原沦陷，悔之晚矣！若天下重分四镇，再设统帅，万众一心，在敌众我寡之际消耗对方体力，号召天下英雄豪杰，只进不退，待机而动。这样尚有胜算打退敌兵，收复失地。文天祥如此一番良苦用心，但朝议无果，痛心疾首，只能就此作罢，可悲可叹。
1275年10月，文天祥到平江，元军攻入常州时，文天祥派遣将帅朱华、尹玉、麻士龙与张全去支援，将士们奋不顾身，英勇杀敌，但却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常州陷落。陈宜中、留梦炎召令文天祥，弃守平江，退守余杭。
1275年12月，鄂州失守，贾似道兵败，群臣怒而上书杀奸臣以平民愤，贾似道在被流放途中被义军所杀。
1276年元月，文天祥担任临安知府。
谢太后见蒙古大军兵临城下，朝内又无抵挡的兵力，就派人到伯颜军营求和投降。伯颜是元朝的丞相，他提出他只能与宋室丞相等级的人谈判。右丞相陈宜中胆小怕事，怕被元兵扣留，溜之大吉，左丞相留梦炎则早已逃往南方；另一位重要大臣张世杰见朝廷轻率投降，气愤之极，国将不国，无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决意离开，另寻机会组织义军反攻复国。谢太后无计可施，便升了文天祥的官，派他前往。此时坚守朝政的文天祥被任命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作为使臣到元军中讲和谈判。
文天祥临危受命，来到元军大营。一见伯颜，就义正辞严地说：“蒙古若想消灭我宋朝，绝非轻而易举，因为我南方的广大军民众志成城，一定会同你们抗争到底。”
伯颜威胁说：“你最好老老实实与我商量投降事宜，不然只怕今日难逃我的手掌心。”
文天祥面无惧色地说：“我文天祥忠心为国，何惧刀山火海！”伯颜恼羞成怒，就将文天祥囚禁起来。
1276年2月，谢太后见文天祥被捕，大势已去，和赵显终于投降。他们放弃文天祥，另派贾庆余为右丞相去元营求降。文天祥把贾庆余痛斥一顿，此时一切已成定局，南宋已正式向元朝投降俯首称臣。
谢太后和赵显投降后，并没有因此受到伯颜善待，反而被当成俘虏，失去了尊严，被押往元大都，文天祥也被一同押去。在深夜途经镇江时，文天祥不甘受辱，和随身侍从杜浒等人瞅准机会逃出敌营，进入真州，见到真州守将苗再成。
闻讯前来迎接的宋将苗再成，喜极而泣，与文天祥畅所欲言，共商抗元大计。不想此时，一士兵从扬州逃跑回真州，向首领禀告说，“朝廷秘密派遣一丞相入真州劝降而来。”名将李庭芝信以为真，欲追杀文天祥，文天祥被元军的劝降谣言所害，被苗再成赶出城外，苗再成在多次试探发现文天祥并无劝降之心，感其忠义不忍杀之，就派人一路护送文天祥到扬州，在历尽险境之时，幸得杜浒等人回来相助，乘船渡海抵达温州，随后立即开府南剑，收拢残余旧部，招兵买马继续抵抗元军。
1276年7月，文天祥以同都督职出任江南西路，准备上任，召集士兵进入汀州。十月，开始派参赞赵时赏、咨议赵孟溁率兵攻打宁都，参赞吴浚率兵攻打雩都，另一支军队从江西起兵来与他会合。不料在宁都招兵买马时，遭到元军攻打，数名大将战死。武冈教授罗开礼起兵收复了永丰县，却在兵败被俘后死于狱中。文天祥闻讯后着丧服哀号痛哭，国家将亡，而忠臣良将无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1277年正月，元军攻入汀州，文天祥迁移漳州，同赵时赏等一起入卫朝廷，吴浚降元后前来游说文天祥，文天祥派人把他抓起来，吊死。为使众志成城，上下齐心抗元，军中一些专横跋扈者亦被处斩。由此军威大震，大军一鼓作气，入会冒，进兴国，逼赣城，取永丰，打泰和，文天祥率军转战江西与福建各地，多次打败元军，收复了不少失地。大军过处，在临洪各郡，军民拥护，送钱捐物慰劳三军将士，天下各路英豪，都纷纷派人来到文天祥军中接受调遣，愿一同参战，痛击元军。一时之间，宋军士气大振。
但是，很快，元军的援兵来到，江南西路宣慰使李恒派兵支援赣州，并出其不意，亲自率兵攻打文天祥在兴国县的据点，宋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撤退到战况同样糟糕的永丰。李恒穷追猛打，至方石岭，由于寡不敌众，守将巩信被箭射死，文天祥妻妾子女落入敌手。赵时赏眼见形势危急，军中不能无帅，说服文天祥赶紧撤退，自己冒充文天祥坐在轿子中，被元军活捉，很多将士同时被俘，文天祥得以脱身。
赵时赏同吴文炳、林栋、萧敬夫、萧焘夫等将士英勇就义。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宋端宗死后，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又拥立了赵昺为帝，继续在南海一带抗敌。文天祥被加封为少保、信国公。当世时，频繁战乱已让人苦不堪言，怎料一场天灾降临，军中起了一场瘟疫，士兵死了数百人，文天祥的母亲和唯一的儿子也染病身亡。
在1277年，福州沦陷，泉州失和，端宗病死，陈宜中逃到泰国。端宗死后，赵昺登基，由左丞相陆秀夫和太傅张世杰护卫赵昺逃到崖山，在当地成立据点，准备继续抗元。
1278年12月，元军元帅张弘范大举攻打潮州，文天祥被迫率兵转移五坡岭。
当时潮阳有盗匪陈懿，在祸害潮阳军民的同时，暗中勾结张弘范，引导元军攻打潮阳。那日，文天祥在军中正在吃饭时，元兵突然到来。宋军毫无准备，难以抗敌，纷纷躲藏，埋头隐于荒草丛中，文天祥也在匆忙撤退中不幸被俘。为不愿受元人侮辱，于是毅然拔剑准备自刎，被左右夺下，后服毒、投水自杀却没有成功。
文天祥被押送至潮阳，至元军中见到元将张弘范，一身正气傲骨，执意不肯下拜。张弘范身为元军统帅，也颇有胸怀和气度，他敬佩文天祥的骨气和正气，待其以上宾之礼。张弘范让部将李恒要求文天祥做说客，要他写信招降张世杰，文天祥拒写。
船过零丁洋，浊浪滔滔，举目苍茫，文天祥悲从中来，于是提笔写下名垂千古的爱国诗——《过零丁洋》甩给李恒。李恒大喜，以为招降书，展纸细读，字字铿锵有声，句句感天泣地，竟被诗句震撼频频点头，当读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句时，竟只说了一句：“好人，好诗！”这哪是什么招降书，分明是“自白书”。张弘范见文天祥如此心坚意绝，于是不再相劝，遂下令攻打崖山。
1279年初，崖山战役（又名崖门海战）就此打响。相传初期元军仅有2万人，战船50余艘，而宋军约有20万人，战船千余艘。张世杰为防士兵逃跑，否决保护西方撤退路线的建议，破釜沉舟，毁去宫殿、房屋等所有可能撤退的后路，用长绳索将千余艘船支连成“一”字。 为防元军火攻，将船身涂泥。元军火攻无效，便以陆军阻路，不让宋军汲水、拾柴。无水饮，身体日枯，宋军战斗力逐日锐减，战场节节失利。
张弘范兵分四路齐齐出动，连破数船，一直打到宋军营船中间。张世杰斩断绳索带领十余船支突围。陆秀夫眼见八岁的宋帝赵昺乘坐的船支无法突围，摇头悲叹，宋朝气数已尽。在2月6日那个晚上， 星火之下刀光剑影，喊杀震天，他告诉小皇帝：国已至此，不可再辱。夜色如血，陆秀夫平静地背起小皇帝，纵身跳进南中国海，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留给历史一个朝代陷落的“扑通”声。随后，不少后宫、大臣、兵将纷纷跳海。杨淑妃闻听赵昺死后亦跳海自杀。《宋史》记载，七日后，十余万具尸体浮于海上。张世杰眼见复国无望，不久在一场大风雨中溺死于平章山下。
文天祥被俘于元军航船之上，亲眼目睹了崖山之战，宋军大败，鲜血染红了大海，一个民族倒下了，所有的巨痛都压在孤臣天祥一人之心上。文天祥悲痛难忍，写下《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为之诗》，“惟有孤臣雨泪垂，冥冥不敢向人啼。”
崖山之战后，据说宋朝的户籍簿上四分之三的汉人被屠杀。数十年的抗元斗争可怕地消耗掉了汉民族的精英人群，汉文明的发展和传承受到史无前例的打击和破坏。
崖山攻破，宋朝覆灭。元军大摆酒宴，庆功贺胜。张弘范乘机又劝降文天祥。文天祥沉痛地回答：“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苟且偷生呢？”文天祥仁义感人，张弘范只好派人将他送往元京大都。文天祥一路上绝食八天，以示必死的决心，直到抵达燕京时，才开始吃饭。
元帝忽必烈统一中原后，雄心勃勃，正在搜罗中原人才。降臣王积翁说：“南宋人中没有谁能比得上文天祥的。”于是，元世祖多方劝降，文天祥始终不屈，被囚禁在元都三年。牢中三年，牢房阴暗潮湿，牛屎马粪恶臭，苍蝇蚊虫纷扰，文天祥在苦境中修行，凝神聚气，静坐观心，修得大光明法，了然看破生死，对浩然之气直养而无害，正气丰沛充满上下四维，而丝毫未被牢中七股浊气所伤。文天祥因此写下了千古传颂的《正气歌》。他的诗中对“浩然之气”的理解，不仅深得孔孟心法，还将儒家、佛家、道家的精神也简胆扼要表现出来，被誉为程朱理学集大成者，成为中国理学家的光荣。诗中列举了历史上那些持中守节的忠臣义士，认为他们禀受浩然之气，是领悟了正道的高人，可与天地相通，是自己效法的榜样。
在狱中，文天祥曾收到女儿柳娘的来信，得知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在宫中为奴，过着囚徒般的生活。文天祥心如刀割，他何尝不知：只要投降，家人即可团聚。然而，他文天祥岂能因此丧失气节。他在写给自己妹妹的信中说：“收柳女信，痛割肠胃。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可令柳女、环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泪下哽咽哽咽。”
文天祥就义前几日，忽必烈又亲自召见文天祥，问他还有何愿望。文天祥回答说：“我受国家隆恩，担任宰相，忠臣不侍二主，唯愿赐我一死。”忽必烈见文天祥如此顽固不化，十分气恼，于是下令处死文天祥。
1283年1月9日，在北京菜市口临刑前，文天祥举起混浊的双眼，仰望苍天。他问监斩官：“哪边是南方？”有人给他指了方向，文天祥朝南跪拜，淡定地说：“我的使命就此完结了。”英雄言尽，慷慨就义，时年四十七岁。他的妻子为他大殓时发现他衣带中一封绝笔：“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于谦说：孤臣大节，万古攸传。载瞻遗像，清风凛然。
清朝乾隆帝对前朝英雄给予了极高评价——“忠诚之心不徒出于一时之激，久而弥励，浩然之气，与日月争光。该志士仁人伸大义于天下，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英雄走过惶恐与零丁后，踽踽悟道，悲壮赴死。我们看到汗青之上，丹心朗照，到处都是忠魂节烈，刚正浩然。因为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历史会懂英雄的心，已将英雄的浩然之气塞乎天地，让英雄从此不再感到零丁。如今，在北京、福建、江西、浙江温州、广东汕尾、香港、深圳等地，人们都在各种形式纪念英雄文天祥。
爱默生说，没有地理上的支撑点，就没有精神的支撑点。文天祥的民族精神与浩然正气，将通过不同的地理位置、不同形式的展现与纪念，与天地相通，与历史相通，与未来相通，与世界相通……文天祥，历史怎会让你永世零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