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花

一

那是今年八月五日，夏日的炽热尚未退去，人们还苦苦地与酷暑作斗争。而从遥远的哈密传来不幸的消息，惊闻家族老嫂子秦有花去世，不甚悲痛！曾经像花儿一样的女人就这样凋谢了，让我伤感了很久！

听到她的离去，总要想起她的许多事情。据悉，她是1945年11月10日生，今年刚好79岁。老话说七十不来，八十不去，她没有跨过八十的坎儿，说走就走了。当然，能活到年近八旬的人，也算是高寿了，与她同辈的家族女人们，差不多都没有活到她这个年龄，大都在六、七十出头就走了，那是长年劳作辛苦，早已透支了身体的结果。她算是高寿之人了，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今世得以安详有终，真是有福之人。

农家有一种说法，七、八十岁老人的丧事称办喜丧。不用说，她这一生儿孙满堂，亲朋满座，宾客盈门，好不热闹。自然在丧事期间，乡亲们赶来相助，远亲们得知前来吊唁，孝子们排队每天哭丧，那人气之旺盛，场面可谓不小，让村人们啧啧称赞，好不羡慕，说她的身后人气旺，家族兴。你看那农家院落里，天地宽敞，灵棚高挂，车来人往，喧哗不断，忙坏了大掌柜，操碎了主家人。这一切构成了乡间村野的特别景致，办事就是事，没事不热闹。

如果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丧事活动，真是还有点不习惯。富裕起来的乡村人，更讲究对逝者的尽孝，以场面的不小、该要的气派为要，展显着家族的实力。看那纸幡高挂，花圈摆开，孝幢连绵，焚香缭绕，葬礼中那些时尚的祭品不能少，活着时人间没有享受到的用品不能少，还有特别贴心的用品也不能少，这些都是以死者的名义，为了活着的人图一个安心。纸钱当哭，化作缕缕清烟，飘散开去，孝子声声里，啼哭声含泪，悼言饱含真诚，是对逝者的最高致敬。

人间有情，难舍离别。这世间有生就有死，红尘繁华如梦过，看过了风景，受够了磨难，尝尽了酸甜苦辣，最后总有一个归处。那就是归西去，这是谁也逃脱不了的命运安排。看乡村葬礼，就像看一台大戏，上演者尽心，参与者卖力，各尽其责，圆满为要。

二

说起秦有花，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她虽然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辈子就是走过原来的出生地永丰台，嫁人后的峨岜村，到后来的移民地哈密，都是在西部的那半边天里生存。这样的人生，自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在地球村里还没有走出半圈。可她的一生活得敞亮、通透、明白，她是靠着一种天然的质朴性格，过着一种简单快乐的生活，知足为乐，平凡为生。

也许她对自己没有过多的奢望，没有太多的梦想，一辈子就跟定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家庭，养育一家人，耕种好土地，守护好家园，她觉得自己就过得十分踏实。她是一个热爱劳动、热爱家人、关爱乡邻的好女人，是一个吃苦耐劳、奉献家人的好母亲，是一个有善良之心，关爱他人的好人。为此，在乡村那块土地上，留下了她的好名声，传颂着她做人的许多美名，如今她人虽然走了，但留下了一个好名声，这就足够了。

秦有花具有一种天然感染人的能力，她性格很好，这是她的突出特点。在村上，杨家是一个大家族，当家户族人口众多，在纷纷绕绕的家族中，在众多的家族嫂子中，按照年龄大小排名，她是很受人尊敬的那一个。她留给人们的极深刻的印象是她的热情、好性格、乐于助人。她个子不高，长得喜色，年轻时娇小可爱，干练能干，一身碎花布衣，收拾的十分利落、得体。她能说唱，扭秧歌好看，唱秦腔、山歌、道情剧有调，很有人缘。她走路脚底生风，说话快人快语，特别引人记住的是她的笑声，又高又爽朗，离得多远，只要听笑声就能听出是她了。她的笑声特别有感染力，而且人又爽朗，办事周全热情，时常在她身边都能聚集到许多人，这就是她的吸引力。

出生在四十年代的人，都是经历过苦难岁月的人。她嫁给子孝时，二十出头，正是姑娘家水灵的时候，一双忽闪的大眼睛，非常迷人，当时就让村上许多小子想入非非。那年头都贫穷，过门没有什么彩礼，就是上百斤麦子，四十元钱，几身粗布衣服，一辆农家大马车，几个吹鼓手，一顿简单的农家饭菜，就把她娶进了门。

当她走进门时就傻眼了，这是一个大家庭，嫁给的是这个家庭的老大。上有年迈的公婆，下有十一个正在成长的小叔子和小姑子，都是些难对付的主儿，哪一个都不好得罪。摊上这样一个家庭，她只能咬紧牙关，靠着自己的勤劳，撑起艰难的局面。她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干活，种地、养鸡、养羊，供弟妹们上学，为全家人做衣服、做饭菜、每天忙的像陀螺似的，没有早睡过一天。她也有抱怨的时候，也有流眼泪的时候，但哭过了，擦干泪水还是去忙碌了。

就是在这样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辛劳中，她为这个家庭送来了快乐、带来了幸福。年老的得以安康度日，年小的快乐成长，直到长成大人，成了家，过上了各自独立的生活。她的一双儿女也长大了，她也步入了四十岁的时光。苍天不负有心人，生活留下温馨的片段，全家人记住了她的好，她的付出得到了每个人的尊敬。她在这个家庭中是有权威的，说话算话，只要大嫂子一发话没有不听的，这就是付出得到的回报。

三

直今我还记得，她家就在那片高坡上，远近都是无边的良田，满眼都是绿色，有一汪清水长在门前。门前有在条大路直通田地。村上要去下地的人，经过她家门口时，听到她爽朗的笑声，看到她家那升起的炊烟，就想到了这是一个能干的好女人。我也时常走进去，或闲聊片刻，或喝一杯茶，或借一件家具，在十分美好的情景中，相处成亲人一样的关系。这就是农家人的生活，相互扶持，相互关爱，简单快乐。

就是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夫妻同心，兄弟协力，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石一瓦辛辛苦苦建起这个家。那些年，弟妹们都长大了，分家过日子，这是很自然的事，她帮助他们娶妻、出嫁，每个人都得到了各自应有的归宿，她最后也为自己经营一个家。盖房那些天，除了村上帮忙的，自家弟兄齐上阵，用不了多长时间，一个宽敞的农家大院、上下六间新房就盖好了。那天，是全村最热闹的一天，她张罗着请帮忙的人吃饭。也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她总算住上了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与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了。

从此，她的心安放在这里，把小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每天里外打扫的一尘不染，这是她的性格，一贯的作风，闲不住。她在这个小院里生活二十多年，出嫁了姑娘，给儿子娶了媳妇，也抱上了孙子。她很知足，也很满足。可是赶上国家实施西部移民计划，要搬迁到遥远的新疆去开始重新建一个家，她很苦恼，也很茫然，跟随着孩子行动，老年人的生活没有了激情，只有无奈的选择与随从。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们全家开荒拓疆，种植优质葡萄、新品蔬菜，经营农家生活，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打出了一片天地，收入多了，楼房盖起来了，小车开进了家，孙儿、孙女都上了大学，全家人真正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患病不起，走完了她苦难而坚强的一生。她是值得我们怀念和记住的好女人，熟悉她的人都会为她感到骄傲。愿她在天堂安息，音容笑貌长留在亲人心中。

秦有花走了，这个普通的大地女儿，带着无尽的不甘离开了她深爱的子孙和亲人们。她走的那么匆忙，像一缕清风吹过田野，让我们回想起来就产生许多的不舍。她就像山间的一朵小花，静静在开放在山谷间，把幽香洒满整个山野，为守护大地奉献出自己最美丽的一生；她就像田野里的麦子，金黄的麦穗饱满地垂下，把丰硕的果实留给人间；她就像家乡村地里的油菜花、洋芋花、荞麦花，平凡而不起眼，但留给大地一片光明，一束花香，一束永远让人们产生美好向往的花，让我们采一束鲜花献给她吧，让她静静安息吧！

说明：此文写于2024年8月6日，修改于十多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