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至尊极品
陈安国仍住在市委招待所,市委一套两百平米的房子正紧锣密鼓装修着,虽然他一再表示刮刮瓷,打扫打扫住着方便就行,但分管机关事务的钟生钱在告知他的几天前就已找人进去大兴土木了。来海宁一个多月的陈安国,为迷惑那帮惊弓之鸟,让鸟人们觉得自己只是来任职的,他更多时候是大会小会开开,点起三把火检查熟悉各县区,各职能部门的纪检工作。平时在办室,他除了批复查处,督办,移交一些案件和上访材料外,就是翻阅海宁近几年的案卷,他要为即将来海宁的调查组找寻点有用的线索。然而,这些案卷材料整理得干干净净,涂的改的,撕的粘的,漏的补的都有,甚至三年前的案卷纸张都有崭新的。看到的都是该查办的查办了,该双规的双规了,该移交公、检、法、司的都移交了。
在海宁市纪委,也找不到有关谢久安违法乱纪问题的片言只字,只能看到一纸省纪委对王根宝调查的结案批复。蹊跷的是,既然上级纪委已结了案,那么市纪委扣留乔文慧合法财产就有悖纪检办案程序,且此事还没有备案。
冯乐权和徐有才,又是谁在袒护谢久安呢?
陈安国越想,就越想抽支烟。虽然他戒烟已有半年,但每当头脑里的事杂乱起来,他就特想抽烟。陈安国拉开抽屉,拿出上次市委宴请冯乐权时派给他的那条香烟。
至尊极品,两千多元一条,身份的象征。按自己以前的烟瘾和应酬算,一天两包,一个月就要抽掉六条,折合人民币一万两三千元。国家给他们权力,不去全心全意为人民办事,吃的喝的且不说,还要拿,这一拿就是自己一个季度的全额工资。这烟若是吸上瘾,这谱摆出去了,等价商品的钱又从何而来?身为公务员,非贪即讹,高明点的变相兼个红顶商人。
陈安国这帐越算,这烟越不敢拆。他大口喝了半杯浓茶,缓解了一下突袭而来的烟瘾,他又打开了全市干部化名册。
海宁这么多大大小小吃着皇粮的干部,哪些清正廉洁,哪些贪污腐败,哪些又在喝酒打牌混日子,可能只有这些干部自己心里最清楚。凭自己多年纪检工作经验看,那些大会小会上豪言壮语,正义凛然的所谓好干部,那些酒后大话连篇,吹牛不怕坐牢贪慕虚荣的所谓坏干部,都证明不了什么。头天还在报纸,电视上对反腐打黑喊得最凶最响的人,第二天就因搞腐吃黑被抓起来的屡见不鲜,尴尬的是那些拍马溜须的媒体。知时务的当属党报党刊,与此同时弄篇社论,重申党的反腐倡廉决心。
陈安国合上化名册,定了定神。
既然文本材料上找不到蛛丝马迹,那还得从身边工作人员那里旁敲侧击了解点情况。
陈安国拿起电话,把纪委白副书记叫到了办公室。
“陈书记,您找我?”
“白书记,坐吧!”陈安国走下办公桌,问道:“司机小张这人怎么样了?”
“在家里待命,能不能复工,就看您的意思了。”
白副书记还不知道纪委要辞退小张的事。
“人品呢?”
“纪委从上到下对他评价还不错,人老实勤快,平时话也不多。同事偶尔搭个车办个事什么的,方便不方便,他都挺和气。”白书记惋惜道:“王书记在的时候,还打算把他转为公勤编,不巧就出了那档事。”
听得出,白副书记还是比较认可小张的。
“前些天,办公室给我传达了市委机关事务局的意见,说把给市领导服务的非在编司机都清退,我们尊重市委的意见。”陈安国说道:“在小张没辞退之前,不管是否在编,也算是我们纪委的人。下午你同我去探望一下小张,让他不要有什么想法和情绪。”
“这事就不用您出面了,您让姚书记去就行,况且小张的事我也不好插手。”
陈安国疑惑的看着白书记,问道:“我没来之前,一直是你主持纪委工作。现在,过问一下下属也是我们领导干部的职责,这哪能说是插手呢?”
“嘿嘿。”白副书记苦笑两声,说道:“主持是主持,只是没有正式任命,我实际上也就一摆设。”
听了白副书记这话,陈安国更想知道海宁纪委在没有到任书记的这段真空时间里,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纪委工作,所以他就试探性的说道:“按资论辈,这位置应该是你的,只因我来了,往后,还望白书记多多支持一下工作。”
“不不不——不。”白副书记连摆半举的双手,机关枪似的连说四个“不”,他生怕陈安国误解自己的意思,紧接着他说道:“陈书记,这跟您来不来没任何关系,说实话,我还更希望来的是您。”
全市干部几乎无人不知陈安国是中纪委空降来的。
陈安国没有说话,只用眼神惊问白副书记。
“就算您不来,书纪这位置也轮不到我。”
“不是你,难道还会跳到姚书记那去?”
陈安国从平时工作人员的说话,行事中已能听出看出一些端倪,身为三把的手姚副书记较白副书记说话更有份量,管得事也更多。
“难说啊!”白副书记感叹道:“市委徐书记是他表姐夫,如果没有强龙来,这位置肯定是他的。”
哦!陈安国心里已有些底了。今天来的这条强龙不光要压压海宁的嚣张气焰,还要抓抓地头蛇。
(2)从此隐姓埋名
六月的国家733基地,白云悠悠,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空气清香自然,阳光下花儿争奇斗艳,百鸟争鸣,和谐又有生气。此情此景,五柳先生若在其中,定会勾起他续写《桃花源后记》的冲动,只是今天男女衣者不是来这里坐井观天,怡然自乐的,他们在为构建一个更大的桃花源蓄势待发。
赵太平一星期前就去了海宁,他要落实自己职业所需的出租车和三人的住处,还要熟悉相关场所。昨天周世坤也随李顾问去了北京。
岳震虎吃完早饭,刮过胡子,换好一身便装,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随田参谋朝隧道口停着的那辆特种车走去。
从此,岳震虎隐姓埋名,化名杜五星。
(3)马关条约
汽车一路穿乡过镇,约四十分钟的行程便到了基地设在县城的中转站。岳震虎下了车,由专人引领,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一家旅馆出来。
县城不大,看不到路上过往的士,只有人力车混杂在机动车道上穿行。因路不熟,岳震虎钻进一辆三轮摩托车,告诉师傅送火车站。师傅接了生意喜笑颜开,赶紧脚踏摩托车起动。师傅连踏六七脚,未听发动机响,却见摩托车一踏一冲的朝前移了差不多一米。岳震虎提醒师傅挂空挡,师傅唉叹一声说离合器不好使,车一发动就挂不进档,接着他又拼命去踩踏摩托车,边踏边用当地话嘀咕,象是在抱怨这车坏得真不是时候。
这时,一辆人力车经过,有意停在他们身边,似要捡走岳震虎这单生意。师傅倒也眼尖手快,不等岳震虎考虑换车,推起摩托车就跑,其实这跑比走还慢,边跑还边回头看。岳震虎还没完全闹明白怎么回事,师傅才停了下来,继续踏踩摩托车。
摩托车或许是经这么一推,机械部位该上的油都上足了,得到有效润滑,师傅先一脚下去“嘟,嘟”两声竟有了反映,紧接着二脚下去“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愣是没救过来,最后那脚就有点悬了,可能是师傅自己都没防备,在摩托车发动的那刹那,因没来得急松掉油门,离合器又没有完全分离,事先挂好挡发动的摩托车象匹脱缰的野马一个劲朝前冲。还好,师傅拉住摩托车把不放手,紧追几步,纵身跃上摩托车。
岳震虎坐在“听咚”作响的摩托车上,心想,火车站可能有段路,不然师傅不会冒险拿下这单可观的生意。
摩托车走街串巷,没几分钟就把岳震虎送到了火车站,问下车费,仅要三元钱。岳震虎见师傅这趟跑得着实辛苦,就多付了他两元。师傅拿着五元钞,似有些不放心的又摸又捏,最后对着太阳光照了照,咧嘴笑纳后才对岳震虎连声道谢。
火车站周边显得有些萧条,倒是一块巨幅宣传画挺招眼,挺繁荣的,画中一男一女两个城管面朝站楼庄重的敬着礼,代表当地人民欢迎全国旅客,背景图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站楼气派先进,有十几层高,一块超大屏幕在做着“三个代表”的广告,站名还洋气十足的配上了英文,满街一条哈巴狗都看不到,哪来的外国人。偌大的站前广场上没停几辆车,只有流动商贩散落在不多的游客面前不厌其烦的吆喝着。其间,有浓妆艳抹,徐娘半老的服务员不分白天黑夜,见人就挤眉弄眼的问:“住宿啵?有那个……”
岳震虎径直朝售票处走去。
“岳震虎!”
谁?岳震虎心里猛一怔,不过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出了基地,自己就叫杜五星。
听错了?不会,刚才明明是有个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同名同音?可能是,岳震虎继续朝前走着,心里却在盘点随身物品。好象没什么忘丢车上,即便武警战士回头找自己,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自己真实姓名,何况他们连自己在基地的代号都不知道。
突然,一只手拍打在岳震虎的肩上,他怔住脚步之时,一改面部表情,紧绷着脸回转头给身后那人一脸责问。是张陌生面孔,身上驮着鼓鼓一个退了色的帆布包,手里还抱着一堆报刊杂志。
虚惊一场,原来是个卖报人。
“象!太象了!”卖报人惊呼一句,至上往下打量着岳震虎,然后指着手中的报刊杂志说道:“朋友,看看,你上报纸杂志了。”
岳震虎没有搭理他,转身要离去,卖报人又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举起一份杂志大惊小呼的念起封面大标题:“瞧瞧,绝密内幕,航空英雄岳震虎真的牺牲了吗?彩民喜中亿元是纯属幸运,还是国家征用救灾?副省长玩完七十二嫔己,终赴刑场。”
卖报人把“妃”字念成“己”音。
“呵呵。”岳震虎不屑一笑,朝杂志封面瞄了瞄。封面上不知从哪弄来他身着飞行服的图片,中间是几行大标题,下面还有个搔首弄姿的比基尼女郎。岳震虎随口问道:“你相信这是真的?”
“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卖报人指着杂志说道:“这样的官员死得越多,对老百姓来说是福,但岳震虎这样的英雄,老百姓都希望他还活着。”卖报人又指了指杂志说道:“这一个亿要是国家拿去救灾,老百姓没话说,要是变着法子贪污发福利,那真该枪毙。”卖报人打着手势补了一“枪”:“枪毙。”
十几亿人民都不傻,别再编那些比神话还神的谎言了。
“买份吧,就当火车上无聊消遣消遣。”
看着卖报人略带乞求的眼神,岳震虎只要了两份报纸。
打发卖报人的纠缠,岳震虎想想不对劲,毕竟撞机事件过去不到三个月,人们对那事还记忆忧新,到了海宁,人多眼更杂,万一哪个好事记者硬说看到自己,借此炒作一翻,那麻烦就大了。想到这里,岳震虎将一副平光眼镜架在了鼻梁上,虽说有些别扭,但心里着实踏实许多。
飞驰的列车上,岳震虎临窗而坐,透过不停闪过的线杆,树木,房屋,眺望着眼前更替出现的田野,山川,城镇,他的思绪也随着火车有节奏的“喀嚓……喀嚓……”声飘零起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念高中时,那堂老师讲着讲着就气得砸坏眼镜,用沾满粉尖的衣袖拂去眼泪的历史课。也就是那堂历史课,让他刻骨铭心的记住了中日甲午战争,还有那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百年耻辱一定要血洗的话,就把我身上的血抽干,一滴不留。”
这是他写在毕业鉴定表上的一句话,正是这句话,他被看过他所有档案材料的时任副旅长的聂参谋长带进了有着魔鬼集中营之称的海军陆战第一旅。
如果说当年,他还是个愤青的话,那么十年的陆战生涯,他却用行动,热血和青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寒冬腊月,他和战友争先恐后涌入刺骨的大海进行搏击训练。三伏酷暑,他们齐坐在滚烫的沙滩上几个小时,任凭似火骄阳灼烂他们的皮肉,他们宁可相信“抬下去的是精神”,也不肯打声低沉的“报告”。 无数次让教官打趴下,他们还要奋力爬起来,再爬起来,无数次血肉模糊,他们只会抹去鼻血大喊“继续”,太多的无数次铸就了他们铮铮铁骨和钢铁意志。
日本可恨,但不可不学。
一次给驻地院校军训,他怒其不争,踢了课堂上一个嘻哈的学生,有几个同学就起哄,声讨他侵犯人权。他火了,冲那几个学生吼道:“你们什么时候从日本鬼子,八国联军那里找回了民族尊严,再跟老子扯谈这事。”
当时,全场哑然。
(4)天子楼
赵太平接到通知,提前赶到海宁火车站接岳震虎。
几天前,赵太平签完租车协议提了车,开始熟悉海宁城区环境。远洋集团,海宁一中,天子楼,海宁市委、市政府及市公安局等单位场所,他都去过了。下午,他又从王根宝发生车祸的城北乱石岗绕道来火车站。
晚七点,火车到达海宁,岳震虎追随浩浩荡荡的人流穿过横跨铁路的天桥,通过验票口出了站台。
站前广场高架灯下,人头攒动,男女老少千姿百态,手提肩扛行色匆匆的,拖儿带女连呼带骂的,面红耳赤讨价还价的,吞云吐雾驻足张望的,席地而坐一脸焦虑的,枕着行囊翘着二郎腿听着女广播员的声音想入非非的。许多接站的人们举着牌子在你面前晃动两下,见你莫名其妙,又挤别处去了。偶尔一双双异样的眼光朝你盯了,叫你分不清是便衣警察还是贼。
“呜——”的传来一声火车笛鸣,焦躁的人们又骚动起来。
喧嚣的火车站,好象没有人关心谁是岳震虎谁叫杜五星了。眼前,陌生的城市并不陌生,车水马龙,高楼林立,街道五彩缤纷,宾馆,饭店,酒吧的门面装点得尽显奢华。不远处,一块袒胸露乳的桑拿会所广告牌,在跳跃的霓红灯下,动感十足,极具射杀力,即便她勾不起意志坚定者的七情六欲,也能叫一路疲惫的旅客有进去泡个澡的冲动。
发展就是硬道理的道理,硬是把城市发展起来了。
萧条的小县城,繁华的大都市,从一个极端走进另一个极端。岳震虎挤在人群中挪动着脚步,面对如此眼花缭乱的世界,他有些茫然,这已不再是直线加方块,令行禁止的部队了,向左向右,前进后退,一切都要他自己定位。
“五星。”
呵,阴阳怪气的家伙终于来了。岳震虎循声望去,费点眼力才在晃动的人群中找到赵太平。大热天的他居然还戴着帽子,看来,他那油光的头顶已给他抓得不容乐观了。
“呵呵,斯斯文文,象个老师。不过,有点田教员的味道。”赵太平说道。
岳震虎看看四周,说道:“你大大咧咧的习惯真要好好改改了,上车聊吧。”
“晚饭想吃点什么?”
“随便弄点行了。”
“兄弟重逢,怎能随便,带你去天子楼。”
上车后,岳震虎摘下眼镜,轻揉着鼻梁说道:“汇报吧。”
天子楼和海宁市委仅隔条马路,临街主楼集商务酒店,KTV会所,宾馆客房于一体。后院有停车场,两幢附属楼分别是洗浴中心和酒吧。每天进出后院的豪华车辆,其车牌不是带“6”则整“8”。见过“海O”打头的特权车进出天子楼,管你男女老少,聋盲瘸拐,一声笛鸣啸叫,闲杂人等都得回避,纵然你神通商贾富豪能整出六个“6”,八个“8”的神奇车牌来,与“海O”狭路相逢,都会识趣的退避三舍。
“以后我就在天子楼落脚。”赵太平停下车来,排在一路车后等红灯,他问道“你呢,打算怎么摆平那两个女人?”
汇报还没听完,他就关心起女人来。岳震虎瞥了一眼赵太平,这家伙一谈起女人就眉飞色舞,在基地,那几个女同志,他是个个评头论足,就象是他老婆似的,哪个生儿生女,哪个屁股上长了痣,没有他猜不到的。
“听听你赵哥的高见。”
“你没世坤实在,其实你早把这两场戏设计得轰轰烈烈了,就是不肯说出来让兄弟分享。”
“嘿嘿。”岳震虎只笑不答。
赵太平见岳震虎笑得诡秘,竖起耳朵更想听了。
这事,岳震虎也着实化了些心思,相对叶梅来说,至少从乔文慧写的那封信中可以看出,她明事理,又是校长,有一定的觉悟,正如李顾问所说,你只要付出真诚,让乔文慧觉得自己是个值得信赖的人,那拿到日记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而叶梅呢?只知她是叶盛天的女儿,富家千金,至于年龄,婚否,脾性趣味,他是一概不知,且她只是海宁一中荣誉校长,不可能天天在学校里,想要密切接触她会有一定困难。
不知是红灯等得太久,还是让岳震虎给急的,赵太平连敲两下方向盘,又朝车窗外探了探头,见前面的车文丝未动,他又缩回头问道:“在为叶梅发愁吧?”
“不知道该怎么去认识她。”
赵太平一脸坏笑,说道:“拿出你岳家军的本色,直捣黄龙,叫她欲罢不能,以后凡事就好商量了。”
“从你赵太平嘴里出来,我岳家军也成黄家军了。让你给点意见,你就知道瞎扯。”岳震虎调侃一句,认真起来:“花花世界,红灯酒绿,不管以后你赵太平怎么捣,就是不能给我捣出什么事来。叶梅这事,等我进了一中再说吧,当务之急是摸清李佑安的行踪。”
绿灯行,又红灯停,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路上,赵太平烦得要命,总算把车开进了天子楼。
“欢迎光临!”
大厅内豪光盏大,几根柱子雕龙画凤,八国时钟在前台壁墙上你追我赶,服务员慢调斯文的给客人登记住宿。
两人吃了一荤一蔬一汤一主食,喝了两瓶啤酒。三下两除二,酒未足饭未饱,菜盘就精光,只剩汤钵里洪湖水浪打浪。最后结帐,二百伍,气得赵太平嗷嗷叫:“宋天雷,巧取豪夺不说,还他妈的骂人。”
(5)惠民楼
岳震虎暂时住出租屋。第二天,他把个人档案送交市人事局后,便和赵太平去远洋集团蹲守李佑安。
远洋落户在王庄经济开发区,靠海而建,毗邻高速公路网络枢纽。开发区得名于王庄乡,它自获批撤乡筹建省级开发区以来,鲸吞掉全乡所有耕地,现在进行的三期工程就是蚕食城中村,申报国家级经济开发区。之前王庄乡所辖的十几个行政村中,当数王庄村最大,又处在开发区中心位置,有人家八百户,乡亲近四千人,良田,林地,湖池,旱地林林总总不下五千亩。
一期工程,翻天覆地进展顺利,田间阡陌变纵横大道。伴随着开发区飞扬的尘土,王庄村民也是滚滚财源,这边征地补偿款还没数完,那边暴眼屠夫又送来卖牛的钱。村民盖楼又买车,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小康社会,过起了腾云驾雾般的生活。二期工程,东西南北中,刮起建设风,东建深水港,西建发电厂,南面砖瓦窑,北有化工楼。中间是王庄,村民闲得慌,自办娱乐场,村东麻将馆,父子齐上场,村西牌九楼,下注补偿款,村南游戏厅,挤满王家孙,村北一酒家,六六啊八匹马,法轮刚禁转,庙堂又生起了浓烟,唯独村中党支部,老支书面对镰刀加斧头的党旗天天老泪纵横,声声叹息“王庄亡庄啊!”。三期工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为升级国家级开发区,可谓是劈荆斩刺,腥风血雨,不管黑猫白猫,能拆民房就是好猫,高级猫。新修的一条八车道劈开王庄人的祖坟岭直逼王庄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每天上下班时段,岳震虎和赵太平就会蹲守在远洋侦察,将出入远洋的车牌号记下,等周世坤来海宁,由他转交陈安国,让他协查李佑安和叶梅的车。其他时段,他俩跑跑出租避开人们的注意,偶尔会在天子楼附近落落脚,了解宋天雷这人的同时收集有关两案的传闻。
宋天雷,绰号雷公。
雷公,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天神,似鬼,似猪,多象猴,《搜神记》述其状如六畜。此公虽生得怪异,却能呼风唤雨,辨别人间善恶,霹打人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法之人,替天行道,主持正义。
而此公非彼公。
雷公,文化不高但胆大包天且工于心计,七七四十九刀,九九八十一案在身,仍活蹦乱跳,逍遥自在。可见此人八字之硬,消灾避祸能力之强,以至海宁流传一句话,与天斗,与地斗,决不同雷公斗。他打着义字招牌网罗城中阿猫阿狗干尽不义之事,城中时有断胳膊瘸腿强奸轮奸闹丧意外之事,多半与他或他的手下有瓜葛。事不关已之人谈起宋天雷,个个是唾沫横飞,就象海宁城出了个黄金龙,杜月笙,恨不得弄个雷公传,广为颂扬。毛头混混更是不得了,宋哥天哥雷哥是公是母都分不清楚就瞎鸡巴乱吹,这比吹起他亲爹还带劲卖力。可怜深受其害的人谈及宋天雷是声泪俱下,呼天喊地,咒其天打雷劈。
宋天雷,海宁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
操你这帮龟孙子,王八蛋,我京城名探赵哥你可不知,但航空英雄岳震虎,虎哥,你们却有眼不识。
两星期后,两人通过暗访,得到一条重要信息,当年还是街头小混混的宋天雷,就和身为普通民警的谢久安结了拜把兄弟。
这天中午时分,赵太平又把车停在距天子楼不过百米的惠民楼。为不引起天子楼保安注意,赵太平会经常这样更换落脚点。
惠民楼,顾名思义实惠民众。其所经营项目同天子楼一样,内部装修,配套设施和规模与天子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停车场所停车辆豪华程度来看,来这消费的人肯定不是普通民众,至于实惠不实惠,等有机会进去了才知道。
“以商养黑、以黑富商。叶盛天能将宋天雷收纳旗下,可见海宁最大的黑恶势力就是盛天集团了。”赵太平疑问道:“没想到的是,叶盛天在海宁竟鱼不惊水不跳。”
近半个月的查访,有关盛天集团及其总裁叶盛天的传闻少之又少。
岳震虎说道:“深藏不露,此人不简单。看来,要了解叶盛天这个人,还非得从他女儿叶梅那里入手。”
午饭时间,豪车接二连三驶进惠民楼停车场。
“今天午餐就地解决,如何?”赵太平问。
“老地方,走吧。”
“又吃快餐!”
两人刚离开惠民楼,陈安国就来了。
陈安国已查清,徐有才做乡长时,王根宝从学校借调乡办任主任,徐有才当上副县长,他调任县民政局长,徐有才调往海宁市委组织部任部长时,他做了副县长,一年不到升任县长。徐有才当上市委副书记兼王庄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后,又把王根宝调海宁任招商局长。直至徐有才当上市委书记,王根宝任市纪委书记。
今天,陈安国来惠民楼是接受市国土局纪检科曼莉的宴请。几天前,冯乐权专程来了一趟海宁,明面是调研基层纪检工作,实则是他要陈安国多多关照一下曼莉。在国土局,冯乐权大夸曼莉年轻有为,办事利落,局长顺水推舟连说:“要提拔,要提拔。”
(6)声东击西
7月15日上午8时10分,周世坤搭乘CA189N次航班飞抵海宁。他行装简便,随身只背了一把吉他,重要资料都存储在手机中。往后,他就以流浪歌手身份作掩护单线联系陈安国。
赵太平接上周世坤,大家简要通报了各自工作。周世坤将所有资料加载到岳震虎和赵太平手机里,这包括海宁教师招考试题答案,一组“七上八下”海宁地名表。
“‘七上八下’,什么意思?”岳震虎问。
“我编制的时间、地名错位表,结合暗语使用。”周世坤拿着手机,解析道:“时间上加七小时,地点下移八位,二十四小时制,地点循环使用。比如今天,我是上午8点10分到机场,如果我电话里不便明说,就会叫你们下午3点10分在海宁港接我,最后以‘不能延误’区分正常通话。”
岳震虎翻看错位表,海宁国际机场下移第八个地名却是海宁港,一南一北。
“声东击西,南辕北辙,很好。”岳震虎说道:“去接指导员。”
今天是周末,陈安国一早跑步到了城郊公园。他一身运动装扮,沿公园湖或走,或站,或坐,或伸腿弯腰锻炼身体。在海宁,陈安国也是排得上号的公众人物,大会小会坐的是主席台,海宁新闻经常能见他的身影,所以他定在城郊公园和三人会面。公园里,时有疑惑的目光或点头哈腰的招呼朝他使来,陈安国都泰然自若,就当他们认错人了,不予搭理。
此时,陈安国的脑海里有如一台搅拌机,一连串的疑问连同王根宝的案子一起搅拌起来。原城北乱石岗中队长调离交管部门,肇事司机已收监,给王根宝开车的司机小张也已辞退。表面看,那次车祸相关人员都受到了处理。日记是谁在找?有些什么内容?如果说王根宝因查办谢久安引来杀身之祸的话,那徐有才肯定更想拿到日记,因为他不仅跟谢久安关系密切,且王根宝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很难说这其中没有买官卖官交易,所以徐有才担心日记内容会对他不利。至于冯乐权这个大家公认的老实人,老好人,他除了通风报信,还能干什么。就上次他来海宁,明明是为了一个女人的升迁,偏要借纪检工作锣鼓喧天的大谈用人问题,还一惊一诈的吓得心神不定的国土局长当即表态说要提拔曼莉。阅官无数的陈安国对冯乐权这种婊子立牌坊的人见得多了。
湖面上仍然笼罩浓浓的雾气,对岸的景物若隐若现,你越使劲看越看不清楚,随便望一眼却能看出个轮廓来。
半小时后,陈安国钻进了赵太平的出租车。
第二天,赵太平据陈安国提供的住址,找到司机小张家,并在他家附近张贴了些雇请代班司机的启示,所列条件,当然就是挖坑埋萝卜有意雇请小张,所给待遇也优厚。雇请小张开一班出租车,既合乎此行业人歇车不停的情理,更想通过他了解那次车祸的更多细节。
为方便日后联系陈安国,周世坤在市委附近一地下过道铺开了演唱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