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蛇钻屁眼都懒得扯
天蒙蒙亮,岳震虎习惯的起了床。住学校时,他会绕球场跑上十几圈,如今租了新房,想跑个十公里,得沿附近那条直通开发区的车道跑个来回。正好,把新配的一套钥匙给赵太平和周世坤送去。出于日后方便考虑,岳震虎也有他们住所的钥匙。
半小时功夫,岳震虎跑步进了王庄村。上了楼,他先是敲了两下门,屋里没人应答,又连敲带喊等了几秒,还是不见门开。索性,岳震虎拿钥匙开了门。
一目了然,餐桌上两个方便面纸桶盖翘起,不飘一丝热气。岳震虎揭开菜罩,半碟硬梆梆的朝天椒,瞧着都火力十足。两条懒虫,蛇钻屁眼都懒得扯,岳震虎顺手把纸桶丢进垃圾篓。左右相邻两卧室,一间开着门,光溜溜的竹席上不见有枕头和盖被,另一间卧室门虚掩,微微传出两人此起彼伏的鼾声。
岳震虎迟疑半天,还是推开了房门。眼前一切,的确有些糟糕,赵太平腰间搭了一角空调被,裸着两扇门板似的屁股背对房门,一条长满卷毛的大腿架在周世坤身上。周世坤也光着膀子,与赵太平几乎是贴面而睡。床头柜上,除了各自的外衣内裤,手机,还有一串疑似洗发膏,又象安全套之类的小包塑料袋,其中还撕开了两三个。
两个男人,还是警察,居然也会干这种事。
岳震虎对那种事想都不敢想了,作为组长,他很想冲上去揪起两人,严厉羞辱一番。这时,赵太平翻转身来,下面小头无精打采,吊儿郎当的耷拉下来,便趴在鸟窝里一动不动,上面大头没有几根头发。
二十八岁的人,看上去却象四五十岁。
最终,岳震虎还是轻轻带上房门,退到客厅里。他皱了皱眉,从锁扣中退出几把钥匙放餐桌上。他刚要出门,就听身后赵太平问道:“都看见了?”
“你们这么闹,合适吗?”岳震虎头都不愿回。
“一不犯法,二不影响别人,和男女之事一样,有什么不合适。”
没想到赵太平如此平静。
“你对不起惦念你的嫂子,也搅乱了世坤正常的生活,还说不影响别人。”
“我们正常吗?”赵太平有点羞恼:“活着给你一个面具,死了给你盖面党旗,谁会关心我们的喜怒哀乐。”
“这不是你堕落的理由。”
“性取向不同,就堕落了吗!”赵太平毫不忌讳,接着说道:“我要堕落,美容院,夜总会哪里不能去,耍点特权,什么样的女人骗不到。我不是敢拿令箭当鸡毛,忘乎所以的人,我知道我们来海宁要做什么。”
赵太平把话说到这份上,岳震虎也不再好说什么了,反倒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作,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并没影响调查组在海宁的工作。
“星——星哥,这么早。”
岳震虎转过身,见周世坤勾着头,他说道:“世坤,哪天你若觉得这样做不好,就下决心改了吧。”岳震虎又对赵太平说道:“我搬校外住了,钥匙放在餐桌上。”
“我开车送送你。”赵太平说。
“不用。”岳震虎面无表情,说道:“泡面少吃点,多跑跑步,这样人才会精神。”
(2)摇啊摇啊摇啊摇
周世坤找赵太平吵了一架,两人分居了,各睡各的房间。
调查工作进展缓慢。李佑安下班后除了去海滨公园,很少有应酬。宋天雷也老实,象一只静观其变的蛤蟆整天蹲在天子楼,不曾跳动一下。国庆长假失踪几天的陈鑫鹏,又回到天子楼溜达了,整个人都给桑拿泡成了乳猪,也不见他干过一件正经事。因担心曲波盯得紧,岳震虎和叶梅的来往不温不火,一次闲聊,让他知道远洋高管在海宁人民医院都办了医疗卡。
这天下午,丁大富终于在天子楼出现了。赵太平确定他果真进了宋天雷七楼私人会所,就立即下楼,有意把出租车停在主楼门口,守候他出来。
不多时,赵太平就把丁大富装进了笼子——出租车。
“去哪?朋友。”
“东郊。”
“东郊?”赵太平随口重复一声。
丁大富坐在车后排,后视镜里,他的一只眼睛翻得通红通红,颧骨从络腮须里突围出来,象几天没睡好,又象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
“怎么,白天也不敢去吗?”
东郊,城市边缘,海宁黄赌毒的代名词。若是晚上,很少有出租车敢跑那里。
“哦,去。”赵太平连忙开动汽车,他不知道丁大富从天子楼出来,又去东郊干什么,便托辞道:“您出入的是天子楼,可不象是去东郊的人。”
“有眼力。”丁大富一个哈欠打了半天才回转过来,他重重抹了一把脸,说道:“别人瞧我不顺眼,可宋天雷却要敬我三分。”丁大富连吸了几下鼻子,神气道:“知道宋天雷是谁吗?”
“知道,天子楼老板。是您朋友?”
“朋个屁,老子等钱用,他象打发叫化子,只给了五千。”丁大富摸出邮票大小的一袋白色粉末,抖下一溜在手心,鼻子‘哧溜’一声一扫而光,紧接着长“嘶”一气,貌似非常过瘾的往后一躺,就学着酒吧DJ抖擞起来:“music,摇起来——”
赵太平拣了一碟光盘,推入CD机里。
摇啊摇啊摇啊摇……
丁大富是一路癫狂。通过交谈,赵太平得知丁大富是去东郊赌钱,来此之前,他在那里已输了个精光。为日后牵住丁大富,赵太平留了手机号给他,让他在打不到车时,随时可以叫他接送,没钱也不打紧,可记帐。
几天后,调查组了解到人民医院的情况,这是一家公费医疗定点医院,市里主要领导在里面都有专用病房。不知是官员沾了人民的光,还是人民托了官员的福,这家医院,无论是医术水平,还是医疗设备,在全市都是一流的。骨科医生都是全省有名的专家教授,接骨板来源正规稳定,一是国产名牌不锈钢板,二是中德合资生产的钛合金板。初步确定,李佑安断臂手术会首选他持有医疗卡的这家医院。很快,两家生产接骨板的企业全名、地址,由周世坤报告给了北京。
这天下午,岳震虎上完课,就去找乔文慧,一来他担心那本日记,自从她上班后,姚副书记来学校找过她好几次。二是他要为前段时间经常请假,甚至不假外出的事,向她作个解释。
岳震虎来到乔文慧办公室,碰巧樊主任也在,只听乔文慧对他说道:“你先把工作做好。这事,学校会对你俩作综合测评。”
这事,副校长提名,樊主任已不止一遍的跟岳震虎谈过。乔文慧回校上班,樊主任心里也平衡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又盼到和孙主任平起平坐了。樊主任同岳震虎打过招呼,带着不喜也不忧的表情走了。
乔文慧关好办公室门,说道:“你放心,日记还在我这里。”她已猜到岳震虎的来意:“说实话,我也很难相信你。”
“乔校长,不管您信不信我,您能坚持不把日记交给姚副书记就行。”岳震虎说道:“有件事,我还想请您帮忙。”
“你说。”
“能不能安排我进校办公室?”
校办主任退休后,樊主任和孙主任谁都不愿平调办公室主任一职,校办事务暂由分管副校长兼着做。
“学校教师历来紧缺,办公室只设主任一职,副主任都没配备,更别说办事人员了。”乔文慧疑惑道:“中纪委的人,连这么小一个职位也看得上吗?”
乔文慧误解了岳震虎的意图,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学校坐班制度,我若严格遵守,会有很多不便。我还在试用期内,在我们调查工作未取得实质进展的时候,我不想因为违反校规校纪而过早离开一中。”
乔文慧想想,也是,校务会上,班子成员对岳震虎的意见,还有平时老师们的微词,对他能否通过试用期转正定级都不利。把他安排进办公室,外出办理行政上的事是不需要请假的。
“你进一中,就是为了我手中的日记吗?”
“这是其一。”岳震虎稍稍停顿,说道:“我还有其他重要工作要去做。”
这时,响了两声敲门声。
“好吧,我和其他两位校长商量一下,可以暂借你到办公室。”
随着一声‘请进’,孙主任走了进来。
(3)阔斧换青天
东郊,原海宁国棉五厂所在地。四年前企业改制,工厂以不及总资产三分之一的最惠价转给私人老板,条件是捆绑四千职工,政府一夜之间就把包袱甩给了社会。头一年,老弱病残都下岗,每月发放最低生活费,年轻力壮的一次性买断工龄,留下当了点官的,有关系的,胡搅蛮缠的继续共产,大家多少不等接着分脏,总之,这一年又瓜分掉工厂总资产的三分之一。唧唧复唧唧,沪造解放牌梭织机有模有样的又响了一年。第三年,老板宣告破产,不久,工厂就以两倍总资产的价格转给了房产商。
传说,这三年老板贿赂给各级官员,打点各路人马的钱财,又不下工厂总资产的三分之一,顺风又顺水,老板净挣了一个国棉五厂,走了。
如今,工厂荒芜,几千下岗工人的生老病死,谁来管?找老板?不可能,此厮和那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官僚狼狈为奸,一纸字斟句酌的合约早把工人和政府忽悠过了。找房产商嘛?笑话,我又不是慈善家,下轮游戏该轮到老子让你们做牛做马了。
上访的,拦马路的,寻死觅活的,唯恐天下不乱造谣生事的,指望王庄村民再闹一次又去打砸抢烧的,这样的人其他厂子也大有人在。无奈,稳定压倒一切,政府又重新揽下国棉五厂这个包袱,提高补助,发放养老金,办理医保,投资建设再就业基地,半个国棉五厂又投下去了,这不是传说,政府红头文件写得清楚。总之甩掉包袱是改革,揽下包袱是民生工程,都是政绩。
不慌,办法总比困难多,用之于民,取之于民,等房产商把房子炒起来,再暴征房产税费吧。如此拆墙补墙,拆一次让贼挑走几担砖,怕是三十年后,万里长城也拆没了,到时连块挡挡子弹的砖头都难找了。
唉!夜色茫茫,黑风舞,昏天暗地。国腐败,上梁不正,万千德溃。内外堪忧官醉酒,家国有事民缠党。岂不知?世事在人为,修身性。铲奸恶,时不晚,呼英明,当无愧。治国先治吏,法执廉厉。自古中华多俊杰,难容鼠虐贼当道。拜忠良,阔斧换青天,国威立。
啰嗦了!
(4)吃香的喝辣的
晚上,赵太平蹲守在安康小区,十一点过后,仍不见李佑安出小区。悻然要走时,他的电话响了。
“东郊接我。”
声音有些急促,但一听就是丁大富。那天,赵太平将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丁大富后,并没刻意问他的名字和手机号,让他感觉,自己别无目的,纯粹是想多做单生意。
“您哪位?”
看似漫不经心的赵太平,如同注入一针兴奋剂,迅速挂档,起步,单手扶方向盘,汽车如同离箭之弦穿出老远。
“我,老丁,上次天子楼坐你车的大胡子。”丁大富急不可耐:“来回算你四趟车费,要快点。”
一接一送,两趟,算上赵太平空车从东郊返回,顶多三趟。丁大富多给一趟,可见他有多急。
“行。”
东郊,这个环卫车嘎然而止,司机宁将没洒完的水往回拉,也不愿前进一米的地方,大街小巷遍布舞厅,网吧,按摩美容店,原国棉五厂职工图书馆也改建成了电玩城。东倒西歪,斗大的红色标语、横幅随处可见,“切实做好暂住人口登记管理工作”“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禁止拉屎撒尿”“拆”等等。牛皮癣广告就差没往人身上贴,最牛皮的癣当数枪毙犯人的布告,纸大字多,还左撇右捺的在中间打了叉下面盖了章,哪里热闹往哪里贴。
已是半夜,昏暗的路灯有一盏没一盏的点着,偶见流浪汉在垃圾堆里找寻食物,几个醉鬼朝马路上砸酒瓶。
赵太平在约定路口接上丁大富。
丁大富头发蓬乱,满脸胳腮胡原封没动,几天不见,他还穿着上次那身衣服,夜色下,形同一个野人。他坐进副驾位置,只是嘶哑了一声“天子楼”,便往后一躺,两眼一合,随即就打起了呼噜,左边这只闭合不严的疤瘌眼,在仪表灯的光照下,比睁着更吓人。
赌博,吸毒,熬夜,有一餐没一餐,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嫌犯的生活状态,如果没猜错,他肯定又去找宋天雷要钱。令赵太平担忧的是,丁大富如此再三再四,不分昼夜的去天子楼,即便宋天雷是他朋友,也会反感,况且还不知道他有没有以替他办过事要挟过宋天雷。
到了天子楼,丁大富让赵太平等他下楼,再送他去东郊。
穿过大厅,进了电梯,七楼出来,找到宋天雷,低声下气要钱。不给,不给不行,两人吵了起来。问要多少?说越多越好。再给你五千,嫌少了,滚!
赵太平想象丁大富上楼的情境,估摸着他该下楼了,不想此时丁大富已走出大厅,三步两跨就上了出租车。
“不怕输得苦,就怕没钱赌。”丁大富一手掐着两沓钞票,“啪嚓,啪嚓”朝另一只手心猛抽打两下,叫道:“快!快!东郊。”
一路上,急着去赌场翻本的丁大富,没听他多说话,只见他身子随着不停抖动的两腿在抖动。赵太平也不多问,问了,他也是不耐烦,他说宋天雷给了他两万,叫他以后少去天子楼。
索性,赵太平依了丁大富的心思,把车能开多快就多快。
快到东郊,丁大富电话叫车到路口接他。赵太平当然知道,地下赌场在周边都会安插暗哨,且因害怕警察便衣卧底,是不许陌生人进入的,除非是熟客的介绍。
“兄弟,能不能带我去试试手气?”
丁大富望望赵太平落破的头顶,再瞧瞧他身上皱巴巴的西装,片刻犹豫,说道:“你赚的也是辛苦钱,算了,我不害你。”丁大富边说边从一沓钱中抽出三张递给赵太平:“早些回去吧。”
“两张够了。”
“留着,下次叫你车再扣。”
丁大富钻进一辆面包车,消失在夜色里。
两天后,丁大富叫赵太平到海宁大饭店接他。再次见到丁大富,他的胳腮胡已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修剪了,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他一身名牌新衣服,戴着金光灿灿,如同麻绳般粗的项链,手链。若把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复制到左侧去看,丁大富也算得上是一个标致的男人。
真他娘的玄乎,三起三落,最后输得仅剩一千元。豁出了,一把全押上,输了拍屁股走人,赢了连本带利再押。我操,居然连赢了好几把。轮到老子做庄,有惊无险,天杠吃地杠,两点牌还他娘的通吃,一路通杀赢进七八万,收庄走人。有钱了,吃香的喝辣的,反正是怎么痛快怎么化,管它几星级饭店,开房,包她娘的两个小姐……
车上,丁大富说得天花乱坠。
丁大富先去敬老院,探望了一下他老娘。之后,他又约见了一中年女子,两人没说几句话,他便塞给她好多钱,赵太平事后才知道,中年女子是他已离婚的老婆。
中午,丁大富又请赵太平吃饭,谈起了他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本,他也有一个幸福的家,上有父母,下有一双儿女,妻子虽无稳定工作,但也勤劳朴实。早年,他借钱买了辆货车跑运输,几年打拼下来,不仅还清了债务,买了房,还有些许积蓄,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后来,他沾染上赌博恶习,起先是和朋友一起小玩,慢慢的越玩越大,很快就把积蓄输光了。输了钱,哪还有心思去开车,干脆瞒着妻子,把车撂进停车场,然后就去赌。一年不到,他就把车输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父母,妻子知道此事后,劝他就此罢手,说欠人的钱,大家会齐心协力想办法还上。起初他也听了家人的话,老老实实给人打了半年工。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把债还清后,他又不安分起来,老觉得手痒痒的。有一天,一个朋友拉他去宋天雷开的赌场玩大的,还说只要手气好,做个庄就可以把以前输掉的钱全部赢回来。经不起诱惑,他去了。每次赢了还想赢,输了又想赢回来,就这样,他越陷越深,直至卖掉房产偿还高利贷,他也不知悔改。为此,他父亲气得突发高血压,撒手人寰。
十赌九输,丁大富说起来条条是道,谁是赢家?当然是坐收渔利的赌场老板和赌博作弊的人。可是幸幸苦苦赚来的钱,就这么白白输掉了,丁大富哪会甘心,所以为了能赢钱,他也学人家作弊。丁大富说自己这只眼睛就是因为赌博作弊,让替宋天雷看场子的手下打得落下了疤瘌。再后来,他债台高筑,日子无法再过了,老婆跟他离了婚,母亲住进了敬老院。
“唉——”丁大富叹道:“一想到孤苦伶仃老娘,我心里就难受,恨不能把那些拉我下水的人全杀了。”
赵太平听得心里沉甸甸的,这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投机心理太重,不去换位想想,赢了钱别人痛苦,输了钱自己难过,一旦输红了眼看天不是天。随后,赵太平问道:“宋天雷还开赌场?你还借他钱吗?”
“早就不开了。现在名义上是借,但他不敢叫我还。”
“为什么?”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喝酒。”
丁太富自斟自饮,赵太平从其言谈举止中已看出,他是一性情中人。
(5)儿子教训老子
“人生百味,不享天伦之乐,赢再多也是输了。”
徐有才感慨一句,合上影集,软软的倒在办公坐椅上。此刻,他不仅因为想念远在国外的家人而感伤,而且昨天儿子的一封来信也叫他心烦意乱。
爸爸:
久未联系,还是写下这封信,托回国去的好友面呈给您。
其实,自您上次打电话,要我们少和您联系的那天起,我和妈妈就意识到您一定遇到什么麻烦事了。爸爸,我们不知道事情有没有过去,我只想说,转来的钱分文未动,若它能让您解脱的话,我们随时可以把钱再转往国内。您也许很生气,还是那句,天塌下来老子来顶。是的,您一直在顶着,不顾我在国内刚起步的事业和我的意愿,非常强势的安排我们出国定居。去年,您又和妈妈办了离婚。您却不知,您这样孤单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儿的能心安?妈妈会开心吗?
在儿心中,您是个执着冷静,充满智慧,且又十分简朴的人。为了这个家,为了能让我和妈妈过上优越的生活,您一直努力着,直至走上今天这个领导岗位。您把我养育到十八岁,又供我念完大学,您早已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爸爸,还记得我学成回国送给您的礼物吗?那是一双厚厚的新袜子,那时正值夏天,您说:傻小子,这么热的天还买这么厚的袜子,行,留着冬天穿吧。我笑了,偷着拭去眼睛里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其实您不知,直到今天,我仍会想起我升初中的那年冬天,看到您穿的那双破得几乎不能再穿的袜子。也是那一年,您却用半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一球鞋,那时我在想,等我长大后,一定会给您买很多厚厚的袜子。
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家人团聚一起的幸福时光。妈妈很想您,我也很想您,您的小孙女更想您。
几度哽咽,很多话不知如何说好,因为您是我父亲,我没有勇气,也无力指责一个对家人爱得如此深切的父亲。想到一句本该是您用来告诫我的名言,这里我改用了‘您’写下来,是因为我想说,我有我的人生,真的不用您再操心了。
子孙若如您,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您,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写这些的意思了。
娜娜上二年级了,完全融入了这边的环境,她也经常向我们问起爷爷。我还在那家公司做高管,所挣薪金足以让一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
“哼!有意思,儿子教训老子。”徐有才想到这里,拍打着大腿喃喃自语:“好啊,出息了,不愧是我徐有才的儿子。”
许久,徐有才起身去打开保险柜,“哗啦”一声,散落一地钱物,他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伸手摸出一把手枪,冷冷的把玩了几下,又放入保险柜里。徐有才找出那份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填好时间,连同柜子里的钱物一起送交省纪委的报告。
儿子的意思,徐有才固然明白,但他还是把报告直接送进了碎纸机里,之后给谢久安去电话:“久安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话音一落,又听敲门声。徐有才匆匆收捡了一下,锁上保险柜,半天才靠近门前,朝猫眼里挤了一眼,是钟生钱。
“徐书记,有个事想和您说。”
“什么事?”
“听说乔文慧回学校上班了。”
“把门关上。”徐有才坐回办公桌前,揉着眼睛说道:“这我知道。上班好啊,免得这女人没事到处瞎折腾。”
“徐书记——”
“这样。”徐有才打断钟生钱的话,说道:“除了一中,你弟弟去哪个学校当校长都行,这事你自己去运作一下吧。”
“当不当校长,他好象没那么强烈了。只是他就代了一年校长职务,纪委姚副书记就经常去学校找他。知道的人知道,是姚副书记要他做乔文慧工作,上交王根宝的日记。可不知道的人呢,还以为他这一年出了多严重的问题,这影响很不好。”
姚副书记每次去学校,乔文慧多以要给学生上课回避他。
“是纪委要日记,你跟我扯这些干什么。”徐有才暴跳起来,就差没指到钟生钱鼻尖上:“你还是我的秘书,你要管好自己的耳朵和嘴巴,不要见风就是雨。给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好歹的千恩万谢。别忘了,你副秘书长一职是我一手给提的。”
“那是,那是。”
显然,徐有才怀疑钟生钱想探知自己的事情,然后又拿他听到的这些去蒋先友那里卖乖。徐有才见钟生钱一脸尴尬,转而说道:“纪委工作本该明查暗访,这么重要的一本日记,却闹得满城风雨,以后还怎么办案。这事,我会同陈书记说,叫他让小姚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钟生钱走后不久,谢久安就来了。
“事情都查得怎么样了?”
“除了工资卡,他在银行还有一个帐户,人民币一百多万,美金一万,实名登记。”
“就这些?”徐有才嫌少,又问:“还有没有转走的钱?”
“银行不肯提供帐户记录,但我会想办法再查。我看这些钱,肯定都是陈安国来海宁之后,非法敛的财。记得上次去天子楼吃饭,宋天雷说送了一万美金给他。”谢久安说道:“陈安国工资卡上的钱几乎没动用过一分,单这一百多万,他都很难给出合理解释。所以,为探虚实,我们也可以找人,把他接受宋天雷一万美金贿赂的事,匿名举报给省纪委,然后让省纪委去查他,他若真是专案组的人,那么北京就会出面保他。”
“不管他是专案组的,还是下来海宁敛财的,既然他敢堂而皇之的把钱放在银行,说明他上面一定有人给他撑腰。哼!省纪委,冯乐权,查查虾兵蟹将,他敢,太岁爷头上动土,我量他再长九个胆也不敢。”徐有才说道:“你想学蒋先友来阴的,也不要把自己人扯进去。”
“可是,只有宋天雷才能提供证据啊。”
谢久安想到宋天雷私人会所里明装暗设了许多摄像头。
徐有才指着谢久安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买官卖官,凭能力,我看你连个所长都不配当。告诉你,受贿是罪,行贿也是罪,别到时候陈安国没什么事,倒把那个玩火不怕烧死自己的流氓给锁进去了。”
徐有才说的是宋天雷。
“那您让我查陈安国的意思是?”
“一块抹之不去的心病。”徐有才来回跺着步子,说道:“陈鑫鹏说这次国庆节回北京时听人说,中央早在几个月前就派专案组来海宁了,我不知道他说是真是假,我只想知道北京来的这个陈安国喜不喜欢钱。”徐有才说道:“死马就当活马医。你们只知道只进不出,那这钱我来出。我柜子里有些钱物,等下你就全部拿走,送给他也好,说是查获的脏物也行,总之,找个合适的理由全给陈安国送去。”
“您放着吧。”谢久安说道:“下个月,陈鑫鹏就有一单生意要做,到时,我的红利就不要了,我来打点一下这个陈安国。”
“把我那份也给他。”徐有才反手指指身后保险柜,说道:“柜子里那些,也弄走。”
“多了,怕是他不敢接。”
“温水煮青蛙,会吧?”徐有才说道:“还有,叫你老婆别再在陈鑫鹏那里挂什么副总了,不打自招。”
谢久安将自己的老婆安排进陈鑫鹏的公司,名义上是公司合伙人,实际是占有干股。
“我会的。徐书记,外资撤走后,那远洋集团解不解散?”
“烫手的山芋啊!散了吧,怕失业的王庄村民又来吵,不散嘛,又不知道叶盛天肯不肯接手远洋。可怕的是,远洋可能还存留了许多和陈鑫鹏业务往来清单,资料,还有你我的批条。”徐有才说道:“所有人都发了远洋的财,就要远走高飞了,留我徐有才来给他们擦屁股。”
你不擦谁擦,远洋是当年你和王根宝去北京招商引资引进来的项目,且这财你也发了不少。
“是的,连宋天雷也没少挣。”
“他和远洋扯得上多少关系?他发的不是叶盛天的财吗?”
徐有才知道,宋天雷和叶盛天合伙经营天子楼,他也就是在前期投了点钱,之后都是靠叶盛天在银行贷款做大的。其实,宋天雷和叶盛天两人并不熟悉,相互只是听说对方在海宁的名气。凭叶盛天的处世为人,他绝不会同一个靠打打杀杀起家的人合作的,是宋天雷找谢久安,谢久安又找到时任市委组织部长的徐有才出面,而叶盛天却不怎么卖徐有才的帐。最后,还是徐有才让和叶盛天有着二十多年交情的王根宝来做他的工作,并承诺市委一半以上的公务接待,会议,培训业务给他们做,叶盛天才把合作这事答应下来。
“宋天雷有几个手下就在陈鑫鹏的公司,而陈鑫鹏又是和远洋做生意。自远洋进驻海宁后,我市查获的涉枪,涉毒案件明显多了起来。”谢久安说道:“宋天雷什么家底,我清楚。敲敲诈诈,开赌场,经营天子楼是搞了不少钱,但凭他的财力还不足以雄壮到两年后就把叶盛天挤走,独霸上亿资产的天子楼股份。所以,我怀疑他还靠走私毒品,枪支大肆敛了财。”
强买强卖,宋天雷的作风。
“涉枪,涉毒都是极其严重的刑事案件,他若有事,谁都难保他。”徐有才问道:“你是公安局长,这事你如何处置?”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只能让宋天雷这个火药桶暂时不引爆,毕竟它是搭上了我们的船。徐书记,您能不能给缉毒大队现任大队长调个副局长位置?”
“收人钱了?”
“此人原则性强,又通晓业务,他一直在追查毒品,枪支来源。听他汇报,好象找到了点线索,万一查到宋天雷涉毒,那麻烦就大了。您把他调局里,我就让他分管其他工作,不再插手缉毒的事。”
“那谁去缉毒大队?”
“我让马櫆民上。”
马櫆民,原乱石岗交警中队长,现任市局缉毒大队副大队长。
“唉!”徐有才一声叹息,沉默许久,说了句大实话:“国家,败就败在你我这种人的身上了。”
有些人,其实我很想说是畜生,他们当了官,就得意忘了形,全然不知人民心里都有一杆称。这杆称会称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过得了这杆称的,人们会打心底敬重你,过不了的,即使你侥幸躲过制裁,也会遭人唾骂。记得在西南几省巡查,听说有个贫困县的什么鬼县长,人前正人君子,清正廉明,人后贪赃枉法,干尽苟且龌龊之事。一天,县里开三级干部会,他和往常一样,身披皇帝的新装坐在主席台上条条是道。说得越发起劲时,突然,一个干部跳上主席台,拽起他就是两耳光,狗官,老百姓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你却吃饱了在这满口仁义道德。当时的场面十分尴尬,除主席台上几个官官相护外,台下没几人上去拉架,甚至还有人在鼓掌。这事影响太大了,那个打人的干部受到了严肃处理,这个县长呢,先去政协坐了半年冷板凳,后又请去纪委呆了三个月又八天,最后让法院判了无期徒刑。
早知当这样的官会是如此下场,还真不如在家卖红薯。
言归正传,徐有才和谢久安最终商定,不管叶盛天愿不愿把远洋全部接收下来,在李佑安未走之前,先把谢久安的老婆安排进远洋集团,让她去处理那些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事。
“徐书记,还有件事想和您说。”
“以后有事直说。”
“丁大富放出来了。”
“谁?”
“丁大富,那个开工程车的司机。”
徐有才皱了皱眉,问道:“不是判了一年半载吗?”
“当时答应过他,让他蹲半年,再给他保外就医的。可听宋天雷说,此人只要拿酒一灌,肚子里的东西全都要倒出来。所以,我一直没敢让他提前出来。不想,这家伙在牢里也不老实,多蹲了几个月,就在里面哭爹骂娘,不得已,只能放他出来。”
“出来就出来了,你让宋天雷警告警告他。”
“警告不管用,丁大富还隔三差五就去天子楼要钱,不给,他就要挟宋天雷。”
“宋天雷不是给了他几十万吗,他还不知足?”
“都不是现金。”
“不是现金,难道还会是金条!”
“是欠条。几年前,丁大富赌博欠下宋天雷二十几万高利贷都一笔勾销了。”
“看你们都办得什么事?”徐有才一连拍打几下茶几:“这样的事,什么人不好找,居然叫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来干。”
“这事,也只有丁大富这种人敢干啊。”谢久安一脸愁容的说道:“这家伙不仅好赌,还吸毒,一天化销就要几千。我怕宋天雷给他惹急了,和他翻脸,那麻烦就大了。”
“宋天雷,宋天雷,又是宋天雷,这家伙我听得头痛。”徐有才指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往沙发靠背一倒,说道:“哼!我一个市委书记,却整天跟些市井流氓搅和在一起。你也让我消停,消停。”
“徐书记,那您就先休息。”
谢久安起身要走。
“等等。”徐有才叫住谢久安,说道:“那个丁什么富的不是吸毒吗。”
“是的,丁大富。”
“你跟宋天雷说,往后丁大富要一千,给他五千,要一万,给他两万。小命都难保了,他留那么多钱做什么。”徐有才冷冷的说道:“我想这个丁大富活得也可怜,他能活一天,就让他痛痛快快的多活一天吧。”
徐有才这句听起来感觉象是藏了刀子的话,听得身为公安局长的谢久安也有些毛骨悚然,因为去年,也是他这样一句半阴不阳的话,王根宝就出了车祸,死了。
“您的意思?”
“一个自寻死路的人,大家都省心。”
让丁大富暴毙于吸毒过量,杀人于无形。
(6)用货抵债
谢久安来到天子楼找到宋天雷。
“丁大富还有没有找过你?”
“这些天没来了,估计这疤瘌眼是咸鱼翻身,赢钱了。”
“赌徒有几个能翻身的,他再问你要钱,你都成全他。”
“赌博,吸毒都是无底洞,我这要多少钱来应付他?”
谢久安试探道:“不拿钱,你可以给他货。”
“货?什么货?” 宋天雷有些紧张的问。
“你说什么货,你安排在陈鑫鹏公司干事的人,早已让缉毒大队盯上了。”
宋天雷沉默片刻,说道:“他们盯的可能是‘猴子’。这家伙有好几年吸毒史,以前因为赌博吸毒连本带利欠我一百多万,至今还有三十万未还清。看他可怜,我就把他介绍到陈鑫鹏的公司做领班。他们弄点私货解解瘾,搞点零化钱,这我相信,大的,我想他们还不敢玩。”
让这样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替他卖命才是宋天雷的真正用意。谢久安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靠打打杀杀,开赌场放高利贷起家的流氓会有多少仁慈之心。
“据说他们经常出入天子楼酒吧,等哪天缉毒大队把酒吧包围起来,你就知道他们玩得有多大了。”谢久安见宋天雷久不支声,继续说道:“你放心,谁都不想你宋天雷这个火药桶炸开,但‘猴子’和丁大富这两根导火索要想办法拔掉。”
“怎么拔?”
谢久安沉思片刻,说道:
“丁大富不是要钱吗,你就把‘猴子’的所有欠条都给丁大富,让他去要,再叫‘猴子’用货冲抵给他。一个贩毒,一个吸毒,就让这两个该死的东西去交易。”
“交易之时,借你们公安之手,同时击毙丁大富和‘猴子’”宋天雷喜形于色:“还是安哥想得周全。”
“哼!是你宋天雷会算计,‘猴子’一死,贩毒之事,你也正好推得一干二净了?”谢久安听宋天雷一声“安哥”想要说什么,他举手示意打断道:“‘猴子’贩毒早晚都免不了一死,而丁大富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为扯平欠你的那三十万,‘猴子’肯定会这么做……”
明白了,利用“猴子”杀掉丁大富
(7)一只小小小小鸟
几天后,赵太平接丁大富电话去东郊接他。
啃一口馒头,喝一口矿泉水,蹲在路边的丁大富不知是在梗咽早点还是吃午餐,也许两餐并一餐就这么简单解决了。
赢了是天堂,输了是地狱,赌徒的世界里没人生。
赵太平把丁大富接上车,见他仍是上次赢钱时买的那身衣装,项链,手链却不见了,枯黄凌乱的头发粘着许多头皮屑,新长出的胳腮胡茬再现轮廓,整一张看似洗不干净似的脸搭上久未换洗过的衣服,叫人看了直觉得累。
又输光了,丁大富坐车上一通电话只管借钱,张口都是成千上万的借,几轮软磨硬缠,给个五十,百元的他也要。丁大富沿路十八家,可怜巴巴的找人借钱,连前妻同学的表舅家他都去过了。嗜赌又吸毒的丁大富早已声名在外,没人肯把更多的钱借给他,他这一路辛苦下来,所借的钱也就买了点冰毒,余下的还不够付赵太平这一路的车费。
丁大富躺在车后座上,他拿毒一吸,立马抖擞起来,跟着CD摔盘子敲破锣的摇滚乐节奏兴奋得大吼大叫: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当我尝尽人情冷暖,当你决定为了你的理想燃烧,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唱着唱着,丁大富居然爹啊娘的痛哭流涕,还毫不马虎的扇了自己几耳光,接着又狗日的胡乱骂了一通,最后咬咬牙:“去天子楼。”
丁大富在借钱无门,山穷水尽借毒壮胆之后,才敢想到去天子楼找宋天雷。赵太平为此深感不安,他说道:“兄弟,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宋天雷要钱,就不怕哪天他跟你算总帐?”
如果王根宝遭遇车祸致死是宋天雷指使丁大富干的,那他这样不厌其烦的找宋天雷要钱很可能会招致灭口。
“宋天雷已不是以前的宋天雷了,而我丁大富却成了如今的丁大富,光脚的还会怕穿鞋的吗!”丁大富‘哧溜’一声,痛快的吸掉剩下的一点毒品,嚷道:“他开赌楼,千方百计找人拉我下水。人家出千,他不管,老子一次作弊,他就要弄瞎我的眼睛。总共借他四万块,两年不到要我还他二十几万,最后坑得我去坐牢。这帐,我还怕他不跟我算呢!”
“你坐过牢?”赵太平提起嗓门,表示惊讶。
“我不坐牢,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宋天雷的债。”
丁大富坐牢一事和他欠宋天雷的高利贷扯上了。赵太平没有急着追问丁大富,而是以诱供的方式说道:“你算幸运的,不象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为还赌债,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过,最后给人利用,成了一起谋杀案的帮凶。唉!真正的杀人者逍遥法外,我那朋友稀里糊涂给枪毙了。”赵太平说到这,有意停了停,他瞄瞄一脸惶恐的丁大富劝道:“既然你还清了宋天雷的债,就好好把赌和毒戒了,从头再开始也不迟。”
“我也想戒,可我戒得了吗!钱输光了,家也没了,每天只有赌友,毒友缠着,我成了一条没人肯帮的可怜虫。刚才,你也看到我向他们借钱的那些曾经和我称兄道弟的朋友,有谁问过你午饭有没吃呢!那眼神,那口气,我懂。”
“没人帮你,那你更要懂得自救。”
“没救了。”丁大富一脸绝望:“跟你朋友一样,我就等哪天政府的一颗子弹把我毙了。”
“你也干过糊涂事?”
“我不糊涂,就不会在这条死路上越陷越深。”丁大富两手抓得出租车内的隔离铁网“咯嘣”响,他咬牙切齿:“我要能混过一天,他宋天雷这棵摇钱树我就得狠狠摇一天,我要混不过去了,我也得把他拖下水来。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因为帮他撞死一个人才坐的牢。
无需多问了,乱石岗车祸事故就是一起蓄意谋杀案。
赵太平最终没能劝阻丁大富去找宋天雷,等到他从天子楼出来,又拉着他去找“猴子”要钱。
路上,丁大富说宋天雷把“猴子”欠他三十万的欠条全都转给了他,让他能要到多少是多少,以后不要再往天子楼跑就是了。
其实,另一个阴谋又在这条利益利害链上发酵,起先是徐有才一撇,再是谢久安一捺,半个“杀”字就这样交给了宋天雷。宋天雷也不傻,仅是重重的再添加一笔,他告诉小人物“猴子”说,他的欠条都给了毒瘾越来越大的丁大富,还有意强调就算哪天丁大富让毒品给毒死了,他也不会再向他追讨一分钱……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当丁大富找过“猴子”没有要到一分现钱,而是捧回“猴子”以毒抵债分批给的两万元高纯海洛因时,赵太平心中已有数了,一种可能是迫使急等现钱去赌的丁大富转卖毒品,以致事后被抓判处极刑。还有就是这两万元高纯海洛因,如果“猴子”为图暴利掺假,那它可能会直接取了丁大富的性命。
毒品不能流入社会,丁大富这个重要人证也不能死。
赵太平见丁大富看着手上的毒品正发呆,他把车停靠路边,说道“兄弟,你要信得过我,你那些货可以放我这,如果客人有需要,我可以给他们。”赵太平摸出钱夹取了钱,在丁大富面前晃动着说:“这是三千,你可以先拿去应应急,等货出手了,一分不少都给你。”
“行,行,行。”
急需赌资的丁大富见钱眼开,仅留了少量一点海洛因自用,其它都交给了赵太平。
“去哪?”
“东郊。”
一只病入膏肓的小小小小鸟,哪天突然消逝在弱肉强食的大森林里,没人会计较,更没人会质疑,死了就死了。
(8)德有多高事业才有多大
丁大富又去东郊赌钱了,三千元在一个吃喝嫖赌的人手上能折腾多久,或许赌场上押一把就没有了。输了,即便他没这么快向赵太平要钱,也会去找“猴子”要毒品换钱。为防止丁大富因缺钱而钻进了宋天雷和“猴子”设的圈套中,赵太平就得准备足够的钱来收购丁大富手头上的毒品。
很快,赵太平就给岳震虎作了汇报。岳震虎当即通知周世坤联系上陈安国,看能否从行动经费里申请到这笔收购毒品的资金。答复是肯定的,只是陈安国银行帐户上不能留下转存记录,以免让人追踪到调查组人员之间的这层关系,所以只能由他本人取现金交给赵太平。正好,很多工作还需要大家坐一起碰头商议。
岳震虎向乔文慧请过假,急促下楼去。
“杜老师,这么急?”
“去开个会。”岳震虎听出是孙主任。几乎每次,自己从乔校长办公室出来,这家伙就会跟在身后叫住他问这问那的。
孙主任紧追上来,改口道:“又忘叫你杜主任了。”
“我是临时借校办室帮帮忙,还是叫杜老师吧。”
“这事,你得加紧了。”孙主任凑近岳震虎耳跟试探道:“主任一任命,你就有竞聘副校长资格了。”
“呵呵!那就等任命了再说吧。”岳震虎无心和孙主任多扯,他故意看看时间,说道:“快到点了,我得先走一步。”
“好,好,你去忙。”
岳震虎一走开,孙主任就嘀咕一句“哼,还真想当副校长了!”之后,孙主任折回楼上,先在自己办公室坐了坐,然后又去敲了敲总务处樊主任的门。见樊主任不在,他借上洗手间之际往返朝三个正副校长办公室瞄了几眼,都没见到樊主任身影,可能上课去了。在他孙主任看来,竞聘副校长这事,自己绝不能输给樊主任感情牌。
总之,孙主任这天是坐立不安。
“小孙啊,你进来。”钟建业叫住再次从门前闪过的孙主任。
“钟校长,您找我有事?”
“我没事。看你一趟来一趟去的,我怕你有事。”钟建业招呼孙主任坐下,劝慰道:“就算这次没能竞聘上副校长,你也要把心放宽一点,因为你还年轻,往后还有机会。”
“是不是校长会已经内定副校长人选了?”
“我想这么做,乔校长也不会同意的。”钟生钱说道:“相比樊主任,你确实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还有,乔文慧把杜五星借调到校办室来,估计也是有意培养,不定这次他也要参加竞聘,你得有个准备。”
“杜五星什么都不是,他哪有这资格!”孙主任几乎叫了起来,一脸胀得通红:“还不是他俩关系好嘛。”
“你激动什么!去,先把门带上。”等孙主任回到座上,钟生钱继续说道:“不拘一格,是乔文慧一惯的风格。况且,在私人情感这块,五星对她儿子确实帮助不小。”
“什么情感,我看是感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校长,您住教工楼,就没见他有事没事往乔校长家里跑吗?还有,学校的老师私下都有议论这事了。”孙主任见钟建业一脸严肃,他干脆挑明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好几次,我看杜五星进去她办公室后,就拉上窗帘。”孙主任又凑近沉默不语的钟建业,细声说道:“钟校长,您若把此事反映给纪委姚副书记,那校长这位置不定就是您……”
“孙文进!”钟建业厉声打断孙主任的话,说道:“今天我和你说这些,本意是让你找找差距,弥补不足,可你太令我失望了,谁还放心把分管德育工作的副校长一职,交给心理如此阴暗的人呢?”钟建业走近窗台,眺望着校园说道:“和你一样,我也有很强的事业心,但要记住了,一个人的事业不仅仅体现在赚钱,当官上。这么多年来,只要听到自己所教过的学生,还能真切的喊我一声‘老师’,我同样会有成就感。”钟建业转身对孙主任说道:“德有多高事业才有多大,那些有损学校安定团结的事,你就不要掺和进去了。竞聘这事,我能帮的还是会尽力帮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孙文进悻悻的走了,虽然刚才钟建业那番话说得他有些无地自容,但转身过后,他想得更多的还是副校长那个职位,还有他靠自己一直努力等来的这次机会。孙文进很清楚,在这个因腐败滋生无序竞争的社会里,这个机会,对于没有多大背景关系的他来说无疑就是个挑战。所以,他要不择手段,哪怕是冲破道德底线充当小丑也要让自己胜出。很快,孙文进就找到樊主任,并把他对钟建业说的话再次和樊主任说了一遍,其目的就是先联手樊主任将岳震虎从副校长竟聘人选中踢除出局,同时也给不看好自己的乔校长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9)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天了
出租车上,陈安国列了一张清单交周世坤上报中纪委。
个人工资部分,扣除各项捐款及2001年党费,5至10月实发基本工资15772.48元,另外职务奖金及福利8600元,房贴8400元,差旅,电话,会务,巡查等补助计9761.2元,以上款合计42533.68元。经费使用情况,原本帐上100万,扣减6月17日支出赵太平交出租车公司押金7万,扣减今日提取用于收购毒品的30万。如今帐上有101万,美金1万为天子楼公司宋天雷所送。多出总计38万人民币分别是:端午,国庆两节期间,所属县、区纪检等单位(部门)派送的红包计13万,让司机帮兑换的名烟名酒,有价证券,各类会员,购物卡等折合6万,其它19万为无法退回的无主贿赂款。
周世坤将清单扫描进手机,说道:“来海宁半年,没想到我们的经费却越用越多了。”
“是啊,身为国家公务员,国家并没亏待我们,可总有那么些人为图享乐,于党纪国法而不顾,腐败堕落。”陈安国长嘘一气,说道:“腐败就如同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一样,它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它能堕落到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
经商议,由周世坤下午携少量毒品送北京检验。赵太平密切联系丁大富,收购其手中毒品进行销毁,并防范他突然失踪。岳震虎深入了解掌握李佑安的生活习惯和行踪,以便提供给特工更为精准的信息。
第二天,赵太平就收到北京传来的毒品检验结果,“猴子”提供给丁大富的海洛因纯度并不高,但吸食不当足以致人性命,因为毒品里面同时掺有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和芬酞尼。砒霜的毒性是很强的,且白色无味,它能破坏细胞呼吸酶,使组织细胞缺氧死亡,它对肠胃刺激强烈,使肠胃粘膜溃烂,出血。吸食这种毒品,只能让人获得一时之快,随之,因砒霜毒性作用,让人感觉非常痛苦,而芬酞尼,海洛因却能有效镇痛和麻醉。这样,人越吸就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想吸,如此形成恶性循环,最终引发短期内猝死。
如果丁大富吸食泛滥,两星期内,即便不引发猝死,也会因体内砒霜积累过多中毒而亡。这样,一个新的问题就摆在了赵太平面前,如果丁大富没在“猴子”预期的时间内死亡,宋天雷可能会采取下步行动,那就是找谢久安动用公安抓捕,甚至直接击毙丁大富。如此一来,不仅会失了丁大富这个重要人证,且赵太平也会卷进贩卖毒品一案,以至身陷囫囵。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控制丁大富,赵太平把自己的顾虑报告给了北京。
两天后,岳震虎和赵太平在机场接上北京返回的周世坤。
据周世坤汇报,M国早已酝酿一个针对李佑安的“斩首计划”,所以我们的“断臂行动”越早实施越好。目前,监听装置已在加紧调试,几天后会有专人送到海宁。另外,北京指示,只要时机成熟随时抓捕丁大富。
“谁来抓他?”赵太平问。
“我们。”周世坤将一本公安部警官证和几张逮捕证交给赵太平说道:“公安部,安全局,最高检已抽调了几名审讯员,明天,他们就会在临省靠近海宁的一个市成立审讯室。”
这时,车窗外窜进一蝗虫,坐车后座的岳震虎盯紧蝗虫,顺手抓去,手臂刚好划过赵太平的头顶。
“疯了,没看我在开车吗!”
岳震虎把手伸到赵太平面前,放开手心说道:“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天了。”
(10)将计就计
晚饭过后,岳震虎接了叶梅一个电话。
“五星,我想见你。”
岳震虎先一怔,叶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他问:“有事吗?”
“没事,就是莫名的忧伤。”叶梅问道:“陪我走走,好吗?”
“你在哪?”
“对面马路边,你能看到的。”
岳震虎往窗外望去,叶梅正站在一杆路灯下朝他挥着手。
“好。”
见到叶梅,岳震虎问:“怎么了?”
“今天,和曲波吵了一架。”叶梅说道:“过两天是我生日,他提前送我花,我拒绝了。”
“看得出,他很在乎你。”
“当他的面,我还把花全扔了。”叶梅说道:“我现在挺难过,我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不喜欢他那样死搅蛮缠。”
眼前,这个善良得叫人有些放心不下的女孩,为了自己所犯的那点还不能完全说是错误的错误而黯然神伤,她甚至无助的抓住了岳震虎的衣袖。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其实还有一种爱是很微妙,很极致,也很伟大的,她不是相互的占有,而是呵护和牵挂,始终如一。
岳震虎问:“你爱他吗?”
“我把他当作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叶梅补充道:“你也是。”
“试着改变吧,曲波是个好人。”
“你们成朋友了?”叶梅很开心的问。
“他说我是答尔丢夫,不愿和我做朋友。”
“哈哈,《伪君子》”叶梅笑道:“书是我推荐给他看的,他也不问问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整天装神弄鬼的,比伪君子还可恶。”叶梅转而问道:“你真的有女朋友吗?”
有吗?岳震虎一时真不好作答,因为他有老婆孩子,说有和没有都是在欺骗她,而他也不知道,这场戏要骗到什么时候才能收场,最终的结局对她来说可能是残酷的。从岳震虎内心来说,他不想利用叶梅的单纯,善良和对自己的信任来把她的至亲送上审判台,哪怕叶盛天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我想说,间谍和特工其实真不是人干的,起码不是正常人干的,即便正常人干了也会变得不正常,因为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徘徊在人性和残忍之间。任何一个有间谍和特工组织的国家,它都不配和世界谈普世价值和人权的,这包括美国,近期的“棱镜门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见岳震虎久久不答,叶梅打破沉默说道:“你笨啊!我是女生,难道我不是你朋友吗!”叶梅说道:“生日那天,我会在家里开个party,到时候,你一定来。”
“一定会去。”
这是正面接触叶盛天的一个绝好机会。
……
两人依肩而行,眼前的路很长,很直,延伸至远处的路灯依就渺茫。
送叶梅回家后,岳震虎接到周世坤专号打进的电话。
“星哥,明晨3点半,我们在海山陵园见面。切记,不能延误。”
“知道。”
强调“切记,不能延误”,周世坤用了暗语。岳震虎一查“七上八下”图表,海山陵园下数八个地名是市区中山路口,上推七小时是今晚8时30分,岳震虎看看手表,应该就是现在。
岳震虎赶到中山路口,上了赵太平停在路边的车。车里除了赵太平和周世坤,还有个陌生人。经周世坤介绍,来人是公安部派驻临省的预审员,他顺道把监听装置给调查组送来。
履行完交接手续,几句简短交待后,预审员自行走了。
“什么地方不好交接,偏要选这人多眼杂的闹市。开车!”岳震虎边说边打开监听装置包装箱。
一本装置使用说明书,两副高仿接骨板,一副为中德合资钛合金材质,另一副是国内厂家生产的不锈钢材料,规格都为4.0/2.0(配套螺钉直径4.0mm,板材厚度2.0mm)。每副接骨板的其中两个螺钉(一个备用)都内置了纳米技术生产的监听发射器,接收设备是伪装成一个烟合大小的半导体收音机。
“你不知道,姓曲的疯了。我往城东,他追到城东,我往城西,他追到城西,没办法,我只能钻进城区把他甩了。”赵太平摸出一个钮扣大小的物件交给岳震虎说:“他跟到城西时,才发现他在我车内安放了这个。”
“窃听器!什么时候放的?”
“不光窃听,还带有GPS定位仪。电源我刚卸了,可能就是两三天的事,他找人假扮乘客带上车的。好,他不是要玩嘛,那我跟他玩。”赵太平说道:“那个兽医不是怕鬼吗,干脆我就让他见鬼去。”
周世坤对岳震虎解释道:“赵哥卸掉窃听器电源后,我们通电话时,我故意对着窃听器喊明晨3点半我们在海山陵园见面。”
见赵太平一脸得意,岳震虎说道:
“难怪你约我来这里,赵警官果然是聪明绝顶。”话音一落,岳震虎几乎是暴跳起来,骂道:“你这混蛋,国家交给你一项这么重要的任务,你赵太平竟当儿戏。曲波只是想讨好叶梅,现你把他给激怒了,你就等着鬼上身吧。”
“他,他有那么傻,半夜三更还真会去陵园?”
周世坤战战兢兢的问。
“一个让爱情冲头脑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好几次,他找不到叶梅,深更半夜都去找过我,我是避之都来不及。”岳震虎说道:“曲波必竟还在国安局混,职业敏感多少有些,况且他也有条件借用技术手段侦察我们,大家以后多提防点。”
“呵呵,是你隔三差五和叶梅幽会,把人家给逼急了。”赵太平说道。
“你别跟我在这推卸责任。”岳震虎说道:“看来,我只能做答尔丢夫了。”
“转移视线,将计就计,还能一箭双雕泡上叶梅。”赵太平边开车边举起大拇指,反手朝身后坐着的岳震虎示意几下,说道:“高!实在是高!”
岳震虎一巴掌把赵太平的手拍了回去,说道:“明晨2点半,你们来我住处商量事情。”
第八章
(1)哪里有不平哪有我
鬼使神差,曲波提前一小时,开着借调来的车赶往海山陵园。
曲波把车停在一叉道口边,从主干路往左拐就是通往海山陵园的小路。曲波坐在车里,静观周围情况,干路上少有车辆来往,更无闲散人等游走,两侧的路灯已关了右侧这排。他朝小路望去,里面黑洞洞的,路口交汇处的一盏路灯时不时还会眨巴几下,忽明忽暗,更添了几份诡异。
曲波打开双闪灯,下了车,又去揭发动机引擎盖。他要给人以车辆故障的假象,然后进去陵园蹲守岳震虎,看看他耍的什么鬼把戏。
车是临时借来的,曲波一时半会也没能把引擎盖弄开。深更半夜,单枪匹马身处这荒郊野领,曲波不由紧张起来。他一面伸手捣鼓引擎盖锁扣,一面惶恐的四处张望,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尽往他脑子里钻,身后一条黑影慢慢靠过来,路边树林里突然一声女人尖叫,无腿老头在马路上游荡……更令曲波心惊胆战的是,就在眼前,透过路灯光的前挡风玻璃里面,座椅上似乎还坐了血肉桃模糊的两个人,若隐若现。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哎……哎……哎,哪里有不平哪有我。”
曲波语无伦次吼了几句“济公”,恐惧心里也平息了点。
“世态炎凉,皆看破,南无阿弥陀佛……”
曲波在一连串的“南无阿弥陀佛”声中竟把引擎盖打开了,他一手掀开引擎盖,一手去抓顶杆,就在他将要把引擎盖稳固时,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从车身传来,他吓得赶紧松开双手,未等左手完全缩回来,引擎盖已落下,重重的砸在他手臂上。曲波顾不得疼痛了,赶紧闪到一边。惊魂未定,一个球状物体在地上蹦跶几下,往他脚下滚。
“哇呀!哇呀!哇呀!什么的干活?” 曲波又是叫又是跳的,慌慌张张就躲进了车里。
人头?不是。曲波摇开车窗,探出头去察看几米开外的球状物体,略有风吹草动,他又把头龟缩进车里。西瓜?掉地下早开花了。
良久,曲波见没什么异常动静,才敢下车慢慢接近球状物体。
皮球?不象,不象。柚子?
曲波抬头看看,路的两侧全是景观柚子树。他才摸着胆子靠了过去,在确认那就是一个柚子后,才敢抓起那个把他吓了半死的柚子,象掷铅球般的扔出老远,之后,他有点骄傲的拍了拍手,貌似从容走的走到车前把引擎盖揭开。
曲波看看时间,凌晨三点已过,该是进去的时候了。
曲波摸进小路,身后那盏路灯跳得他直发慌,叫他看到路边的杂草花木,枝叶柳絮,那是疑什么象什么。恐惧再次向他袭来,他往前走,又担心身后有鬼拉他的腿,他回转头,又怕前面有鬼拦他的道,时不时还要顾及两侧会不会冒出什么怪物来。曲波三步一回头的朝前走着,不时按响遥控车门锁给自己壮胆,直至遥控锁遥不响了,他又去摸腰间别着的手枪。
世上真有鬼的话,子弹岂又能把鬼打死?就算子弹能把鬼打死,那鬼不就成鬼中鬼,岂不是更加厉害了吗。万一,这枪误伤了人或是冲天报销掉一两枚子弹,自己那个鬼头鬼脑的局长肯定又要冲他咆哮一通,赏他一个滥用枪支弹药的罪名。
曲波思来想去,最终没敢拔出手枪,他只有硬着头皮往前移。借着暗淡的夜光,他依稀看到了陵园敞开的门框和许多冰冷的墓碑,门框下方似有一条灰白的裙子在晃动。此画面一现,曲波脑子里全是鬼哭狼嚎的恐怖配音。虽只有几步之遥,曲波却不敢前行,感觉还退了半步。就在曲波进退两难犹豫之时,突然窜出一只惊惶失措的野猫,彻底撞破了他的胆,他转身拔腿就往回跑。
曲波一气跑到车边,钻进车里,启动引擎,打开车灯。想走,他却发现引擎盖未关上。这时,所有路灯全灭了,已到三点半了。
这就是警察?国家安全警察?竟搞得如此狼狈。难怪领导看不起,同事会笑话,是人是鬼都要作弄他。
曲波想到这里,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长长的喇叭声划破了这黎明前的黑暗。许久,曲波松手往后一躺,他懒得再去琢磨刚才看的真是女鬼还是缠在竹杆上的白纱条了。他想到了自己进国安以来一直是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可换来的却是自己熬夜写的侦察报告,局长瞧都不瞧一眼就原封不动的塞还给了他。什么意思,就因为他是靠他大伯父关系分配进国安局的兽医。他想到了自己同学一个个开宠物诊所挣得盆满钵满,而自己还是个拿着相对少得可怜的工资的副科侦察员。他想得更多的还是,在那个叫杜五星的伪君子没出现之前,自己和叶梅在一起是那么的默契,那么的开心,就连给叶梅家的“旺旺”“咪咪”看病,那都是手到病除,可现在呢……
夜很黑,且不是一般的黑,黑得鬼都怕人。
堂堂七尺男儿,怕鬼?还他妈做什么警察,男人都不算。
曲波自嘲一句,拉开车门,再次朝海山陵园走去。
…………
“杜五星,你出来,出来!”赵太平揉了揉眼睛,再看看时间,说道:“快四点了,曲警官肯定还在坟墓堆里找你。”
“那他是真傻啊!”周世坤插进一句。
“不是傻,是牛。”岳震虎说道。
“呵呵,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赵太平朝岳震虎胸口击打一下,笑道:“看来,叶梅早晚是你的人了。”
“干好你份内工作,别再跟我添事。都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其实也就几小时后,调查组一份针对李佑安的断臂行动实施方案已由周世坤加密传给了北京
(2)找块蜂窝煤洗洗
一早八点,曲波赶去中国移动海宁分公司,凭借他国安人员的特殊身份,曲波很快就调取了岳震虎他们三人近期通话记录和短信内容。令他不解的是,昨晚八点前后,岳震虎除和叶梅有过一次约见通话外,并没接拔过任何电话,他当然不知道调查组的专号电话了,而赵太平与周世坤几乎全都是暧昧的短信往来。
曲波当即给叶梅打电话。
“曲波!”叶梅说道:“还以为你不给我打电话呢!”
“昨晚怕你生气,我打过你几次电话,可是你都没接。”
“噢……昨晚,我和五星出去走了走,电话静音了。”
“我想可能是的。”曲波说道:“梅梅,你和那个姓杜的老师,还是少交往点好,我越看他越不象是好人。”
“你说五星是坏人,他却说你是好人,我不知道你俩到底怎么了?”
“有件事,我是一直压在心里没敢告诉你……”
“你说?”
“那次碰车,其实是姓杜的和那个出租车司机合谋演的一出戏……”
“这事你都跟我爸都讲过N次了,没必要再来告诉我,不觉得多余吗?”叶梅问道:“还有,他们有必要那么做吗?”
“有。英雄救美,先获取你的信任,再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你说说,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不太清楚。”
“什么事都没弄清楚,你凭什么说人家就不是好人呢!”
“那我再跟你说件事吧,那个叫赵太平的出租车司机是个同性恋,杜五星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他能好到哪去。”
“曲波,你要真嫌没事干,可以找块蜂窝煤洗洗,不要整天弄些别人的隐私出来。”叶梅生气道:“明天我生日,你爱来不来!”
“梅梅,梅梅……”
第二天下班,岳震虎就随叶梅去她家参加生日晚宴。
坐车上,岳震虎担心李佑安和曲波会不会同时出现在生日晚宴上,那样势必会引起已是惊弓之鸟的李佑安警觉,因为此前曲波就频繁侦察过他,而自己和李佑安在海滨公园也有过一次正面接触,而今,曲波为了叶梅又紧盯自己不放。如此一来,就不是简单一句巧合能解释得过去的了,事情很可能会让曲波搅得复杂起来。
岳震虎问:“都有哪些人?有我认识的吗?”
“都是我要好的同学,朋友,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刚曲波打过电话,他说已去我家了。”
“呵呵,曲波在,那你李叔还会去吗?”岳震虎补上一句:“那不是很尴尬。”
“长一辈的,我都没邀请。况且,李叔这几天手痛得厉害。”
手痛?哪只手?
“李叔的手怎么了?”
“他说,以前当兵训练的时候右手摔断过,钢板至今未取出,一遇刮风下雨手就痛。”
正好是对李佑安实施断臂的那只手,之所以断其右臂,是以防他通过手写传递重要信息,增大监听概率。虽然现在已知李佑安右手受过伤,但他伤的是前臂还是大臂,骨伤程度怎么样,却不得而知了,而现有的两副规格都为4.0/2.0接骨板又必须精准到是医生为其选配的型号。另外,李佑安至今未取出的钢板,肯定会影响特工对其断臂损伤的精确度。
汽车在一幢普通的两层别墅楼前停下,岳震虎随叶梅走进院落,见一年长者正专心修剪着花草。随着叶梅的一声“爸爸”,让岳震虎知道了,眼前这个衣衫朴素整洁,面容祥和的长者就是叶盛天。
“我朋友,杜五星。”叶梅介绍。
“你好!叶叔叔。”
叶盛天微微点头,片刻打量岳震虎,对叶梅说道:“梅梅,去招呼客人吧。”
“嗯!”
岳震虎很难把今天见到的叶盛天同之前想像的尖嘴猴腮的奸商,骄横跋扈的大佬联系起来,他给他的感觉就是岁月沉淀出来的睿智。
“小杜,过来帮帮忙。”
“我爸喊你呢,还不快去!”叶梅跟岳震虎轻声嘀咕。
“我?”岳震虎带着疑问转过身,果然,叶盛天把一个腰粗胫细的铁皮洒水桶交给了他。
哪有叫客人干活的道理?退一万步讲,即便真要做你叶盛天的女婿,也是我这个新姑爷主动请缨表现才对嘛。
岳震虎懵懵懂懂提来满满一桶水,老老实实跟在叶盛天身边浇着花。
叶盛天指着满园错落有致的花草盆景,问道:“漂亮吧?”
“漂亮。”
“喜欢吗?”
“美好的东西,没人不喜欢。”
岳震虎琢磨不出叶盛天要说什么,只觉得叶盛天那双粗糙的手是在绣花。
“呵呵,都这么说,可有多少人会时刻欣赏,呵护,记挂她们呢?”叶盛天修剪着枝叶说道:“常给她们浇浇水,修修枝叶,这样的爱才会有生命力,才不会死去。”叶盛天回忆道:“梅梅五、六岁的时候,她母亲就生重病住院了。那时候,我就一个想法,拼命赚钱赚钱,把她母亲的病医治好。直到她母亲临终的那一天,我都在给人家送蜂窝煤。晚上,我赶去医院,她妈妈在纸上给我留了一句话。”
叶盛天停了停,哽咽一下说道:
“她说‘盛天,你赚得再多的钱,也延续不了我几天的生命,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和我说说话’如今,我赚得所有钱财,也无法弥补心中的这个遗憾。”叶盛天侧转身,对岳震虎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喜欢的,我都很少反对。你们怎么认识的,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女儿能象这片花草一样,有个悉心照顾她的人,懂吗!。”
这时,曲波从屋里出来,喊道:“叶叔叔,等您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