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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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快要死去的鱼
赵太平清楚，把丁大富装上车，意味着他也是一名在逃嫌犯了，警察很快就会封锁东郊各出口，围堵他这辆出租车。赵太平高速驶离广场，钻进五厂生活区小巷里，迅速摘了车牌和出租车标识，然后粗略查看了一下地图。
沿巷道左弯再右拐可进入废弃的厂区，厂区后山有条不为常人所知的地道。
无需找厂区大门进入，围墙早已推倒，满目狼藉，近看远望茅草丛生，大块污锈的机器散落四处。厂房门窗全无，几根冰冷的烟囱孤立空中，摇摇欲坠，老掉牙的推土机陷在新鲜土层里纹丝不动，几条野狗在那里上窜下跳。显然，开发停滞不前，整个场景更象遭受了一场空前劫难。
出租车停进傍山厂房，赵太平把尼龙绳缠绕手臂上。他带上绳，不是怕丁大富跑掉，而是这毒鬼之前一上“猴子”车就贪婪的吸食了过量毒品，由于刚才过度惊吓，加之汽车快速急转和颠簸，他一路呕吐，现在别说跑，能多走两步算不错了。所以，必要时赵太平要用绳象牵牛一样拽着他往山上跑。
赵太平拉开车门，喊道：“丁哥，快，快下车。”
厂区外警笛声越来越密集，由不得丁大富磨蹭了，赵太平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从车里提了出来。这陀烂泥根本站不稳，一只外翻的疤瘌眼连疤瘌皮都变紫黑色了，乍一看特吓人。无奈，赵太平只能挟着丁大富的臂膀如同赶尸般撵着他往前走。
跌跌撞撞，连哄带骗，总算把丁大富弄进了山。
爬到半山腰，赵太平顾不上喘口气，对照地图册寻找地道口。
地道是抗战时期鬼子修建的，从山下生化工厂延伸到半山腰设有一堡垒岗哨，再穿过面前几座大小山峰直抵海边码头。工厂原是日本军队生化武器原料生产基地，现在为解放军某部研究所，因为涉军，地方相关部门即便知道山上有地道，也不清楚地道分布走向。
“兄弟，你，你走吧！”丁大富象条快要死去的鱼，张着嘴巴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想喂野狗吗！”赵太平指指山上，说道：“前面就到了。”
“真——走不动了，你也别——别再骗——骗我了，你不象逃犯，是卧底。”丁大富麻花似的瘫倒在地，嘴里还在念叨：“我——答应过我娘，下午——有钱了——就会去看她的。”
近三个月的追踪问询丁大富，和今天不合乎罪犯逻辑不顾一切的把他接上车弄到这来，难免让他对赵太平的身份产生怀疑。什么身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把这个王根宝车祸案的关键证人安全带出海宁，尽快审讯。
“对，我是警察，但和刚才追捕你的不法警察不同，你要落入他们之手，恐怕今后你就难再见到你老娘了……”
丁大富插道：“追我的——是——是马櫆民，车祸——材料——就是他一手伪造的。这人——这人很鬼，今天又想把我——弄死。”
赵太平说道：“我们办案会走司法程序的，适当时候，还会安排你们母子见面。”
丁大富将信将疑，吃力的爬了起来，醉酒似的摇晃两下总算立稳了，他说道：“兄弟——我跟你走，但——但我吸毒被抓这事，——求你们，就不要告知我娘——她，她会伤心死的。”
丁大富，先是赌博输得家破人亡，现在又吸食毒品自寻死路，老娘不让气死才怪呢。
“这不是问题。”
赵太平很快就找到用栅栏围着，如同小蒙古包似的堡垒，上面挂有一块“市级文物”铭牌。堡垒四周间隔着砖头大小的机枪口，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在征得北京同意后，赵大平用爆破子弹将堡垒破开一大口子，拉着丁大富就往里钻。
当晚，两人由部队研究所安排的特种车辆送出了海宁。
（7）断臂行动
“猴子”死了，丁大富跑了，几人欢喜几人愁。
陈鑫鹏是窃喜，不管“猴子”借自己的船贩运过多少毒品，现在都是死无对证，牵扯不到自己头上。两天后，他结束了在海宁近七年的“打拼”，在当地政、商、黑几道朋友的欢送下欢天喜地又稀里糊涂还神气十足的搭机回了北京。陈鑫鹏不会想到，北京公安在他下飞机的那一刻就盯上了他。据查，陈鑫鹏虽没有参与间谍活动，也未涉毒，但他走私汽车和包庇“猴子”贩毒的罪行，等待他的将是没收全部非法所得，和三年有期徒刑。
唉！智商不高又讲点义气，还什么都想玩的陈鑫鹏，不幸撞上1983年严打，刚正不阿的父亲又不肯帮他。如今单打独斗，“闯”出一番事业衣锦还乡又将面临牢狱之灾，真可谓命苦的北京公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通缉丁大富和赵太平的悬赏告示满街都是。丁大富的死活让宋天雷，谢久安一帮人是寝食难安。
为减少麻烦，岳震虎让周世坤退了在王庄村的出租屋，搬来自己住处，并安排他替补赵太平的一些工作。调查组与潜伏在海宁的特工沟通后，对“断臂行动”分工稍作调整，逢双休日晚上，由周世坤蹲守宁城路与安康路交汇处，与此同时，岳震虎在海滨公园守候李佑安，并实时向周世坤发出李佑安正返回小区的指令，周世坤再联系特工展开断臂行动。
又过两周，行动因时机不成熟未能按计划施行。一次是李佑安返回时间过早，人多车多情况复杂，不便行动。另一次是他晚上外出回来，先转道去了远洋，由司机把他送回小区的。两次，周世坤都即时通知了特工，只是行动未实施，他始终不见两特工什么模样，也不知他们隐蔽何处。
特工，特的是任务未完成前，永远不会暴露身份。
少了赵太平，岳震虎明显感觉身上的压力，晚上他要蹲守李佑安至夜深，白天还得早早去学校签到，时不时还要去天子楼盯住那批藏在VCD里的毒品。按北京要求，这大宗毒品绝不能流入社会危害更多人。
学校里，一段时间是传他和乔文慧的绯闻。现在，他迟到，早退，不假外出，还用上课打完考勤就溜的事又不知是谁报告给了教育局，总之，局监察科的人也是三天两头来学校了解情况，虽然乔校长帮他作了辩解，但他仍受到上级来人的训斥和警告。
这周六晚上，李佑安又独自在海滨公园坐了两三个小时。岳震虎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肯定，此刻，孤身在外的李佑安和自己一样会想家，想父母妻儿，想战友，想曾经的奉献和荣耀。也许他还会想，因为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此生可能再难和家人们团聚了……
夜深了，海风大了起了，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很凉。
见李佑安起身离开，岳震虎通知周世坤联系特工准备行动，随即拦下一辆出租车，沿规划好的路线提前李佑安赶去他必经的宁城路加油站。坐车上，岳震虎总会习惯性的瞄瞄后视镜，这些天，他的神经也是绷得格外紧，总感觉有双眼睛老盯着他。没错，出租车行驶一段路后，两束昏暗的车灯始终追随出租车时快时慢的节奏跟在后面，从不见它超车。
车到加油站，岳震虎借下车之机顺带瞄一眼车后，一辆破旧桑塔纳拖着全世界都能听见的‘隆隆’排气声，一溜烟窜入加油站。
又是曲波，这令人讨厌的家伙，到底有完没完？
几分钟后，见李佑安的车经过加油站，岳震虎给周世坤发出第二道指令。
此时，周世坤站在“丁”字路口拐角处佯装等人等车，视线范围同时可及宁城路和安康路。他发给特工二道指令后，便警觉四周，路上行人车辆不多，也迟迟不见传说中特工身影。从加油站到路口仅200米左右，十几秒内，李佑安就要从宁城路拐进安康路了。
周世坤甚是着急，顺着两排路灯朝安康路了望，来了，来了，神兵天将骑着太子摩托潇潇洒洒的来了。他再看看宁城路上，李佑安的车不紧不慢的朝路口开来。时间算得是那么精准，待李佑安放慢车速转弯时，两特工肯定是个神龙摆尾将摩托横亘在李佑安面前，然后一把揪出李佑安暴打，紧接着“咔嚓”一声，就斩断了这只危害国家安全的罪恶黑手。
周世坤在臆想中还未缓过神，李佑安的车就拐到了安康路。
“嘭”的一声响，汽车和摩托车撞在一起。周世坤凑上前去，天哪！这是特工行动吗？分明是民工兄弟收工发生了场意外小车祸，满是泥污的无牌摩托，倒在豪华汽车轮下，远近还散落着几个水泥桶和些许新鲜水泥浆，两人皮肤黝黑，精瘦，根本没有特工该有的魁梧身段，连从地上爬起来都显得那么笨拙，那么狼狈不堪。
骑车民工瞪着狼一般的眼神，夹带浓重的外地口音在跟李佑安理论，言语听起着还有点粗俗，坐车民工仍在猫腰四处找寻水泥桶。
也许责任不在自己，李佑安并没下车查看，只开了车窗作辩解。
“是你逆行想左转，撞上我的车。”李佑安说道：“小兄弟，人若没事，你们走吧，我的车不要你赔。”
李佑安正要开车走。
“他妈的，你撞了人还想跑？” 骑车民工一把抓住李佑安的衣领，硬生生的把他从车里拽了下来。
“你不能骂人，松开！”李佑安边呵斥边抓住骑车民工的手腕，却一直没能甩开。
“把问题解决了再说。”骑车民工不松手。
“有问题可以报警，该怎么解决怎么解决，你也别想讹人。”李佑安傲慢的说道：“放二十年前我在部队，你俩都不是我对手。”
周世坤还在疑惑特工行动是不是让两民工搅了时，坐车民工箭步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抓住李佑安左臂向上一提，就听李佑安嗷叫了几声，为减轻痛苦，他顺着手臂扭转方向慢慢往下瘫。稍许，坐车民工的拇指似猛力挤压了一下李佑安左小臂，就听“咔嚓”骨裂声。
漂亮，周世坤心中暗叫。
待两特工消失在夜色里，周世坤以路人身份上前搀扶起李佑安。李佑安右手握着左小臂，表情非常痛苦：“帮忙，送我去医院。”
岳震虎仍等在加油站，在收到周世坤短信报告“OK”后，他准备拦车回去。这时，桑塔纳车停在了他面前，曲波探出半个脑袋问道：“杜老师，左顾右盼的，等人吗？”
“曲警官！”岳震虎表示惊讶，说道：“路过这里，上了个厕所，就拦不到车了。”
“哼哼，又在骗人。你站这里已经十几分钟了，也未见你去趟厕所。”曲波说道：“不等人，那就送一程？”
“行。”岳震虎跳上曲波的车。
“我真看不懂你，说你不是好人嘛，好象也没见你干多少坏事，说你不是坏人呢，你又整天神神秘秘的比我还能折腾。”曲波顺手递给岳震虎一纸张。
“这什么？”
“你朋友，赵太平，他被通缉了。”
“我就呼叫过他几回车，不是朋友。”
曲波面前，岳震虎就想撇清自己与赵太平的关系。
“你不用紧张，吸毒贩毒的事我不管。事情未弄清前，我也不会跟谁去讲这事，毕竟隐秘工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曲波诡异道：“有机会，我们可以合作。”
显然，曲波已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我就一老师，和你曲警官能有什么合作的。”
“是老师就要为人师表，不要成天不务正业，还四处招摇撞骗。”曲波说道：“不管你是不是老师，出于什么目的，我还是那句，不要欺骗利用叶梅的善良，她太单纯。”
还好，曲波对自己的身份仅仅是怀疑，岳震虎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