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深巷,一座园林。
小盘谷便坐落在石板铺地,曲曲折折的小巷深处。身在窄巷中,抬头是老城区参差错落,远远近近的黛色屋面,若不是着意寻访,你一定会与它擦肩而过。
小盘谷, 即使是问起扬州土人,也往往哑然不知其所。
这便使得它有点“寂寞”了。
园小,游人更少。
寿桃门、丛翠馆、爬山廊、玉山楼、曲尺花厅,一路走来,只有不知名的鸟声,和偶尔风起,竹林、树叶、花丛的轻响。
园中,最有名的是“九狮图山”,其实,无论怎么看,也只是略见大意而已。山高九米,上立六角风亭,山腹为空,山脚临水。山上有攀缘的爬山虎,每到春夏,整个山体都被垂挂下的枝叶覆盖,郁郁葱葱,远远看去,以为是山自己长出的树冠,重叠而茂密。最精彩是,太湖假山,中空做洞,人于三面皆可入,并通连处皆有变化。东为廊道、北为汀步、西为三折曲桥,人静立洞中,其内光线幽晦,其外却是水波光影,碎碎点点。恍惚间,仿佛时空穿越。一内一外,古今瞬间,山石高古,不知何年。也不知这山壑洞窟内可曾有公子小姐的幽会,也不知这窦穴下的石榻上可曾有美人的醉卧,更不知往昔的今日,有谁曾站在这临水涧边,象我一样,浮想联翩。
水池驳岸,亦见精妙。侧峰,额题云:“水流云在”。
“藏在深闺人不识”的小盘谷,还好,不识的只是槛外人,行内的学者对小盘谷的赞扬却是毫不吝啬的,“此园假山为扬州诸园中的上选作品”(陈从周);“此园虽小而用地却十分紧凑,空间有障隔通透的变化,主次分明”(周维权);“此园仍属文人园格调,艺术水准远高于个园与寄啸山庄”(朱宇晖)。其实,这倒正合了艺术欣赏的规律,不求人众,只求知音一二即可。梵高的《向日葵》、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徐渭笔下的“葡萄芭蕉” 、八大山人笔下的“鱼鸟”,又是几个人真懂的?
游客极少,这对小盘谷而言,大约是不幸的,但这,对慕名来游园者言倒是大大的幸事了,它无意中创造了最佳的游园氛围。江南私家园林的营造本是阴性、婉约、内敛、含蓄,如宋词般的。最适合,心情明亮时,邀一两个朋友小聚浅酌;心情灰暗时,不妨“落花人独立”,或“小园香径独徘徊”。那种肩摩踵接,头不得顾,众拥而身移的游园经历,常常不知是人看人?还是园看人?这其中若再有一两个旁若无人、高声喧哗或大呼小叫打手机者,你满满的游兴,你审美的心境,还能剩下几分?留下的只是到此一游的过程罢了。记得明李流芳曾说游虎丘:“宜月、宜雪、宜雨、宜烟、宜春晓、宜夏、宜秋爽、宜落木、宜夕阳,无所不宜。而独不宜于游人杂沓之时……游者皆以附羶逐臭而来,非知登览之趣者也。”游小盘谷,游中国的“城市山林”,又何尝不是如此?
走出园门,左弯右弯出丁家湾大树巷,拐上徐凝门大街。看到扬州晚清第一名园——何园的门口,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一片热闹。不由得想起清钱泳的一段话:“园既成矣,而又要主人之相配,位置之得宜,不可使庸夫俗子驻足其中,方称名园。……每当春秋令节,乡佣村妇,估客狂生,杂遝欢呼,说书弹唱,而亦可谓之名园乎?”
寂寞,有时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