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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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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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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粉丝与看脸

今天称追星一族为粉丝,而最为人们津津乐道非议的是他们的狂热。这样的一个群体,其实并不是新鲜事物,古已有之,他们的言行,即使放在今天,也同样让人瞠目咋舌。

疯狂,有为颜值的,有为才情的,更有为颜值与才情兼而有之的。

为颜值,最有名的大概就是“看杀卫玠”和“掷果盈车”了,一个说的是卫玠,一个是潘岳,都是“貌有姿容,俊爽风姿”的“帅锅”。《世说新语》上记载,潘美男出门若被妇女们看见,妇女们的表现是呈花痴状,仿佛一下子回到十七八,手拉手围上去。“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围上以后怎样,书上没说,但想象得出,围起来,拦着不让走,或者潘美男就走不快,这场面有点像围猎,小鹿在中间,四周群狼环伺。一边近距离欣赏,一边是打心眼里开心,那是真喜欢啊,大约冲上去咬一口的心都有。中年妇女可以围起来且阻且行,老年妇女就实际多了,“(潘安)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直接把水果往潘安的车里丢,全然是开了今天所谓“拴住男人的心,先要拴住男人的胃”的先河。这场面,千年之后读来,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喜欢就是喜欢,坦坦荡荡,一点不藏着掖着,不但要表现出来,而且还火辣辣,那股子对美欣赏的直率劲,难怪宗白华先生认为 “(汉末魏晋六朝)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生气,活泼爱美,美的成就极高的一个时代”。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西晋著名文学家左思,就是那个成语“洛阳纸贵”的主人公,效仿潘安外出郊游,结果是因为长得相貌奇丑,引来一群老妪一起向他吐口水。“左太冲绝丑,亦复笑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逻辑似乎讲不通,长得丑也不至于如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引众怒,只能是,左思大约太高调,招摇过市的同时,大概还一个劲往女人堆里钻,这就有点丑人多作怪了,本来老妪们就不想看你那张易做噩梦的脸,你还拼命往人前凑,甩都甩不掉,不吐你吐谁?

说到粉丝的热烈,人们最喜欢引苏东坡北归抵常州境内的故事,据《邵氏闻见后录》记载:“东坡自海外归毗陵;病暑,着小冠,披半臂,坐船中。夹运河岸,千万人随观之。东坡曰:莫看煞轼否?其为人爱慕如此。”苏老先生是有点小得意的,调侃中用了“看杀卫玠”的典故,“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但我常常不怀好意的揣测,如果东坡不是坐舱中,夹河两岸的千万人不是远远地看,不是因为距离产生美,而是近而视之,那些习惯“看脸”的还会剩下几个?苏先生虽不是传说中的“天平地阔路三千,遥望双眉云汉间;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到耳腮边”,但按今人的考证却是大长脸,高颧骨,这样的长相,又能吸引多少凡夫俗子、村妇老妪的眼光呢?

才高,固然会引起女性的仰慕,但事实却告诉我们,才高更多时候只是貌美的锦上添花。如那个有貌有才的柳三变,生前“圈粉”无数,“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生后出殡之日,东京满城妓女都来了,半城缟素,一片哀声。否则,光有才高,却并不一定受寻常女性的待见。左思如此,清李斗《扬州画舫录》中记载的一个故事,也对此作了极好的注脚,“张书勋,吴县人。丙戌状元。游扬州时,街市妇女聚而观之,既见其面,一噱而散。”噱,大笑意。本来女人们是想瞻仰下状元的风采,结果是看到真身的尊容后,哄笑而散。只能说张某的长相太对不起观众,顶了个状元的光环,也不能俘获女人的芳心。

原来,疯狂的粉丝们,古往今来,一直是在“看脸”的“邪路”上前仆后继。

有粉丝,是特有面子的事,如果这个粉丝又漂亮又疯狂,那就“倍儿棒”了。早在两千多年前,一个叫宋玉的辞赋家为了反击“好色”的中伤,在《登徒子好色赋》里,就塑造了一个美丽执着追求自己的女粉丝,她的容貌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她的疯狂举动是,“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美丽动人的“东家之子”,能否读懂宋文豪的辞赋,能否欣赏宋文豪的才高八斗,我深表怀疑。但是宋文豪的英俊潇洒,却是货真价实,一览无余,即使是诽谤他的人,也称他为“体貌闲丽”,这么看,东家之子疯狂的原因,还是宋帅哥的脸,看得舒服,看得痴迷,看得生出万般的我见犹怜。虽然,这个虚构的粉丝,一不小心,竟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

看脸,本来是个中性的词语,但古往今来,它明显带有“贬义”的色彩。因为按照我们思维的惯性,看脸,就是看表面,而喜欢看表面,就是肤浅和盲目的表现。但人的本性里,却又喜欢那一张张帅气或动人的脸,而且我们内心的底里又总是一厢情愿的希望“漂亮的皮囊配上一个有趣的灵魂”,如此,方满足了我们对美好事物的想象,就像世人总希望大团圆的结局一样。但现实又是残酷的,才子未必英俊,英俊的未必有才,美女未必温婉,温婉的未必美丽,巨大的心理落差,从而产生被骗上当的感受,进而衍伸出如西游记里的白骨精,聊斋里的画皮,水浒里的西门庆这一个个看脸失败的人物。

一方面,我们在警惕着看脸,警惕被脸所蒙蔽,发出“人不可貌相”之语;另一方面,我们又被上天造出的一个个“迷人的脸蛋”所吸引,所疯狂。人性的复杂,于此,可见一般。古往今来,有几个能像胡淑修那样,在东坡自海南北归时,三次追船,为赴虔州迎候东坡的专使送行,并一再拜托说:“端明学士,器识宏伟,得此人物植根乡里,树一代学风,开启民智,后世子孙将受惠无穷。万望体此而再致意。”胡淑修是东坡先生的粉丝,更是难得的知音,“我重其人,慕其义,心领其神久矣”。这样的粉,已远远超然看脸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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