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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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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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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野有芹

洲野有芹,洲野有请。

洲是江洲。江左小城,长江岸线绵延数十公里,沿江遍布原生态芦苇湿地。春风骀荡,唤醒江岸之洲,一小块一小块的新绿随意铺陈,浓的浓,淡的淡,绿意之中也有拱出地表的洲芹。稚嫩身影藏在芦滩中,绿中夹红,好奇地谛听着江涛拍岸的声音。青葱之时,却听到了游人的嬉笑声和临近的脚步声。

正值青春,洲芹梗茎越发紫红,个性野的,通体泛着暗红,根部尤深。柔弱的茎柄举着细碎的叶子,在风中摇曳。露珠藏不住,反射着早春的阳光,显得洲芹愈加水灵。伸过来一双小手,指甲轻轻一掐,咯吱一下,洲芹应声而断,空气中弥漫了淡淡的清香,指缝间也濡染了春天的气息。野洲芹,是滨江小城“洲八样”之一。滨江古镇十二圩产有另一种特色豆制品——五香茶干。洲芹邂逅茶干,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色泽上,洲芹嫩红,香干黄橙,有组合的悦目;气味上,洲芹香气浓郁,茶干余味隽永,有配合的巧妙。扬州一带,洲芹炒香干,是最经典的做法,可以征服天下挑剔的味蕾。

洲芹水陆两栖,不仅野生,也可种植。我家菜园就栽有洲芹,满满一畦,蓬蓬勃勃,青绿可爱。从江洲移步田园,洲芹的野性有所收敛,遍体碧绿,与移栽到别处的仪征紫菜一样,茎叶的紫色已经褪却。从初春吃到暮春,最后时节,洲芹已经不怎么细嫩,但那股清香味依旧没改。丘陵地区,谢集臭干名声很响,乡人更喜欢将臭干与洲芹同炒。洲芹洗净切段,干锅炒至八成熟,倒入切成细条的臭干,倒点菜籽油,猛火翻炒,细盐适量,收汁出锅。考究的人家,煸炒前甚至用盐腌渍片刻。两种食材气味馥郁,一香一臭,混搭在一起,不是针尖对麦芒,倒成绝妙的黄金搭档,风味独特,上桌后必定引领众人之筷。

值蚕豆上市,洲芹又有了新的吃法。蚕豆瓣炒洲芹,素油加持,田园之味,蒿野之气,鲜香糅合,层次丰富,十足的扬州味水。盛在青花白盘中,切段的洲芹,分裂的豆瓣,青碧分明。酒至半酣,鱼肉已腻,筷子搛得多的,大都是此类清淡爽口的菜肴。原汁原味的鲜甜,在唇舌之间缠绵。

书本上大抵将芹菜分为旱芹(药芹)和水芹两类,没有洲芹和西芹的位置,就连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是这样表述:“芹有水芹,旱芹。水芹,生江湖陂泽之涯。旱芹,生平地,有赤白二种”。我就纳闷了,芹菜这个不算庞大的家族中,没有西芹的席位倒也罢了,怎么不给洲芹一把座椅呢?相比于西芹的粗壮、水芹的秀颀、药芹的蓬散,洲芹是比较纤细的,属于小家碧玉。一根根茎杆紧致、苗条,亭亭玉立,叶子不像药芹那么宽大,营养不良似的,黛玉一般的柔弱女子。也难怪,洲芹通常生长在近水之畔,无人浇灌、施肥、治虫,采天地之精,吸日月之华,自然而随性地生长。

洲芹又名楚葵,也是舶来品,原产地中海沿岸。《吕氏春秋》有记载:“菜之美者,有云梦之芹”。据说,洲芹的营养成分比药芹要高,富含矿物质。加工洲芹,素炒荤炒均可。个人推崇素炒,走小清新路线,做法简约,远离辛辣,抛却浓油赤酱,摒弃繁复的花里胡哨,如此,方能保持水芹独特的清香本色。无论与什么食材搭配,洲芹都是芬香怡人,清逸鲜嫩。人们喜食洲芹,无非是酷爱它的淳朴、俊秀,以及那种野性的清香,就像汪曾祺先生形容洲蔬“极清香”用的通感笔法,“食时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气味”。

洲芹多为野生,长在水洼、河坎、岸堤、湿地。在河之洲,洲芹犹如窈窕而高冷的女子,在水之湄,洲芹俨然飘逸且洒脱的隐士,始终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

游荡在洲野,洲芹天性散漫,香远益清。吃在嘴里,有一种特异的芳香,有人感觉这种香味很“冲”(浓郁之意)。那股野味特别刺激味蕾,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我连襟就受不了味道特别重的蔬菜,比如芫荽、茼蒿、药芹,特别是洲芹,说闻着有一股呛人的药味。尽管他工作在遍生洲芹的小镇,已过半百之年,却从未尝过这些菜的滋味。这是否算是一种遗憾,见仁见智吧。人生就是这样:你不喜欢的,正是他人嗜好的。你所厌恶的,却是别人拥趸的。

杜甫说,“香芹碧涧羹”,春季是陆游倡导的“野蔌山蔬次第尝”的好季节,走出钢筋水泥的森林,走出书斋,洲野有芹,洲野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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