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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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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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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湖屯的沸腾时代》

霭霭洁雾从远远近近、绰绰约约的山峰间涌过来,上悬下浮,左散右聚,翻卷,舒展……拉着一货轮车果蔬的苦梅额头上的汗珠映染着一层金色阳光的时候,雾慢慢散开,山峰露出来了,清湖露出来了,清湖亮亮汪汪的水溢出涵洞,沿着一条河溪流出来,欢欢喜喜地淌到清湖屯村“创业一条街”旁边滨河公园的人工河里。天上的白云已在悄悄错动,街面上不时还有缕缕的雾,雾上贴着金色的阳光,让人神清气爽。

“大脚板,搭田坎。细脚板,送早饭。尖尖脚,捡田螺。一天捡得十二个,一屋老小打汤喝。”苦梅刚把货车停靠到樟木坪寨子上卖豆浆的吴黑子店门口和卖朱砂饰品的胡晓明的店门口之间,就听得堰上坝卖竹编的冯老毛念叨着一段顺口溜打趣卖田螺的花嫂。

“哼,你卖箩筐背篓就了不起?不见得比人家捡田螺卖的钱多哩!”在一边卖鱼的黄家寨的荷姑顶起冯老毛来。

“哼哼,单就我这背篓,是当年红军经过我们堰上的时候,教我公编的,我公传给我爹,我爹传给我,我们都把它叫做‘红军背篓’!她那个田螺,能够叫‘红军田螺’吗?你那个鱼,能叫‘红军鱼’吗?”冯老毛得意洋洋地说。

“你的背篓可以叫做‘红军背篓’,我的朱砂饰品可以叫做‘爱国石头’嘞!这‘爱国石头’呀,在前苏联掐我们国家脖子的时候,替国家偿还国债,可是做过大贡献的嘞!”胡晓明也凑热闹。他原是古镇下岗职工,被安置到清湖屯廉租房区后,靠自己雕琢打磨的手艺做点朱砂饰品的小生意。

“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不做了,腾个地方出来,我多摆个菜摊子!人家花嫂的田螺、荷姑的鱼是可以照着咱侗家口味做成腌酸田螺腌酸鱼的!不过,老毛哥讲这个‘红军背篓’和晓明兄弟讲的‘爱国石头’,也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到时候你们的‘红军背篓’和‘爱国石头’要是成了网红,我们整个清湖屯都搭到你们沾光嘞!”苦梅笑着对她们说。

“你还沾他们的光?这方圆百里,哪个赶得上你苦梅?樟木坪的豆浆,堰上坝的箩筐,黄家寨的荷塘,清湖屯的婆娘嘛!这清湖屯的婆娘,你苦梅妹子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来,苦梅妹子,先喝一碗豆浆过个早!”吴黑子这么一讲,大家呵呵笑起来。

“现在不是要全面振兴乡村吗?我们清湖屯是可以打造有特色的美丽侗家乡村的!花嫂的田螺,荷姑的鱼,老毛哥的竹编,晓明兄弟的饰品,何尝不可以做成品牌呢!”苦梅说。

“那是政府领导们想的事!民以食为天,你还是先喝碗豆浆过个早吧!”吴黑子说。

“振兴乡村,不光是政府领导的事,也是我们每一个村民的事嘞!”苦梅说。

“人家苦梅不想,那还算得上是清湖屯最能干的婆娘吗?”冯老毛说。

在清湖屯这个地方,侗家男人们打起女人的趣来,都习惯叫女人做婆娘,女人们也不生气。

清湖屯村九个村民组,一个村民组一个寨子,樟木坪的豆浆、堰上坝的竹编、黄家寨的荷塘远近闻名,但都赶不上清湖屯寨子上的媳妇们闻名,因为清湖屯的媳妇们一个比一个能干。以往古镇赶集,人们只要一看到清湖屯的媳妇挎着竹篮或者背着背篓一上街,就会喊“清湖屯的婆娘来喽!”于是纷纷围过来,看他们的竹篮或者背篓里装着哪些新新鲜鲜的的山货。菌子、笋子、荠菜、野葱、蕨苔、鸭脚板、刺苞芽、椿木芽,茶泡茶片、牛奶子、半川子、野核桃、野樱桃、泥鳅、黄鳝、螃蟹、河虾……凡是清湖四周山中有的时鲜货,一年四季,她们总能找得到,而且只是放牛的功夫,就收获满满,好像山神爷特意馈赠给她们的一样。清湖屯隔县城不远,拿到县城街上卖个好价钱,钱装进兜里,高高兴兴再去坡上赶牛回家,不耽误做饭炒菜洗衣裳。

丈夫水牯出了事离家出走十多年,苦梅就是靠着山神爷的馈赠支撑着走过自己至暗时代,进入自己的耀眼时代的。凭着自己的勤劳和国家政策的支持,脱了贫,致了富,把原先竹竿子夹篱笆墙的旧房子换成了两楼一底的洋房子,把儿子华华和女儿豆豆送进大学,把活到九十来岁的婆婆风风光光地按侗家风俗下了葬……一路的风风雨雨、磕磕碰碰、悲悲喜喜,将她熬成了清湖屯村一个最让人竖起大拇指的能干婆。随着朱砂古镇的转型,清湖屯作为一个城乡结合部,通过几年的廉租房安置、移民搬迁等工程的建设,逐渐发展成一个城乡结合的小街镇。原来古镇城头下岗的许多职工,兄弟县部分精准扶贫户,纷纷被安置进来。人多了,到清湖屯四周找时鲜货的也多了,苦梅把接受山神爷馈赠的机会让给其他人,自己承包了八九个蔬菜大棚,当上了老板。政府发挥小街镇的优势,以村委会所在地清湖屯村民组为中心,打造了“创业一条街”,不用像过去那样挑到城头街上去卖了,家门口就可以销货了。

苦梅卖菜,与别个不一样,别个守着摊子吆喝着卖,她却是将各种蔬菜整弄成一把一把、一袋一袋的,标好价,买菜的照价付钱,搁进事先准备好的包包里就是。菜摆在街上,自己自管去忙乎其它活路,到时候来收摊。其实苦梅销路广,许多批发商直接到她的大棚去收货,拉点货上街凑个热闹,是做点“诚信生意”,方便大家。遇到吃低保的或者儿女都不在身边的老人,总是把菜给人家送到家里去,不收一分钱。

农村人过日子,男人是耙子,女人是筐子,男人要能挣钱,女人要能管钱。

刚结婚时,丈夫水牯的“耙子”找不了钱,苦梅的“筐子”装不了钱,一家人住在竹竿子夹篱笆墙的老房子里。水牯怨天怨地叹命苦,常常蒙着被子睡懒觉。好在他孝敬老娘。水牯七岁那年爹就离开人世,是老娘一把汗水一把泪地将他养大成人,能不孝敬老人吗?老娘住竹竿子夹篱笆墙的老房子住了大半辈子,穷了大半辈子,媳妇娶进门,自己却累成了一身病,常常被类风湿关节炎折磨得下不了床,水牯不孝敬,天理讲不过。可一家人要钱支撑才能过好日子呀,睡懒觉能睡出钱来?治穷先治懒,苦梅看在眼里,盘算在心里。

“水牯,屋背后那么大一块空地,空着可惜,把它挖出来,种一些蒜苗!”苦梅一喊,水牯哼哼唧唧地把那块空地刨挖出来,种上一些蒜苗。

蒜苗长得茁茁壮壮的时候,挑到街上卖了,买回油盐酱醋,称了些肉,还有些余钱。

“水牯,你看见没,我们总是羡慕城头人三天两头吃肉,埋怨自己命苦天天吃野菜,等我们能三天两头吃上肉的时候,却发现城头人喜欢天天吃野菜。卖蒜苗的时候,你看见城头人都喜欢买野菜菜不?折耳根好卖哟!把咱家靠清湖旁边的几亩玉米地整出来,全都种上折耳根!”晚上睡觉时,苦梅给水牯吹枕边风。

水牯尝到种蒜苗卖钱的甜头,第二天说干就干。两口子把那几亩地刨细、整平,再从山沟边、田坎边挖来野生的折耳根,种上去。当折耳根长高长壮散发着一股爽心润肺的清香的时候,挑到集市卖,往宾馆、饭店送,有时甚至有老板直接来家里拿货,一年四季都有货。慢慢地水牯的“耙子”能抓些钱了,苦梅的“筐子”里也有了些积蓄。儿子华华五岁,女儿豆豆才三岁时,两口子便谋划着盖洋房子。

那时候正是新农村建设热火朝天的时候,大多农村人都在准备拆了木屋或者竹竿子夹篱笆墙的旧房盖砖瓦房,大量需要石沙,去外地拉石沙,还得排队,苦梅从中又发现了商机。

“水牯,咱家离马路不远的那块撂荒地,不都是些青冈石吗?咱们不忙盖洋房子,先写个申请,买以一台碎石机,办一个沙场,既方便乡亲们和自己,又能挣钱!”苦梅又给水牯吹枕头风。

两口子向村委会、乡政府及上一级相关领导递交申请获得批准后,说干就干,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来,架好碎石机,买来装载车,请了从小一起打牛屁股的吴黑子、陆阿根、刘大狗等一伙人马,凿岩的凿岩,碎石的碎石,运沙的运沙,生意算得上是红红火火。

可也正是在那时,有人利用侗家人喜欢看牛打架的习俗,办起了地下黑市“斗牛”,下赌注,四下邀约斗牛,奖金高,刺激大,把本来憨实的水牯撩逗得心尖尖直痒,加上喜欢赌鸡斗狗的刘大狗一撺掇,水牯便背着苦梅,悄悄买了一头看起来很健壮的公牛,养在刘大狗家,想要去夺冠军,拿奖金。照着江湖上别人指点的方法驯牛,以为差不多的时候,和刘大狗一起,用自己家的装沙车把牛拉出去斗,结果看起来很健壮的公牛好看不中用,第一场就输了,输给了一个外号叫烂肠子的人的牛。二人喝了一场“宽心酒”,喝得醉醺醺的,才云里雾里开着车回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回来的时候在一处偏僻的山弯弯边,把人家骑摩托的一家三口给撞飞了,男的严重脑震荡,女人肋骨跌断三根,孩子脚崴得变了形……水牯和刘大狗知道闯天祸了,以为把人家都撞死了,家都不敢回,丢下车和牛,跑出了清湖屯……

为了给人家治疗,苦梅转卖了沙场,大部分田土也被迫抵押给人家,猪牛鸡鸭也都被人家七大姑八大姨给弄走了,还欠下一屁股债……命运就是这样无情,一夜之间,苦梅这个农村女人变得一无所有。连续好几天,苦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两眼发呆,任由泪水洗面。一天大清早,她感到绝望到了极点,一个人恍恍惚惚地跑到清湖边,想慢慢朝湖中走去……恍惚间忽然脚下一滑,跌扑在岸边的泥滩上,脑壳一嗡,不觉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悠悠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地面上有一只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爬行,那虫子身子被它的天敌咬去了几乎三分之一,可它依然挣扎着向岸边草丛爬行过去。苦梅忽地一个激灵,身子一抖,拍拍脑门,自言自语道:“一只虫子这个样子了,还要奔一奔自己的命,何况人啊!”她扯了点鹅不食草,放在口中嚼烂,给虫子伤口贴上,小心翼翼地把虫子弄到路边的草丛中。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天意,就在她转身回走的时候,发现路边草丛里生长着几丛路菌、竹笋……啊,慈善的清湖饿不死人的!

靠着山神爷的馈赠,苦梅度过了自己的至暗之年,一点一点地还清了债务,重新起家。丹区政府引进山东寿光高效农业产业后,在政府的帮助下,贷款承包了八九个大棚,搞起了蔬菜基地。学技术,勤料理,跑销路,善经营,赚钱就像滚雪球似的,有了足够的积蓄,还完贷款,拆掉竹竿子夹篱笆墙的旧房子,修建了别墅式的小洋房,让含辛茹苦的婆婆享了几年福才离开人世,送一双儿女高高兴兴考进了重点大学。

苦梅的蔬菜大棚,不仅是她个人挣了钱,也解决了清湖屯村子部分村民就业的问题,带着他们脱贫致富,因此,她被评为脱贫致富带头人。因为一直像照顾亲妈一样照顾婆婆,给婆婆养老送终,又被评为孝心媳妇,而且也申请入了党,进了村委会班子。

和清湖屯所有的乡亲们一样,苦梅过去做梦都没想到家门口都可以赶集,不用到外地打工就可以上班……但她心中总有一个心结,那个狠心的水牯,还会不会回来?都是斗牛惹的祸啊!没良心的水牯呀,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嘛!活人还得遭尿憋死呀?华华和豆豆已在电视寻亲栏目“等你来”那里报了一个名,想要把他给找回来,可是时隔多年,音信杳无,能找得到吗?

在她跌入最低谷的时候,吴黑子不仅没问她要一份工钱,而且也给了她不少的帮助。她敬重吴黑子,帮助他在“创业一条街”开起了一家豆浆店。樟木坪的豆浆好喝,源于寨子门前有一口老水井,水井边有一棵百年樟木树,用这里的井水磨出的豆浆,别处是做不出那种特别好喝的豆浆的。

“谢谢你了,黑子哥!我得到村委会去开个全面振兴乡村献计献策会,咱们丹区区委领导、古镇政府领导都有人来参加哩!”苦梅说。

苦梅把货轮车两边的挡板放下来,各种成把成袋的新鲜蔬菜摆放整齐,然后就往村委会去了。吴黑子望着苦梅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苦梅妹子呀,怕是又要闹出大动静来喽!”

冯老毛、荷姑、花嫂听见了,几乎同时问:“大动静?什么大动静?”

吴黑子呵呵笑道:“一个买一碗豆浆喝,我就告诉你们!”

一天,“创业一条街”上,卖田螺的花嫂问卖鱼的荷姑:“这些天,怎么没见苦梅那个能干婆?不晓得到哪里‘能干’去了?”

荷姑说:“莫非是到北京看读大学的崽女去了?或者去非洲建大棚去了?”

卖竹编的冯老毛笑得牙齿都快掉下来,说:“婆娘家的些,真个头发长见识短,非洲那么热,人在大棚里骨头都怕要蒸熟,还建大棚嘞!”

这时村长刘东正来吴黑子店子里喝豆浆,听他们说笑,便说道:“怕苦梅回来后,你们的摊子就摆不成喽!”

“什么?什么摆不成了?”

“二天我的田螺都卖给你?”

“我的鱼也都卖给你!”

“我的背篓箩筐撮箕筛子村长你也全包了!”

刘东呵呵笑起来,说:“不妨给你们先透个毛毛信,咱们这创业一条街,怕是要改名换姓了!你们的生意摊子,怕是要统统撤掉!”

冯老毛摸着后脑勺,问道:“嗨,村长,你越讲怎么越像稀饭铺路——一塌糊涂了呢?”

刘东故意一脸严肃,嗯了一声,说:“咦嘿,现在脱贫了,都要浪费粮食啦?就要把好好的稀饭拿去铺路啦?你的思想意识有问题哟!”

见刘东说话一脸严肃,冯老毛不再做声。

倒是花嫂给冯老毛打个圆场,说:“村长,人家是编背篓的,胆子比竹篾还细,莫把人家吓成长脚蚊那么小,二天专门咬我们嘞!”说完,与荷姑嘻嘻笑起来。

刘东也笑起来,说:“现在不是要全面振兴乡村吗?别小看咱们清湖屯呀,咱侗家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过,革命时期贺龙带领红军在这里驻扎过!那天全面振兴乡村献计献策会议上,苦梅建议,清湖屯乡村振兴,可以利用‘公司主导,村民入股’的模式,成立‘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在‘创业一条街’的基础上打造‘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与咱们朱砂古镇旅游区、九丰农业观光园、滨河公园连成片,把咱们侗家的一些好东西都‘振兴’出来,让国内外游客来体验体验侗族风情、红色文化嘞!区委领导高度重视,一方面组织人马去外地考察学习,一方面积极着手规划,苦梅就随着乡村振兴局的领导们到外地考察去了!你们说,你们这些小摊摊,是不是都要被‘规划’掉?”

花嫂哦了一声,说:“我这田螺买不成了!”

荷姑笑不出来了,说:“我那荷塘的鱼也买不成了!”

冯老毛更是沮丧,说:“唉,我这些背篓箩筐撮箕筛子,怕是要拿去当柴火烧了!啷个办,啷个办嘞?”

这时吴黑子插着话说:“啷个办?辣椒和嘎(肉)拌!村长,快进来喝完豆浆,热乎着嘞!”

刘东和吴黑子招呼了一下,对花嫂她们几个说:“呵呵,看来乡村振兴,首先就要振兴你们的精神风貌!我不妨再透个毛毛信给你们,打造‘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苦梅早就给你们筹划好了!花嫂的田螺、荷姑的鱼、黑子的豆浆,都可以打造成清湖屯侗家特色美食,什么麻辣田螺、腌酸鱼、樟香豆腐干等等,还有老毛哥的背篓箩筐撮箕筛子什么的,可以打造成侗家竹编工艺品嘛,到时候呀,只怕你们数钱手指头都要数痛嘞!”

荷姑问:“苦梅那能干婆自己呢?不种大棚了吗?”

刘东乐呵呵地说道:“苦梅呀,不仅打算要把大棚建成观光农业产业园,而且丹区斗牛协会主席阿满找到她,要与她合办一个正正规规、合合法法的斗牛场!今后咱们清湖屯过侗家斗牛节,可就热闹喽!不再像以往把牛放到草坪坪上打野架,而是所有人坐在大屋子里看!嘿嘿,等咱们‘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整好,咱们清湖屯可就是高山上打鼓——四下闻名喽!好着嘞,好着嘞!”

冯老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苦梅要办斗牛场?种菜人不好好种菜,去办斗牛场?虽然我们是侗族,可好多东西都被汉化了,还有什么风情不风情的?怕是在做梦吧?”

刘东肯定地说:“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好东西,哪怕丢了,也要重新拾起来,传下去!不错,是在做梦呀!这个梦,就是振兴美丽清湖屯、建设美丽清湖屯,一个老辈子们梦想过无数次都没有看到过的清湖屯!”

刘东的话,引得街上买菜的、卖菜的、路过的个个都鼓起掌来。

丹区政府高度重视苦梅提出的通过“公司主导,村民入股”模式来打造“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的建议,区委书记张亚楠召集几大班子,经过研讨商议,把“公司主导,村民入股”完善成“政府补贴,公司主导,村民入股”,决定将清湖屯村打造成全面振兴乡村的示范村,打造方案很快出炉。一幅幅“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平面设计图展示在清湖屯村委会办公大楼门口和“创业一条街”上最显眼的位置。

这一下子,清湖屯村子可是戏台上看火——热火又热火了。

丹区政府领导带着民俗专家、红色文化学者、建筑设计师等进出清湖屯,开始着手帮扶打造“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

清湖屯是进入朱砂古镇的大门,南边入口处由政府出资建一座具有侗家风格的门楼,门楼下面正中是通道,上面分六层,可以观光、休憩、餐饮。门楼左侧是一块大坝,设计成停车场和游客接待中心。侗家习俗打造方面,从门楼沿着‘创业一条街’两边,参差错落地排列着侗家风情园、箫笛专卖店、朱砂饰品加工厂、油茶榨坊、银饰打造坊、樟木坪豆腐干、黄家寨荷塘腌酸鱼、民间竹编工艺、虾米酱作坊、麻辣田螺小吃、油茶鸭火锅馆、野生菌美食城,等等。红色文化打造方面,在区委党史办、文广局、宣传部等部门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以前贺龙元帅率领红军走过的靠清湖的那座桥,打造成“红军桥”;当年红军帮助百姓打凿的那口井,打造成“红军井”;贺龙元帅住过的那座房屋,打凿成“贺龙元帅住过的地方”……清湖湖畔,打造一处“清湖山庄”,游山玩水嗨山歌,垂钓下棋摘山果。最让人感到刺激又兴奋的斗牛场,建在清湖坡脚的那个“U”型的山凹凹里,隔苦梅的蔬菜大棚一两百米距离。苦梅的蔬菜大棚,也将在九丰观光农业公司的技术指导下,打造成观光农业智能大棚。智能大棚通过在大棚部署摄像机、传感器、采集器等设备,搭建“物联网” 监控网络,实现对农业生产现场气候环境,土壤状况,作物长势,病虫害情况的自动实时监测;比如空气温度、湿度、光照度、光合有效辐射等;土壤商情的监测,比如土壤温度、湿度、土壤张力、土壤PH值和土壤EC值。另外还需智能控制设备,控制现场的卷帘、天窗、湿帘、遮阳网、现场的灌溉电磁阀门和水泵等。智能大棚一旦建好,将成为清湖屯乡村振兴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启动会上,张亚楠书记宣布苦梅为“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的时候,苦梅还真有点心里直打鼓。村长刘东不当经理,自己有什么资格当呢?张亚楠书记看出苦梅的顾虑,开导她说:“丹区必须树立一个新时代敢担当有作为能带领群众振兴乡村的女性农民典型,你是脱贫致富能手,又是党员,一定要带起这个头来,做好这个典型!清湖屯村委会推荐了你,是对你的信任,你大可放开胆子去干,带领大家把清湖屯打造成我们丹区乡村振兴的样板!党和政府相信你,群众也都相信你!我期待着,期待着清湖屯进入一个沸腾的时代!”

刘东村长也说:“苦梅,我们都信得过你,放开干吧!”

张亚楠书记和刘东村长的话,给苦梅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政府搭好台,群众来唱戏。

怎样唱好“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这台乡村振兴的大戏?

苦梅深深懂得“要待蜜蜂来,先需把花栽”的道理,第一步筹划做好侗家特色品牌产业。人讲究食不离酸,腌酸鱼、虾米酱和酸辣田螺是最具侗家特色的,交给荷姑和花嫂打理。豆腐制品,吴黑子是理想的人选。民间竹编工艺,冯老毛当仁不让。朱砂饰品加工,胡晓明没二话说。银饰打造坊,老银匠姚登贵首屈一指。油茶榨坊,继承祖传油坊的杨昌怀,最合适不过。油茶鸭火锅城和野生菌美食城,交给在广东打工做过大厨的陆一飞,群众都没意见。至于侗家风俗园“行歌坐夜”、哭嫁、抢亲、打亲、送亲、迎亲、入洞房、闹新房等,把清湖屯村待字闺中的阿妹和摘一片树叶就吹歌的阿哥们都集中来,少说也有一个加强连。第二步呢,就得凸显红色文化。“红军桥”“红军井”“贺龙元帅住过的地方”等,刘东村长带着村委班子积极配合乡村振兴局、党史办、文广局、宣传部,正在着力打造中。清湖屯小学校长向茂军反映,以前小学是一个祠堂,当年红军就在里面驻扎过,看能不能把学校改成“红军小学”。刘东村长向上面反映后,很快得到党史办刘稳主任的同意。听说要打造红色乡村,年近九十的杨老根大爷把当年红军留给他的一把红缨枪捐出来,在他的带动下,许多群众家里纷纷把家里珍藏的“红色宝贝”都捐出来,梭镖、火铳、砍刀、袖章、五角星……刘稳主任很兴奋,说开一个小型“红色展览馆”没问题了。

第三步“斗牛馆”和观光农业智能大棚也正在火热打造中。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这天苦梅正在公司办公室,寻思着谁最能在“行歌坐夜”风情园领唱《坐夜曲》的时候,负责打理酸食系列的荷姑和花嫂两个人争吵着走了进来。原来她们做的第一坛腌酸鱼发臭了。

“说说你们怎么做的,找找原因吧!”苦梅说。

“还不是先把鱼剖开,去除鳞甲,取出肚杂,用清水冲洗干净血迹,再抹上盐,放进坛子里就成了呗!”荷姑说。

“我说要腌制两三天,再放进坛子里,你偏说要趁鲜放进坛子里才鲜香,结果怎么样?”花嫂说。

“以前咱们做腌酸鱼,多半都是自家吃,很少走向市场的。可咱们侗家人做腌酸鱼有丰富的经验的,要做好腌酸鱼,要想做成品牌,还得向有经验的人请教。咱们整个清湖屯腌酸鱼做的最好的是谁?”苦梅说。

“嗨,岩家坪寨子上菊香大婆呗!”荷姑、花嫂几乎同时说。

“咱们这就去向菊香大婆取经去!”苦梅说完,拉着荷姑和花嫂,就朝岩家坪赶去。

这个时候正是侗乡的五月,一路上都看见勤劳的侗家人在耕田插秧。

“喂,能干婆,要去哪里‘能干’呀?”临近岩家坪时,插秧的人们看见苦梅几个,招呼道。

“上菊香大婆家去哩!”苦梅应道。

“哦,菊香大婆呀,到背后湾头插秧去了,人家甜酒都挑到田坎上去了哩!你到背后弯头去找她,还可以喝两碗甜酒哩!”打招呼的人说。

甜酒是侗家人特别钟情的美食,家里来客、插秧打谷、逢年过节都要煮甜酒,尽显礼数。

苦梅谢过那人,边同荷姑、花嫂朝背后弯头那边去了。

五月的田野间散发着热烘烘的牛粪的味道。东村西寨的农田和和气气地挨拢在一起。勤劳的侗家汉子穿着各式汗褂,或弯腰在水田里扯秧,或时不时讲着谐语在田中飞快地插秧,或挑着秧担哼起山歌穿行在羊肠般的山间小路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丘丘亮汪汪的水田里,自然少不了穿红着绿的侗家女人。起身之隙,举目之间,甜润润的嗓门一提,那悦耳动听的侗家山歌就飘荡在五月的田野间:

“水田栽秧行对行, 哥一行来妹一行。

站在田中打一望, 妹的手脚比哥强。

哥哥栽个升子底, 妹妹栽个耙齿行。

一对秧鸡飞过来, 逗欢妹妹逗颠郎。”

朴实、粗犷的旋律似青山绿水一样美,溜下一道道沟坎又飘上一座座山梁,穿越蓄满阳光和汗尘的天空,传进苦梅几个的耳鼓,落到苦梅几个的心里,让她们灵魂深深地浸润着勤劳的真谛。多情的侗乡,处处蕴藏着动情的音符。荷姑眼朝苦梅和花嫂一眨,清一清喉咙,歌声就脆生生飞出:

“一瓣豆荚两边黄, 妹妹摘来逗太阳。

逗得太阳逗得雨, 逗得个个想情郎。”

田间劳作的侗家小妹一个个忽然害了羞,只管埋头分秧插秧,心里则荡漾起美美的涟漪,随着田中水波一起一伏地摇晃。侗家小伙们则立起身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似颗颗快乐的珍珠,落进侗家小妹们美滋滋的心田。

那边水田中一个老人怕年轻人屁颠屁颠地乐呵着耽误农活,一边干一边笑唱道:

“风吹秧苗颤摇摇, 年轻娃崽莫发“潮”。

高搭田坎深漾水, 要想唱歌去赶坳。

若是懒散少打粮, 鬼个姑娘上花轿。”

小伙们和小妹门一听,当然懂得老人善意的规劝,于是又弯下腰忙起来。

荷姑的“逗情”没有逗来火爆情感的煽发,倒真个“逗得太阳”又“逗得雨”,把一场凉丝丝的太阳雨逗来了。人们虽没披蓑戴笠,但还是坚持在田中干着。阳光映在雨丝上,雨丝变成金色的丝线,一根一根牵动着东村小伙西寨小妹们心尖尖上萌发的嫩芽。

“花嫂,你来一段!”荷姑说。

“来一段就来一段!”花嫂不客气,亮开嗓门唱起来:

“想吃刺梨刺又多, 哥哥拿梨把刺搓。

上得田坎洗去泥, 妹妹等哥把话说。”

这边一个小妹听得咯咯地笑着,一边笑一边唱:

“对门坡上隔条沟, 郎送东西妹不收。

不信你看三月笋, 四月登林过了头。”

那边一个小伙子听得心花怒放,清一清嗓门唱起来:

“郎送东西妹不收, 人前人后妹怕羞。

人前人后怕人讲, 不是妹妹把哥丢。”

另一个小妹心里痒兮兮的,接着唱道:

“郎在山上打叫岩, 妹在园中摘菜苔。

要吃菜苔园中去, 要想攀花进园来。”

小伙小妹门的大胆泼辣,让刚才唱歌的老人又好气又好恼,免不了说上几句重话:“要疯要颠也得等到‘行歌坐夜’,这是在田里栽秧!我看你们是‘潮’得不分场合了!”“行歌坐夜”是侗家姑娘小伙们谈情说爱的一种习俗,在“行歌坐夜”的日子里,姑娘小伙可以坐到鸡叫,唱到天明。此时的田野里,小伙小妹的情怀本已被太阳雨滋润得发酵起来,老人的话更让他们乐不可支。他们干脆不计尊卑,打起老人的趣来。

“满公,把你年轻时‘行歌坐夜’的绝招教我们几手,怎么样?”

“哼,叫你爸你妈拿出腌酸鱼,摆出虾米酱,弄两壶包谷酒,我给你们唱三天三夜!”满公呵呵一笑,有点吹牛般说道。侗家人“食不离酸”,酸味食品繁多,有荤酸、素酸、煮酸、腌酸之分。老人所讲的腌酸鱼属腌酸类,虾米酱属荤酸。腌酸鱼、虾米酱是侗家酸食中的上品,没有特殊的事情或尊贵的客人是不轻易那出来吃的。侗家人待客送礼、红白喜事、敬神祭祖、逢年过节等都少不了酸食品,没有腌酸就显得寒酸,就礼数不到。

苦梅跟满公招呼道:“满公,菊香大婆在哪边栽秧?”苦梅问。

“姑姑,你找菊香大婆啊?只要满公一唱,我保证你马上知道她在哪边插秧!”一个小伙极力怂恿着。

太阳雨也唤出满公遥远而清晰的情怀,只见他立起身,朝四周几丘田打一望,似乎在寻对歌的伴儿,然后又弯下腰一边插秧一边甩开深沉而悠扬动听的歌喉:

“假如天上没有月亮,

就看不见大树的阴影;

假如田里没有放鱼,

就看不见水浑;

假如家里没有姑娘,

又怎能传来动听的纺车声?

姑娘呀,请开门吧!

我们是远方的客人!”

满公唱的是侗家“行歌坐夜”时唱的《坐夜曲》。歌声一起,就像打开一坛陈年家酿,让人听得心醉无比。歌声一停,隔着两道田坎的那边水田里就飘来一位侗家阿婆那浸润浓浓情韵的歌声:

“天上出了月亮,

才有伴着的星星;

塘里有蚌子,

才有红眼的鱼群;

要是你的笛子不响呀,

我的纺车又怎会弹琴?

远方的客人哟,

请进来吧!

我们坐到鸡叫,

歌唱到天明。”

在浸润浓浓情韵的歌声中,太阳雨渐渐停了。音符浸染在最后几丝太阳雨上,清透亮丽,映照在年轻小伙和小妹们心尖尖上萌发的嫩芽上,听醉了,听痴了。一个小伙偷偷望一望隔田的小妹,忽的立起身仰头“哟嗬嗬”起来,竟把山腰腰上埋头吃草的牛儿煽动得“哞哞”地叫起来。

“年轻人,快点插完秧,好等晚上吃好饭,坐到风雨桥上去,再给你们摆摆我们侗家珠郎和娘美的传说,摆摆我们侗家机智人物吴勉的故事!歌要会唱,龙门阵也要会摆哟!”满公来了兴致,又吊一吊年轻小伙和小妹们的胃口。

“那好,明天多邀几个人,给你把秧一下子就栽完!”

满公有些得意地哈哈大笑。

笑声有点惹恼了刚才唱歌的那位阿婆,阿婆隔田大声说:“鬼崽,我也唱歌给你们听了,那你们几时也多邀几个人给我栽秧?”

“哎,谁叫你这个阿婆小气得很,栽秧都不把你家二孙女崽一块喊来?”

“哼,莫说我家二孙女崽在家忙着做饭不得空,就是一来,你们几个年轻鬼崽还睡得着觉?”

不知是哪个小伙嘴巴发痒,又卖劲的扯开嗓子:

“久不下雨久天晴, 久久没见妹出门。

田头不见妹栽秧, 井边不见妹洗裙。”

那边,一个小妹一首山歌又随风传耳:

“吃了饭来又想饭, 才丢筷子又想碗。

懒蛇爬上花椒树, 麻酥骨头麻酥胆。”

五月的田野又是飘荡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是菊香大婆!走,我们过去!”苦梅对荷姑和花嫂说。

几个来到菊香大婆这头田边,苦梅朝着菊香大婆喊一声:“大婆,我们几个喝栽秧酒来了!”说完,带头卷起裤脚就下田,帮着插起秧苗来。

“怪不得早上一起来,就听见喜鹊喳喳叫!原来是咱们清湖屯顶呱呱的‘能干婆’要到我田里来‘能干’哩!田坎上有甜酒,喝了再下田吧!”菊香大婆乐呵呵地说。

“大婆,栽完这几丘田,我不仅要喝甜酒,还要吃你做的腌酸鱼哩!”苦梅说。

“好,好,贵客上门,哪有不用腌酸鱼招待的道理?管够,管够!”菊香大婆说。

“大婆,吃了你家腌酸鱼,我还要拜你为师,学做腌酸鱼!你老人家不嫌弃我这个徒弟吧?”苦梅说。

“有你这个‘能干婆’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躺进棺材里就会笑醒,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看呀,是公司遇到什么麻烦了吧?”菊香大婆说。

苦梅边插秧边一五一十地把荷姑和花嫂腌酸鱼发臭的事情讲给菊香大婆听。

菊香大婆一边插秧,一边说:“这鱼破肚去鳞后,先不要用水冲洗干净,要用布或者帕子沾干血腥,再搓上盐巴,沤三四天后,水分太多的话烤半干,水分不多就不用烤,用糯米甜酒糟或者糯米饭团配以盐巴、花椒等抹鱼的内外,然后码装入坛或桶中,剩余的拌料倒在腌鱼上。坛腌时,坛口圈槽中水不能干,免得坛内进入空气;桶腌时,要把剩余拌料装在一个布袋里,覆盖在腌鱼上,加上桶盖,盖上压块大石头,使桶中的腌鱼让腌水淹没。这样腌一二十年都不会变味。”

“今儿个学到老人家绝招了!”荷姑高兴地说。

“二天做腌酸鱼再也不会发臭了!”花嫂也兴奋地说。

“大婆,真的太谢谢你了!”苦梅感谢菊香大婆道。

“我老人家也入得股,二天公司赚了钱,我也可以分红哩!”菊香大婆说。

“大婆,我还要请你和满公两个老人家出山,做‘行歌坐夜’风情园的顾问!”苦梅说。

“咱侗家人讲的饭养人、歌养心,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不能丢,是要把年轻的阿哥阿妹们培养出来!要得,要得!”菊香大婆爽爽朗朗地答应了。

帮着菊香大婆栽完弯头那几丘水田,在她家吃过午饭,嘴里带着腌酸鱼的余香,苦梅、荷姑、花嫂便往回赶。

这一趟可谓一举两得,既学得菊香大婆做腌酸鱼的宝贵经验,又解决了“行歌坐夜”风情园领唱《坐夜曲》的问题。

“苦梅,我有些担心哩!我们做的腌酸鱼,以前多半都是自家做自家吃,现在要做那么多,不晓得卖得出去还是卖不出去?”荷姑有些担心地问苦梅。

“是呀是呀,荷姑的鱼塘每年少说也有万多斤鱼,再说还有清湖里的,做成腌酸鱼卖得出去那么多?”花嫂也说。

“卖不出去那么多?除了腌酸鱼火锅店和卖给游客外,我还想动员我们清湖屯寨子上的人开‘农家乐’,也打腌酸鱼的品牌。线上卖线下卖,我还愁将来货源不够哩!”苦梅说。

“可惜我炒菜的手艺没到家,不然我第一个报名开‘农家乐’!”花嫂说。

“我也是锅铲小了上不了台面,凑合着炒给屋头吃,我那口子骂我舍得下盐,吃一顿饭要喝三瓢水哩!”荷姑也说。

“你还有个男的骂,我连骂的人都没有一个哩!要是水牯……不提也罢!”苦梅说。

三人一路说着,走过岩家坪,到了一处山坳坳上时,看见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正在扯夺一头牛。两个男的拉开那个女的,要赶着牛走,牛“哞哞”叫着,舍不得离开那女人似的不肯挪脚。两个男的各用拇指粗的木棍抽打,那牛也不肯走。

“你们不能牵走我的水牯,不能牵走我的水牯呀!水牯,水牯,你不要跟着他们走啊!”一个女人撕心裂肺般哭喊着。

“你男的欠我一万元,牵牛抵债,天经地义!喊牛莫走,想得倒美!”一个男的凶巴巴的地说。说完对着牛又是几棍子。

“莫打我家水牯!要打死我家水牯,先打死我!”那女的伤心伤心的哭喊着。哭喊完,扑在牛身上去挡棍子。

“水牯”两个字,让苦梅听得心紧,看得心痛,赶忙奔过去。

“住手!两个男的欺负一个女的,出咱们侗家的丑!”苦梅阻止那两个男的说。

“咦嘿咦嘿,大白天不出太阳,出的是月亮嘞!我当是哪个婆娘家家的敢管老子闲事,原来是撞了人跑得不见信影的水牯家婆娘哩!不过我们要的是一头牛,不是你家男的水牯!想男人嘛,也不是这么想的嘛!”一个有点尖嘴猴腮的男人说。说完阴阳怪气笑起来。另外一个矮墩墩的男的也跟着阴阳怪气地笑。二人笑过,对着牛又是一阵抽打。那个女的去抢他们手头的棍子,可一个女的怎么抢得过两个男的?

“苦梅,别招惹他们!尖嘴猴腮外号叫做烂肠子,矮墩的外号滚刀肉,原来汞矿下岗的,听说他们一向爱斗鸡耍狗,现在在廉租房区开麻将馆,辣横得狠!”花嫂拉一拉苦梅说。

“听说城头吸粉的都怕他们哩!还是别管闲事!”荷姑也说。

“我还就偏不信邪!住手!再不住手,我要报警了!”苦梅大声喊道。

“呵呵,你报警啊,报啊!警察一来,我还省得一笔去法院的起诉费哩!老子有她男人的借据在手头,还怕警察来?借了老子的钱,又到别处去扳本,被警察逮了个正着,现在还被关着哩!瞅瞅,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烂肠子边得意洋洋地说,边掏出一张盖有拇指印的借据挥动着。

“妹子,你看看是不是你男的写的?手印是不是他的?”苦梅对那个女的说。

那个女的拿过借据,看了看,点点头。

“白纸黑字红印印,打不脱的吧?本金一万,加上利息,一天五百,现在半个月了,本息一万七千五!”烂肠子说。

“烂肠子,做人要讲良心!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借你一万,当时就扣了五天利息,只得七千五!你狮子大开口,要还一万七千五,你这是要逼死人啊!”那女的说。

“好啊,原来你们在放高利贷搞黑社会呀!要不要我打电话请扫黑除恶办的来处理这件事情?人家一头耕牛,至少也要一万五左右吧,你强抢人家耕牛,也是违法!真要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吗?”苦梅说。

“那,那依你说,老子本钱都不要了?”烂肠子说。

“借你一万,人家只得七千五,还你一万,多多有余!这样吧,牛留下,欠条拿过来,我先替她还你一万,微信转账,从此你不要再找人家麻烦!你愿意不?”苦梅说。

滚刀肉把烂肠子拉到一边,说:“多要不如现得,她微信转一万,我们也是大赚了!”

烂肠子使劲吐一口痰,说:“山不转水转,万水千山总是情嘛,一万就一万,从此两不相欠!”说完拿出手机,点击微信收付款,朝苦梅递过来。苦梅要过欠条,然后在手机上当即转给烂肠子一万元。

“哼哼,恭喜你和你家‘水牯’团聚了!不过,当年你家水牯那头看起来那么雄威的打牛,一上场就输给老子的打牛嘛!今天你买下这头烂不中用的‘水牯’,也是白搭哟!”烂肠子阴笑阴笑的说。说完拉起滚刀肉就走了。

“姐,我怎么还得起你这个人情喽!都怪我家那个昧了良心的,硬要去赌,输了我们打工积攒的十多万,还借什么高利贷去扳本!唉,只怨自己命苦啦!”那个女的对苦梅说。

“妹子,跌倒就要爬起来!现在是大力振兴乡村的好时代,有的是从头再来的机遇!哦,妹子,还没问你叫啥名字,以前干什么的哩!”苦梅说。

“我叫姚细妹,是嫁到那边陆家屯的,以前在外面做餐馆生意,卖点家常菜,这两年受疫情影响,出不了门,就在家做点农活。让你见笑了!等栽完秧,想法子做点事,把你钱给还上!”细妹说。

“都是一方水土养着的姐妹,谁没个难熬的日子?你在外面开过餐馆,炒菜最拿手,正好能帮我解决将来游客多餐馆不够的问题,我请你带头来开咱们清湖屯村第一家农家乐餐馆,怎么样?大家看到农家乐收益好,更多的人就会开起来。我那房子,崽女都读书去了,平时就我一人住,门前有口老井,井水汩汩冒着响,老井边有丘水田,田里种着荷花,可以取名叫‘荷田听泉’餐馆。要是愿意,栽完秧后,你到公司来找我。我叫苦梅。”苦梅说。

“你就是开发公司总经理苦梅?我可是遇见贵人了!”细妹眼里挂着泪花花。

临走,苦梅走到“水牯”面前,说:“水牯,水牯,你可要听细妹的话,好好帮着细妹耕种哩!”

“水牯”腰挺直,旋毛周正,额头凸出,牛角翘起,就是有点前肢高、后肢低。它似乎听得懂苦梅的话,眼里湿润湿润的,忽的抬起头来,“哞哞”叫了几声。

割麦插禾、点豆种瓜后,荷姑、花嫂打理的第一批腌酸鱼、虾米酱、麻辣酸螺出货了,苦梅的观光农业智能大棚打造完成,细妹开的清湖屯第一家农家乐餐馆“荷田听泉”也正式开业。

腌酸鱼、虾米酱、麻辣酸螺一部分供给火锅城、农家乐以及附近商家饭店,一部分包装成袋,放在苦梅“清湖侗味”电商平台线上线下都卖。细妹的“荷田听泉”餐馆,才开张,生意挺火,吃惯了城里大餐想品尝农家乐味道的客人,老大远开着轿车来。细妹接待客人挺有招,凡来餐馆就餐,可以免费品尝侗家油茶。做油茶首先要发“阴米”,即把糯米蒸熟晾干,用茶油把阴米炸成米花,还配以炒好的花生米、黄豆,然后煮油茶水,即用茶油把粘米炒焦,冒出一丝青烟时,加入茶叶拌炒,炒香后添加温水,放入炒好的阴米、花生米、黄豆和香屁藤等,煮沸即成。在侗家做客,能喝上一碗油茶,说明你是珍贵的客人。观赏着荷田,听着老井泉声,喝上油茶,吃着细妹的家常菜,惬意无比。他老公陆伟出来后,发誓不再去麻将馆,一心帮着细妹打理餐馆。

苦梅看到这一切,心里很是欣慰。

苦梅的观光农业智能大棚采用“物联网” 监控网络,大棚里部署摄像机、传感器、采集器等设备,自动实时监测生产现场气候环境、土壤状况、作物长势、病虫害以及空气温度、湿度、光照度、光合有效辐射等。智能控制设备,控制现场的卷帘、天窗、湿帘、遮阳网、现场的灌溉电磁阀门和水泵等。走进智能观光大棚,满眼都是绿色。密密麻麻吊满瓜架的两米多长的蛇瓜,朝天生长的四十公分长的辣椒,浑圆红熟的大小西红柿,满地躺着的数百斤重的南瓜,令人眼花缭乱。还有那各类品种的花卉,争奇斗艳。看得不过瘾,还可以去采摘园体验采摘瓜果的乐趣。里面打工的姐妹们,负责抖音代货的,联络网络订单的,带着客户看货的,专门打捆包装的,开车送货进进出出的,忙得不也乐乎。

这一切,让四邻八寨的老少爷们、婆媳姑嫂们兴奋、叹赏,体验着一种妙不可言的享受。

旅游观光还没正式营运,张亚楠书记忍不住带着丹区领导班子前来先睹为快。参观了观光农业智能大棚,赞口不绝;看过“侗家风情园”满公和菊香大婆教阿哥小妹门唱《坐夜曲》,连声夸好;喝过细妹的油茶,尝过腌酸鱼,口角留香。站在老井边,看着“莲叶何田田”的情景,张亚楠书记感慨着说:“这才有个乡村振兴的样子嘛!要不是有‘书记’这一份使命担当,我真想陶醉在这新时代的田园中,做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人嘞!”

苦梅受着感染,禁不住脱口而出:“张书记,国家好了,百姓才好,咱清湖屯这一切诗情画意,是你和丹区政府领导们代表着党和国家描绘出来的,其实你已经是一个诗人了哩!”

张亚楠书记环视一下身前身后的区、乡领导班子们,说:“同志们,听见没?国家好了,百姓才好,这才是咱百姓们的心声啊!这样的心声,胜似百场千场报告呀!百姓的眼中,我们就是描绘乡村振兴的诗人呀!记住,咱们丹区,工业转型看古镇,乡村振兴看清湖!国家支持我们贵州在西部大开发中勇闯新路,新路怎么闯?要充分发挥人民的智慧,苦梅同志的观光农业智能大棚,打破了自古以来‘背朝黄牛口朝天’的农耕框架,实现了农业转型,闯出了乡村振兴的一条新路;细妹同志的‘荷田听泉’餐馆,利用侗家油茶招待客人的习俗,生意像辣椒一样红红火火,同样也是一条新路子!这样发展下去,清湖屯村进入一个乡村振兴的沸腾时代,指日可待!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抓紧打造红色文化和完善其它项目,争取在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之前,让‘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正式营业!共同努力,拭目以待!”

跟随的领导和围观的群众深受感染,纷纷鼓起掌来。

看到细妹“荷田听泉”餐馆生意好,清湖屯寨子一连开了十二家农家乐餐馆。家家都是极具特色的黔东民居,清一色的小青瓦、坡屋顶、白灰墙、拼花窗、垛屋脊。村后山顶枝叶盖帽、山间果树缠腰,村中道路干净宽敞、小洋楼错落有致,村前溪流潺潺、花香鸟欢……农家乐成为清湖屯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其它项目正在积极打造、完善的时候,又有两个好消息传来。一个是开发古镇国家矿山公园旅游的吉阳公司老总蔡鸿泰相中了清湖这块风水宝地,为了让古镇国家矿山公园旅游和清湖屯侗寨红色乡村旅游连成一线,准备与“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合作,开发清湖水上游乐旅游项目,并负责修建一条从“创业一条街”到清湖的旅游通道,同时配备十二辆旅游观光车;一个是丹区斗牛协会八月要举办一个“丹区牛王争霸邀请赛”,地点就定在清湖屯即将竣工的斗牛馆,邀请赛规模大,邀请云南、湖南、广西、四川等地斗牛爱好者参加,奖金诱人,冠军十五万。

丹区牛王争霸邀请赛的消息,让在廉租房区开麻将馆的烂肠子躁动不已。细妹男人陆伟不再去麻将馆打麻将,餐馆生意那么红火,自己麻将馆呢,人家好多人识破了其中的道道,生意却不怎么好了,又让烂肠子恨得牙齿发痒。烂肠子真可谓牛吃破草帽——肚子里尽是坏圈圈。

这一天,麻将馆除了几个打扑克玩角角钱的外,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还没凑齐一桌打麻将的。烂肠子对滚刀肉说:“没人打麻将,咱们喝西北风去?要这么下去,莫说弄不到买打牛参赛的钱,咱们塞牙缝就成问题!妈的屄,还有,没收到那一万块钱的利息,老子心头硬是瘆得慌,得想个道道要回来!”

滚刀肉眼珠子一转,说:“喊上几个弟兄,给苦梅那个婆娘绑上一票?”

烂肠子呸他一口,说:“狗日全国都解放七八十年了,你还要老子去干土匪的事情?不行!”

滚刀肉摸摸后脑勺,说:“要不,把陆伟家婆娘的餐馆给砸了!”

烂肠子往他脑门拍了拍,说:“你脑瓜是不是给酒精烧蔫了?现在到处都扫黑除恶,你想让老子给扫了除了?”

滚刀肉嘿嘿笑几声,说:“喝她几顿酒,总可以吧?”

烂肠子这才哈哈一乐,说:“这还差不多!反正下雨天打崽,闲着也是闲着,叫上几个兄弟,吃农家乐去,把老子的利息给吃回来!”

烂肠子带着一伙渣兄烂弟奔着“荷田听泉”餐馆而来,吆五喝六,猜令划拳,个个喝得二麻二麻的,吃了嘴巴一抹,屁股一拍,说一声“记账”,便扬长而去。走的时候,不是顺手拿几包好烟,就是暗地里腋下藏一两瓶好酒。如此来了第一回,再来第二回,来了第二回,又来第三回。前一两回细妹和陆伟都忍了,可第三回,烂肠子他们拿烟竟还公然拿整条走。陆伟阻止,人家还准备动手打人。细妹再也忍不住了,给苦梅打了电话。

苦梅、刘东和联防队员张彬、姚海迅速赶到时,烂肠子一伙还在嬉皮笑脸调戏细妹,陆伟要和他们拼命,被细妹死死拉住。

“哟呵哟呵,还请帮手来了!”

“要喊就喊几个散打冠军来嘛,喊几个修地球的来,管卵用?”

“老子啥阵势没见过?几个撵牛屁股的,奈何得了我?”

烂肠子一伙叼着烟咧着嘴,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咱们清湖屯村是文明村,是哪个敢来这里闹事?”刘东很冒火,质问道。

“莫乱说,莫乱说啊!我们来吃饭,照顾生意,怎么就闹事了?”烂肠子说。

“来照顾生意?那可得谢谢你们了!一谢谢你们来白吃白喝,二谢谢你们又藏又拿,三谢谢你们嘴巴一抹又藏又拿!”苦梅一点也不客气地奚落道。

“咦嘿咦嘿,看你这话说的!熟人熟事的,吃个饭记个账,怎么啦?买卖要公平嘛,他们当领导的来吃个饭,开现钱了?他们可以记账,我就不可以记账?”烂肠子不知羞耻地说。

“当领导记账,签得有字的,你签得有字吗?”苦梅说。

“老子看你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哟!你只管你们村子里的事情,管得着老子们安置户吗?”烂肠子说。

“你是安置户,就了不起吗?同样得服从治安管理条例和乡规民约!”刘东说。

“了不起?就是了不起,怎么的?没有老子们汞矿对国家做的贡献,你们这山旮旯会变化成小城镇?哦,我们汞矿下马了,在你们面前就要见人矮三分是不是?”烂肠子说。

“别再胡搅蛮缠了!你们白吃白喝,又藏又拿的,人家小本经营,经得起你们几个折腾?你就说说,这个事情怎么办?”刘东严肃地说。

“哼,我和兄弟们吃了他两口子几餐饭,就这样办那样办,他两口子抹了老子几大千利息,又该怎么办?”烂肠子真还有点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点钱!口口声声说来照顾生意,实际是打着冤枉主意,来滋扰生事的!那好,今天就给你好好捋一捋这回事!”苦梅对着张彬、姚海,“放高利贷,违不违法?”

“违法!这是国家坚决打击的对象!”张彬说。

“邀约三人以上,吃霸王餐,强要硬拿,聚众闹事,扰乱治安,算不算是搞黑社会?”苦梅又问。

“绝对是黑社会性子,扫黑除恶办重点扫除的目标!”姚海说。

“好!张彬、姚海,联系派出所!刘村长,联系一下安置区社区居委会,让他们到派出所领人!”苦梅说。

烂肠子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但鸭子死了嘴壳硬,喊道:“兄弟们,走!”

滚刀肉见势火不对,把烂肠子拉到一边,说:“别把事情搞大哟,要是不放点血出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还是把钱给了,息事宁人吧!”

这时,好多村民听说有人滋事,也围了过了。

烂肠子晓得众怒难犯,说:“好,好,不就几餐饭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完,从钱夹子里拿出一沓钱,数了数,拿给细妹,说:“老子们八个人,吃了你三餐,烟酒在内,算五百块一餐,三五一千五!”

细妹说:“光福贵烟就是五百一条的,你拿了几次?还有酒呢?”

烂肠子说:“婆娘家的,啰哩叭嗦,好好,老子再拿一千给你!”

烂肠子掏了钱,心里有几多不甘,不怀好意地望着苦梅,说:“好男不跟女斗,算你狠!听说你们斗牛馆要举办斗牛大赛,有本事喊你老公回来,再和我斗牛!”

苦梅淡淡一笑,说:“就你这德行,也配斗牛?”

烂肠子“哼”一声,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然后带着一伙烂兄渣弟悻悻而去。

风波平息后,刘东对苦梅说:“看来,烂肠子是跟你杠上了!”

苦梅若有所思,说:“村长,我担心的不是怕他更我杠上了,而是咱们这个农村与城市结合部的民风问题!良好的乡风民俗建设,也是乡村振兴的重要一环哩!打造侗家红色旅游乡村,没有一个良好的乡风民俗是绝对不行的!”

刘东说:“对,有一个良好的乡风民俗,才会有积极的精神风貌!”

苦梅说:“咱们和安置户社区居委会共同商议一下,先整一个适应城乡结合部的乡规民约出来!”

在继续打造和完善“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的同时,苦梅、刘东又联系安置区社区居委会,从治安、民风、卫生、文化学习等方面着力建设乡风民俗。

制定了乡规民约,推出了评选机制,设立了农家书屋、社区书屋。乡规民约中对打麻将、办红白喜事、环境卫生等作了明确规定,评选机制中“最美夫妻、最美公婆、最美庭院、最美邻居”的“四美”评选让人们纷纷赞同,尤其是书屋的设立让学习蔚然成风。走进去,整洁的房间里摆放着书架,党建读物、科普读物、文学读物、致富创业读物、励志故事以及蔬菜种植技术等应有尽有。所有书籍按类别分柜存放,整洁有序,便于查找,人们纷纷来到书屋“充电”,成为一种时尚。渐渐地,了解致富信息和想主动创业的人多了,游手好闲的人少了;读书看报的人多了,打麻将的、扯皮滋事的人少了。

“充电”了,脑袋瓜灵光起来了,以往经常外出打工的,靠国家低保补助过日子的,从清湖屯正在兴起的产业中看到了商机,到花嫂和荷姑的腌酸鱼系列加工坊、吴黑子的樟香豆腐干、冯老毛的民间竹编工艺、胡晓明的朱砂饰品、姚登贵的银饰作坊、杨昌怀的祖传油坊里批发进货,然后去周边的铜城、晃城、梵县、箫县等地销售,一天一个来回,笑眯眯地赚钱。有人还搞起了美团外卖,戴头盔、穿黄色工作服,骑着一辆摩托,在城里乡下穿梭……陆一飞的油茶鸭火锅城和野生菌美食城,才开张,就忙得不亦乐乎。有的不愿做生意的,就去作坊、大棚里打打工,家门口就可以上班。

打麻将的人少了,烂肠子的麻将馆没有什么生意,还要倒贴房租,干脆退房关门,颇有些时日,不在清湖屯一带露面。传闻他是去云南卖斗牛去了。

传闻是真的,薅二道秧的时候,人们再次见到烂肠子,他牵着一头身上写着“战狮”的雄壮的水牛,得意洋洋地吆喝着,从街头走到巷尾,从村东走到寨西,一路炫耀说当年就是“战狮”的爷爷打败了水牯那头雄壮的牛,扬言这次赛牛冠军“战狮”非拿下不可,要把十五万奖金拿到手,要把苦梅比下去,苦梅要是不应战或者没有牛应战,就要敲锣打鼓认输……一下子,烂肠子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焦点谈料。

烂肠子的斗牛“战狮”,身体壮大结实,胸宽头大角大,体毛乌黑粗硬,两角节轮呈两窄一宽相对排列,眼睛圆浑凶恶,鼻孔大,舌尖带黑斑点打得凶,尾巴根大而长,一看就是一头奇凶好斗的打牛。烂肠子训练“战狮”的办法,堪称奇葩。每天一大早,和滚刀肉牵着“战狮”到公路上去,在“战狮”尾巴上吊一挂鞭炮,点燃,让“战狮”受惊吓后拼命疯跑……训练完跑步,又用漆树枝条抽打“战狮”额头,让它奇痒得受不了,不住地将头往土包上撞。这样,“战狮”就会变得凶狠无比。看到他们训练“战狮”的人,无不触目惊心。

烂肠子扬言要把苦梅比下去的消息传到苦梅耳边,苦梅并不当一回事,觉得烂肠子是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但陆伟和细妹看不惯烂肠子耀武扬威的模样,还拿水牯说事。吴黑子、胡晓明、花嫂、荷姑、冯老毛等人也很希望苦梅杀杀烂肠子的威风。

陆伟对苦梅说:“苦梅姐,说来也是缘分,把我家‘水牯’训练出来,绝对可以赢过烂肠子的。我家‘水牯’腰挺直,旋毛周正,额头凸出,牛角翘起,前肢高、后肢低,是真正的一头打牛嘞!原来我买来时就一直想把它训练成牛王的,可惜沉溺于麻将中,埋没了它呀!不过现在隔斗牛邀请赛还有一段时间,来得及训练的!”

苦梅说:“虽然我是在办斗牛馆,可那是招揽斗牛爱好者比赛,弘扬咱们侗家斗牛文化呀,说到训练斗牛,我老鼠打鼓——不懂不懂(噗咚噗咚)呀!”

陆伟说:“你不知道呀,满公不仅歌唱得好,而且还是一个驯牛的老师傅嘞!向他请教,一定会把‘水牯’训练成真正的牛王的,绝对没错!”

苦梅说:“好,那我们就请教满公吧!”

师傅出马,一个顶俩。

满公告诉苦梅,斗牛首先就要挑选牛,要从牛的全身、前身、后身、四膊、四脚、蹄爪、皮毛、牛旋、头、眼、角、鼻、尾巴等几十个部位去看,牛的习性,从各个部位上都可以看出是否能斗善斗,特别是牛旋,要特别讲究,如果旋不好,它会暗地伤人的,尤其是主人。所以,如何挑选,选什么样的牯牛去饲养才成好斗、善斗、能斗的斗牛,要靠各村寨会识牛的人精心的挑选。

陆伟把“水牯”牵来给满公看时,“水牯”竟然将一堆大牛角左右摇晃一下,朝着满公和苦梅“哞哞”鸣叫两声。满公不住地点头,连连夸赞“水牯”通人性,是“牛中之龙”。

苦梅给满公讲了烂肠子要和自己比高低的前因后果以及他训练“战狮”的情形,问:“和烂肠子的‘战狮’,‘水牯’有没有胜算的可能?”

满公说:“他那一套,是江湖下三滥之流,看起来凶狠,实则暗藏祸端,容易害主。这斗牛,跟人修炼武功一样,不仅习武,还要修心。牛要修心,就要看它能不能与主人通灵。‘水牯’见苦梅而鸣,这说明苦梅与它有缘,苦梅来驯它,它服。能不能胜算,就要看苦梅与它的磨合了。”

陆伟:“满公,要不要给‘水牯’取一个威猛的绰号,震慑一下烂肠子的‘战狮’?”

满公说“牛打架不是靠绰号,而是靠勇力和智巧。扑、撞、顶、抵、挑、撂、压、挤,是其勇力;闪、避、躲、转、退、进,是其智巧。平时喊它‘水牯’喊惯了,就喊它‘水牯’吧!驯它的时候,给它加些豆渣、米糠、包谷、鸡蛋、猪边油、米酒,让它再长壮实一些!”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苦梅照着满公讲的法子,和陆伟一起,天天一大早就训练“水牯”,带着“水牯”跑上坡坎,又冲下坡坎。往下冲时,在一定距离上设置一块铺着棉布的厚门板,让“水牯”额头碰触门板,增加额头硬度。

“‘水牯’,上坡坎!”苦梅对着“水牯”喊,“水牯”便撒开四蹄朝上跑。

“‘水牯’,往下冲!”苦梅在对着“水牯”喊,“水牯”便哒哒哒往下冲。

拆掉棉布,木门板禁不住碰撞了,就朝一棵粗壮的老糠壳树碰撞。额头硬度增强了,又训练它的反应能力。先用装着糠壳的布袋朝着它扔,慢慢改用装砂砾的布袋朝它扔过去,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训练到位。训练好反应能力,再训练它的耐力,用粗牛绳捆绑住一个装着几十斤重物的大麻布口袋,套在它大牛角上,慢慢加到一百斤、一百五、两百、三百……训练完毕,用熬好的草药水擦洗,再放它到清湖边草坪上自由自在的吃草……晚上,苦梅又喂它些豆渣、米糠、包谷、鸡蛋、猪边油、米酒等补充能量。

每天训练后,就到公司打理业务。

经过无数个日子的蓝天白云、雨润日晒,稻子从腼腆摇曳的禾苗渐渐变成亭亭玉立的处子,再变成黄澄澄金灿灿的希望,在饱满阳光的天空下成熟后被辛勤的侗家人收割、归仓。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稻茬间,彩蝶翻飞,舞动着秋收的喜悦。时不时,雀儿叽叽喳喳唱着欢快的曲子,在翻飞的彩蝶伴舞中啄食。仙姿卓约的白鹤们,栖息在浸润过稻香的茂密的树林间,一听到田野边吃草的水牛哞哞的叫声,便冲天而飞,把秋天的诗情画意引到碧霄……

从创业一条街到清湖的旅游通道早已竣工,十多辆观光车整整齐齐摆放在新修好的停车场坝子里,花花绿绿、漂漂亮亮的游艇停泊在清湖水面上。各样作坊、馆子、店面陆续开了张,“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各项项目的打造也已经完成,形势喜人。征得区委区政府同意,“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开业庆典定在稻谷收割后的九月六日,丹区牛王邀请赛定在九月七日,因为七日这天是亥日,按侗家规矩逢亥才可斗牛。张亚楠书记强调,开业庆典和牛王邀请赛一定要有特色、有声势、有影响,充分展示出清湖屯乡村振兴的魅力,让“清湖屯侗家红色旅游乡村”成为乡村振兴的一个样板。区里乡村振兴局、区委宣传部、区委党史办等领导们以及斗牛协会负责同志三天两头下来指导工作,苦梅、刘东带动着乡亲们积极准备着,寨寨有节目,处处有亮点,家家有绿化,真可谓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游客接待处和售票处设在停车场和景区入口的门楼之间。还没到开业庆典那天,网上订票的人数就突破了一万。

开业庆典那天,人山人海,喜气喧天,张亚楠书记和吉阳旅游公司蔡鸿泰老总参加剪彩仪式。区乡村振兴局、区委宣传部、区委党史办等领导们以及斗牛协会负责同志也都参加了庆典活动,观看节目表演。张亚楠书记做了重要讲话,充分肯定了清湖屯村在乡村振兴中敢闯新路,为丹区乡村振兴树立了标杆,特别表扬了苦梅积极发挥了乡村振兴中强大的巾帼力量,台下的父老乡亲们纷纷朝着苦梅竖起了大拇指。

庆典活动后,开门迎客最先抢人眼的,是侗家风情园。在这里,游客们可以体验“行歌坐夜”的浪漫,可以体验从哭嫁、抢亲、打亲到入洞房整个过程的情趣。送亲环节中安排的“挑(念派音)鸡笼”,更让人忍俊不禁。所谓“挑鸡笼”,就是在送亲的队伍中,特意安排在一个在寨子里被认为是最不听话的小孩子,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鸡笼,一头是酒坛,一头重一头轻,两头不平衡,一上一下的,边走边打颠倒,那有点带着沮丧而又无可奈何的滑稽相与送亲的欢天喜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往往让人看得哈哈大笑。

“行歌坐夜”,原是侗族青年男女自由社交和恋爱的古朴的方式,地点一般选在姑娘家的木楼,时间在夜晚。侗家小伙子在村寨弹着琵琶,边走边唱琵琶歌,寻找心爱的姑娘。当歌声飘进小楼,姑娘们会停下手中的活悄悄走到窗户边,看看走寨的小伙子是否是自己的意中人。如果不是,她们会关闭窗户,重新忙起手中活计。如果有意,就会偷偷把门闩紧并给以还歌。此时,小伙子便会弹着侗琵琶爬上木楼来相约,邀伙伴一起围坐在鼓楼的篝火边。伴随着缠绵絮语和动听的琵琶声,男女情歌对唱一浪高过一浪,情愫也在歌声中萌发。这样动人的场景直到日出前才散去,接着双方约定下次相会的时间和地点,在你来我往中开启一段美好的爱情。

如今,这些古朴的侗家习俗被清湖屯侗家风情园里穿着闪光耀眼的银饰服装的阿哥小妹们演绎得惟妙惟肖。

为了更加吸引游客,苦梅和阿哥小妹商议后,还推出了一种“幸运嘉宾”的活动。每个进入风情园的游客都会得到两张“嘉宾卡”,并在风情园的各类互动活动中赠送或获取其他游客及侗家阿哥阿妹的“嘉宾卡”,获得“嘉宾卡”人气排名前三名的嘉宾,可以两个阿妹陪着自己去景区内的任意一家农家乐或者火锅城免费进餐,边吃饭边听小妹唱山歌。不愿进餐的,也可有一个阿哥带着在景区内任意一家作坊或者店面领取一件价值相同的赠品。游客们一进门,无不跃跃欲试。

先到侗家风情园倒了一把瘾,再沿着石板路,一路游观箫笛专卖店、朱砂饰品加工厂、油茶榨坊、银饰打造坊、樟木坪豆腐干、黄家寨荷塘腌酸鱼、民间竹编工艺、虾米酱作坊、油茶鸭火锅馆、野生菌美食城,等等。遇上自己喜欢的,买下来带回去,赠送亲朋或者自己享用。走到通达清湖的路口边,可以坐上观光车,去看“红军桥”、“红军井”、“贺龙元帅住过的地方”,或者直接坐到清湖湖畔,坐上游艇兜清风,游山玩水嗨山歌,垂钓下棋摘山果。让游客啧啧称奇的,还数苦梅的智能农业观光大棚,密密麻麻吊满瓜架的蛇瓜,朝天生长的红长红长的辣椒,大大小小浑圆红熟的西红柿,满地躺着的数百斤重的南瓜,嫩绿嫩绿的悬挂藤上的黄瓜,争奇斗艳的各类品种的花卉……乏了,累了,再坐着观光车,来到清一色的小青瓦、坡屋顶、白灰墙、拼花窗、垛屋脊的清湖民居,喝油茶,赏荷田,闻花香,听鸣蝉。

吃好,喝好,睡惬意,养足精神,在观看明天的斗牛比赛时方能让自己激情四射……

斗牛馆就建在清湖坡脚的那个“U”型的山凹凹里。

去斗牛馆的路上,车流,人流,熙熙攘攘。

馆内人山人海,旌旗飘扬,人气爆棚。

三声礼炮响过,主持人请丹区斗牛协会主席阿满致辞,丹区宣传部领导讲话,评委代表宣誓,云南、湖南、四川、广西等地来的嘉宾代表纷纷上台祝贺。德高望重的寨老诵过《斗牛词》,宣布斗牛规则后,“踩场”开始,斗牛队伍轮流上场示威。馆外鞭炮齐鸣,馆内你喧我嚷。最先“踩场”的是上一届牛王——老虎屯寨子上的“猎豹”。

老虎屯寨上年轻的壮汉们身着侗族服装,敲锣打鼓,吹着芦笙,簇拥着“猎豹”绕场三圈。“猎豹”牛角上挂几只鸭子,威风凛凛,霸气十足。接着,外地嘉宾的牛王、丹区七村八寨的牛王相继登场。

烂肠子带着他的一伙渣兄烂弟簇拥着披红挂彩的“战狮”,“踩场”别具一格。拖着个大音响,放着爵士乐,吹着唢呐,跳着街舞……“水牯”登场,却很低调,就只苦梅前面拿着一把青草边走边唤着,陆伟在后面边跟着边向观众挥手致意。

斗牛大赛采用分组淘汰制,大战三天,谁战到最后就是本届牛王。

第一场打斗的是上一届牛王——老虎屯寨子上的“猎豹”跟广西的斗牛“龙旋风”。随着一声轰响,斗牛场一侧的大门被打开,“猎豹”像箭一样直接冲向“龙旋风”,只听得“嘭”的一声,两只牛头猛烈地撞在一起,在观众喝呼声下,它们角碰角,头贴头,锋利坚硬的牛角使劲搏击,交缠难分,或强力顶压,或左撬右勾,斗红了眼。约摸打斗了十来分钟后,“猎豹”不敌,败下阵来。老虎屯寨上的汉子们顿足的顿足,捶胸的捶胸,有的还高喊着杀了“猎豹”打平伙。

接下来,樟木坪寨子上的“无敌”胜了湖南的“神拳”,四川的“魁星”胜了云南的“飞熊”,烂肠子的“战狮”胜了广西的“龙旋风”,苦梅的“水牯”胜了四川的“魁星”……

让人兴奋而刺激的打斗持续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最后的决斗落在“水牯”和“战狮”上。

决斗那天,斗牛馆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围满了人。满公、菊香大婆、吴黑子、冯老毛、胡晓明、花嫂、荷姑、细妹等人都来为“水牯”助威。

满公对菊香大婆说:“咱们两个老骨头,七老八十了,还能赶上这么好的年月,总算没白活着呀!”

菊香大婆眉开眼笑,说:“是呀,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好好养着身子骨,多看看这好年头!”

满公说:“不养好身子骨,怎么和你对山歌哩?”

菊香大婆说:“啷个多年,你唱来我唱去的,虽然没修成同枕眠,也算修得个同船渡!下辈子咱还接着唱!”

满公呵呵大笑,说:“记着哟,这可是你说的!”

冯老毛打趣花嫂道:“买田螺的,人家苦梅把牛赶来打架,你怎么不把你的牛赶来打架?”

荷姑骂道:“我看你脑壳少根弦,花嫂哪来牛打架?”

冯老毛一本正经地说:“田螺学名叫蜗牛,蜗牛不是牛吗?”逗得个个肚皮都笑疼了。

花嫂揪了一下冯老毛的脑壳,说:“我们的田螺和腌酸鱼比你的背篓卖得差吗?告诉你,这两天我们接了三千多份订单!”

吴黑子说:“老毛的竹编销得很哟!不过我的生意也不错,豆腐干买的客人很多!”

胡晓明说:“是呀,我那些朱砂饰品也颇有点供不应求哩!员工正加班加点干哩!”

荷姑说:“乡村旅游还是搞对头喽!你们看,连那些炸油粑粑的、卖凉拌粉的、卖酸萝卜的,哪一个不是一天就要赚个一千多?等着吧,咱们的日子呀,就像倒吃甘蔗——节节甜哩!”

细妹说:“别说了,快开始了!等‘水牯’打赢了,我请满公、菊香大婆和你们几个到‘荷田听泉’喝油茶!”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鼓声密集,呐喊如潮。

“水牯”和“战狮”像仇人见了面一样,怀着一种极度的愤怒,彼此用着洪荒之力朝着对方冲去。牛角如钢,额头似铁,“嘣”的一声,“水牯”和“战狮”角对角、额对额碰到一起,石破天惊,那声音似乎来自天庭,又似乎发自地狱,震得斗牛馆内支撑天棚的钢架嗡嗡作响,震得观众刚惊呼一句“啊”然后上唇和下唇合不拢来,天地仿佛一下子进入了远古寂寒时代。

“‘水牯’,加油!”细妹忍不住,高喊一声,打破寂静。

刹那间,加油声、掌声、喝彩声、尖叫声、口哨声雷鸣般响了起来。

烂肠子那伙烂兄渣弟,嗓门都快要喊破了。

“‘战狮’,快点搞,搞死它!搞死它!”

“‘战狮’出场,谁敢争强?‘战狮’冠军,‘战狮’无双!”

满公他们这边,吴黑子几个鼓足声气,呐喊助威。

“‘水牯’,雄起!‘水牯’雄起!”

“‘水牯水牯’,健壮威武!‘水牯水牯’,健壮威武!”

“水牯”和“战狮”头角相抵,缠斗在一起,各不相让,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头起都不起一下。苦梅看得心都要吊到嗓门眼了。“‘水牯’,你可要争气啊!”她心里默默念着。

忽然,“水牯”和“战狮”各自分开,眼对眼瞪了几秒,又死死地抵在一起,一会顶,一会挤,一下子撂,一下子挑,十几个回合下来,还是不分胜负。

“狗日的,搞不赢,杀了你炖牛汤锅!”烂肠子声嘶力竭地高喊着。

“战狮”似乎听懂了烂肠子的话,后腿猛地蹬一下,头部运足气力,将“水牯”顶得后退了三步。可“水牯”不是好欺负的,趁“战狮”再次运劲的空隙,左角尖猛地挑向“战狮”的下巴,然后前腿往前迈一步,整个身子靠住“战狮”,猛地一挤,把“战狮”挤翻,四脚朝天,败下阵来。

“‘水牯’,好样的!”苦梅高声喊着。

满公、菊香大婆、吴黑子他们这边欢呼起来,在场的观众也欢呼起来……

本来烂肠子是千不服万不服的,可是他亲眼看到苦梅把领到的十五万奖金当场捐给丹区“爱心助学”基金会的时候,他对自己那伙渣兄烂弟说:“哥几个,今后哪个要是再为难她,别怪我翻脸不认兄弟!”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苦梅牵着“水牯”到清湖一处山坡上吃草,只见清湖上空天蓝蓝,天空下面水碧碧,不由得哼起一曲山调调:“妹去挑水担钩长,反手把住担钩梁。家中还有半缸水,不是挑水是望郎……”哼着哼着,眼角竟有点湿湿的,又拍着“水牯”的背,自言自语说:“你这个‘水牯’倒是成了牛王,可是我那个水牯现在到底在哪里呀!我又不图你吃不图你穿,就想生老病死做个伴!水牯你这个没良心的,不管怎样,你也该回家来呀!”

忽然,手机响起《在希望的田野上》的音乐,那是自己设置的铃声。

“喂,苦梅,你在哪?快到村委会来!”电话是刘东打来的,话说得十万火急似的,苦梅心里一紧,以为是出什么大事情了。

“快点来嘛!咱们村评上全国最美乡村了!”刘东声音充满着洋洋喜气。

“真的?”苦梅有点不信,还问。

“张亚楠书记要亲自来祝贺哩!”刘东说。

“就来,就来!”苦梅喜上眉梢。

苦梅再拍拍“水牯”的背,说:“‘水牯水牯’,好好吃草,别乱跑!”

下山时,苦梅朝坡下望去,饱食过稻香的田野,有人在开始犁耕田土了。哦,该是播种油菜的时候了!

“只要肯在土地上播种,就有收获,因为土地和人一样,你怜惜它,敬畏它,它就回敬你,为你开花,为你结果。明年三四月间,黄灿灿亮闪闪的油菜花开,举办一个‘油菜花节’,那一定很美,很美!”

苦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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