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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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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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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竹花开

李庄是东郊最后一块“农村”,它的位置不偏不僻,独又显赫,是人们口中的黄金村。出南口经解放路,直线近市主路文昌东路,第一个红绿灯横贯江都路;出北口,贯通安康路,旁有中学;庄子又有直属两个大队,两队侧畔有一东西街纵贯八百米,商铺林立,特别是两家十多年的小饭店,生意一直不错。

李庄有许多租客,不少人在这条八百米街找到了谋生的饭碗。靠街的许多主家在自家院子里建起了小屋,租给外来人口。这种风气延伸到庄内,庄里人纷纷起房造屋,赚个副业。整个扬城的租房价格不便宜,那些陪读的家长,在学校附近租个一室两厅,稍带电器便宜,每月不少于2000元。李庄是郊区,价格是乡下的,作为五湖四海人的蜗室,李庄这边认间租赁,从几年前均价150元每间,涨到现在的220元~300元/间。

大诚最早在李庄租房,才20出头的年纪。租的是一间十平方的小屋,和房东杀了半天价,房租减到了每月120元,一日三餐可在小饭店里解决,下班回来睡个觉,没有厕所,只能买个痰孟半夜里用。在这大院里,他认识了许多男女老少,别人喊他是朋友,他看别人是熟脸,不随便交朋称友。大院里的人很复杂,走马观花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营生的勾当也眼花缭乱。有骑电摩的“药狗帮”,搭三轮车的“拾荒帮”,堡乡的“瓦匠帮”,湾城的“玉器帮”,还有办大席一条龙的 “八大碗帮”。而主家西屋空着,有25平米,房租价格报到300元每月,不久被一个带盆石竹花的小姑娘租了。很长一段时间,大院里的人不知道她干什么职业。姑娘穿得清清爽爽,打扮也很入时,从不与人搭腔,只是与主家热情地招呼。“厨师帮”大师傅姓简,对这个姑娘很感兴趣,让大诚去打听,如果这姑娘肯吃“花酒”,就谈个恋爱。

简大师傅是个颇有名气的厨师,手艺不错,但品质不好,曾担任某大酒店主厨,和供货商玩“麻雀”,输了一笔钱,进货的时候便虚高价格,原材料品相也差了不少;又色胆包天,和女服务员乱搞,还打了胎;有客人吃出蟑螂,一言不合便砸破人家的头,关了进去。出来后,临时组建个办大席的小队伍,又想方觅法到了另一家饭店,任了副经理,活头活脑,邀了电视台两个栏目主持人,吃过后免单,又送每人五百元消费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媒介便替简大师傅高调宣传,还报料他是名菜的传人,手上恢复了不少绝传的菜式,不愧是大师王。吹捧得天花乱坠,一下子倒没人喊简大师傅了。

大师王有了名气,开始收徒招财,短短几年,收了有上百名徒弟, 当然有“雌儿”被他纳上, 却又换了身份, 拜他为师,隔三岔五寻师拜艺,闭门切磋。大师王让大诚打听事,自然给点好处,教大诚一些炒菜的窍门。大诚如获至宝,按照方法练习,从一窍不通,竟然半窍半通,不到一年,已在店里升为二炉。但让大师王可惜的是,姑娘是一所教辅机构的外勤大员,收入也不差,每月有四五千元左右,在这个大院里,算是稳定收入。姑娘涵养很高,根本不吃花酒,对大师王嗤之以鼻。想吃花酒的其他婆姨,根本不入大师王的眼,大师王忿忿不平地对大诚说:“第一,她们就是倒贴,我根本看不上,咱不吃软饭;第二,这些庸脂俗粉,怎么能有猥琐、亵渎我的想法呢?”

大诚就是和姑娘在这样环境下相识相爱,再一问,两人竞是半个同乡。姑娘看中大诚规矩憨直,能吃苦,不嗜酒贪烟,一年四季,穿来穿去就是那几件衣服;春秋换洗两件,夏季换洗两件,冬天一件面包服,一件廉价涤纶棉袄。姑娘每月来例假几天,很疼怕冷,有时体质下降,容易引起感冒,大诚发现她的一些饮食缺陷,便熬红糖姜汤,煮些温性的食物给她吃。姑娘捧着热汤,心里荡起涟漪,涌出了温暖的春意。姑娘老家来客,姑娘和主家商量,借用主屋办一桌酒,外面请不起,一客至少100元~150元,姑娘羞赧地请大诚办一下,大诚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绽炸乐开了花,只差快活地喊姑娘“娘”,满口轻松地应承下,绞尽脑汁只用了五百多元原料,让姑娘老家人吃得很舒心,倍有面子。姑娘带着亲朋好友逛了双东历史名街,沿岸赏了不要钱的运河带,临下午时送他们到车站, 又赠了大诚托人买的散装糕点,一掐指算下来,费用总共不到千元,姑娘十分满意,觉得大诚是个可托付的人。

大诚很满足地接受了这个爱,甚至感觉到祖坟烧了青烟。他崇拜姑娘的水平,欣赏姑娘的正派,更为姑娘的职业自豪,他喜欢喊姑娘老师,就是结了婚,还经常叫姑娘老师。姑娘有时嗔怪道:我不叫老师,我是石竹呀。在烧菜时,大诚忙得急,会骂春话、粗话,和石竹姑娘在一起,他却斯文如雅,喜欢搔弄一句:老师,那个诗怎么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石竹姑娘咯咯笑道:好诗被你亵渎了,太恶心了,重说,男人味重些。

大诚动动脑筋,请君入瓮。石竹佯装挥拳,又偎依大诚怀中,娇羞的厚着脸皮道:“一亩土地三分田,就看来年长几钱。”窗外,月亮又白又圆,流星又长又亮,小两口从恋爱到结婚,愣是跑了三年马拉松,攒够了首付的钱,咬咬牙,在偏南的角落贷款买了一套刚需房,不大,六十多个平方。但大诚够自豪,那些大牛进北上广,俺们就入苏北炕,咱两口子也算是扬城的人了,成家立业有居,俺骄傲,咱自豪,敢起誓。大诚对着老家来的客人,偶尔也卖弄虚荣,大拇指翘起,敬烟用了华子的壳,装了无字的白皮烟,唬得那些不识字的老家人乍惊乍叹的。

结婚那天,谁也不知道,石竹的金戒指是铜的,大诚的西服是从小商品市场花一百五十元买的,至于他们的婚纱照,是在那家还有两天就要倒闭的小影楼店拍的,大诚帮影楼老板找了接盘侠,影楼老板感激他,免费卖力地给夫妻俩拍了一套写真。

大诚知道自己的功底,算个半吊子厨师,跳店可不是闹着玩的,从小吃店跳到东郊这个大店,花了整整两年时间。两年间,他基本掌握了冷菜的切配、常见热菜的烹炒,但更深层次的菜肴他根本做不出来。去应聘总厨时,老板以一道长鱼三吃为题,他只会炒长鱼丝;老板拿出一块豆腐,让大诚做一道文思豆腐,大诚冷汗涔涔无法下刀,见大诚有基本功,老板便让他做二炉,大菜只有瞧得份儿。但工资让大诚满足,达到了四千元,因此大诚格外卖力,不作不捞,有时还提醒老板,食材边角料也能做成菜,老板又给他加五百,大诚觉得自己可以和老婆平起平坐了。

大诚想要个孩子,大诚老家的父母也在催大诚,大诚的奶奶在梦中笑着左抱一个重孙,右抱一个重孙女。不过石竹却没多考虑,她不止一次对大诚道:过段时间再说。过段时间是一个月,还是一季,或是一年。大诚心中掰着日期巴望,过了这个夏天,就快一年了。石竹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下班回家后,还有家长和她联系。这一天,石竹兴冲冲地拿着报纸,喃喃自语:“今年中考又涨分了,涨吧,涨吧!我的客户也越来越多。”晚上,石竹破例买了点卤食,大诚觉得奇怪,又见老婆换了个新手机,有点不满,老婆先发制人,我又涨工资了,现在拿到五千多了。大诚忙问其故,原来这次中考切分线同比上年涨了十几分,许多孩子就差了一点点便与高中失之交臂,石竹的培训班因押题中了几条,一时间水涨船高,报名的人越来越多。不过老婆叹息了一声,那些家长找我给孩子上一对一,上一次好几百呢,我看着都肉疼。

大诚见石竹高兴,又提抱孩子的事情,石竹依然不表态,大诚有些纳闷。新农李庄很快拆迁了,大诚打工的饭店也关了,大诚一下子没了工作,到外面找了几天,总没有适合的。许多大饭店对厨师的要求非常高,要冷盘、炒菜、面点都能转起来,大诚试菜连老板都看不下去,小饭店倒要,但工资开的不高,大诚想起大师王,打电话问了一下,大师王挺仗义,推荐了一家饭店,工资和大诚之前的一样多。干了两天,大诚原老板又打电话给大诚,说找了新地方开店,正缺人手,你小子赶快过来搭班。大诚的新掌柜了解情况,给大诚加了五百元,大诚一下子又追平了老婆,觉得小日子越来越甜蜜。

石竹高兴之余,鼓励大诚尽早做个大厨,又突然嘱咐大诚近期不要喝酒、不要抽烟、不要老下澡堂子,大诚一脸委屈,平时几乎不喝酒,抽烟偶尔抽十块的,也能抽上一个月,澡堂子办的月票,是一家加工厂浴室,价格不贵,性价比极高,没有包厢。去迟了,大池子像牛奶浴汤,飘浮着一层黑压压的垢团子,里面洗的人是三教九流,都是花钱图便宜的。老婆这还不算,过两天又嘱咐大诚不要吃烧烤不要吃外卖,不能伤风感冒吃抗生素,要多运动。大诚有点忿然,夫妻俩基本不吃烧烧,也不点外卖,自己总买些新鲜菜回来,但更多是凉拌蔬菜,偶尔小炒个快活精片,炖个清补山药鸡汤,食用油也是用转基因的。不过老婆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超市上的非转基因食用油近百元一壶,老婆就托人到老家粮油站买菜籽油。这一番操作把大诚搞糊涂了,问及原因,石竹总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或许笨猪哪天开窍就知晓了。”

双方同时休息那天,夜晚有些闷热潮湿,石竹把身子洗得香喷喷,早早进了房间,和大诚聊了半天工作情况,得知大诚仍在二炉,但烧菜手艺增加了不少,想要进头炉,还得要个好几年,不觉叹口气,得知大诚店里生意不错,便又主动向大诚坦白自己的工作,已经是接待组小组长,工资虽没有再涨,但店长承诺,年终会多给一笔奖金。大诚觉得老婆今天十分奇怪,近段时间又不让多碰手机,多看电视,委实枯燥的很,忍不住提出疑问,又凑上前温存亲热,见老婆半推半就,大诚翻起了安全用具,不想告罄,又不愿贼似的去找售货机,心中懊恼不已。石竹这次却没有讲究原则,悄悄伏在大诚肩上, 羞悦地问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大诚心中一动,血液沸热,紧紧拥着老婆,最好一男一女,形成一个好字。

大诚这才傻呵呵地乐明白,老婆这一系神奇操作,是准备备孕了,挑的季节是到明年五月临盆,正是春暖花香之际,他觉得老婆讲究的快成大仙了。

不久,石竹怀孕了,皮鞋也不穿了,大诚也早出早归,一有时间就陪老婆散步。石竹依然坚持工作,直到临产前一周,才离开岗位,到了生产那天,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带把的小茶壶就呱呱落地了。石竹卧床一个多小时,就自己下床了。同室的两个孕妇,羡慕的不得了,一个是推迟生产两个星期了,胎儿迟迟不肯出来;另一个有早产的风险。大诚庆幸老婆是好身架子,他的一个表姐怀孕的时候,放了一个屁孩子就崩没了。石竹怀孕期间, 曾跌过一跤,当时还出了点血,大诚担心会出问题,但老婆还是给大诚家交了份满意的答卷。

孩子的出生,牵动着双方父母的心,各自来了一段时间,一边服待大人,一边护理小孩,竟发生了许多不愉快。一向节省不考究的石竹,给儿子报了个泳操的早教,对于自己母亲洗尿布很反感,坚持用尿不湿诸类。孩子胳肢窝等处皮肤湿痒,石竹娘喜欢用矾腌一下,竟激破了皮,又红又肿又疼,送孩子到三甲医院,医院立马建议住院观察,一家人又跑到一家小医院,老医生开了盒百多邦和红霉素,又嘱咐到超市里买些痱子粉,三天后如果不消炎再来找她。没曾想,不到一天,孩子的炎症就消掉了。

石竹娘要抱着孩子睡觉,石竹坚决不同意,花了不少钱买了个实木小床,放在大床旁边,母女俩因此产生罅隙,大诚夹在中间有些头疼,石竹在家带了三个月的孩子,就去上班了,中途要回来喂奶,石竹娘看着心疼,掐好时间,主动送孩子去女儿单位,母女逐渐冰释前嫌。

要到孩子断奶的时候,石竹忍不住孩子的奶瘾,仍然再喂。石竹娘恼火发急,拿了墨水,要往姑娘乳房上涂抹,石竹惊问何故,娘说这才能唬住小没良心的。石竹死活不愿意,石竹娘又提议抹些辣椒在奶头上,让小东西不敢下口。石竹忍不住愤怒地责怪娘,娘委屈地泪水直打转,憋在房间里饭也不吃。大诚买回个奶瓶,将奶挤进去,又买两多百元的进口奶粉,穿插着给孩子喝,逐步戒掉了孩子的奶瘾。

等到孩子能走路的时候,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和顽皮,石竹娘担忧地说小泡仔崽无胆,把不准哪天闯祸受灾。大诚把所有电源插孔用绝缘胶布封死,但应了丈母娘那句话,娃儿真没有胆,喜欢玩水就垫脚捞水瓶、拔菜刀舞剪刀,摸这掼那,石竹竟管不住,狠心的丈母乘女儿不在家,让孩子摸一下滚烫的茶杯,用牙签戳一下手指,用刀背斫一下骨节,疼的孩子哇哇大哭,却再也不敢乱摸乱拿了。石竹十分奇怪,觉得人轻松了不少,待一天察觉到端倪,和母亲吵了起来,石竹娘这一气,转身走人,怎么留都留不住。娘已走了几天,石竹却老觉得娘的身影在眼前晃,娘做的烙馍总是又绵又香,娘炖的汤总是又鲜又甜。石竹在打扫娘的房间时,这才发现母亲故意落下的衣服里,留了两千元现金,夫妻俩潸然泪下。大诚的家里,出不了大力, 因为大诚是家里老巴子,大诚父母不大热心来照顾,但表面文章还要做一下,来过几次,每次大包小包按当地风俗,买了蹄子鸽子黑鱼,已经让老夫妻有些窘困,后来大诚悄悄贴了钱给父母,代替他们来给媳妇送月子。

儿子逐渐大了,夫妻俩考虑到是否上托班,从老婆渴望羡慕的眼光中,大诚知道她想送孩子到双语幼儿园,但现实让他们望而却步。每月的六千元还贷,精打细算的二千多元生活费,把两人工资一挖,所剩寥寥无几,大诚心中还有一丝惊惧,他和老婆都没交相关保险,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但前两天他的一个半百老乡看病,因一直没交医疗保险,住院自然就不会报销,便骑个旧摩托车,回老家找土郎中,不想猝死在途中。大诚想起老婆生过孩子后,体质不是太好,免疫力下降,手上脚上长了病毒疣,后来去医院用液氮冷冻,不敢开提高免疫力的药,要冻好多次,十指连心,每次都冻得老婆嘶声惨叫。当然,老婆生产的费用也一分未报,自掏腰包。大诚思忖再三,狠下决心要买一份医疗保险,却被老婆拒绝。便一日偷偷瞒着老婆,给她买了份一年几千元的保险,石竹捶着他的胸,痛哭了很长时间。

石竹在培训机构实在不容易,她眼馋那些会讲课的老师,于是拼命地考教师证,奈何普通话不达标,学历也不够,想往管理层上爬,却也是猴年马月的事。石竹有次委屈地对大诚说:要么我到你们餐厅做服务经理吧!在培训机构我觉得自己到顶了,再上不了。

大诚安慰道:“私人店服务员不好做,整个店忙起来的时候,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骡子使。服务员要想收入高,体力活很重要,甚至能陪客人喝酒,拿些开瓶费。现在不比以前,老百姓钱袋子捂着呢,餐饮业三高一低,竞争大,你一个老师去了,收入提高不了多少,而且岗位流动性大,再说你这么漂亮,我哪放心,那些花厨肯定要吃你的豆腐。”

石竹想想,逐断了改行的心思,夫妻俩想着日子这样下去,虽不容易但很温馨,到了孩子上托班的时候,还是送到了小区的幼儿班,费用要比双语幼儿园少上许多。

到了年底的时候,大诚饭店的年夜饭被一订而空,石竹也做了两笔大单子,还被机构评了先进分子,发了年终奖,又奖励了两千元,大诚跟着主厨接了趟私活,也大开眼界,神神秘秘来到南区某家企业自建的会所,做了一桌豪奢的数万元私宴。上菜的时候,又暗暗目睹了酒桌上一件性骚扰丑闻,后来被主家以每人五千元封口费发誓守秘。但这一次意外之财获得后,大诚再没接到一个隐单。

到了除夕那天,大诚在店里忙完年夜饭,又拿了个红包,准备兴致满满干到初六,红包能拿不少呢。但初一已有客人退桌,因突如其来发生的疫情,几乎让所有城市采取了封城的应急措施,扬城也在几日后摁下了暂停键。在家的一个半月,大诚和妻子拿了基本工资,把贷款一还,之前余存的小金库已廖廖无已。各企业复工后,政府部门采取了激励政策,到旅游景点购票买一赠一,游玩一处景点即可享受一家饭店同值消费。但大诚老板自述元气大伤,每人扣了工资,大诚一下子拿到手,只有四千元,菜市场的不少荤素菜都很贵,肉价依然不降,鱼也涨到了十八元一斤,为了能让家人吃点营养,大诚有时到超市盯着,看到鱼刚刚浮起,便去取巧,这时价格拦腰一半;挑蔬菜时,就买前晚剩下的。石竹也在拼命的工作,收入倒没有下降,老家来人问夫妻俩何时再养一个孩子,大诚和石竹相对苦楚,哪养得起,连夫妻的兴致也没有了。老婆伺弄的石竹花倒越长越旺,从当初的一个小苗,已经分枝移栽成三盆了。

两人有次开玩笑,石竹问多久没有郎情妾意了,事先要预约呢。大诚泄气道,主机关了,内存条不够。养娃就是一亩田,寒暑三年你别想安稳。石竹说大诚你不怨我吧,如果把孩子送到老家,你也轻松些,我是不是死要脸面,忍不住想着和人攀,凭什么咱们的命就是下里巴人的命。大诚拥着妻子流泪,你没错,散养的狗娃精养的花朵,我们都是为下一代活着,给儿子打一个好基础,起步也不差。

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石竹灿然一笑,那咱们今天努力工作吧!大诚搂紧石竹,望着摆设的空调,凉楚的心头顿时滚烫发热,比空调暖和。

和大诚比较熟悉的大师王,一次在浴室碰面,大诚问及大师王的工作近况。他从内心羡幕大师王的单位,是个黑钻酒家,人均一客达到了几百元,客源不愁,甚至有外地游客为了吃口鲜,在网上预定就餐号,被一批黄牛倒卖,“黄牛号”卖到数百元不等,后来被市场监督局、公安局联合查过一次。疫情过后,大部分餐饮店老板都预计报复性消费会来,但从大师王紧蹙的眉头来看,情况不是很好。大师王倒是细问大诚酒店的近况,得知大诚酒店推出几百元的家庭餐,个人连20元的也做,陷入深思当中,告知大诚,他老板的思路有可能是对的。

大师王这一月来,只接了几单高档宴席,因为旅游客源的锐减,预定用餐的情况比往年下降了近五成,大师王的收入开始打折扣,酒店开始裁员,因是诚信企业,酒店将所有退休留用人员裁切,以往招收实习生,是要每月给基本生活费,但现在不轻易招实习生,即使招了,反过来还要收一笔实习费。大店不轻易打折、降价,每天一点灶火,反而成本更高,亏损更重。大诚听了,心中感慨良多,问大师王有没有和快递合作,大师一听忿然,说现在扣点忒高,利润全无,名店吃不消呀!外面许多卖得好的快餐,都是半成品的东西,价格也不贵,但不新鲜,弄的时候,微波炉一打,用包装盒一装即可,长期食用,对健康很不好。大诚也首次听到“海克斯科技”这一名词。

大诚心中默认大师王的话,他们店里开启外卖模式,为了降本增效,老板每天挖空心思降低开支,盐水鸭卖到十几元一盒,只有半斤,用的是几块钱一斤的冻鸭腿;制鱼,都是以红烧辣味为主,见老板每次带回来的都是死鱼,还辩解刚刚翘肚子。一次大诚到超市购物,见水产柜台多条死鱼打半价,大诚疑问有人买吗?伙计鄙夷了一眼,有呀,××酒店老板天天来,太他妈心黑,打了五折还不行,只能3.5折的钱,现在只要有人买,爷爷不要他的三折半。还有超市大量的隔期蔬菜,比批发市场还便宜,老板贱价买回来,将烂叶烂根去除,着实节约了不少成本。有次老板留大诚喝两杯,以前是喝上百的一瓶白酒, 现在倒喝上了十几元的作料酒,炸了一大把零卖3元一串的羊肉串,却告知大诚在网上买的仿羊肉,21元20串。老板有些醉意,忏梅自己的良心被狗嚼了,但房租太高了,他找过房东,请求降一点价,房东捶胸顿足述苦今年的行情也不好,反而要涨房价,老板威胁了两句,房东并不买帐,老板只得不提,房价虽没涨, 但房东要挟再提前续一年合同。老板把服务员全换了年龄大的准奶奶,只用原来的一半人,老板有时做收银员,做服务员,有时还会帮大诚打下手。老板说再这样下去,他要去干外卖,去拍抖音。老板说现在实体经济不景气,反而虚拟、网络的经济让人捉摸不透,动辄上千亿,这钱咋那么好挣,还有那些戏子、直播,偷税漏税,即使罚了她上亿,好几亿,特么依然还是有钱。

老板最大的苦恼是儿子老大不小,准备这年把年给他买个刚需的婚房。但疫情过后,土地疯拍,楼价水涨船高,才隔了年把年,房价从一万涨到一万五,从一万五涨到二万,他想不明白,哪有那么多人有钱,哪有那么多房子是香饽饽,楼市的口号是:人们从刚需进入改善阶段。

老板开始考虑买二手房,二手房也标高,尤其带学区的正使劲的涨,老板相中的一套二手房,居然抬到三万一平,宁愿卖不掉也要维持价格,老板决定到偏远的城镇去买,即使这样,也只够首付。

就在最新一块土地地皮价拍卖至一万多每平的最高纪录,一个外市的老太携阳探亲,一周后,搅动整个城市发生巨变,由于这个老太在麻将室超级传播病毒,导致整个城市封城抗疫50天,大诚和老婆都没能上班,连续两个月没有收入。

交房贷的钱都是平时省吃俭用的钱。

而且疫情正值盛夏,一家人窝在家里,成本大为飙升,在初始一段时间内,因为物资的紧张和匮乏,大诚除了在小程序上每天抢菜,有时不得不偷偷瞒瞒在小区买“奸邻”倒卖的口粮,一个鸡蛋炒卖到三元左右,一斤普通大米超过了十元。那两个月生活成本都超过平时的双倍。疫情结束后,大诚赶忙去上班,看着失魂落魄的老板,老板说回掉了所有人,只留下你和我,先做一周,如果撑不下去,就关门大吉,大诚,你做个心理准备,实在不行,再找一份工作。

大诚咬咬牙,老板,真不行了,我就送外卖。

饭店度日如年的坚持了五天半,终于关门大吉,老板还算个良心人,将一部手机卖掉,付了大诚一个星期的钱。大诚算是失业了,并没有向老婆述说,之前他和一个曾做过金牌导游的外卖小哥熟悉,留了个号码,打过去说招人呢。大诚早上失业,下午就去送外卖了,半天居然挣了二百元。他美滋滋地想着,假若一天能送四五百元,一月岂不成了万元户,外卖小哥告诉他,帐不能这么算,钱也不是那么好挣,能一月上万算是高手了,也有一月挣三四千的,做的中可也就五六千,辛苦、奔波,有时还得受气受委屈,当然也有少数快递好佬,素质极差,偷吃扒拿,最严重的是顾客评价不好,拿刀子上门捅人。

小哥的预言很快兑现, 因为有段路不熟悉,大诚连续迟送两次遭到投诉,被扣了钱;又一次急送货时,闯了红灯,刮了一下行走的老人,被老人不依不饶要到医院检查,只得掏了一千元才息事宁人,又被围观的群众大骂活该, 大诚临回家时, 躲在竹林中呜呜哭了一阵。

回到家,见老婆已提早回来,呆呆坐在凳上,也不煮一口热饭,大诚口干舌渴,沉默拿起水瓶,轻盈盈地扎手,摇晃了几下,倒出了半杯絮絮如棉的水垢脚子。大诚不由心中凉汪汪的,打开煤灶,拣几片菜叶,拿一撮紫菜,准备弄个蛋汤,老婆开口了:“鸡蛋留给宝宝吃吧!”

大诚忍不住气愤地嗓门奘起来,我没进一口牢食呢,肚子寡的厉害, 一天下来疲倦的像条死狗,指望你煮口热饭烧瓶开水、买点肉芽塞牙缝,现在连个鸡蛋都不给吃,老爷们苦得这么累,你能不能积点良心。

石竹哇的一声哭了,你冲我吼什么吼?摔门而出,到晚都没回来。大诚打她手机不接,又打到培训机构店长那,店长诧异问了情况,安慰大诚,夫妻没有隔夜仇。大诚又问老婆工作情况,店长突然说了句:“唉,生意难做。这次估什是动真格的,马上小学、初中不允许搞培训班了。”说完,挂了电话,

大诚愣愣不知其意,只到深夜,石竹才拎着大小包回来,是到超市排卤食去了,满21时,买二送一,猪肉也有特价的,石竹幽幽道:“一周的荤口粮有了,大诚,有个事告诉你,不出一周,有可能我的工作会出现情况。”

大诚忽地惊起,握住石竹的手,生怕她溜走。“都是我不好,我没用,我不该冲你发脾气,老婆我换工作了,快递,送外卖。你工作有什么情况,是不是到外地拓展。”

石竹满脸愁容,说政策真的出来了,不允许校外培训机构开设小学、初中辅导班,公司业务已经巨减,许多连锁分店宣布关门,公司人员将迎来裁减,最多只保留店长和部分高中部老师,市场无情,你再好的嘴码子、再好的销售技能都是空话。

大诚听了,沉默半响,一把抱紧石竹:“别怕,我养你。”

“养我们的家,大诚,你不要有那个念头。”

“六千元房贷太高了,每天一睁眼是钱,闭眼是钱,吃喝撒拉都是钱。”

“咬咬牙,我们辛苦几年。”

“老婆,不如卖了,我们租房吧,这样活着太辛酸。”

“大诚?!”石竹“哇”的痛哭起来:“求求你,你不能卖,我想有个家,女人有家是为嫁。”

那一刻,大诚如被电击,又觉负驮泰山,如履薄冰。他的双眼痉挛了几下,沉重的乌云从眉心渗入心腔,又从心腔涌入腹中,腹中砰涌起一团炸裂的酸痛,这酸痛就如两根千钧之针钻进双腿,又电流般狠噬着拳起的双脚。

石竹停止了哭泣,沉默惊恐地牢牢抓紧大诚衣襟,生怕大诚起身滑走。

大诚片刻间故作萌态,拍拍老婆,房产证是你的名字,要卖需经老婆大人同意呢。石竹破涕而笑,摆上碗筷,拿出一个拼盘,破天荒开了一瓶伪劣的干红,夫妻小酌起来。大诚只吃了两口,很是倒胃,他瞥了一下卤食包装,在降价的基础上又打了折,卤菜已经有点起黏起酸,为了掩盖馊味,里面加了大量的辣油和蒜泥。石竹皱着眉头,连说今天这卤食不香。大诚笑笑,香呢,还是一种新味道。大诚味如嚼蜡,满腹心思,那贼电动车电瓶电不足了,换个新的又是几百,还好快递工作进手快,这段时间连香烟也不能叼一根了。

实际情况比预想的来得快,石竹真的失业了,公司在回人的后续上,倒多给了她一个月的工资,还补了一些遣散的工龄钱,石竹回家后,并没有大骂公司如何缺德,说这一小笔可以先把这月房贷交了,还有存余,我给自己放假两天,好好休息,马上找个更好的工作,找到后一起吃大餐。大诚不忍打压老婆的积极性,心中却腹诽道:牛嘴吹喇叭,口气不小呀。

翌日,石竹在家只歇了半天,下午开始在手机上翻看,投了不少应聘信息,第二日又出去跑了一天,暮色疲惫地回来,愁云无语。大诚忙到当晚回来,小心翼翼,待宝宝睡着,两人交起了心。大诚想把宝宝送到老家,让父母照应。

石竹反应激烈,说那样会把宝宝以前学得东西全部丢掉,所有教育投资会前功尽弃。大诚说要么你暂时先别找工作,在家专门照顾宝宝,这几天又找工作,又接送宝宝,忒辛苦。

见老婆依然满脸愁客,大诚又说让宝宝奶奶过来帮帮忙,石竹终于点了点头,半晌极为吃力、愧疚地说了句:“那还要妈交点伙食费。”

大诚霍然跃起,眼中露出愤怒的锥光,片刻一闪而过,颓然歪倒在床,换你妈来吧!

石竹苦涩道:“我妈骨折了,上次想要来,我让她每月贴一千元给我。结果老太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诚咬咬牙,算了,苦日子捱一捱就过去了,我先快递干着。石竹含泪地望着大诚,你钱全交货款,哪来的生活,油盐酱醋水电煤气哪一样不要钱。大诚说:“等你找到工作,再喊咱妈来照应一下宝宝,这几天你接送吧。”

大诚想想还有一张闲置的“借记卡”, 一次可以透支三千元,于是便打起了这张卡的主意。第二天,天空渐渐阴暗,下起了小雨,大诚的订单特别多,以前天公不美,人们吃东西不方便,餐饮店是望天收,现在有了外卖,坐在家里点餐,饶是方便快捷,大诚做的精疲力竭,但一天做到了6百元;翌日天阴,做到了5百元;第三天是中雨,大诚身上湿了又干, 干了又湿, 挣到了8 百元, 大诚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样下去,不到一月就成万元户。

石竹虽然没有找到工作,但一点也闲不下来,接送孩子弄好三餐,嘱咐大诚路上注意安全。周末大诚干得更带劲,石竹看着手机担忧道:“大诚,新闻上说台风从沿江登陆,第二站就从我们城市经过,今天下午天气有巨变,明天是高峰,你还是注意点。”

大诚不以为然,说老天是孩儿面,夏天雨多也是正常,没那么严重,三十多年前咱这地方发生过一次洪灾,就那一次险象环生,现在你再看城市防洪抗涝多好,固若金汤,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到了下午,雨量开始变大,不到五时,大诚带着满裤筒子水回到了家,气喘吁吁倾诉吼道,这雨太大了,我在路上被雨水刺得要瞎了眼,雨水从雨衣灌到颈,再从脖子淌到肚皮,又钻进裤筒,拥到鞋底,就差把人雨死了。娘的,这贼天气。

大诚连喝两大杯热茶,看样子受了不小寒气。石竹火急火燎煮了一大碗面,侉气地放大蒜头,狠狠地洒胡椒粉,还怂恿大诚喝一口二锅头,辣呵呵地把寒气拦在体外,大诚又洗了一把热水澡,总算没有发寒感冒。

雨滴滴嗒嗒下了一夜,天气预报明天将有暴雨,风力八级,所有中小学暂停上学,石竹劝大诚第二天不出去。

大诚浑身酸软地嘟囔道:走着瞧吧,下雨就不去。说罢,竟打起呼来。

第二天上午,并没有人们预想的暴风疾雨,天空阴暗潮湿,又时常显闪堆墨,偶尔惊鸿一亮渗出霞光。大诚一直等到十时,见天空发亮,感觉到周身的空气都要干燥了,便套上一双干净的鞋子,想想又换上昨日尚未干透的球鞋,骑起车子,消逝在小区里。

送了两单,却发现不少主路的水没有阴干,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窨臭的味道。大诚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再看空中,突然亮出一个不绣钢脸盆的倒翻式,一瞬间,轰隆几声闷响,漫天雨箭疾射下来,溅起地面一片爆珠,拐着呜咽腔的劲风咬着电摩寸步难行。

又一声闪响,噼里啪啦,许多轿车的车顶响起了急促的砸击声,豆大的冰雹,弹子大的冰雹,只瞬间几秒。大诚将头一歪,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冰雹砸在手上,大诚惨叫一声,疾忙将车子靠近公交站台,自己则瑟瑟躲进廊檐下。

随着廊檐几片瓦落下,冰雹短暂没有了,天空突然发出最后一丝绝望的光亮,一秒、两秒,第三秒时整个天空昏暗了下来,慢慢变沉,好像阴阳宝瓶中被收的天,彻底暗了下来,彻底黑了下来。

随着大江奔流般地倾泻,大诚清晰地听到廊檐好像在水中漂流,眼睛在黑暗中看到水晶般莹瀑。“我的车”,大诚嘶叫一声,迈步要走,突然有股巨大的掼力顶着他,让他寸步难行,逼得他连连后退。

大雨如瀑,白昼如夜;电动车毁之六七,汽车淹至前玻。这是半小时后的情景,天空惨白,路间汪洋一片,许多人齐腰没膝在水中蹒跚,密密麻麻的汽车仿佛水中飘浮的翻肚死鱼,随波摇晃,一切在瞬间寂寥无声。

“据广播报道,城市雨污分流取得明显成效。城市主干道连续三年保证水道畅通。此次,又顶住了台风的袭击。”谁也没有料到,这则广播新闻发出后,台风所酿的雨灾已降临人间。

“吹牛不报税;说笑呢,大言不惭;什么玩意儿?”有人愤怒地大声质疑道。

大诚将电动车推到家门口时,鞋子已泡的张开嘴巴,不知什么时候被锐器刺破了右脚拐,又红又肿。最让他窝心的是,车子进入地下大通道时,积水依然漫至小腿处。大诚绝望地把车子放下,跌跌撞撞朝家中走去,刚走上一楼地面,满地污水狗尿滑了他一跤。大诚浑浑噩噩地进入电梯,那一刻,他感到了人生的渺小。

雨在第二天中午戛然而止,直到第四天中午,地面才恢复了干爽, 随着褪去黑亮的柏油外表, 是斑驳的泥污痕迹,是丢三落四东倒西歪的车牌,是公园路畔数棵根断枝败的大树,是修车行密密挨挤的电动车,是几家悲愁几家号哭的车祸现场。

大诚完全清醒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母亲端着一碗汤送来,“你这娃, 已睡了醒、醒了睡两天多了,吃口饭还闭眼哼梦话,前言不搭后语,怕是烧出大脑炎,赶快喝了这汤药,你堂口关照的。”

“妈,你姑娘到哪儿去了.”

“哼,眼一睁、口一张,就提你女人,娘来了,也没问一下娘的寒暖。她呀,上班去了。”

“噢,你媳妇找到工作了,在哪上?”

“在哪上,人家嘴巴可严实了,孩子照样接送,穿的妖里狐气,抹口红,搽胭脂,画皮鬼似的。你生病,她好像没事人似的,一点也不紧张。还说你醒了,就我老太婆接送孩子,虽说在小区上幼儿园,请爹妈办事总得带个笑脸。”

“妈,这闺女不地道,我等她家来,倒要问问她,为什么不粘人?”

“扑哧,就贫嘴护短,妈是提醒你记着,你是男人,你是一家之主,这做女人的——要像你妈这样。”

“对,像妈这样贤妻良母,温柔大方。”

大诚强撑着浑身酸软和无力穿好衣服,咬着牙将电动车推到修理铺,修车师傅摸索了半天,咂咂嘴,轮胎裂开,线路烧坏,电机报废,修基本上修不成了,就是以旧换新买辆二手车,也要一千多元。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大诚最终以1200元的价格买了个60V的二手大电摩,老板连连喊亏,一是以旧换新不划算,二是五组电池是崭新的,大诚拣了个便宜金元宝还卖乖。

大诚回家后,在母亲面前不作焦虑状,暗暗躲进房间打电话给石竹。石竹接了电话,廖廖几句便匆匆挂了,搞得大城心中忐忑不安。等到临晚九时,石竹兴冲冲回来,显得意气风发,没等大城揭锅端碗,倒拿出几份打包菜,招呼着婆婆、丈夫来一盅,半瓶赤霞珠,货真价不菲,让大诚哑口无言。石竹又郑重地拿出一盒点心,送给婆婆,婆婆的脸才阴转睛。

石竹每天很忙,大诚很诧异,母亲撺掇大诚探个究竟,大诚想要选个休息天和老婆好好谈一谈。

难得这天石竹休息,早早起床。等大诚母子起来后,一桌的面点,琳琅满目,有大诚喜欢吃的蒸饺,婆婆喜欢吃的千层油糕,至于孩子,正啃着一个大肉包,石竹穿了身素雅的唐装,缓缓坐下,在一张小条桌上摆上茶具,嘴中念念有词:这是茶道六君子,请用茶。

大诚喝了两杯碧色绿茶,这才知晓老婆做了茶艺师,在一家高档小区,里面有个茶庄,老婆即做茶艺师又销售茶叶。

“我这几天已卖了不少,价格有600元的、900元的,1500元的,都是替姐妹们卖的,也拿提成,老板说了,过几天让我单干,起步价800元的。”

大诚看看茶叶图片,嘟囔一句:“茶叶这么贵,东街茶庄的同等茶叶也只有一大半价格,还有这1500元享受什么茶艺师一天服务。”

婆婆立刻叹息:“这有钱人就是不同,喝个茶也能喝一天,姑娘,你别着气,我看你茶道表演都要睡着了。”

三人笑了起来,大诚见石竹容光焕发,心中又骄傲起来,一日配送外卖期间,路过茶庄,将图片给茶老板看,茶老板是茶叶协会监事,看照片半天,满脸狐疑,这简直是黑茶,暴利,是打本地茶叶经营的耳光。大诚,回家你再仔细问问你老婆,这茶庄怕是有猫腻。

大诚按照茶老板的话问石竹,石竹心不在焉,又心神不宁。一日,大诚悄悄把老婆带回来的茶叶拿给茶老板鉴别,茶老板一看二嗅三捻四泡五尝,嗤笑一声,这最多值200元一斤,怎么能卖到800元。

正在探讨期间,大诚突然收到石竹微信:救我。随即一声尖锐的惊悚嘶叫声。大诚吓了一跳,再复看时,突然信息和语音都没了,再打石竹电话,没人接听,再拔,提示客户正忙,大诚心中不祥,一直再打,依然没人接。

茶叶老板思忖片刻,对着大诚道;打是打不通了,我们不妨先这样求助,万能的朋友圈,谁能知道那一斤 800元的茶在哪买,在哪个地方享受到1500元的茶艺表演…

大诚是和一辆商务车向南效开去的,车上一共8个人,万能的朋友圈立刻有人定位南郊某个高档会所,能买到这种“花茶”。什么是花茶,坐在前首的大师王是茶饕餮,竟熟谙其道,他惭愧地说:“大诚,你知道花酒的,这花茶不是茉莉花茶,是美人花茶,大诚,我虽然倜傥风流,但是并不强迫妇人,这小子,太他妈不是东西,竟然——”

大诚瞪着血红的眼睛,终于听到“逼良为娼”四个字,一阵眩景,几乎昏死过去。

别克商务车在进门时受到了阻挡,大师王递上两包中华烟,一脸促狭地对绣着颈纹的门卫说:“我们久慕花茶,特地来的,少不了你老哥的好处。”

来到一个茶吧,门宾彬彬有礼迎上,一间大屋几名茶艺师正妩媚表演,一位负责人既警惕又佯装热情的套话,大师王拉着大诚进了洗手间,发了信息给茶老板,不多时一条信息回复:报警。

等警察赶来时,几名茶叶协会的人凛然堵住门口,和外面的保安形成强硬地对峙,大师王死死压住一个卷发中年人,大诚则紧紧抱住衣衫褴褛、脸色淤青的老婆,仿佛九死一生的诀别。

至此,模跨三省数市的神秘茶叶小妹隐性卖淫组织被摧毁;重大嫌疑人被拘捕归案,整个涉案人员中,只有大诚的老婆没有成为茶叶公主,因被老板视为良家佳人,迟迟不舍逼迫,想先自己吃口花茶。在那天强迫之际,男人先抹了石竹信息,后摔了她的手机,又及时转移目标,不想仍被万能的朋友圈找到蛛丝马迹。

石竹回来后,常常以泪洗面,过了一段梦魇般的日子,只到有一天接到分店长的电话,原来许多家长仍寄希望辅导班,分店长和以前小初班的一个数学老师共同参谋,决定用自己的家作隐培,单独开灶,正好缺个辅助人员,让石竹过来。大诚陪老婆过去,石竹一下熟络起来,三人搭建起临时小班组,石竹除了接待安排,还会骑车就近接小孩上门,绩效按提成拿,竟然比以前拿得多。

好景不长,这份工作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因数学老师临时起意,瞒着店长两人,私自和家长们达成协议,自己单干。石竹愤怒之下,打电话找人,早已被“呼叫转移”,直至有天收到数学老师的一个尾款转账,石竹才意识到,自己又失业了。

石竹这次很虚弱,向大诚哀哀倾述。大诚安慰她许多,心中却愁云密布。过了两天,大诚向石竹说小区超市招聘理货员,问老婆去不去,石竹问了一下工资,踌躇半天,决定还是出去找工作。

大诚的母亲待媳妇出门,悄悄和大诚商议,要求自己去超市试试,不就理货吗,多一份收入,正好可以减轻小两口负担。

大诚沉默了片刻,看着母亲坚决地目光,终于点了点头。

大诚把这个事情告诉石竹,石竹感动地泪眼婆娑,和大诚的母亲话也多了起来,问起上班的情况,婆婆说工作倒不复杂,就是停不下来,还有理货的时候,容易混淆,有时会被店长一阵怒骂。

大诚夫妇觉得奇怪,关切问母亲怎么回事?

大诚母亲眼睛躲躲闪闪讪笑说:做做就熟了,熟能生巧吗?

大诚有天回来的早,发现母亲红着眼睛惘然若失,连忙问起情况,母亲连说今天事情少,有点累,向店长告假回来歇歇,眼睛刚刚吃了沙,见大诚一脸狐疑,母亲蹩进卧室,“砰”一声关了门。

大诚心中烦闷,在自个房间来回踱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生疑,蹑手蹑脚靠近母亲的门,刚想敲叩,门却轻轻移开,母亲已不在卧室,只见床上摊着一个陈旧的手帕,大诚猛地想起母亲才来的时候,有天将他喊到卧室,从内裢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手帕包,抖抖打开,大大小小的票子合起来有不少,母亲悄悄对大诚说:“这是我的棺材本,大诚,哪天你急用,就到我放衣裳抽屉那条大脚裤里找,别给你堂口知道。”

现在这手帕铺在床上,难道遭窃了,大诚浑身被电击一下,又冷静下来,不太可能呀,还是等母亲回来再说。

大诚和老婆把母亲接回家的时候,母亲还在自言自语,进入卧室,疯一般扑向手帕,嘶哑地哭叫道:“没了,全没了,棺材本没了。”

“妈,到底怎么回事,你——”

“大诚,你有没有钱,再把几百给我,我去把老本追回来。”

大诚问了半响,这才知晓母亲去摸奖了,只中了两块肥皂,所带的钱全买彩票光了。

大诚有点怒不可遏,见母亲低低哭泣,不忍责怪,石竹心细,宽言安慰,问及原因。母亲啜泣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告诉夫妻俩,超市开除了她,她想中奖给孩子们解压,于是便拿了自己的钱去试试财运,不想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大诚夫妇劝慰了老娘半天,这才稳下情绪,刚泡了杯糖茶给老娘定心,一阵敲门声响起,大诚开了门,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满脸凶相,却很面熟。刚要开口问,那男人厉声道:“你妈在不在家,老太婆干的好事。”

大诚狐疑地回望母亲,只见母亲手一抖,糖水翻倒,语无伦次地看着男人:“不,不,我不是故意的,老板,我不识写,我老棺材壳子文盲一个,我没钱。”说罢,竟一头磕向墙角。

“杀人了,放高利贷的连老人都不放过。”石竹一声高叫,一边吼向大诚,快报警!又怒不可遏地咬向男人的手。

男人在痛楚中连声讨饶,忙不迭应地解释道:“我是超市老板,有话好好说。”

大诚夫妇愣住了,超市老板挣脱石竹纠缠,一把上前扶住大诚母亲,只是磕破了一层油皮,对大诚夫妇喝道:“还愣着干嘛,拿碘伏来呀。”

大诚母亲一把攥住超市老板:老板,求求你,给我一段时间,我赔你的损失。

……

谁也没有想到,超市老板在吃了一顿棒子面晚饭后,同意让石竹去超市做理货员,替婆婆还债。原来大诚母亲做了几天理货员,一不识字,二不识物。菠萝和凤梨弄不清,鲈鱼和鳜鱼搞混了,山东红富士和陕西红富士放错了区位,要不是有次特别明显的混淆,将苹果黄帅和黄梨弄错,结帐员发现蹊跷,那超市老板损失更大。再一扒帐,短短三天,竟然损失了几千元。老板欲哭无泪:菠萝一个多少钱呀,凤梨多少钱呀,鲈鱼20多元一斤,鳜鱼是60元一斤,卖完的鳜鱼全是按鲈鱼的价格,山东红富士是6元每斤,陕西的是12元每斤,错卖差价了一半价格。

石竹在和老板协商过程中,答应了赔偿,只是目前没钱偿还,于是自荐去老板那打工,用工资还债。精明的老板见石竹很是活络,勉强同意,只是试用期一个月,拿一半工资,再加一个月的工资,抵大诚母亲的债。大诚有点恼火地瞪着老板,嘲讽道:真是无奸不商,无利不商。

气温很快达到40℃,城市外卖得需求越来越大,大诚接的单子也越来越多,但是老婆很担忧他的工作。为了按时送单,许多外卖员闯红灯、超速,前两天,一位快递员竟撞死一名过路的泰斗级老中医,引起全城一片哗然,许多人对快递员口诛笔伐,贬责不断。

大诚有这种体会,也有温馨的感受,西区有个安置小区,这两天一直有奇怪的单子,都是同一个人,本可以几个单子一起下,却间隔个时段分批点,每次都是大诚送过去,每次都得爬上五楼,有天大诚提醒这位顾客一次性下单,中年人送上一瓶矿泉水,嘱咐一句:注意安全,注意防暑。

大诚很感动,原来中年人是让他多接单子,今天送了三单给这个老客,中年人还送了瓶风油精给他。

大诚最后一单是临晚10时,那个小区高层的电梯坏了,客户开始不耐烦的催促,口气僵硬起来,大诚咬咬牙,从一楼爬上21楼,漠然的少年客户抱着游戏手柄,牢骚了两句,然后关门发了差评给平台,好在大诚已向平台报告了原因,这才免于罚单。但大诚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整个衣服能拧出一桶水。

热毒开始从胸口开始,有点痒,手一挠,灼痒加剧,隐隐有点刺痛。大诚洗过澡后,搽了无极膏,胸口却暄起了一大片红疹,仿佛有一大群蚂蚁在心坎啃噬,老婆发现了,又抹上点风油精,清凉过后,皮肤上却有种闷热透不出气的感觉,大诚母亲看了后,判定道:怕是路路疮(方言:热疮),明天到神婆那做个关目。

大诚翌日中午回来的时候,热毒更厉害了,红疹子一大片,有些地方鼓了一个刺包,又痒又疼,大诚忍受不了,母亲把他带到神婆处,一个六十多岁,白发如银的老妪,双腕带着菩提子,颈上挂着观音坠。神婆看了看,点点头:是路路疮。

又看着大诚母亲怀中的孩子,神婆掐指凛然道:“夜啼比较厉害,第一,白天不能太疯;第二,…”她古怪地看看大诚,低低道:“大概碰到了老祖宗。不过嘛,倒不碍事。”

神婆先是给大诚孩子搭搭手,嘴里似含了块冰糖,接着疾疾有词,大诚隐约听到“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夜哭郎…”,忍不住道:“大妈,小孩前两天到医院看过了,医生说兴奋过度,就是白天不能贪耍。”

神婆突然尖嚎一声,发出瘆人的哭叫声,接着鼻涕横流,口吐白沫, 瘫软在地上一阵抽搐,嘴里兀自念个不停:我缺钱了,淘气宝虎贲贲,脾气不小,还不让我摸他头。

大诚母亲赶忙作揖道:“老祖宗,求你保佑全家顺顺利利,小淘气宝虎头虎脑。”

神婆应了一声,又抽搐几秒,接着起身,双目泪赤,拿起一面镜子平躺地上,口中喃喃自语,掏出一枚硬币,在镜面上轻弹,“笃笃”硬币定在了镜面上,然后点点头道:“是吓住了,吾也给你镇住了。回家后,晚七点,按吾法试之,可保夜里不啼。”

接着又拿起一只碗,放满水,一双筷子在里面探试。片刻,那筷子竞站立水中,神婆松口气,你回去烧些纸钱,老祖宗缺钱用了,穷的当了裤子,四处找衣寻吃呢。

“哦,就在你这买了。”大诚母亲接过一刀黄纸和元宝,朗声道:“老祖宗,提前给你们送钱了,一个个来,别抢别抢,管够。”

大诚觉得匪夷所思, 又很搞笑, 憋着不笑出声来,掀开衣服,神婆拿起一把皂荚,在空中挥动几下,口中好似念了个诀,在大诚胸口一掸,大诚觉得蛮舒服,接着神婆又将皂荚在一只碗里蘸了几下,碗里摊着一团酱色的膏状物,隐隐有股醋味,神婆在大诚胸前涂了一遍,顿时一股清凉感溢来,神婆道:“不要洗去,明天再来。”

大诚母亲给了八十元给神婆,五十元是儿郎夜啼的,三十元是治路路疮的。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真有成效,大诚觉得灼痒好了许多,到了第二日,那酱膏结壳长疤似的凝在胸前,被汗液稀释了不少,皮肤红疹仿佛淡了不少。

中午,大诚又去神婆家抹了一下酱膏,清凉许多,红疹没有消褪,但灼痒却越来越轻。

过了一天,红疹突然多起来,灼痒又明显起来,大诚再去神婆处,神婆的儿子告诉大诚,神婆骨折了,人躺在医院里。

大诚懊恼地回到家,怨声叹气地在镜中瞪着热疮,思想激烈地打着架,要不要去看个急诊。石竹临晚回来,看到大诚袒着胸口发呆,皱眉道要么去医院看看。

大诚连道,只是热疮,你倒小半碗陈醋,让醋挥发成膏,我瞧神婆那药就像是醋膏,抹上去怪清凉的。

石竹眼珠一转,望了望窗前的石竹,枝叶簇绿,花朵鲜艳,上去掐了一把叶子,放在碗里,用手揉捏挤压了半天,只有一点点汁水出来,石竹对疑惑的大诚道:“我以前听说过,石竹叶可清热解毒,试试看,不行明天必须到医院。”

石竹又揪了几片石竹叶,洗净,攥在手心握紧拳头勒了几下,颇感徒劳。便放置砧板上用刀切碎,大小粗细如葱花。她想了想,倏地一把抓住碎叶,犹豫了下,然后背着大诚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见大诚一脸懵感,转过身的石竹笑了笑,吐出口绿泥,接着又嚼起一簇叶子,水份不少,该是唾液的成分在里面,石竹把绿泥全部塌在大诚胸口,大诚如被电一触,竟有点疼,但一阵清凉感沁入皮肤,渐渐地那灼痒感减去大半。“你可算神婆了,比神婆药膏好。”

老婆笑笑,这是歪打正着,却不由得身子颤了颤。

大诚摩挲着胸口一片绿泥,不知道为什么,捋了一点绿泥到嘴里,眉头一皱,冲到石竹处,摘下几片叶子放在嘴里咀嚼,极苦极涩,再紧接着麻嘴,口腔舌头里如被鞭炮炸了一下,喉头有一种恶心直冲脑门。

大诚在老婆的命令下,歇了一天,石竹第二次给大诚上药时,大诚隐隐含泪,不要嚼了,又麻又苦又涩,你怎么受得了。

石竹愣了下,莞尔道:“你怎么知道,你这张臭嘴,怎么让花儿受得了。”

“是叶子”

“不,是花。”

“几个意思。”

“果不其然,一朵花插在牛嘴上。倒大霉了,臭呗。”

“我的嘴嚼花儿,香呢,甜呢。”接着大诚又嚼起石竹叶,老婆却一把从他嘴里扣出,自己大嚼起来。

大诚瞧着老婆,眼睛是那么钢亮,亮得里面多了坚定,长睫毛忽闪忽闪地,只有太阳穴支愣起的青筋告诉大诚,这姑娘变成了一个辣气能干的小媳妇。

大诚从石竹花盆掐起一朵花,戴在老婆耳鬓,嘻嘻笑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全好了。”

石竹戳了一下大诚,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大诚急吼吼馋着老婆的嘴,苦尽甘来,鸣声亦细。

良久,石竹道:“我从理货员转成了收银员。”

见大诚又是惊诧又是开心,石竹告诉大诚,老板提前把试用期结束了,这几天因为一个集镇突然出现两例无症状感染者,小区那天发生了抢购风暴。

石竹陪着老板进货、发货, 人手不够,石竹短时间学会收银,有条不紊,出谋划策,让杂乱的超市井井有条,又有吃苦耐劳的担当精神,竟让老板刮目相看。石竹倡议建个超市小程序,让超市预接订单排到了三天后,而集镇及时精准防控,终在几日后成功扼制住险情,对整个市区几无影响,但老板的好名声则在小区炸开了。超市如常,老板对石竹却已经垂眉敬看了。

大诚的热毒渐渐消褪,母亲带孩子也稳稳当当,大诚一家每个月挣的钱也能按时还房贷,还会有些小余钱。

普普通通的日子,让大诚感到神圣和重要,他每天心中都很踏实, 觉得这人呀,过日子,猛攻不行,慢焖死磕,一个字“熬”,慢慢熬,熬到烂熟于心,坎也烂了,心胸阔了,把日子熬烂,这烂日子也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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