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吸烟记

父亲原本不吸烟。参军之前没吸过，在部队待了十六年也从没吸过。父亲吸烟，开始于转业到地方以后。

父亲虽然是空军，可他所在的部队隶属于空军后勤部，做的是后勤保障工作。更准确地说，父亲所在的部队叫后勤部汽车修理厂。小时候，我去父亲的部队探亲，看见修理厂到处都是破旧的汽车，有的地方堆得像小山一样。四处飘着残余的汽油味，我没觉得难闻，倒闻出油香来。也许正是从小闻惯了汽油味，我没有遗传母亲晕车的体质。

虽然在汽车修理厂上班，可父亲并不会修车。他是一名车工，负责在机床边车零件。起初父亲只有小学文化，可经过部队的学习，后来基本上达到了初中文化。他不仅写得一手比较漂亮的字，而且车工技术非常过硬。父亲从事车工工作三十多年，带了几十个徒弟，深得各方的赏识。自从转业到地方后，经常有人找父亲帮忙，只要机床能够车出来的零件，只要有时间又不违背大的原则，父亲总是愿意帮忙。那时候人很单纯，父亲又很正统，不会接受人家的钱礼。如果到了吃饭时间，请父亲帮忙的人有时会买一碗家乡的炒粉请他吃，这已算是最重的感谢了。轻者，会给父亲发支烟。父亲原本不想抽，可经常有人直接把烟塞到他的嘴里，并帮助把火点上。父亲只好边车零件边吸烟，久而久之，父亲便成了一个真正的烟民。

一开始父亲抽得并不多，差不多两天抽一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抽的烟越来越多。后来变成三天两包，再后来变成一天一包，为此母亲经常与他发生争执。母亲喜欢打麻将，有时候因为时间不凑巧，到了吃饭时间没有及时打完，父亲便会心生埋怨，劝母亲少打麻将或不打麻将。母亲便说：“你如果把烟戒了，我就把麻将戒了。”

我不知道，如果父亲真的把烟戒了，母亲是否真能把麻将戒了。可我知道，每逢此时，父亲要么不吱声，要么回应一句“我抽烟是抽着玩的，又没瘾”，便没了下文。如果我在旁边，有时会乘势劝导几句：“既然你没瘾，干嘛不把烟戒了？你明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自己又不是很依赖烟，何必还要抽呢？你原本也不会抽烟，现在姆妈（妈妈）说只要你不吸烟，她就不打麻将，你何不乘机把烟戒了？如此，皆大欢喜。”

可是劝了多次，父亲从没有听进去。有时候不仅没有少抽，而且抽得越来越多。即便在他咳嗽的时候，劝了也没用。他情愿激烈地咳嗽着，也要烟不离手，从早抽到晚。更让人头疼的是，他抽就抽吧，偏偏又抽那种三五块钱的孬烟。我跟他说过好多次，便宜的烟含有的尼古丁和焦油更多，毒性更大。你有退休金，有条件抽更好的烟，何苦要抽那种廉价的烟呢？可他听不进去，辩解说：“好烟不够力，抽起来不带劲。”我不会抽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即便说得对，基于对健康的考虑，也不能抽那种廉价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呀！

为了让他尽可能抽好烟，我后来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一条好一点的烟。其实也就十几块钱一包，可他居然还觉得贵。有一次，他把我买的一条烟拿到熟人开的商店换成了两条烟。他的解释是，好烟我抽不习惯。真让人无话可说。

抽烟虽然没给父亲带来大麻烦，可也带来一些小麻烦。父亲抽烟有个最大的坏毛病：从不主动把烟灰掸掉，每次都是烟灰燃断后自动掉下来。如此，他的衣服便遭了殃，几乎每件外套和长裤上都留有烟洞。那么多的烟洞成了父亲抽烟最“得意的作品”。不仅他的衣裤上有烟洞，连沙发上和床上也有，烟灰甚至还落入饭菜里。

好在父亲没惹出什么大祸，不然他一定会后悔莫及。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没下狠心去戒烟。其实在去年，有一次很好的戒烟机会，他却没好好把握，看来是他压根就不想戒烟。

事情是这样：父亲骑电动车回家的时候，因为速度过快，与一辆横插过来的三轮车相撞，导致右臂尺骨鹰嘴骨折。住院期间医院不让抽烟，医生又告诉他抽烟不利于骨头的生长修复，在医院的十天时间里，父亲一根烟也没有抽。我又乘机劝父亲戒烟：“你十天没抽烟都过来了，说明你压根没有烟瘾，有烟瘾的人根本扛不了那么久。何况你不抽烟的时候，也没出现有烟瘾的人戒烟时会出现的状况，说明你完全可以把烟戒了。再说你高血压病多年，又合并有动脉硬化，有时候还咳嗽，都说明你不应该抽烟。”

可是出院后父亲依然如故，抽烟的数量也没有少，看来他把住院十天没抽烟的经历当作没发生一样，也丝毫没有听进去我半句话。难道是香烟真的有很大魔力，还是年迈的父亲已变得固执起见？戒烟对于他来说，似乎变得不可能了。其实戒烟也没那么难。有的人从青少年时期开始吸烟，到老了反而把烟戒了。父亲作为半路烟民，到中年才开始吸烟，完全可以把烟戒了，可他为什么偏偏不戒呢？也许只是为了寻找一丝安慰，排解一点孤独吧。毕竟父亲除了有时打打小牌外，几乎没有其它爱好，只好用抽烟来打发他寂寞的时间，填补他空虚的精神吧。

父亲吸烟的习惯或趣闻当然还有，比如每次烟烧到过滤嘴，他也不及时扔掉，经常要旁人来提醒。父亲不想戒烟，我已然没办法。我只希望父亲尽量少吸点，吸好一点的烟。我别无他求，只希望父亲能够健康长寿，给我留下家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