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V

一阵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把阿V和日富住的篱笆小屋震得一阵摇晃。阿V紧紧地抱着日富，把头深深地埋进日富的怀里。日富抱紧怀里的妻子，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到五分钟，房头板上一阵暴响，房里准备好的几个塑料盆里响起了滴滴答答地雨滴落盆声。日富紧皱眉头，心里充满了愧疚，把阿V搂得更紧了，阿V任凭丈夫紧紧的抱着，她心里知道日富心里的愧疚和想法。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屋里下着叮当小雨，思绪如雨，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阿V和日富都是金竹村委会人，阿V家在一个叫麂子场的彝族村寨，日富家在一个叫干巴组的彝族村寨，两村相隔不到两公里，毗邻而居。

麂子场和干巴组平均海拔都在2500米以上，隶属怒江高寒山区，自然条件较为恶劣，只能靠种植些耐高海拔和耐寒的一些农作物。阿V有一个哥哥和妹妹，家里比较穷，所以从小父母没有供她读书，她也很懂事，从未埋怨过父母，默默地供哥哥和妹妹读书，任劳任怨，勤勤恳恳。19岁那年，像所有彝族少女一样应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给了邻村干巴小组彝族小伙日富。

阿V和日富结婚后，感情很好，邻里和谐，婆媳融洽。只是看着一家人挤在几间篱笆房里，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看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辛苦劳作在那几亩贫瘠的土地里，一年下来就那么点粮食，祖祖辈辈就这么一辈辈往下过，子子孙孙，孙孙子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暗下决心，决定走出彝山，闯一闯大城市。

雨渐渐停了，阿V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看看身旁的日富，不知什么时候已酣然入睡。

阿V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干嘛、干嘛？人家睡得正香干嘛把我拍醒？”日富睡意朦胧地嘟囔着。

“你就只知道睡、睡、睡，难道你除了睡觉大脑里就没有别的东西？”阿V没好气地说。

“麂子场的村花都被我这个穷小子娶回家了，已经非常知足了，还能想什么？”日富非常自豪地说。

阿V知道日富说的是真心话，心里充满了甜蜜。

“难道你没想过要改变一下我们现在的生活吗？”阿V轻轻地咬着日富的耳朵说。

日富享受着这种酥酥麻麻的快感，闻着阿V身上传来的阵阵体香，内心一阵刺痛。作为男人，他何尝不想改变现状，但他从来不想在阿V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忧郁。从来都是有什么苦自己默默地承受着，把最快乐的一面展现给阿V。

“怎么不说话了，快回答我？”阿V轻轻地推了推日富。

“我何尝不想，只是怎么才能改变现状呢！”日富轻声地说。

“我想了很久，我们所处的环境限制了我们的发展，我们只有走出去再回来才能改变，才能发展。虽然现在国家在实施整族帮扶、整村扶贫，特别是对建档立卡户更是全面帮扶，但是我们两都是90后，是年轻人，有手有脚，不缺胳膊不断腿，不能去争那建档立卡户名额，留给那些更需要帮扶的人，要从根本上改变贫穷不能全靠国家扶贫，打铁要靠本身硬，人要脸树要皮，我们要靠自己，靠国家现有的有利政策，优越的大好形势，要做自主创业的代表，在扶贫攻坚奔小康路上不能给我们族人丢脸，不能拖祖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后腿。”阿V坚定地说。

“你说怎么办吧？”日富催促道。

“打工，去外面打工，听说现在外面打工工资待遇都很好，而且现在我们中国是法治国家，法治社会，党中央国务院对农民工工资问题非常重视和关心，不会出现拿不到工资的情况了。前年麂子场日租他们几个都去打工，一年拿回来几十万，他们几家都盖起了小洋楼，去年村里的好多人都跟他们去了，现在麂子场全村都盖了新房子。”阿V羡慕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去打工，也把干巴小组的人带出去？你知道我们村到目前为止还从未有过女人外出打工吗？”日富疑惑地问。

“就这意思，凡事都有第一次，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不管，明早你跟父母说一下，我也准备一下，后天就出发。”阿V坚定地说。

这一夜，阿V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日门紫，今天县上要来我们金竹村参观整村脱贫情况，因为金竹村在2019年年底已实现全村脱贫，今天还要入户调查，你们干巴小组，县上准备到你们组的脱贫致富典型第一个外出打工的彝族女人阿V家参观一下，你是小组长，你安排一下，让他们在家里等着。”金竹村驻村工作队第一书记王攻坚很自豪的说道，眼里充满了期待。

“日富不在家，还在上海打工，他父亲去放羊了，家里只有他母亲和阿V，本来阿V也在上海的，只是前段时间回家生二胎，所以还在家。”日门紫说。

“好，只要阿V在家就行。”王攻坚说。

“这里的变化可真大呀，以前这里根本没有路，后来挖了条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打滑上不去，除了那些四驱的能上去。现在青一色的水泥路，随便挂个三挡就能蹭蹭上去了。”走在去麂子场的路上，作为挂片领导的李书记啧啧称赞感叹不已。

听到李书记的话，王攻坚心里美滋滋的，李书记的赞美就是对这几年驻村脱贫攻坚工作的肯定，这几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没有辜负党的重托，没有辜负老百姓的期盼。

王攻坚想罢，一幕幕脱贫攻坚的艰辛自然涌上心头，不禁捂住嘴，眼眶红了。

一行人沿着六千多亩花椒种植基地，看着不到两年就开花结果的新品种花椒，红红的花椒果映着红红的太阳，路边红红的阿诗玛洋芋开着红红的洋芋花，一股股远离喧嚣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王攻坚不停地向李书记介绍着：花椒基地三千六百多亩，每亩56棵，每棵每年收入5000元左右，麂子场有300多人，每人每年收入6万元左右.......

红红的新时代走在红红的康庄大道，众人心里充满了红红的喜悦。

自麂子场出来，李书记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王攻坚心里自然乐开了花，不断地跟李书记讲述着金竹村彝家寨麂子场和干巴小组这几年来的脱贫故事。

讲得心花怒放，讲得口干舌燥，讲得吐沫飞溅。

干巴小组在落日的余晖下异常宁静。一个满束彝服的中年妇人带着个一个小女孩站在公路边满脸惊奇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经王攻坚介绍，原来这个妇人和小孩就是阿V的婆婆和孩子。

自古以来彝族是个热情好客的民族，阿V的婆婆一听说是县里来人，要到家里，满脸堆笑，立即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座融合了多民族风格的四合院。有普米族的烤火房，有藏族的火炉，有白族的照壁，有彝族的画壁，也有汉族的花台......

除了王攻坚外，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愣一愣的。

王攻坚暗自在一旁捂着嘴偷笑不已。

这时众人眼前一亮，一个穿着非常时髦的年轻女人，明眸皓齿，莲步轻盈，举止优雅，端着茶杯给众人一一倒茶。一口非常流利的标准普通话说得众人端着茶杯举在半空，瞪着双目，傻愣愣地。

自大女儿断奶后，阿V和日富带着村里一群人去了上海打工，几年下来，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自然不在话下。为了解开众人心中的疑惑，阿V讲述了这几年来的打工故事，有苦也有乐，听到高兴处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讲到辛酸时众人暗自唏嘘不已。

今年为了生二胎挺着大肚子回来，日富还在上海，下半年小孩断奶后，她还要去上海，两口子加在一起每月共计收入约2万元左右，她说，这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家里有公婆照看着，趁他们还年轻，赶紧打工几年，等攒够了钱，公婆年纪也差不多时，就回家自己创业。

阿V脸上灿烂的笑容感染着每个人，满满的幸福感充斥着整个小院，在阳光映衬下，每个人的脸都红红的。

当众人要离开时,阿V站在大门口，挥着手，像一朵迎宾花。开口并唱了起来，一阵悠扬高亢嘹亮的彝族山歌飘在干巴小组的上空，大意是说：

不为柴山不修路，不为家寒不出门。

人人说是出门好，可怜不过出门人。

出门就为家寒苦，不为家寒不出门。

前三十年靠父母，后三十年靠自身。

出门三年要回头，脱贫攻坚奔小康。

......

夕阳已剩余晖，整个彝家寨山顶都被映得红红的。回望麂子场、干巴小组，印象中的彝家传统篱笆房已消失在了脱贫攻坚的长河，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现代化的文明乡村。

“小赵，放一下《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和《社会主义好》。”李书记对司机说罢眼眶也红了。

2020年7月11日

刊于独处文学公众号2020年0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