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祖母 ，我的祖母，于我十分特别。

祖辈的几个亲人，只 有祖母恩最深于我，也只有祖母给予家人的恩最多。 祖父去世的早，去世时我只有三四岁。

祖父的音容笑貌，我没有了一点儿记忆的印象，只是听到族里的哥哥们讲，我的祖父非常爱我。可惜，艰难困苦饥荒的岁月，夺走了祖父的生命，也夺走了祖父对我的爱。

外公和外婆，去世的比祖父还早，他们的一切与祖父一样，我也没有一点儿记忆和印象。

可幸的是，祖母陪伴着我，一直陪伴着我长大成人。祖母对我的爱，让我一直完美地享受到人生的青春岁月。

小小儿时，我每天都是在祖母的背上睡去。记得 小时候的那个非常艰难的岁月，我的身体严重缺乏营 养，时常腹中饥饿，当时我们的幼儿班，也不能吃饱。祖母们大人的集体食堂，生活更是艰难。听哥讲，祖母曾经说过：“要是能吃一餐饱红苕汤，死了眼睛就紧紧闭了。”可是，就是这么艰难的日子里，祖母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小孙子，总是时不时地给我一口吃食，使我许多次错过和逃脱了死神的追捕。

祖母除了陪伴我岁月最长以外，还有特别的生命密码：我与祖母同月同天生日。我每年的生日，总能享受祖母给予的特别的关爱。

打记事年起，每年的生日，我都享受祖母特有的生日待遇，享受着奇特的生日快乐。

祖母不仅爱抚了我们这一代人，而且，我的大侄儿也被她拉扯到四五岁。她有恩于我们一家几代人。

祖母享年八十六岁，逝世这年，我二十一岁。就是这年的春天，我第一次出远门到石柱县修建川汉公 路。祖母在这年夏天染病，我秋天回来时，祖母的病更加沉重了，已经起不了床了。我来到祖母的床前看望她，她好高兴，好兴奋，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问这问那。当时，我多么想把祖母送去医院治疗。可是，那时的家庭实在太贫穷了，哪里来钱为祖母治病呢？父亲说：“年纪大了，人的病也就难好了。”

我 对祖母说：“婆，我送您去医院！”祖母担心地说： “乖，没得钱啊！”我默然，是啊，哪里来这一大笔钱呢？修路半年发的三十几元钱，回来时就全部交给父亲了。再说，这三十几元钱，打水也不浑啊。

祖母去世的那天晚上，我陪伴着她。祖母身子靠在我前胸，我的手怀抱着祖母。当时，祖母喘着气， 说话也很吃力。祖母对我说：“想吃口酒。”我迅即拿来酒，用调羹喂了一滴酒给祖母，祖母很满足很高 兴，要我背她去另一间屋里的床上。在这里，我陪祖母又坐了几个小时。

就是在这天夜里，祖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后来我 才明白，祖母原来是要把她住的那间屋子让给我住。祖母让给我这间屋，我一直住到考上师范离开老家。

祖母去世这天夜里。在祖母的遗体边，我写下了自己当时的心语：

敬爱的婆老人家：

您与世长辞了，我们永别了，您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生活了，永远离开人间了。此时此刻，孙儿心潮翻滚，有多少话语要对您讲啊，您都永远听不见了， 永远和我们分别了。

有您在时，我们进出，有您关心。您时时担做许多不应您做的事情，经常不倦地辛劳，就是您病沉重了，也时常想到我们，关心我们。在生时，我们有许 多对不起您的地方，您为我们做了好多的事。您是农村的一个普通的劳动者，多少艰难困苦，您毫无怨言地战胜它。您的一生，是劳动的一生，是伟大的一 生。在人间，表面上您虽然没有什么贡献，但是对于我们，对于您的后代，功绩是伟大的，没有您，会真正没有我们。您对我们的恩情是任何言语都不能表达的，您再也不能看我们了，我们怎么舍得您呢？

婆，您生活在艰苦的日子里，成长在艰苦的日子里，一生都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我听父亲讲过，当年您捡柴卖，换钱买米，凭您捡的大背大背的柴，一 天天安排一家人的生活。您一生，没有一天很好的安逸日子。您与许许多多的劳动者一样，不出名地改造世界，创造历史，做出了您全部贡献；您和大多数劳动者一样，一生不倦地劳动，多少的苦力活，多少的艰难岁月，您的一生是不值得的一生。但这样的普通劳动者，世间何止您一个人？可以说遍地都是，有谁比劳动人民伟大呢？是没有的，永远没有的。

我今年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我们劳动人民摆脱痛苦的事业，还不知道怎样为劳动人民谋利益，怎么才能找到？什么才算劳动人民利益的真正的事业呢？我一 定要找到这条路，投身于我们自己伟大的事业。

婆，您虽然和我们永别了，但是我心永不会忘记您的一切。我将为劳动人民自己的事业奋斗。

安息吧，敬爱的婆。

当时，守灵的父亲对我说：“好生记写一下， 都记下来。”

祖母去世七七四九的这天，我记下了自己的心情：孝敬

祖母永别，时时怀念，不能会面，唯梦中不难。

今别七七，传统承，包封纸钱寄，表孝敬，实无用半点。

生时多施敬，是真孝，死后施千恩，也难晓。

孝敬应在生时，托出真情，时常关心，才会 心宽……

这年生日这天，我异常怀念祖母：

昔日生日，与祖母同度。今祖母去世，一人独生日，怀念祖母。与祖母同月同日生，世间少有少见， 祖孙共生日，何处有？今日再也不能与祖母一起过生 了，永别了，想念啊……

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年生日这天，我都要去祖母的坟边，为祖母扫墓，给她的坟上添土，这成了多年的习惯。

今年，终于为祖母办了一件事，为她立了一块石 碑。碑的上联是“慈祥千古兴人间”，下联是“善贤百世传芳名”，横批是“贤德流芳”。这是本村七十二岁的老文人写的。他讲，他亲身感受我祖母的为人，是少见的令人尊敬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