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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兆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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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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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

(一)

 我看着蓝天和星空,遥远的世界。天空太悠远了,连我的想象都够不着。高楼,汽车,和人聚集的地方唤作城市。我向往城市。我的身体蠕动着离开城市。我疯狂地接单,开着二轮电瓶车,和一张张陌生的脸接近,告别,远离。在蓝天中,在星空里过着二重的世界。

“这个年轻人太苍老了。”这是准女友家里人给的回话。我依然给准女友递外卖,并照例收钱。“别瞧,一切都可以让给别人。”我望着蓝天,那里才是我向往的地方,那里不会堵车,不会有捉摸不透的行人和车流。

我不一定需要什么,我一切都不需要,不是说,人无欲则刚。去瞧那个准女友也是随便说说而已,并不当回事。经常出现在我面前的女客户和颜悦色,在别人的眼里可能是一种高贵的美丽。她们服饰亮丽,举止还算优雅。我只认衣衫不认人,笨是笨了点,让人说两句,笑笑,微笑:“笑得很好看”。第二次,第三次去送单的时候,仍听到一句,“笑得很好看。”我觉得应该把那个看字去掉,改成笑得很好,听起来心里就舒坦了。我什么时候开始计较了,可能是因为车堵在路上了,才有这样的奇思妄想。我回头看看,楼房着实是高,有一幢楼上还挂了个气球,气球红红的,那是另一位客户的居家。我把“笑得很好看”这几个字给了别那个人,那个给我一絲美感的人。我给这位美女贴了个标签。我像蚂蚁一样在车流人海中穿行,一面跟客户通话说误点了,对不起。对方连声说:“可以的,好的。”幸亏今天就此一家。做完人群里的蚂蚁,我对车流人群和高楼有了新的想法,而且也不怕高楼了。“请不要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三十二层高楼,再往上就是星空,就是空间站了,就是宇航员的外卖了。笑了,笑就说明开心。开心就好。

 没有高楼车队和人群,就不可能唤作城市。躲在门背后的吴胖子突然跳出来说,“号子,你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连呼吸也暂停了。厨房里的雾气扑到脸上,吴胖子手握着剁肉刀。吴胖子是我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好朋友,一起学厨艺。吴胖子要把我赶出这座城市,否则就一起做厨工。我说你做厨艺,我送外卖,不就形成一个产业链了吗。吴胖子笑着说,“累了,你也没白学,今天你自己做几个菜吧,”说着把刀子给了我。我说你看几点了,我手上又没有单子。真巧,笑得很好看(我给那位美女的浑名,以下都这么称呼)那位,就是那个美女,发信息过来,要几个菜。笑得很好看衣着优雅,我想她那是装扮的。反正大家都年轻,从学校里出来不久。我微信说,“看你几点了,稍等吧。”笑得很好看回说:“可以稍等,越晚越好。”再晚怎么办,再晚我也没办法了。我赶紧做了一份蛋炒西红柿,一份粉条酸辣汤,浓酸型的。我一时找不到的吴胖子在我身边睡着了。

“ 看了,看到了蓝天,”我肯定地回答。今天接的单子真多,楼房也更高了,到处都是影子。跟几天前一样,笑得很好看又要了一份粉条酸辣汤。我给她发了条信息:“最后一个就是你。”我经过有红气球的楼就没有停下来。车上装得太满了,单子多货就多,我不断地打招呼,不停地迎来别离,礼貌用语,得到的是优评。差评在路上,急的没办法呀。我一直想改变自己,做个有序公民,无奈,车流人群,谁都需要那一秒钟。白日的蓝天,夜晚的星空,那地方多好。我把电动车开得飞快,心里到了疯狂的程度,才得到了身在蓝天的感觉。街景都背对着我,这种局面很难认路,对不上号是常有的事,正面摸到了反面,见不着有人呼应的烦恼,此时身上的橙色夹背已不起作用。外卖最终要送到客户手中,这是细活。从马路上来的蚂蚁此刻成了昂着头的外卖员。我很少感觉到自己,而这件橙色的马甲有好多要求在里面,压得我束手束脚。笑得很好看那位确是一个美女,可我从来没有多余的想法。离着几条人流和车流,当我看到挂着红气球的那幢高楼时,那位笑得很好看的好评已发在我手机上。那里没有巷道,我只能直奔大道而去 。

门紧闭着,显然是她摆的一种姿态,我也不急,到这里我可以经常这样做。“你为什么不敲门?”,笑得很好看懒散地说。门开了,二扇豪华级的门敞开了。这是要我把外买送进屋里去,我跟着她身后进了客厅。茶几上除了水果,还有一杯正冒着热气的奶茶。这么大的房子和豪气的家具只她一个人住,这点我肯定了,猜的,从语气中分析的。想起我和吴胖子的蜗居和没日没夜的忙碌,心里也就轻松了。她说,“今天为什么不愿坐沙发,喝茶的时候也不坐。”我移步至窗前。她说,“今天为什么没有粉条酸辣汤,你也欺负我?”我赶忙解释说,“你没点这个,我当然不会送”。她说,“下次你不用来了。”我赶忙用软语说,“下次来必带这一个。”我比她自信多了。她近我笑了一眼。我觉得她不是个被欺负的人,而且人样确实漂亮,眼睛大,肤白,只是眼睛里缺了点水分。我在窗外寻找我来的路,找吴胖子蹲的那个厨房,那只能靠想象了,高楼连着高楼。人站在高处,气派就大,街路上的人成了蚁群,串联的汽车成了甲壳虫。待太阳西斜一点,我将又在那路上匆忙了,也就成了找不到的一只小蚂蚁,真有趣。太阳已经西斜,室内的阳光连着室外的阳光,落地窗连着蓝天白云,连着星空。我想象自己从这窗口飞出去,与电动车一起飞奔在这蓝天白云之间,绕过高楼,旅途空旷无边。笑得很好看对我说,“你想跳下去?”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没有呀。”她说,“你说了。”我问,“我说了吗?”她努起嘴巴说,“说了。”在疑疑惑惑之间,我赶紧想我待的时间太长了,不好意思了,落荒而逃。话是这么说,我的告辞还是有些趣味的,都年轻。

 准女友是我随口说的一个词,只相互多看了几眼,就女友还算不上,什么关系都不是。准女友说我白了,脸变白皙了,开了汽车了。我说世上有两个轮子的汽车吗。准女友居家的窗口低,里面挤满了人,从里面可以直接看到我的电动车。我说,“要不,我顺路带你去做午保洁?”准女友一听就乐了,差点从窗户中跳出来。我们俩加入了车流之中。我说,“你连我的女友还算不上,这一点你要明白。”准女友说,“你没见我进屋里去一趟吗,我跟我父母说不会跟你跑的,这点你也必须明白”。很好,生活真好。准女友下车时,把手提着的二客外卖帮我送了,说是对我的回报。她到地点做保洁工去了。我答应早回帮吴胖子烧几个菜。吴胖子跟着婚介所处了几位对象,一个都没谈成。吴胖子说,“看不上。”我说,“没看上?人家是教师呢,反了吧。”我继续说,“去去去,把那个教师追回来。”油烟味把吴胖子呛走了。从厨房的烟雾中看到吴胖子回来了,又出去了,又回来了。吴胖子夺下我手中的勺子说,“我们一起去玩跳海吧。”我和吴胖子一起聊过,玩跳海是一种最爽的娱乐活动,那一刹那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摔不死,没有了生活,还能从水中钻出来。我快乐着呢,没有生活的迫仄感,没有必要去释放身体的负面情绪。我向往的是蓝天白云,深邃的星空。吴胖子看着厨台上的一份粉条酸辣汤,用一个指头往前推了一下。我说,“这是生意。”我知道吴胖子对生意十分看重,有生意一定不会放松,想再激发点内在动力,不知道吴胖子对谈对象怎么处置的。笑得很好看点来了信息,若晚一分钟我俩可就真的去玩跳海了。

 吴胖子比我大一岁。我是我父亲老年得子,家里十二分地栽培我,我也十二分的努力学习,考上专科,离开了农村。吴胖子读卫校,没当成医生。吴胖子把厨间搞得清清爽爽,讲卫生。我的逻辑思维性强,街面上的行人车辆红绿灯,预判得都得心应手,也算各有所強。白天的街道和夜晚灯光下的街道明显不一样,行路都存在难点。电动车在树阴之下行动,凉风就进来,我觉得身子特别冷。我们这座临海城市,灯光却照的特别远。笑得很好看把家里的灯都开得雪亮,我觉得这不是在欢迎我的意思,自知之明,生意一回。

“你没有去跳海。”笑得很好看头一句就问。

 我说,“看海还是跳海?”我看着手上拎的一份外卖,感觉突然被人看了光膀子一样。

 “你下次去跳海,一定要带着我哟。”

 笑得很好看女人依人之美,而且,我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一种会旋转的香气。我无言以对。

笑得很好看把落地窗帘全部拉开,让我站在原地也能看见浩瀚的星空。 室内雪亮的灯光把我照透了。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这也合乎逻辑。不看天了,人若从这高楼上跳下去,黑乎乎的,别处看还以为是一只飞奔的蚊子寻机会去咬血呢。我忽然觉得自已从这窗口飞了出去。这么说吧,人还是忙碌的好,那开心,脑子空了,纸糊的了。笑得很好看听着我说话,把吃剩的外卖往前推了推。其实我一直闭着嘴,生怕多漏出一个字,想的也只限自己和吴胖子温暖的蜗居。房子是住人的,人对不起不住人的房子。点子又绕回来了,眼见这三厅六室的,弄得灯光秀似的,人间烟火还得从地面上去搞。

 这时候,我还说了些连自已也听不懂的话,想问的话也在头脑中出现了,我看见了一絲絲愉悦在流动。

 笑得很好看说,“懂你意思了,每天给你发一个句号。”

 我说,“别,两天发一个行不?”

(二)

我和吴胖子一起去玩了一次跳海。吴胖子给我讲起了玄学。吴胖子有一本黄页的书,书给翻烂了。书压在睡床上,能不烂吗。睡醒了的吴胖子就拿出来翻页次。吴胖子睡得死狗般的,能有机会看书吗。现代科学已发现了量子,暗物质和引力波。吴胖子和我怼起来。我说科学和玄学是一条线上的,就像你做厨房我送外卖,最后就是一个目的地。趁着黑暗,我俩就玩跳海。跳点不高,就一人多远,一人跳入水中,声音没有出来,另一人也就跳了。摸不到海底,感觉上人像死了一样,然后轻松地爬上来。吴胖子呵呵的,吐出海水。这时候会看到星星,星星离我们很近。星空贴着海面。我和吴胖子跳了三次海,感觉这岛上就我们两个人了。我们兴奋地回过神来,用泡过海水的喉咙唱歌,用四只眼睛看着线条条路灯,和跨海大桥,启动高速列车一样的电动车,直奔回程。夜深了,离清晨越来越亲近了。

 第二天,吴胖子问我昨天的事,我说没有呀,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吴胖子有模有样,甩甩手臂,说今天身上感觉特别轻松。我说昨天我们救出了一个跳海的女孩,你要不要去和她谈谈恋爱。吴胖子眨巴着眼睛问自己,怎么会呢。我说我也是在梦里见到的事,怎么不会呢。我们的生活过的很舒坦。吴胖子仍然做大厨,有所减肥。我仍然穿行在人群车流中,有时候贴着高楼的墙,见多了识就广。有一回,我头疼的不行了。吴胖子问,“贴着高楼站了?”我说,“怎么不会呢?”吴胖子让我坐在睡床上,手做一只纸鸟,把纸鸟小心地放在我的头顶,然后舞动着两手。吴胖子柔软的臂关节和漂浮的指头,看得我直好笑。突然,一口水喷在我脸上,惊的我往死里去了。吴胖子按住我躺下,强行把我盖在被窝中去。一小会,我的头就不痛了,浑身松了绑似的轻松。我待不住,爬出来想去工作,见了吴胖子。吴胖子一点也不觉奇怪,挥着手中的勺子赶做厨艺,不让我说话,让我赶紧出去。在送外卖的路上,我决定要让吴胖子到笑得很好看的那幢楼里去。这次我决定了的,我给领领路。

笑得很好看示意我跟在她身后走。我拎着一份外卖,进了门,穿过大厅,直走到落地窗边才站住,可能因我又迟到了几分钟。在来的路上,准女友说必定要捎她到做保洁的地儿,不然她就迟到了。现在好了,我敢愿受罚,帖差评。落地窗口比跳海的点儿高多了,就是没有太阳,往下看也需要点时间。我啰哩啰嗦讲厨友吴胖子的事迹,讲厨工和客户的口味,说对得上对不上味道是暗物质起作用,而现在的科学,对于暗物质是无法解释的,讲的更啰嗦。笑得很好看慢慢走到我身旁,和我并排站在落地窗口。笑得很好看说,“你每回都迟到,是不是。”我点头,“是的。”她连口说,“每回都得到好评,是不是。”我说,“客户愿意出,我心里也喜欢。”在这房子里,笑得很好看是主人,唯一的主人,我能说什么,点头便是。我连续点了几回头。我既看不出她的苦脸,也看不出她的笑脸,只觉得人其实是一样的,长的好坏一样,别的也一样,甚至有情绪时也一样,无差别。

 “你想从窗口跳下去吗。”笑得很好看旧话重提。

 我说,“不是想从窗口跳下去,是想从窗口跳上去。 ”

 “跳下去和跳上去,有什么不一样吗?”

 “往下跳是往下,往上跳是往上,目标不一样。” 我喜欢的是蓝天白云,而做得到做不到是另外一个话题。

 “虚伪。”

我无言以对。我这么务实的人,一步一份外卖,帖上虚伪两字也算名副其实。我又啰哩啰嗦讲厨友吴胖子的散装轶事,主要是讲煮外卖,那份粉条酸辣汤的制作过程。总算把笑的很好看的眼神吸引回来了。相互之间实际用时不长,才几句话时间,有些只是想而不说,自言自语的也不需要对方听见。告辞时也没有用多余的语言。

我曾在吴胖子面前多次提到那个叫笑得很好看的美女,主要原因是那份粉条酸辣汤对上味,这次又在细节处,特别是窗口的事,描述了几遍。吴胖子呆呆地看着我,主动坐到我身边。吴胖子问,“家庭呢?孤女?”(大家猜,猜不出,以后说)我对吴胖子说,“不知道”。吴胖子用不解的眼光看着我这个呆子。吴胖子的胖脸很可爱,如果把脸上沾着的油烟迹擦一擦,眼角揩一揩,去掉黑污,俊小伙子就更亮眼了。我说,“口味,我们要关注的是客户,客户的口味,你想哪里去了。”吴胖子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们的生意不错,当然开心了。我俩从厨间一直笑到睡床。吴胖子一面换衣服,一面说,“走,我跟你去一趟,笑得很好看那里呀,对上口味了,能不去吗?”从卫校出来的吴胖子做了厨子,本身是一个笑料,说话慢慢的。吴胖子趴在我背上,叫我加速电动车。我说,“飙车啊,穷得连汽车都买不起,要求不要更高。”车开错了道,绕出来走进小巷,见了两扇熟悉的窗户,再绕。后来我意识到这是准女友的家门,这扇门肯定是敲错了。我指挥吴胖子,“快跑!”我们这辆载重车跑到了路口,见到了警察才安下心来。吴胖子可能激动了,身子抖得很厉害。吴胖子说,“我们的客户这么多吗?连警察都有好几个,多少个?”我说警察太瘦了,说明我们的工作做的不好。情绪缓冲下来了。

吴胖子不肯拎外卖。我说,“我帮做了多少回厨工,帮我拎一次外卖也不愿?”吴胖子仰望着电梯的天花板,不动,身子在急剧升高。吴胖子敞开衣裳,手插在裤兜里,不肯进笑得很好看的家门,非待我请。笑得很好看家的房子空间意外的大,大得连声音都找不着。我无所谓,反正放下外卖就走人,老一套。我不想让吴胖待的时间太长。吴胖子的指头指向地毯旁一叠被褥,对着我耳轻声地说,“里面有人。”被子连着落地窗帘,在窗帘的遮掩下,仔细看才知道。我心里惊了一下,竟不敢去动。我无意想到了动物园的蛇,有形像大师把女人和蛇联想到一起,说到点位了。我不知道吴胖子在耍什么花样子,玄学?暗物质?笑得很好看生病了?我象看到了广场舞大妈一双双舞动的手,生硬而整齐。见惯不惯,吴胖子一套若有若无的动作结束,我也象从另一个世界走了出来,回归正题。只要主旨是好的,用什么方法就当别论。吴胖子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施展的那几个手法,就觉得无所谓别人的眼睛。我也暂且不提,替朋友保密。我们从笑得很好看的大房子里退出来,几乎没惊动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小巷内的喧闹声被一片树林隔开了,说明夜已经深了。吴胖子坐在石凳上。吴胖子和我一起钻进这个不起眼的小公园。吴胖子说,“笑得很好看生病了,她想从窗口跳下去,了断人生,好多回了。”我看了一眼吴胖子,以前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和语调,只是不明显。我点头。吴胖子继续说,“知道这次我们两个人同时去,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我们救了她。”吴胖子的眼睛在这个不起眼的公园里兜了一圈,除了有一束光线从树林子里穿过来,其他都是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也没有了。我想叙说一些发生过事,吴胖子阻挡了我的观点,连着说,“别急,现在不会出问题了,她已知道了那个窗口的高度。”我也要去看书了,读文学。不善言词的吴胖子读了书,有了文化,不把我逼死哈。有了蓝天才会有白云,黑夜里见不到星星。笑得很好看发来信息,我才知道我们为什么坐石凳了。信息说:“知道你们来过两位,我的头不疼了,病好了,想和两位聊聊。”吴胖子轻拍了一下大腿,说,“去吧,走啊!”又为难我的载重车了,我怕没电。

我和吴胖子两个油屁股坐在高贵的迎客室。我俩一言不发,笑得很好看进来短暂坐了下,同样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幸福,而幸福是隐藏在忙碌之中的。我给介绍说,“师兄无易,厨师,粉条酸辣汤的制造者。”笑得很好看脸上泛起了笑容,对着吴胖子。吴胖子赶紧回了一张笑脸。有了粉条酸辣汤这个话题,尽管可以多讲几句话。什么平民食品登上大雅之堂啦,野菜野花比棚栽的香啦。年轻人相处,其实也是路人各不相干,讲对讲错一时也管不了。半杯茶下肚,吴胖子和笑得很好看站在厅堂里,手臂相互之间划拉了几下,就认学兄学妹了,都是卫生专业出校的。两人都笑出声来了,我想离开的念头也只能暂停。我偷眼看了二人几次,都是背影,一个白,一个黑。二人对上味道了,一个领跑,一个跟着,在客厅里转悠,粉条酸辣汤一样黏在一起了。我们一起在落地窗窗帘旁站了一会,又一起坐了会,然后分手,告辞走出来。走出电梯口,天都大亮了,后来才知道天上挂着个大月亮。

吴胖子笑得前仰后倒,我的电动车都无法开了,闯红灯了。吳胖子还在笑。吴胖子说,笑得很好看说被他打了一顿,下手很重,她都招架不住了,后来头就不疼了,病也好了。我说,“警察都看到你了,规矩点。”回到出租屋,吴胖子急不可耐掏出手机,让我看一张笑脸。我说使用魔法了?吴胖子说,“在做实验。”说完就倒向睡床,呼呼大睡了。

有几次,我想讲给准女友听,准女友连女友都不算不上,想想也就不说了。准女友说我的外卖车比以前阔多了,还有预留位置,比坐高铁都舒服。我说算了吧,搭顺风车还想坐飞机,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呆着也是呆着。心态都搞反了。换了位置,我做厨,吴胖子去送外卖,粉条酸辣汤送去人就不回来了。吴胖子手机说,已和笑得很好看去玩跳海了。我说,又用上了魔术、玄学和暗物质?我查查地图。经过几条闹市街,过跨海大桥,然后到那个跳海的岛,路线太远了,我就不去了。送完两个单子,我查查手机,路线还是那么远,就决定不去了。吴胖子和仙女一起去看海了,白飘带一条条。我觉得这是好事,一定是好事。我做厨,又做几个外卖,烟雾呛得我跑到室外。我再去送单子,忙得晕头转向。准女友到点要回家,手机响个不停。我说,“你回家就回家,我这里又不是你的家。”准女友真是又想念我的外卖车了。

笑得很好看这几个字本是别人说我的一句话,被我赠送在美女身上,还真适合,用对了。笑得很好看确实貌美,林黛玉薛宝钗,想象多好看就有多好看,说仙女也差不多到那里去。笑得很好看放弃了华丽的衣裳,穿得和凡人俗人一样,但还是掩饰不掉她的美丽。我觉得我有了另外一种感觉,这感觉和以前不一样,说不明白,隐隐约约的一种愉悦,或者说做外卖这项工作有点意思了。笑得很好看开着轻飘飘的车,开车接吴胖子去看海,也可以说一同去玩跳海的游戏。吴胖子不理她,说要做完一单外卖才去。我说,“你去吧,这次我不去了,我接着送单。”后来我回掉了这档生意,同去。手握方向盘的笑得很好看回头对我笑,这笑很正常,用优雅姿态收尾。我们三个人都平平常常,到了跳点,吴胖子第一个跳海,狗熊式的,我第二个跳,也是狗熊式的,不过我用了点姿势。跳完,吴胖子和我一起看海,看世界,让笑得很好看一个人去跳,随她去。我看到蓝天上一朵回头的白云。笑的很好看站了高点,侧目偷看我们这个方向,然后放平手,象一只海燕一样跳入水中,在平静的水面下,裹着海浪一拐一拐爬上岸。

(三)

 我们这座滨海城市,每天都发生着想象不到的事,可是它还是真实的发生了。静悄悄的,在早晨之后发生了。人们照例繁琐地在街面上行走,车的流量也随之达到高峰。可人们不说,喜事也藏在心里。一日三餐是免不掉的,消费的消费,做生意的做生意,吃完回到人流中去,三百六十天都这样过。吴胖子说要结婚了。当时我正肚子疼,站都站不直。吴胖子多看了我几眼,试探着问。吴胖子说自己已经同意了的,和笑得很好看结婚,结婚后就搬出去住。吴胖子不经意和我说话,说的时候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勺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开心极了。我捂着肚子痛表示祝贺,祝贺得很勉强。吴胖子不得不说了。过了一个小时就有人来考察我们的外卖店。来人一男一女,看不出夫妻样,看上去新衣服是刚加上去的,五十多岁了。不说话,我当然也不说话。吴胖子接待得极其简单,只是脱掉了厨工服装,端坐着好象是给摄影师照相似的。外卖店这么小,连正经坐的地方也没有。那个男的跟着我,那个女的跟着吴胖子。最近我体重增加了,不瘦样了。那个男的把窗户打开,让雾气跑出去,估计是会坐一会的,喝杯茶什么的,不料说走就走了。吴胖子呆了一会,追出去了,慢步跟在那两个人身后走,看得我张开了嘴巴。

这件事后不久,吴胖子就和笑得很好看谈婚论嫁了,仙女下凡了。我去送外卖,照例收钱,收了二次钱,第三次笑得很好看给我发了位置图。我低头看看换地址了,位置图的方向和原来的正巧相反,于是抬起头想看看那幢高楼上的红气球。红气球不见了。我在街面上的人群中,车子开得和行人走的一样慢,心里很坦然。转了几个大弯和小弯,我第一感觉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孤零零的。别墅区群房,一辆红色轿车向我冲过来。我开始摸牌号,按图索骥,对一份外卖负责的愿望。我是一个初访者,突然对每一栋别墅都有了深厚的感情。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笑得很好看的那栋别墅房,我早就看见了,最后一个时候我才把外卖挂上去,敲两下院门信号,我就走人了。

第二次踏进那栋别墅,是笑得很好看和吴胖子的结婚日,那是他们的新房。我从未对准女友讲起这件事。准女友对我的新外卖车爱不释手,一只脚跨上去,开得比我还灵验,胖乎乎的脸蛋。我看书,有一丁点儿时间就拿出书来读,开始了人生的学习。准女友开始欣赏我,说我未来有出息,愿意嫁给我,并拿出了先进工作者的证书。我说,“去去去,离我的车远点。来来来。”我俩重新坐下后,我问准女友愿不愿加入我们的外卖门店,外卖店已搬了新址,挂了牌子,我担任了领班。一切不是想象中的。新址在闹市区,那个气派,如在梦里。一切都是笑得很好看安排的。不是,笑得很好看只是说了句话,手指点了点,白云上面泄出一道妙光,事情就成了。新的外卖店堂内装饰花色花岗岩,光彩照人,可以滑滑板行,别的就不用说了。有餐厅有房间,做梦也只梦过一回。准女友不相信,连着摇头后点头。怎么漂亮女孩一句话,就会有这么一桩事呢?我说这是真的,就像一份粉条酸辣汤一样,在那儿摆着。准女友不让我走,要和我讨论。我说要不也带你去玩跳海,沾沾仙气。准女友躬着身子,睁着迷茫的眼睛。我当然不会讲笑得很好看跳楼和玩跳海的事,不讲。去问问街面上行走的人,谁会把这种事讲给别一个人听呢。隔一日,准女友说爸妈同意了,准女友升格为准妻子,去掉中间女友这个环节,惊得我睁大了眼睛。

吴胖子和我日忙夜忙,幸福就在忙碌中。笑得很好看大名叫苇子,休假日,苇子和我的准妻子桂枝来到店堂,她俩擦拭完牌子,做厨工。桂枝做什么,苇子也做什么,一起做,跟到东跟到西。我说,桂枝,多教教苇子。我低声说,因为我是领班。桂枝说她这才干了几天,带徒的事不干。我央求说,能者为师。还有吴胖子,赶鸭子上架,不会干的事偏要她们两个人干,弄得店堂内一阵阵笑声。原来,我们所追求的也就是如此。包括苇子,虽然苇子从不同方向而来。我们是平民向着梦想去,苇子是从“太虚幻境”向往大地,踏实地生活,有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肯定是这样。这些话我私下里跟桂枝讲了。桂枝居然点头了,肯带徒了。她们两个成了好姐妹,象一对开始新生活的小母鸡。苇子白皙,桂枝黑黝,抬头看都是蓝天白云,同在一个平和的社会。我们走大街,送外卖,去郊游,去图书馆,有时吴胖子和我不愿丢下她们两个,等一段路。苇子偎依在吴胖子身上,一起看海。桂枝和我一起钻山洞,在黑暗处才亲热一下。笑了,我们为什么不快乐!年纪大了也没关系,老了也没关系,我们四个坐在一起就是这么讲的,有丈夫一口吃的,就有妻子一口吃的。我们都是一个个俗人,回到店堂,紧接着忙碌。

我们结婚了,二对人在同一个大厅里。满堂亲朋好友,城市的,从农村来的,一个个昂着头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城乡一体化大繁荣。农村的两个小伙娶了城里的两个姑娘,成为一时的佳话。节目主持人公布一对新人的名字,一对新人登台,再公布一对新人的名字,再一对新人登台。新郎牵着新娘的手,走长长的过桥,两边掌声和鲜花。我们两对人各自作为对方的证婚人。节目主持人牵着我们两对人在舞台上团团转,把我们的头都转晕了。我作为代表发言。吴易走开过去亲了苇子一口,可能是台下有人呼叫了,吴易显得很大方。我发言说,“我俩原来不是夫妻,现在做夫妻了。”台下一片笑声。没关系,我说,“我俩是夫妻,就是夫妻。”台下又一阵阵大笑。我说得很文学,台下人听不懂,有哲理,有很深的哲理,慢慢去品吧。节目主持人乐坏了,说这是最快乐的一场婚礼,高调震得声声响。新娘苇子站错了队,节目主持人给拉过去。新娘苇子接过话筒说,“同意代表的发言,夫妻就是夫妻,夫妻这个名称好好宝贵。”我喊吴胖子,我又喊吴胖子了,马上纠正,“吴易,你来说两句。”吴易做了一个舞蹈动作,视频上马斯克的那种。一切从简,两对夫妻再次相互拥抱了一次,慢动作,让大厅观众再次欢笑一段时间。

 二十人一桌的大圆台,中间是鲜花,旋转台,周边还有乱糟糟的几十桌。日子和桌面上的菜肴一样,在闪光,在旋转,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转到面前的菜肴,必须尝一口,每个菜吃一口,每一个味道都是生活的滋味。山上的,海里的,会飞的,会跑的,泥土中的,人类的吃口太广泛了,花样百出,悠着点。双方父母亲朋。苇子和桂枝结了姐妹,桂枝跟在苇子后面敬酒,苇子称呼什么,桂枝也称呼什么,有时还齐口声,嘻嘻哈哈也不知道有没有搞错。苇子转过身低低地问桂枝,“有没有搞错。”桂枝就走前面,桂枝招呼一声,苇子就紧呼一声。一杯酒。吴易和我一步不落,挤在一起,顺着前面的声音走热闹。新郎新娘的服饰亮丽,那当然了,不然怎么叫新郎新娘呢。人生结婚一回,不想二回。“谢谢!”一位款款而坐,苇子称呼姐夫,酒杯举不高,我们也齐呼姐夫。不显眼,怎么看也不显眼,回头看也不显眼,满面笑容,慈祥。我觉得我太猥琐了,竟不敢接近这位姐夫,离得有些远。我第一想到的是人家不需要外卖,人家在蓝天白云,光彩照人,一道道光,一道道指点江山的妙光,我虽看不见但挨得着。我想返回去敬酒,敬那位姐夫,攀登一下,可始终没做到,被人家推了下方才清醒过来。我需要呆一会才知身在何处。双方父母不知所措的幸福,一直在拉我们的手。仙女苇子和桂枝模样一样一样,是俗人得了仙,还是仙人还了俗。我只看见她俩的背影。我想迎面走上去,可没有机会。吴易对着我哈气,吹气,以为我喝醉了,可我清醒着呢。

夜深了,城市满是灯光,星空灿烂,街面上车流的灯光在幽暗地闪烁。我的眼光在寻找我的同行,寻找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橙色小蜜蜂。世界太大了。我忘记了自己新郎的身份,绿灯行红灯停。我的周围都是高楼,高楼望不到顶。我在数不清的行人中行走,随弯转弯,而心中一定是有依据的。我看见新郎吴易牵着新娘苇子的手,从别墅房中走出来,开门,又走进去,又走出来,又走进去,每一次进出替换一身不一样的服装。我和桂枝的婚房在出租屋,而出租屋在变换着不一样的地址。婚房依旧是我的婚房,确实特别暖和。天亮,我的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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