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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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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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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故乡,寻回蛙声作枕眠

归故乡,寻回蛙声作枕眠

杨政州

前几天周末,回家去了一趟,正好是一个月儿将圆的日子,仲夏时节的夜晚,西边堆积着一团团厚厚的积雨云,似乎有如吞噬整个天空的气势,令人多少有些惶惑,还好东边的山顶上挂着一轮月亮,如初见公婆的新娘儿那般娇羞,古朴的乡村气息给人一种冷清清的感觉。临近黄昏,环视屋顶,找不到儿童时代木皮上顽强地生长的苔藓和小草,看到的只是光亮的琉璃瓦、鱼鳞瓦,小时候几幢摇摇欲倒的老木屋,被混泥土钢筋的红砖房取而代之了,城市的格局在步步逼近。村边古树上的鸹儿们一声声入巢的呼叫,清晰而幽静,让落魄的游子那浮躁的心突然间静了下来。那一扇扇老木门,少了吱嘎声的伴奏,早年童谣的歌词被封锁在屋内不曾翻唱过,那一把把上了锈的锁链,记录着岁月的沧桑和人生的风景。这就是我的老村庄,我找不到不爱她的理由,你的故乡呢?也许你会问,为什么选择这个芒种时节回家?不瞒你说我是为聆听那蛙声美妙曲子而来的。每当我伏案批改学生作业,耳际总能听到窗外的蛙声一阵连着一阵,此起彼伏,可就是没有在故乡听到的那般亲热,那般详熟于耳,我也深感奇怪。

我和妻儿徒步跋涉在熟悉而又古老的山路上,仿佛听到远古的阵阵铃铛悠然地由远及近传来,仿佛看见肩挑背驮的先祖们忙碌的身影。我告诉儿子,当年能知道某个石头是怎么摆放的,某一处的石头梯子有多少级,哪一棵树上刻有几个小洞,一路都能详实,儿子不得不佩服我的记忆如此的深刻。我告诉他俩,对面那片小树林,曾经是伙伴们争抢割草域口的草坡,只有虫儿在草丛里面弹唱,今儿个只有鸟儿在林子里面鸣叫,甚至筑巢育雏了。就在这条路上,留下伙伴们下河游泳的经过的脚印,一天能来回上下三趟,在河水里游泳了一整天,傍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每个人又都做好了被大人喝斥的准备,结伴下河游泳是有违父母的禁令,为了学会游泳,得学会瞒天过海的谎子来争取父母的蒙混谅解。早年,孩子们从村子到河边小跑只要二十来分钟,从河边爬到村子,多也不过五十分钟,可今儿个,我们从河边往上爬却花了二个多钟头。岔道上的一位老大伯,他看到我们来了,样子高兴得无法形容,问这问那的,如见自己的亲儿。他年近八旬,一脸的皱纹,黝黑的皮肤,显得那般的无奈。他边回忆边告诉我,早十五年前争割田边埂坎儿的草,出现争吵过,村委会出面协调过,他指着山路下边的梯田告诉我,现在田都荒芜了,过去镰刀可以割田坎草,如今要动用柴刀甚至斧头才能割通,有半山腰上的那榜梯田,只有他和一个比他更老的大伯他俩在种着四五丘,他说自己种一年的田还比不上儿媳两个月的工资。他似若忧心的说,不种田连青蛙都找不到水喝了啊,真的干死青蛙的哩!他另说是,也得种点聊以祭念先祖开垦田地的辛苦及天地的恩赐罢了,再过两年自己动不得了,良田就变荒山了。他告诉我说:“你家的二老,也开始插秧了,他俩年纪比我小点,手脚麻利点,种的田也比我多,你家的田没有荒着的呢!你们来了两天就可能插完了。”我突然间发自内心的疑问,真正热爱土地的人,还真难找几个了呢,是什么令他们对土地这样的偏爱?也许他们真正因为是老了的农民,才对田地如此珍惜罢了。

晚饭后,与二老交谈。母亲诉说烦恼,老爸爱叫一些人来家里喝酒,哪怕是卖鱼秧的客,都热情的喊回家当客,有的人醉酒在家里,让家里人不好服侍,常因此遭抱怨。我提醒老爸,因喝酒出事的常有听闻,好心热情遇到了麻烦事,可不好得。老爸说,农村不像城市那样处理问题,前几年一酒鬼在别人家里喝酒却去了那边(阴间),两家不是没有什么纠纷赔偿的,把人安葬下去一切了事。人呀,什么时候都有死的可能,为什么吃喝死了,还要找人麻烦呢?他的言下之意是,法律专管小人,道德锁住君子。父亲热情好客的纯真让我无言以对,将目光努力寻找着窗外的月光,细细地听着田野上的蛙声。

又听母亲说,村里的二位守寡大婶,已多年不种田了。这个时节里,她们也没有闲着的时候。她们天天叹气,不种田比种田还累,因为总有登门讨帮活儿,今天这家,明天那家,自己的时间表是别人安排的。她们因为不好拒绝,庄稼人的事儿没有金钱量化,只有情感的往来,没有谁家敢保证有事不登别家的门。固然,村庄如此纯洁得近乎傻气。

床头窗前透进一缕月光,看着银光在一寸寸的移出。没有远古的鼓角争鸣,也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没有KTV的声声嚎啕,没有夜市醉汉粗声豪语,最没有气笛马达污染来喧嚣。此起彼伏的蛙声一阵接一阵,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涤荡在银色的月光里,洗到没有听到一丝鸡鸣狗吠,直到时间的脉搏跳若近乎停止,连往日的五彩缤纷的想象也被洗得洁白如玉……恬静、沉静、缄默的境界只有故乡里有。蛙声是唱不响城市的,城市也容不下蛙声。城市人心事太重,城市的污垢太厚,钱权游戏的风太猛。城市里人与人是相近的,心与心却是隔着墙的,家家装有安全门,同一单元互不相识,开门相应的邻居从不招呼,似乎人人都有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的思想,不敢让孩子出门找同伴玩意儿,就锁在家里,警惕地听着敲门声,抱着手机在玩游戏里寻找点开心。思绪万千,月光如水的夜晚总有年轻人们吹木叶对歌声,仿佛从村头粮仓边传来,清凉又舒坦的感觉,成堆的年轻人时而轻唱时而嬉戏,让人找不到一丝睡意。多么渴望有伙伴儿再到屋外呼喊去赶月亮,去分享嗡嗡作响的蚊子叮咬,青年男女们相依打盹在古树脚下,棚子里的老牛为明天有力的奋蹄不停在咀嚼着,是夜的心跳?是月儿的鼾声?原来是遥远的记忆呢。

离开村庄,我想得去再读作家杨村和余达钟合著的《两个人的乡村——作家通信》这本书,乡村的挽歌里,那旋律是否参和有蛙声?也许那里能找到一些诠释和感觉,通过返乡回到本源。是啊,正如海德格尔所说那样,“只要保持在大地上的站立姿态,只要始终亲近大地,我们就永远有家园感,我们的心灵就永远有栖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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