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进城记
杨政州
窗外下着雨,淅沥淅沥,一阵风把窗子吹开了,听到村头屋后的母鸡们趁着黄昏的雨点呼儿引崽进巢了,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村庄在雨声的伴奏里更显得死一般的沉寂,偶尔地听到几位老头儿招呼聚餐的声音随风送到耳边,才感觉到还有人存在。桔黄的灯光下,怀山只有影子的陪伴,凝神地在办公室里批改着那仅有的几个孩子的作业,他拿到每本作业总是细致的圈点着,一边回想着每一个淘气的小孩白天课堂上的表现,暗喜在心,也有一两个学生就是绞尽脑汁,费劲口舌还是掌握不了这点知识,偶尔也眉头紧锁又托腮寻思着,如何才能让这两个小娃学会呢?转念又想起,前些天那个佼佼者,在他的手下成绩一直不错,还经常帮他检查其他孩子的作业,却被孩子的父亲电话给叫走了,听说是到外地农民工学校读书去了,心里有不尽的失落感。
怀山那款山寨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打破了整个校园的宁静,他不敢伸手去摸,心想准是外省打来的陌生号码,干脆置之于不理,可《荷塘月色》这支曲子不停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受不了吵闹声,最终接了。原来是家人电话催回家吃晚饭。他慢条斯理地把孩子们的作业整齐的堆放在桌子上,把红笔压在那几个小本子上,再加上白天用过的教本压在上面,显得厚重些,他生怕夜里有大风推窗光临把孩子们的作业卷走到别处去,把椅子移进桌子底下,顺手关灯拉门出去了。
刚一出门,电话又响了起来,心想家人怎么这样急呢?不就吃晚饭嘛。掏出手机一看,傻眼了,越怕鬼就越撞到鬼,真的是外地电话号码,这下他果敢地接了。怀山没来及开口一个本地口音“喂,快点来,我在你家等你吃饭哩。”
“哦,你是……?”怀山就像进了云雾里。
“你到家就知道”电话那头回答是。
来到门口,怀山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小雨点,理了理脱得剩下不多的头发,开门一看,原来是初中同学阿昌,阔别已久,阿昌似乎变化不大,还显得更比当年富态,一副大款模样。
“你教书又不是什么重活儿,怎么变老秃了呢?不会是嫂子虐待或者抓脱的吧?”阿昌关心而又富有取笑的问道。怀山和妻子都陪以笑声作答。
饭间进了些许酒后,“我外侄儿山雀在你这读书,听说他很聪明?成绩还好吧?”阿昌问道。
“不是不相信你,我姐夫知道我俩是老同学,就叫我来带他的孩子去那边读书,条件相对好些也好管理照应,不当留守了,再说也减轻你的负担,少煮一个孩子的营养餐。”说明了来意。
“读书这事其实是看一个人,条件好并不代表你的孩子学习就好,弄不好他到那边去受到环境影响他学坏,我看他适应不了吧?还是留在老家读为好。”怀山又摸了摸脑袋瓜想办法劝老同学。
“说实在话,在老家这里读书的孩子说来有点贬低他们,同时也是像伤他们,这个班的学生多不过一桌吃饭的人,你自己看看,一个是刘家那对痴呆夫妇的孩子,另两个是随外公居住的孤儿,还有一个是打工一分钱都挣钱不到手的张老国的孩子,与他们为伍我姐夫多少有些不放心。是我姐她准备回我们市里租一间房去陪孩子读书。希望你就给个手续吧,就是不给手续我明天也要带他走了,话就这样说了。”阿昌说是。
怀山只好给阿昌算经济账看看能不能留下孩子,“你去市里,陪读耽误了一个大人,喝水、小菜这些都过买,不像老家随便乱种点菜都得,房租费这些也是不小的开销,在我们这边每学期还得点补助,我还负责煮营养午餐给他们吃,再则,市里的交通安全也是问题,一旦出什么差错就不好想哩,班级人数多,暗藏有欺凌现象,明里不做,暗里下手。”怀山劝说是。
“姐夫他们都决定了,我只有照办。”阿昌把话讲铁了。
听到这里,怀山见机一把掳过桌子上的酒杯,顺便把话题转移“来,整一口酒。”
昨夜的雨一直断断续续下到第二天,孩子们都早早来到学校里,也包括阿昌的侄子——山雀。怀山也按时到了学校准备给孩子们上课,这时阿昌也正好出现,要求将山雀带走。怀山走进教室把山雀叫出来问“你想离开老师吗?”在一旁的阿昌见事不妙马上问山雀:“你不想妈妈了吗?”弄得孩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难为情。
“老师我去了会回来看你和他们几个同学的。”山雀挥手告别,最终被带走了。
阿昌握着老同学的手像是安慰地说:“你把这几个孩子教好,也许你也能调进城里去的。”
站在校门口,心里有一问题他一直在努力寻求答案,打工族的农民们把农村“留守”的孩子变成城市“游学”是什么原因呢?他们像一群候鸟,栖息多地,孩子也随着他们辗转于各城市学校里。
此时的怀山耳边回荡着:“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一直在往下流个不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几个孩子来到了他身边,有的牵着怀山的手,有的拉着他的衣角,又走进那间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