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政州
摸鱼汉住院了,他给刘培理打去电话,催到医院交钱了。
耕田季节,人们手里提着捕鱼具,腰里别着笆篓装鱼,耕牛嘘嘘的抽气声,田里迈步发出的哗哗的浊浪肥水,刘培理赶牛的吆喝声,捉鱼打脱追赶的缺憾声,撮箕里鱼翻身弹跳的啪啪响声,现示得鱼的呵呵笑声,在田榜里成了芒种时节的交响曲,这样的场景年年按时演出。捕鱼人群里可有一个不受邀约的人,他很独特,嘴边衔着一根穿鱼草,鱼儿在他胸前的草茎上挣扎,徒手在摸鱼,别误认为他专捉大鱼,其实他的鱼串上和众人笆篓里的鱼差不多粗细皆有,收工的时候,别人得半笆篓的鱼,他也能捉得两长串,人们都叫他是“棕熊”——神摸。捕鱼具对他来说,还嫌是个碍手脚的器件。最拿手的算是徒手捉泥鳅、黄鳝,在附近村寨是名副其实的摸鱼汉,有人赌他能把剪去尾巴的泥鳅再次从田里抓回来,就给他一包好烟,不到半天工夫,他不但摸得了两长串的泥鳅,最后果真还抓得了那条放生的短尾泥鳅。他没有谈过恋爱,自然也就没有配偶,入山砍柴懒带刀,下田捉鱼不带具,人们顺应给他一个“懒子”的外号。他很守规矩,只摸泥鳅、黄鳝,不乱逮别人家的带鳞之鱼,黄昏时候,他的身影就出现在田榜上了,黄鳝于农民不受喜欢,其洞穴容易导致田埂漏水,巴不得有人抓,“懒子”在人们的视线里出现,不生厌,却正常。
入夏,秧苗满田,关牛进圈。刘培理每天清晨割草喂牛,黄昏就去投草饮牛,把田坎边的草割得玉冠冠的,连蚂蚱都没有藏身之处,他的田埂又是老路大路,生出一批又一批的嫩草,过往的人们都称赞他的田稻谷好,水源大,鱼也多,草也嫩,埂头坎角都干净,牛棚里每年能卖一头牛崽,他心里悠然高兴。摸鱼汉也从他的田里得到甜头,不时从他的田埂上穿得两三条黄鳝,改善晚餐生活。随着趋之若鹜的进城务工,老刘因年事渐高,也放弃了喂牛,丢下了镰刀。
割草理田自然就随手放弃了,他相信了农药店的老板,买了草甘膦,百草枯这些农药给自己能带来一劳永逸,每年背上一只喷雾器在坎边埂上走一遍喷洒,用不着那么辛苦动镰刀割了。摸鱼汉曾经劝说过刘培理,还是亲手割草好,不要偷懒,用农达药除草不好,没有草根来附固,泥土会要坍塌。
那天,雨下得大,也下得久,整片田榜如连级水瀑,摸鱼汉照常抓黄鳝顺便也想卯运捡些大水鱼,他来到刘培理的田埂上,动作如常娴熟的去摸鱼,接下来事故 发生了,甭提滚下坡的惨状……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丧命。摸鱼汉随着泥流滚下了路坎,摔碎了稚骨,医药费当然归刘培理负责,此后摸鱼汉落下了残疾,田榜上再看不到那不令人生厌的影了,两根裤腿左高右低的卷着,双膝跪在田埂上,俯身双手伸进田埂里摸鱼,袖口系着一根穿鱼草,背后吊着一顶破斗笠,好像战场上归来的破盾,受矛戮残迹那般,整个身影在夕阳下映得那般修长。
刘培理付去了巨额的医药费,回想起来,割草几十年没有事,洒药几年却事上门,都是偷懒惹的祸,自叹:生态,生态,要生态,人勤牛草年年生,洒药地头绝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