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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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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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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姜:十里飘香仍是你

洋姜:十里飘香仍是你

杨政州

倘若香味有形状,它应该是由风雕塑成云烟的样子,腌洋姜的酸甜味似心电图的痕迹印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时候,洋瓷缸是家里最洋气的家什了,其身上的疤痕累累,可知道被掉落多回了,底部边缘脱了瓷皮,青黑钢铁皮露在外面,多处还上了褐色的锈,眼看随时渗漏的担心,母亲用它来为我装腌洋姜伴我去住校。

   母亲从乡场上买来花布,特意到裁缝店扎了一大一小的两个手提布袋,小的当然是我上学的行囊了。底层放的是蛇皮袋子包装的每周6斤白米,上面就放一口洋瓷缸,缸里塞满了腌制的洋姜或酸菜之类,就是一整星期的小菜;旁边的小瓷缸盛的是米饭,中间层或许夹着有些肉香气的腌糟,就是周日的晚餐。一路“哐当哐当”的碰撞声,追随邻村里的同伴步行近二十里山路去上学。我在上学的伙伴中年龄算偏小,且生得瘦弱不长个儿,肩上的袋子换了左肩换右肩,两根细小的提带勒得肩膀通红起印,肩挎久了换成肩驮,肩驮脖子酸了换抱着,左右轮换拎,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身后的故乡,下到溪上到坳的路途,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生活的形态:一瓶酸菜,一袋大米,一双黄布鞋,一套衣服就是一整个星期。记得那年,大哥从公社里领来的救济大米,直接交给了学校的后勤管理员,减少了我半个多学期背米的辛苦,也减轻了大哥长途肩挑的劳累。

    我发现山坳上,几个伙伴围着行囊,嘴里吧嗒吧嗒在动,有人还不停的舔手指,他们看我快走近时收拾行囊又赶路了,他们几个凭着高个体壮的优势,有人找来一截竹竿当杠子,把几个人的行囊系在一起轮换着抬走,他们这样是另有所图。当我来到山口,闻到了香满山坳的熟悉气味,那是母亲为我包的腌洋姜,里面是酒糟和秋红辣椒面拌腌制的配料,背上行囊出门,一阵甜酒香酸辣气伴着我一路。走在伙伴中间,自然躲不掉他们的嗅觉,香味诱惑性大,当然免不了他们生“偷”吃的杂念,为了实现帮着我担行囊,他们是动了一点脑子和花了一些心思。当到学校后,我发现洋瓷缸里的东西变少了,我当作什么没发生一样,因为成绩靠前,时常遭到嫉妒,再因这事去捅破,自己准会成了“丑小鸭”。我暗暗庆幸自己,以几片洋姜能雇人提行囊的廉价劳动。

    村边的园子里,蕉芋在秋风中哗啦哗啦作响,在秋阳下叶子显得有些疲惫蔫卷的样子,凉爽的蕉芋林里是幼儿们玩耍的乐园,910月,幼子们摘下蕉芋花,吸掉里面的甜蜜汁,再用细杆子串起来,做成蕉林下过家家的号子唢呐,又从别处的园子里折来洋姜的枯杆,剥得内芯的白泡拼接成各种银环首饰嫁妆,洋姜(菊芋)花也正赶上蕉芋的花期,淡黄鲜艳的洋姜花瓣贴满迎亲队伍的额头,园子里刨食的鸡群抬头侧目静观见证孩子们的快乐,静听世俗的耳语,悄悄做起孩子们的“证婚人”。

洋姜有个别名叫鬼子姜,是一种多年宿根性草本植物。高1-3米,有块状的地下茎及纤维状根。小时候外公在世时摆个凄美的传说给我听,简略的记得一些。一个单身渔夫到河边去撒网,唯获一螺蛳,无鱼而返,放于坛里,变成一个姑娘,貌似天仙,粉肌玉颜,嫁于渔夫,后因四邻疑为妖,派人潜入屋里打碎坛子,渔夫人死去。死后托梦与渔夫,脸变丑鬼了,每年秋收后到屋后会面,洋姜开了黄花,渔夫抱着黄花痛哭,挖开泥土看到螺蛳似的洋姜幻化成鬼子脸,每年不舍挖完,留待翌年秋后与妻子相会。

洋姜为什么能在房前屋后、圈边路旁生长,缘于其随遇而安、不畏贫瘠且耐寒的本性吧。每个游子都思恋那片贫瘠而温暖的古老土地,都用甜美的滋味回想苦涩的童年。

鬼子姜的杆茎干了是很好的引燃料。那个寒假,阴冷霏雨的一天,伙伴们在山坡上放牛,到吃晌午饭的时间,大家冻得瑟瑟发抖,只见一个伙伴从衣兜里拿出一把干杆子,小心翼翼地划着火柴,点燃了洋姜秸杆,引燃了湿漉漉的柴丫,烟子伴着雨雾弥漫大片山野,熊熊大火为我们驱寒。我们取出饭开始吃起来,当我打开饭包时,大伙又闻到了母亲腌制的洋姜味。我分享与每个伙伴,有说香酒糟味,有说甜似糖,有说半干的吃起来脆,有说被晒干的吃起来棉,也有说辣味不够,我说它把甘甜奉献给了人们。

一棵洋姜串起一个人的童年,被风化在岁月的支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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