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恋鹎巢

  这个夏天注定是为育雏而生，这趟满载虫声渐盈，鸟羽冀丰，蛙鸣叠起，瓜李溢香，蝉噪充耳……之列车驶入夏的深处，谁也无从制动驻足片刻。学校是一所乡村小学，座落在山岭上，受限于三面陡坡地势，活动场地无从拓展，有人称为“鸟巢学校”。之前在朋友圈发过办公室窗外来了一位吉祥之客的图片，由于忙碌不得不放弃观察它的起居。一小丸白羽头下长一钉细红嘴，两粒黑豆似的眼珠，镶嵌在红喙根后，颈以下全用黑褐羽毛打扮，底下装饰一双小红爪，黑白有界，形色经典，跳跃在窗外的枝头，它就是红嘴白头黑鹎(bei平声)。

 那天，除了电风扇呼呼送来一徐徐风，还有窗外蒸气般的热浪，一波未平一波又摌了进来，袭遍凉的角落，如坐蒸笼，唯独能做到的就是把思绪放落入冰窟，最贴切的慰藉语非“心静身自凉”莫属了。手上的红笔在那叠气人“小鬼”们的练习卷上勾勾叉叉，遇到屡纠复错的题，恨不得手生百刺，掺他几耳刮子来解气，激活他的悟性，第一次错，第二次错……我百思不得其解。转念之间，诚然面对，人生首次记忆之牢固，它不论是与非，对与错，得需要有悟的一个过程，人一旦形成了自我记忆，换片就成了一项技术活，这活儿追求一蹴而就准会如夜赏昙花，需要准备好拭汗的抽纸，需要沉心定气的忍耐力，包涵暗含期待的持久性。可是，时光列车不候悟性差的人，气人“小鬼”们的悟性打包集于我一身，逐一为他们点开穴位，不断地千方百计去激发，负重前行，有时又感觉一股无形力量凝聚成爱，把我们彼此卷成了猫鼠游戏的敌对，难怪有同行师者急于功利而不择手段的卑劣发生，我除了尽力而为剩下就是等待机遇的渐佳。

当批改到气不过之时，我置笔起身，平掌拊胸沉气，转身望向窗外。我有幸看见了一幕，小窝子里，两个摇动小黑影，嫩喙不停地张合煽动，唧唧唧唧亲热的叫声，多么的兴奋，鹎母的红嘴上衔着几痕黑线，那应该是虫子，是它孩子的成长餐素，更是精神食粮。只有两个小布点，我可以确认，鹎母喂毕刚离巢，又有一鹎飞来，一个小布点吐一丝虫儿，二雏皆咽，忽有一幼抖身翘臀，准是拉屎，衔起粪便咽进喉咙嗉囊，然后又离巢而去。窗外的枝头凝盈生命的福气。我疑惑陡生，它吃下孩子的粪便，是一种没有消化好美食吗？还是把粪便运到别处去丢，调虎离山计，免得气味引来外敌的侵扰，导致灭门之灾呢？它们俩谁是鹎母谁是鹎父，又是如何的分工呢？它们又怎么知道哪个幼崽已经吃过了，哪个幼儿又到时间拉屎了呢？

对于鹎的育儿经，与我又何尝不像呢？我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得保证每个气人“小鬼”能吃到食粮，知道哪处会有人陷坑，哪件事只有谁能做到，有些问题哪些人用一生都解决不了，哪个知识点哪些人绕不过，哪些人需要强制矫正……在他们咿咿呀呀，嘻嘻哈哈的稚嫩声中，保证他们会吃的能吃饱，吃饱的能吃好，吃好的能去自找，这就是教学过程，其过程是那么的复杂而艰辛，恕我词穷一时难述。

  昨天轮到我暑期值班，走进安静的校园，视线不自觉放到枝上的空巢，如饮酒的圆杯，在等小酌的涓流。人的心里泛起一丝丝的拔凉拔凉之感，难不成暑期的开始被鹎早预测好了吗？校园里考试结束了，面临着有一批孩子将从这里离开踏进新的学门。鹎的一家，抢在考试结束前，三伏天时能倾巢出动，远走高飞，做它们迁徙的准备去了。它们带给我的是一份幸福的象征吗？它们的安全居住依赖于我们校园里活跃的声音吗？这一切仅仅是臆想罢了。学校的暑假前就羽翼丰满，期间在二十一天左右，它们全家离巢高飞，剩下一个圆形的空窝，如等待小酌旨液的酒杯，栉风沐雨在枝头。此时，我想起了宋青松作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一句歌词“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总是你。”，宋祖英的歌声回荡耳际，回想起多少次操场上集合时，偶尔说上一两句惊天动地的话，在孩子们的眼里，我有多神气，转眼间，自己慢慢成了守巢的翁。

这一切不谋而合，冀望来年鹎继续施与我信任，再带一颗幸运星栖于我的窗前，如汉乐府古辞中的《白头吟》之唱的：“感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那将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