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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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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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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栋 2连载

第二章

雾霭霭的初冬清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向守礼便被一阵阵哀怨呜咽的声音吵醒了。这声音是女人的,声音并不苍老,但很尖细,听起来有些刺耳。这声音时而凄厉尖锐,像一把电钻在钻耳膜,一阵阵钻心一样的疼,时而嘤嘤呜呜,像一群苍蝇围着脑袋飞,虽然他明明知道这季节已经没有苍蝇了,但仍然无法控制出于本能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挥舞几下。更令他烦恼的是,这声音已经不是偶然现象了,最近这半个多月几乎天天响起,时间还不固定,有时在天没亮的清晨,有时在睡得正香的午夜。

唉,向守礼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声,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愣愣的出神,依照他的一贯习性,应该是再也睡不着了,但依然留恋着暖融融的被窝。扭头看看,身旁的老伴钱贵枝却依然呼呼大睡,丝毫不受影响。这一点让他由衷的佩服,甚至有些嫉妒,暗自感叹自身修为不够,受外界干扰能力不强,甚为自惭。

话说这老伴钱贵枝,一直是整个新生栋的谜团。与其说钱贵枝是谜团,倒不如说向守礼与钱贵枝的关系是个谜团。向守礼看着年轻,也就六十来岁的样子,其实已经七十多岁了,解放前理工大学毕业,随即参加到如火如荼的革命中去,属于正儿八经儿的离休老干部,正八经儿的古稀之年,是衡城最著名的理工大学的资深教授,离休后于五年前作为新生栋的第一批居民入住新生栋1楼1号。因其年龄最长,且知识渊博、道德楷模,为人古道热肠,平易近人,被公推为新生栋的楼长,大事小情大家都找他商量,他们家的客厅几乎成为新生栋的居委会,迎来送往,倒也不辞辛劳,也或许,他很享受这种辛劳。

正臆想间,“咚咚”的砸门声像一串串炮弹接连砸在他的耳鼓上,让他从迷迷胧胧的遐想中猛醒过来,急忙坐起,窸窸窣窣开始穿衣服。

被砸门的不是1楼1号,而是1楼2号。对此,向守礼清楚得很,但这比砸他自己家的门都更让他紧张不安。因为他知道这是谁在砸谁家的门,新生栋是按有门铃的,弃门铃而不用愤而砸门者,显然来者不善。被砸门的是1楼2号赵瑛瑛的家,而砸她门的是2楼2号王爱莲。向守礼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怕是没有用的,挡也是挡不住的。他在匆忙穿戴间心里嘀咕着,其他的都可以不管,眼镜是必须要戴上的,倒不是他装文化人,他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文化人,只是这眼镜不戴的话,他是分不清赵瑛瑛还是王爱莲的。

或许是他太老了,动作依然是不够麻利,没等他来到门口,随着咣当一声门响,便听到了赵瑛瑛那带着哭腔破了音的叫骂声:“你妈个逼的,你有病啊?”话音未落,又听到王爱莲那音域宽广、雄厚且不知深浅无所畏惧的声音叫道:“你才有病!大周六的哭丧呢?让不让人睡觉?你没孩子,我们有孩子,我们好不容易挨到周六┈”声音中充满高傲与蔑视。“你说谁没孩子?!你这个弃妇!臭不要脸,你装什么大瓣蒜?你也配!滚!赶紧给我滚!”赵瑛瑛被戳了痛处,两眼放火,声音凄厉,已然不是开门之前怨妇的形态,俨然一副好斗公鸡的样子,鼻孔张得很大,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用手一边去挠王爱莲的脸,一边口水四溅、面部扭曲恶毒地大声叫骂。王爱莲歪着头收紧身子慌忙躲向一旁,赵瑛瑛的爪风阴森森擦脸而过,像练过九阴白骨爪似的,爪风撩起了她的刘海。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王爱莲额头瞬间沁出一层细汗,脸顷刻间涨得通红,一时气结,郁结于胸,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你,你这,这丧门星,一,一副丧夫像,你,你说谁弃妇?”赵瑛瑛的话好像刺激了她,愤怒仓皇间气急之下竟然有几滴清泪落下。

正在二人吵闹间,向守礼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他一边出来一边把右手食指竖起紧贴嘴唇,一边“嘘嘘”的比划着。见到向老出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叫骂,不约而同均呈现出一张苦瓜脸,一副自己受了委屈的样子。要说是向老的威信起了作用,或许是的,但更或许是她们都想借着向老的台阶尽快了结这桩丑事。她们素质是差些,人是泼些,但智商都不低,都不傻,而住口瞬间展现的表情更是说明她们不但不傻,而且很聪明。

见二人不言语了,向老低声说:“周六大清早的,大家还没起床呢,别给大家弄醒啦。有事回头再说啊,回头再说。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啊,找我,我帮你们解决,别吵吵,别吵吵啊。赶紧回屋去,大冷的天,别冻坏了,我这还穿着单衣呢。”一边说着一边朝两人挤眼,努嘴,示意她们回去。

向老的脸很慈祥,头发虽然有些稀疏,却也错落有致,眉毛不是很浓,眼睛不是很大,但搭配在一起却很协调,显得慈眉善目的,特别是眼睛,细小间透着深邃的光,透显出精明强干,嘴巴不大,嘴唇很薄,鼻梁却很挺,胡须刮得很干净,所有器官围拢在那张皱纹不多 的国字脸上,伴以数十年来知识的熏陶,这分明是一张精致、散发出成熟、甚至是芬芳的面庞。而此时这样的一张脸上呈现出的那种表情,明明是善意的,不知怎么了却有种想让人发笑的感觉,或许是像他这种高级知识分子的脸上本来就不应该出现这样一种表情的。

两个女人带着两张委屈的脸似乎极不情愿地退回了各自的领地,走廊内终于恢复了初冬黎明时分的静寂与安详。不远处的锅炉房的烟囱里呼呼的往外冒着白烟,周遭原本清新的空气里隐隐约约有些呛人的味道。那白烟,看似很白很白,里面其实充满了黑色的煤灰,这些煤灰很单薄很轻盈,轻飘飘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间落在人们的身上,飘进人们的家里,甚至被吸进了肺中,人们却茫茫然一无所知。有些事情,温水煮青蛙是最可怕的,开始时毫无感觉,逐渐潜移默化,从量变到质变,最终无法挽回,不可救药。

回到家中,向守礼如释重负。回到卧室,看到钱贵枝仍然卧在床上呼吸均匀,不禁有些羡慕,更多的是钦佩。

钱贵枝不到五十岁,肤色很白,细皮嫩肉的,保养得很好,加上平时精致的穿着打扮,显得年轻,风韵犹存。他们之间典型的老夫少妻,而且应该是半路夫妻,二人独居新生栋,从不见任何一方子女前来探望,有人说他们没有子女,甚至有人说他们是师生恋,是向老看着女学生年轻漂亮横刀夺爱,据为己有,但瞅着钱贵枝那个气质,漂亮是漂亮,但缺乏诗书气,不像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具体是怎么个情况,整个新生栋都没人清楚,虽然很好奇,但没人敢问。不过,老两口却没有受到代沟的影响,夫唱妇随,关系好得连新婚蜜月的年轻人也自愧不如。平时向老好管闲事,乐于助人,邻居间乱七八糟各色人等、七荤八素各种矛盾犹如梁山好汉齐聚聚义厅一般聚到他们家时,钱贵枝从来没有嫌弃过,从来没有驳过向老的面子,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端茶倒水,向老什么意见,她便是什么意见,向老骂谁,她骂谁,向老说谁对,她便说谁对,总之一句话,她唯向老马首是瞻,无原则的百分之一千的跟向老站在一起,那是绝对的统一阵线。就从这一点,整个新生栋无人不对钱贵枝竖起大拇指,好,真是好样的,好老婆,好夫人,好贤内助,同时又对向老能够有这样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满怀羡慕。

二人的过往对新生栋的邻居们来说是个谜,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但向守礼从来不说,钱贵枝虽然嘴碎一些,但凡涉及这种话题那也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尤其让人不理解的是,理工大学教授都分配住房,而且一般都在校内,以向守礼的资历,这住房条件也差不到哪里去,可他舍近求远,跑到这牌坊新区来买商品房,有些蹊跷,令人不解。

看过熟睡的钱贵枝,向守礼踱步来到卧室窗前,望着外面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白烟,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大漠孤烟直的悲壮感。这里是居住这二十万人的牌坊新区,向来以人气旺盛著称,怎么会有大漠孤烟的荒凉之感呢?一时之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由自主的情绪低落。按说,赵瑛瑛和王爱莲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又都是上过大学的人,咋就这么满口脏话,不堪入耳?赵瑛瑛孩子不在家倒也罢了,王爱莲孩子可在家呢,就不怕给孩子带来不好影响?要是在外面倒也罢了,谁也不认识谁,吵过骂过也就算了,回头拜拜了您呐,这辈子估计也就见这一面,但这都是邻居啊,一起住了好几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时一个电梯坐着,见面不尴尬啊。这寂静大清早的,放个屁都能传出二里地去,这么大声,恐怕不只是新生栋,连团结栋那边也都听到了吧。这人都是怎么了,连起码的面皮也都不要了吗?

想到此,向老轻禁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叹什么气啊?”钱贵枝翻了一个身,面朝向老,“对门也真是,这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有事解决事呗,穷哭啥。”钱贵枝接着说道。

“你也听见啦,我还以为你睡着呢。”向老笑着问。

“那么大声,就是聋子也听到了。也就是你,古道热肠,看看这个楼其他人谁会管这个破事?爱吵让她们吵,爱闹让她们闹,啥事吵够了闹够了就不吵不闹了,看她们以后还敢再吵不?”钱贵枝嘟嘟囔囔地说。“哎呀呀,你冷不冷?怎么穿那么少就出去?来,赶快把大衣披上,为了别人的事儿冻坏了自己就犯不上了。”一边说一边赶紧起来拿过大衣来给向老披上,并拖到床边坐下。

向老歉意地笑笑,低头不语。

“赵瑛瑛那两个孩子还没有送回来吗?”钱贵枝问。

“嗯,应该是还没送回来,今早估计是又跟那边打电话吵吵了,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大了些。”

“尹伯信也真是够狠的,那两个儿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带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钱贵枝接着问。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虽然尹伯信的做法我不赞同,但他也是有苦衷的,没有办法的办法。赵瑛瑛确实不适合抚养两个孩子,孩子跟着她,好孩子也得废了。我要是尹伯信,逼急了,我也那么干。”钱守礼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盒纸烟,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旋即嘴巴鼻子烟雾渺渺升起,整个面庞笼罩在灰白色烟雾之中,越发看不清面目。

“她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狠,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她们俩倒好,哪里痛捅哪里,专挑伤疤揭,也是她们活该倒霉,这要不是你出面给她们个台阶下,我看她们怎么收场。”钱贵枝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向守礼笑而不语。

王爱莲气哼哼回到自己的领地,关门的时候故意使劲一摔门,咣当一声,像颗炸雷,感觉整个新生栋都颤了三颤。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把正蹑手蹑脚紧紧贴在防盗门上瞄着猫眼暗暗观察的对门2楼1号金志良的老婆胡艳着实吓得不轻,身为税务局公务员的她也是一把年纪了,却总喜欢干这些鸡贼的事情。她出于本能地往后一跳身,手捂着心脏,瞬间的刺激让她脸色有些发白,心中暗骂,这个臭婊子,人骚还做广告,生怕别人不知道啊。我呸!一边骂着一边慢步踱向卧室。金志良早已醒了,但没起床,正靠着枕头半卧在床上看报纸。

金志良是衡城市顺安区人社局副局长,正儿八经儿的皇家官差,论级别,在新生栋是最高的。四十来岁,长条脸,头发浓密,但中间一圈却是秃顶,而且头皮红彤彤的像个烂苹果,有人说这是活火山爆发的场景,是营养过剩的结果。他这辈子,其他什么都好,就是这秃顶,是他的心病,让他心烦。为此,他中药西药中西医结合加宫廷秘方都用过了,无济于事,他那猴屁股一样的秃顶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矗立在他那颗聪明到不长毛的脑袋正中央,占据着他人生的最高点。在局里大家都背地里叫他猴屁股局长,这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疼隐之处,一想到下属们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掩鼻而笑的表情,他就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但那只是一时的冲动而已,他理智的很,他明白,只要他跟上面搞好关系,下面这些人都是个屁,不,连屁都不如。说起他这秃顶,也是他们家族的集体无奈与悲伤,据他所知,他们家族几百年来都为此而烦恼,他的祖先们比他更烦恼,这简直就是他们家族的标签。小时候,他问过父亲和祖父,他们也说不清楚是从何年何月有了这个毛病的,但溯及而上的话,大概能追溯到三百多年前。 为了掩饰秃顶,他额前的头发留得很长,直直的往后梳过去,用啫喱紧紧地固定住,显得很有领导风范,但经不起俯视,个子高的人从上往下看时,真面目便能一览无余,所以,个子不高的金局长穿的皮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鞋跟很高。

金志良也算寒门出身,小时候住在农村,家境贫寒。他的父亲金江德好酒,酒量不大,但好饮,一日不歇。那时候穷,没有下酒菜,就着大葱也要喝两杯。不但在家喝,还经常在小卖铺喝,五毛钱打碗劣质白酒,一边皱着眉一边砸吧嘴能喝一个钟头。孔乙己还有个茴香下酒呢,他啥都不用,干喝。

在外面喝酒虽然不雅,但金志良和他妈还有他姐还是希望金江德能够在外面喝,因为在家里喝酒就是对他们精神上的折磨。那时家里穷,母亲搞点副业贴补家用,加工杏树仁儿,先是用专用的小锤子将外壳敲开,这是个技术活,力气不能太大,太大了容易砸坏杏仁儿,力气小了砸不破杏仁外壳,再是将砸好的杏仁儿归拢在一起放在火坑上烘,不能太热,太热容易把杏仁儿烘糊,还不能烘不到火候,那样杏仁的皮无法剥离脱落,最后将烘焙得恰到好处的无皮杏仁儿交到收货人那里按照重量和成色收取工钱。这是个辛苦活儿,不好干,就说砸杏壳,稍不留神就会砸到手,铁锤子砸到手指头的滋味可以想象是吧。再就是家里会很脏,砸碎的杏仁壳会迸溅到炕上、地上、柜子上等,每天干完活都需要好好收拾,不然硌得慌,还容易扎伤脚。当时一般只有家境不好的人家才愿意做这种费力又不太挣钱的活儿。

晚上,金志良和妈妈、姐姐一起砸杏仁儿,金江德在旁边的饭桌上喝酒,就着一盘酸菜能喝三四个小时,别人喝酒归喝酒,喝完倒头就睡,金江德不这样,他爱唠叨,一口酒一口酸菜,脸上一副深陷其中陶醉的表情,好像在赴国宴,吃到山珍海味似的。不喝酒不吃菜时嘴巴也不闲着,唠叨个没完没了,无非便是战鼓擂,吹牛皮,他怎么怎么厉害,他怎么怎么牛逼,陈年旧事一筐一篓地往外倒,也不管人家愿听不愿听,动不动还说一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者食人,治于人者食于人”之类的话。起先金志良他们不愿意听,不让说,后来发现越不让说他越来劲,后来索性也不拦了,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就当他放屁了。金江德没有下酒菜时,还常常偷吃加工烘焙好的杏仁儿,气得他妈追着金江德到处打。金江德不但无能,而且自大,孤僻,没有朋友,即便如此,他还自以为是,看不起村里其他人,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金江德是金志良的阴影,足足覆盖了他几十年的阴影。金江德让金志良感到自卑,他从内心反感和鄙视金江德,看不惯他那种穷酸、猥琐、自以为是的样子,同时这也是他的动力,改变人生命运的动力,暗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一定要喝好酒,抽好烟,吃高档宴席,过富丽堂皇的生活。于是,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分配到了国家机关,现在当上了副局长。虽然他后来终于摆脱了那个让他抬不起头来的父亲,但幼年时落下的心理阴影却伴随了他的一生,成为他的梦魇,挥之不去。固然,他在衡城是一个年富力强、干练、有阅历、有文化的中层干部,这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他骄傲,很自负,但骨子里依然无法摆脱幼年时内心的自卑,自负与自卑交织并存,这使他有时的表现无法用正常思维和逻辑来理解,这是他的悲哀,也是金江德的悲哀。

看着手捂心脏的胡艳慢吞吞地挪进来,金志良放下手里的报纸,两只眼睛闪闪发着绿光,像深夜里的黄鼠狼,细小透露着不善良,这种眼睛是极其善变的,在家禽面前和苍鹰面前的表现是截然相反的。他脸上先是一副幸灾乐祸而后又兼具失望的表情。

“怎么没打起来?太可惜了,王爱莲这个臭娘们就是欠揍,怎么就没打起来呢?”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向守礼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关他屁事?装个大尾巴狼,快进棺材的人了,看着年轻女人就想往上凑,好端端一场大戏让他给搅黄了。”胡艳恨尤未尽地说道。

“他就是好装善人,托大呗,生怕显不出他是大学教授,高人一等,他跟楼下那女人不清不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说罢,报纸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披衣而起,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良久,问了句:“金菊醒了吗?”又开始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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