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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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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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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的寂寞

“自从你大伯走了以后,我突然觉得和这个村子里的人不近了,不愿意到街上去,也不愿意过多的和人说话。”期间三叔来看望我母亲时,跟我们说了这样的话,眼睛里有一种茫然,脸上表现出一种无奈和苦楚。

我的爷爷这一辈兄弟三人,到了我的父亲这一辈也是兄弟三人。父亲排行第二,所以我上有大伯,下有三叔。

这兄弟三人中,就数三叔的成就大。奶奶经常说起,你三叔从小就聪明,书读得也好,全村子数第一,到了区里又是第一。只可惜因为家境不好,读不下去了。三叔辍学时,学校里的校长来家好几次,就想让三叔上学。只可惜,那时农村太穷了,穷得不仅无法承担孩子的学习费用,还要让孩子分担家庭的重担。没有办法,三叔只能在懵懂的年龄与书绝缘。虽然在学业上没能取得成就,但三叔就是通过自己的精明和勤奋,不大就干买卖。买卖干得稳当,没有突然的暴富,但从来没有过闪失,不像我们村里有些人早年干买卖挣了大钱,但前紧后松,不能持久,不几年的功夫就从辉煌走向落魄。凭着稳扎稳打和抵挡住各种诱惑,三叔日积月累,不但财富在全村越来越靠前,也在村民中树立起精明、稳重、大气的形象。

在他们兄弟三人中,父亲算是幸运的。也是为了生计,父亲很早就外出谋生,辗转南北,最后落脚于淄博煤矿,从一名井下工人干起,最后退休在煤矿的医院里,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却能够颐养天年。特别是年老后,衣食无忧,比起他们那一辈主要依靠农业为生的人,生活要好得多、有保障得多、也相对安逸一些。后来,我总是想起父亲的一生,父亲的性格也正适合他的工作,因为父亲性格耿直,有些“一根筋”“认死理”。在他们那个年代,没有别的额外的想法,只想把工作干好,所以他就一定把工作干好了,至于其他什么也不想。常听母亲说起,因为父亲识字,干工作又扎实,领导有意提拔他,经常找他谈话,可父亲却对此非常抵触,总是躲着。用他自己的话说:“无官一身轻。”现在想起来,父亲后来年龄大了得了小脑萎缩,也应该和他的性格和秉性有很大关系。

而大伯与父亲的性格截然不同,因为年龄差距的原因,大伯年轻时的性格,我不是很了解,大约只记得大伯对他家那边的哥哥姐姐们管得很严,一有不听话的,经常能听到大伯的骂街声。印象中大伯对土地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把土地服侍的妥妥帖帖,牲畜也会养,性格再烈的马到了大伯手里,都变得顺从听话。大伯甩鞭子是一绝,不但鞭声响亮,从村东头能传到村西头,而且只用一根鞭子,便把牲畜管理得乖乖的,车驾得四平八稳。但到了晚年,对大伯的看法却是极好的,大伯爱热闹,对人热情,村里的红白事,他都参与,不管天冷天热他都帮着人家跑前跑后忙里忙外。而且,大伯的头脑好用,思路清晰,说话好听,年来节到,我们回老家去看他,他抓住我们的手问寒问暖,家长里短的话说不完。那种温柔至极的话语,让人听了打心眼里舒坦、亲切,以至于让我都不敢相信这还是原来的大伯吗?

三叔与父亲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也不能说是好,就是从来没有听到他们吵过架。父亲年轻时,在家的时间少,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也少,所以更应该说是一种因为相对生疏客气的成份在里面。父亲退休后,有一段时间在老家住,这才和三叔他们朝夕相处,感情也慢慢地培养起来了。而且,父亲耿直的性格中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对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种“大义”想法很绝对,照本宣科,对兄弟必须爱护、关心,所以对三叔的想法作法,大部份都会同意和复合,即便是有不同意见,也不会过分的干涉。因此,他们之间分歧和矛盾少,所以关系融洽了许多。

而大伯就不一样了,他一直生长在农村,三叔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样他们之间必然的有一种熟悉感,当然因为经历的家长理短的事情多,也就必然相互更加了解脾气性格,关系好呢自然经过时间的熬制就会更加粘合,要是不好呢那自然就像油水一样越来越不合物了。因为大伯年轻时的脾气大,因为三叔年轻气盛,再加上年龄差距大对问题的看法差异性大,所以他们之间有一些间隙是必然的。记得在我很小的时间,我们家盖新房时,三叔喝酒喝多了,跟大伯闹矛盾,吵得很厉害,吓得我们小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父亲还是吃了脾气耿直的亏,晚年得了小脑萎缩,非常厉害。到最后谁都不认识了,行动也越来越受限制,先是柱拐杖,再是坐轮椅,到最后就是卧床了,不能自理,全靠我们兄弟几个轮流守候。三叔时常来看望父亲,来时总是安慰父亲:“二哥,看你气色挺好的,好好养着,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父亲总是点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还是没有听明白,但他至少是眼睛直直地望着三叔,回应着三叔说的话。越往后萎缩的越厉害,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记得了,三叔来了也只能拉着父亲的手,用力握一握,脸色沉重,眼角湿润起来。

因为病情,父亲是他们兄弟三人中走得最早的。父亲的后事是在县城办理的,三叔作为长辈一直帮我们操持完毕,他在我们兄弟心里就有了依靠,总觉得没有可担心的事。父亲去世了,对三叔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虽然不对我们明说,但从他的话语里面能听得出对父亲的依恋和不舍。他再来家里,没有了哥,他就不能有啥说啥无所拘束了,他就要在我们面前拿出长辈的样子。原来,他来家总是靠着父亲,安慰父亲要吃好喝好注意身体,而如今再来家里就只能问我们的工作怎样,生活怎样,只能向我们说一些关心的话语,却没有了当弟弟的自在。

大伯的身体是越来越好了,九十出头的人了,精神头越来越足,刚刚才不到地里干活,仍然是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这里玩玩,那里转转,总是不闲在家里。腊月中旬,我们姐弟几个趁着星期天回家探望大伯和三叔,在大伯家里,大伯又抓住我们的手问:你母亲身体怎么样?那几个孙子都干什么?细致周到,和蔼可亲。我们叮嘱他年纪大了要注意走路小心,可我们刚到三叔那边,他就又追过去与我们说话。

星期一早上刚刚到了办公室,就接到二哥打来的电话,说大伯老了。刚听到这个消息,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昨天还说大伯这个身体和精气神活到一百岁绝对没问题。然而毕竟是九十多岁的高龄了,身体再好也经不起波折,可能是因为吃了坏的东西,闹了几次肚子人就不行了。就这样大伯又离开了我们,我们都是悲痛的,并不亚于失去父亲的悲痛程度。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家庭等生活琐事,就慢慢地淡忘了。这次三叔来看望母亲不但勾起了对大伯的思念,也让我们深深地体会到三叔心中的苦楚。

“自从你大伯走了以后,我突然觉得和这个村子里的人不近了,不愿意到街上去,也不愿意过多的和人说话。”这样的话能从三叔的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叔是刚强的,他总跟我们说:“我属大龙的,大属相,没有什么怕的事情。”这种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在生活的磨砺中慢慢培养起来的。而这种柔情的话从三叔嘴里说出来,说明他的内心一定是非常的苦闷和痛楚,更是一种深层次的思念。有哥哥在,他还能像孩子一样在无形中被保护着,出了事情还有给他撑面说理的。哥哥们的相继离开,他不但没有了依靠,而且还要成为别人的依靠。所以他更加地思念,也更加的痛楚,所以他就不愿意多与别人沟通了,无理由的和村子里的人生疏了、不亲近了,因为他最亲近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着三叔的无奈,我突然非常地理解三叔了,因为他在心灵上孤独了,他在心灵上寂寞了。看着三叔,我的脸上没有湿润,在心里却已是泪水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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